《悟真篇》“劝君穷取生身处”疑析

再轮回 · 发表于: 2014-5-11 03:44:00

源自：道教之音 : 张振国

　　北宋张伯端《悟真篇》中所陈述的内丹修炼方法，既有开掘自身阴阳的清修丹法，又有采阴补阳的彼家男女双修丹法。在《悟真篇》第九首中曰：“阳里阴精质不刚，独修一物转羸尪。劳形按影皆非道，服气餐霞总是狂。举世漫求铅汞伏，何时得见龙虎降？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诗中“劝君穷取生身处”一句，这生身处究竟怎样认识。
　　1、直指说。按照男女双修的理解，“生身处”当然指女性阴户，是可指可见的。阴户又称玄牝。玄：幽远微妙之意。牝：母性、雌性生殖机能的代名词，指母性生殖器。玄牝：微妙化生之意，是说道化生万物而不见其所以生，所以将道比作一个女性生殖器。以一个巨大深远的而不可见、却又神秘而可以生产万物的生殖器作为“道”的象征。万物的生身处在阴阳的结合处。
　　毫无疑问，性功能旺盛的人，其生命力也旺盛，是命的旺盛促进性的旺盛。但过犹不及、物极必反，超过了度，生身处就是夺命处。因性疲劳引起的猝死就是最好的例证。戴起宗说，仙翁垂悯直言，穷取生身处，岂不直露天机。此正合钟离云；生我之门，死我之户。大哉，上贤说道，下稍无人承当何哉？缘为世人因业识中来，却又因业识中去。一阳奔走於形，虽男子身中皆阴，若执一己而修，岂能还其元而返其本，又将何而回阳换骨哉。是以大修行人，求先天真铅，必从一初受气生身之处求之，方可得彼先天真一气，以还其元而返其本也，此为男子修仙之道。（《中华道藏》19册299页《紫阳真人悟真篇注疏卷一》翁葆光注戴起宗疏）此说遭到批评，如果淫念炽燃，不能真炼精化气，即使偶尔成丹也是幻丹，非纯阳之丹而是成为身中致病的产物，毒害自身，流传他人，祸害别人。无论内丹外丹，都离不开阴阳、都讲炉鼎、药物火候。若修道只需采阴补阳，只在生身处用心，哪还需要什么武火，文火烹炼？可见单一追求尚阴，方向错了。
　　生尔处乃杀尔处，此乃至言。撇开门户之见，男女双修是长生的追求与探索，它追求的是长生之欲，而非止“性福”。生身是复杂中的简单，在生身处炼阳，则是简单中的复杂，所以要“劝君穷取生身处”，一个“劝”字说明“取”之不易、不能随意取。生育之交接属于自然形态，炼阳之交接属于逆自然形态。如果是为了生育，则无需赘言；如果是要为“慧剑插到三江口，直逼黄河水倒流”达到还精补脑的作用，那么得向名师学习，不可乱来，否则生身处就成为“死我之户”。
　　三丰祖师《龙虎还丹指迷歌》之一也说“炼之只在生身处，十殿冥王共此方。”关键是“炼”，是要讲究方法的。又有《先天鼎器》：“一从识破鸿蒙窍，认得乾坤造化炉。不用神功调水火，自然灵气透肌肤。朝朝黄鹤藏金鼎，夜夜银蟾灌玉壶。要识金丹端的事，未生身处下功夫。”这里的生身处也是指女性阴户，不过没有倡导生身处下功夫，而是谋求“未生身”时下功夫，其难度十分难以把握，甚至无法把握。这种以女性为炉的男女双修、鼎器之说受到严厉指责：“妖人淫贼，遂妄指女人为鼎，指淫奸为炼药，取男淫精、女淫水败血为服食，诳人自诳，补身接命，尽有鼎器之说误也。一鼎器之名，而迷者与悟判涂，敢不明辨而救之哉！夫是鼎器也，为仙机首尾归复变化之至要者也。”（《天仙正理直论·鼎器直论第三》）逾十六而未漏者，必为愚痴。不知淫欲之事，不足以行道者也。又或有一人，能至十六，炁极足而未漏，此最易化神而成仙者也。（《天仙正理直论·道原浅说篇》）明朝陆西星创立东派，倡导上达于道，不流于邪，行道双修，限于夫妇同炼。清代李涵虚以陆西星后身自居，主张清净立基。虽然限于夫妇同修和主张清净立基，然而他们的阴阳双修，还是被清修派反对。诚然，劝君穷取生身处并非倡导没完没了的性生活，而是要求掌握采阴补阳的技巧，达到双修目的。它的价值类似于房中养生。胡孚琛先生说双修之工绝非纵欲或性能量释放，而是激发性能量炼而化之滋润全身，以达驻颜留春之效。
