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百里恋龚滩

　　2002年初秋，与朋友相约小酌于渝南无灯小镇━龚滩。　　自酉阳乘小公共汽车沿着盘山公路疾行，路况较好。约一小时后，即闻流水哗哗喧闹于山后。一道转弯，车停在半山腰与湍急河流平行的小镇路口。沿着小镇这条唯一公路左右向前延伸，排列着或高或矮的简陋民居，看得出来多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较高的楼房大多空无人居，窗破木朽，门生杂草。点燃炊烟的，往往是住家兼做小生意的砖木平房，依山势而建，支撑起小镇的宁静人气。与简陋凋敝给人感觉截然相反的，是脚下冲破峡谷轰鸣北上的一泓江水，如碧玉般纯，又仿佛具有丝绸般细腻的质感。偶尔激荡出几朵清亮洁白的水花，被绿茵茵的江水映衬着，凭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虽然生于长江汉水之畔，长于千湖之滨，但眼前的天生尤物，却让我感叹心折。四十多个小时的旅途风尘，随着一个“值”字云淡风清。司机证实，这就是乌江。　　龚滩位于乌江中游东侧，百里画廊的尾段。曾扼黔、湘、川三省水运咽喉。因为曾有土家龚姓聚居，而脚下水流湍急，故名“龚湍”，后沿袭渐变成了“龚滩”。也可能是与明代一次岩崩阻断河流，水位抬高，流速减缓促成了一个地理便利的商货集散码头有关。千百年来人与天斗，在山坡上辟出了数级绵延约一公里有余的平地，青石板铺道，木墙青瓦、座座危岩干栏民居稠密地挤在一起，形成了风韵独特的龚滩古镇。现在的公路与民居群有上下相距约有二、三十米的山路相连。踏着青石板，徜佯在历史故道，无论信步轻推哪扇吱吱呀呀的木门，从它的背后都可以窥见数百年的沧桑。昔日繁华的市井因山高地偏而幸存，山水的灵气与昔日运输的便利，更是滋养出了好几位富甲一方的土豪和读书既成仕途发达的政客，于是在这古朴的街道上，座落着好几个气派的四合院。应好客的主人之邀端坐于太师椅中，品茗于明、清韵味犹存的天井，欣赏着历经沧桑风格未易的照壁和多层纯木质阁楼，与他们的后人闲聊古今，品论桑麻，不经意间寻回了一份久违的恬静。隔江西望，垂壁千仞，少有人烟，偶见牧羊人的小棚扎于山腰，景色秀丽，即为贵州。　　龚滩仿佛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既使在国庆长假也没有象其它旅游景点一样从早到晚熙熙攘攘地穿梭着游客，只有三三二二的零散旅游者和练习美术写生的学生，大多借宿于悬崖畔由吊脚古木屋开辟的小旅馆，虽然简陋，但价平且卫生整洁。最让人心无旁骛的，是开窗即可见到碧绿的乌江，关窗还能枕着柔和的涛声入眠。若不是能够听到鸡鸣狗吠，老板腼腆地推荐人间火食，说不准还真有可能“误把杭州作汴州。”　　雨露滋养充沛，使对面的山崖覆盖着青翠欲滴的各类植物，与脚下的乌江配成了绝美的一对，但与欢腾的乌江相比，却又逊色于“灵气”。乌江如同一位纯洁的少女，着一身绿色的轻纱，扭动着婀娜的腰肢，轻舞于茵茵草甸之上，轻唱似笙竹，细吟如天籁。明眸皓齿，欢笑不失矜持，俯仰不失高贵。不由得让人暗生怯于走近却又贪恋远观的呵护敬畏之意。　　站在高处，目光擦过褐色的木墙灰色的瓦再看乌江，可以感觉二者相处是那样的和谐：如同慈祥的老人在轻抚孙女的秀发，又如同调皮的小孩顽皮地嬉闹于长辈膝下。上游逶迤而来的百里画廊，似乎是她长途奔波、急切兴奋拖曳而回的礼物；那折了又折的河道，不就是如闻呜咽、留恋不去的身影？　　山水怡性，古风生情。山清水秀古风厚重的地方自古就出喜爱文化的人。在青石故道的中段，就有那么二间房，既不做旅馆，也不做商店，而是在从里到外的墙壁上挂满了对联、诗和画。从落款上看有的属即兴而作，有的是互赠所得。门口贴着“以文会友”、“猜谜有奖”、“茶水免费”等字样。虽然是写在报纸上，显得十分简陋，但笔迹倒颇见功力。看了让人兴致盎然。猜对两条谜语，也不要主人满面带笑送过来的礼物，和他“商量”换成一杯清茶，拉到树荫下草草落座，攀谈起来。才知道原来是孝子借此种方式怀念逝去的父亲，一位终老于故土，毕生嗜好唯有文学的长者。现在日复一日地将那些遗宝早搬出、晚收藏而不疲。按主人的话说：这样心里踏实，睡也睡得香。　　翌日晨，乘快艇北上，风劲且凉，但仍无意回到舱内。站在船尾的观景平台上频频回望渐成淡影的小镇，它依旧沉浸在千百年如一的宁静中。如同一个和蔼衰老、行动迟缓的长者，甘守寂寞，与世无争。街道上、峡谷间缭绕着清新的水气，晨曦欲浓而雾霭不去，仿佛在争相呵护这世上仅存的沧桑遗物。不由得让我更感到留恋惆怅：此去即是永别。因为不久后下游将要建水坝发电。随着蓄水位的提高，龚滩古镇，将不复存在……　　创造未来，难道必须牺牲历史作代价吗？

有机会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