　　2、存想说。内丹修炼上的生身处无形无定位，只是阴阳两气相逢的一个场所，在清修派的理论中生身处是存想的产物，充其量是一种比喻。生身处这个窍是廓然无际，神妙莫测的。以为有，不睹不闻，奚所有也，以为无，至神至灵，未尝无也。本无方所，亦无始终。未有天地万物之先，这个元是如此；既有天地万物之后，这个元是如此。至无至有，乃乾坤之灵体，元化之玄枢，人人性命之本源，天下万事万物之大本。夏宗禹认为；生身处，此物先天地生；没身处，此物先天地没。金木水火土之五行攒簇於此，心肝脾肺肾五脏钟灵於此，涕唾精津气血液之七物结秀於此。其大也天地可容，其小也纤尘不纳；其用也，无内无外，其得也，无圣无凡。百姓日用而不知，圣人能究其本原。苟得七返九还之妙，可以为药之王，为道之本，则群阴之物，周流四体，如子恋母，自然不去。心亦不躁，便亦不浊，腰亦不重，梦亦不漏。神气混融，精光映物，何有於尪羸之患。无极生太极是道生阴阳，阴阳生万物，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身上一阳，先天地生，先天地没，阴阳合则生万物。这里将生身处虚化，几乎将生身处与道相提并论。
　　玄关无定位，黄庭一路为玄关。不在深山，不在身内，精气神足，能升阳处就是玄关，就是生身处。这话很难理解，黄庭应该在身内却说“不在身内”。司马子微在议论祖窍的微妙时说；“虚无一窍号玄关，正在人身天地间。八万四千分上下，九三六五列循环。大包法界浑无迹，细入尘埃不见颜。这个名为祖炁穴，黍珠一粒正中悬。”这里明说玄关在人身天地间，这些观点看起来有点乖违相悖，是否在说明产自玄关的真阳之气包罗天地而无身内身外之分。
　　既然道生一切，总得有个脱胎的时间地点，要有个窍。他们将一阳未生将生的鸿蒙訇然境界视为生身处，并以玄牝命名之。张伯端《金丹四百字》说：要知道身中有一窍，名为玄牝，这个穴道，不是心也不是肾，不是口也不是鼻子，也不是脾胃，不是肛门，不是膀胱，也不是丹田、泥丸宫。能懂得这一窍，那么阴极阳生在此，药物在此发生，火候在此启动，沐浴、结胎、脱体都在此。这一窍在内丹修炼上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和地位。它无边无际无内外，却是神气之根，虚无之气深藏之处，它不在身外，只须在自己身上求之。这一窍不可根据自己的妄想猜度。这一定要靠名师心传口授。如果有人不这样做，都是胡乱之为。这篇《金丹四百字》，包括宇宙自然化育的根基，贯穿着阴阳的精华，让炼丹之士寻流知源，舍弃妄情而趋向求真，不至于忘本求末。内丹于无中生有，通过炼养而得到真正的金丹，哪可以拘泥于爻象、固执于文字而沉溺于旁门邪道？然而金丹虽生于无，但又不可炼愚蠢之空。应当知道这空是真空，无中不无，空而不空才是真正的虚空之境。
　　张伯端在《悟真篇》绝句六十四首的第三十九首说：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若欲真炁不绝，当以玄牝为根基。玄牝者，阴阳门户，天地之根也。那么玄牝在哪里呢？
　　玄牝即玄关，玄关即玄宫，炼黍米之所也。又云悬胎鼎、朱砂鼎，乾坤鼎，皆异名也。前言乾坤，所谓初炼丹，以乾坤为鼎器（即以丹田为鼎器）。先凝神聚于坤位，静中生动，采阴中之阳。真炁上腾，升上乾宫，动而后静，合阳中之阴。二物混融，炼成如意之珠，所谓坎离交奸，葵花发现，真铅初露，先天初现。一阳初动之时谓活子时。一时分为六候，二候得药，四候别有妙用。（《五篇灵文注》）乾宫乃虚无玄关一窍是也。实为造化之源。自无而有谓之造，自有而无谓之化，由造化而化也。始则受炁于虚无一窍而生，终则散精于幻妄六贼而死，造化循环，不知几万劫矣。（《五篇灵文注》）
　　神守坤宫，真火自来。坤宫乃产药川源，阴阳交奸之处，王重阳认为坤宫是人身中黄庭宫是也，在心下肾上，肝西肺东，内肾之前，脐轮之后，中虚之窍，真炁发生之所。此一窍乃祖炁之宫，故曰坤宫，坤乃承载万物之谓也，实为产药川源之处，阴阳交奸之所也。（《五篇灵文注》）“竅廓然无际，神妙莫测，浑然大中，不偏不倚，纯一不杂。以为有，不睹不闻，奚所有也，以为无，至灵至神，未尝无也。本无方所亦无始终。”（《性命圭旨·中心图》）
　　坎离交奸是体交神不交之法，神不交者是清静之法，千遍不摇不动之法。今人者多修外道不修内道，见在道过去法。夫修行者，外有条大道，教内有正路，无人知处。
　　丘处机认为人以命门为玄，肾堂为牝，此处立基，谬之千里矣。不知玄牝乃天地之根，在西南坤地，脐后肾前，而又非脐下一寸三分，亦非两肾间质空窍。此乃真窍，能得而知。上通泥丸，下透涌泉，中接心肾，内虚而直，不可形求，不可意取。先天真种藏于此，通天地，通神圣，得则生矣，失则死矣。真人之息以踵者此也。（《丘祖秘传大丹直指》见《丘处机集168页》赵卫东辑校，齐鲁书社出版）故经云；借问人身何处来，原从父母奸精胎。修仙若解生身处，好把无根树自栽。真正理解了内丹修炼上所说的生身处才能无根树自栽。
　　玄牝之门世罕知。老子曰；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世人见门一字，遂寻其穴，有以口鼻为之，有以舌下两竅为之，有以两腠为之，有以男女为之。该门者出入之谓也，人原父母一点精炁，先结为丹元，然后生五脏六腑。两肾中间，混元一穴是也。真炁从此而出，及其生药，又流入于此。袁公辅说玄牝之门者，日月出入之门也，世罕有知者。若能知之则会合阴阳，不为难耳。无名子曰；玄牝之门为天地根叶，文叔误指两肾中间，混元一穴，殊不知玄牝二物，若无此两物，安能有万物哉？故内外二丹从此而出，圣人秘之，号曰偃月炉悬胎鼎是也。
　　由上推知这个玄关就是生身处，是活子时，是活子时到来之时的处所，是一个无形无相无定位的道窍，是心理的构想所造成的，应该属于存想的范畴，而并非生理上真正有一个玄关可寻。其升阳的量如同初三的月亮。由于无法用语言表示，故借用生身处说明。
　　“阳里阴精质不刚，独修一物转羸尪。劳形按影皆非道，服气餐霞总是狂。举世漫求铅汞伏，何时得见龙虎降？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这首诗借助八卦卦象，说的是：离卦是阳里有阴，这个阴被称作“孤阴”，是阴精，它缺少阳刚之气。如果只炼阳中之阴而想使身体健康，那是很难达到目的，或许用不了多长时间身体就会瘦弱，骨骼就会弯曲。按摩导引，劳累了自己的身体又达不到修炼目的；服气餐霞、吐故纳新、熊胫鸟伸这些方法只能是修补阴精之气，这与修道迥乎南北，越修离道越远。现在，普天下的修炼者到处寻找以真意降龙伏虎，使它们交合，即水火凝结，阴阳调和的修炼方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龙虎相伏、金木无间的丹药呢？勉励修炼者认真深入地研究这生身起始阶段的阴阳之道，阴阳合一之道。阴阳合一，生机就潜伏在那里，正如婴孩的诞生是男女阴阳合一的产物。保命全形的奥秘也在于阴阳。生仙之道与生人之道是相同的，从这个角度出发思考问题探根溯源，你会悟到生身之理，返本还元是真正的大药，再无别的药物能够替代。
　　在日常生活中体感热则有汗，鼻感风则为涕，眼感悲则有泪。从阴阳学的角度看，涕唾津液血气都是阴精，如果把炼阴精作为目的，修炼就达不到效果，所以修炼者不能炼阴类之物而应炼阴为阳。原理是用离中之阴换取坎中之真阳。这个换的过程不是顺行而是逆行，从生身处炼出誉称为上药三品的元神、元气、元精。要取得阴中真阳之气，不能靠按摩、导引、服气餐霞。
　　内丹修炼者当掌握一阳来复的火候，不失时机地抽铅填离，将离中真阴炼为纯阳之炁。说来容易实践难，所以要“劝君”去朝这方面努力。凭借熟练的技巧，不管是男女双修还是清修都是值得研究的，从西派到东派，还不是清修为主不舍双修。劝君穷取生身处，一劝一穷一取，留下许多话题，有待教义理论突破，接着是看你怎么修、怎么取。
　　本文刊发于2013年冬季号《广州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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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研究] 《悟真篇》“劝君穷取生身处”疑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