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林
民以食为天。人猿相揖别。人类自从和猿大爷闹分裂起，就爱集体劳动，合作分饭，扎营八荒，南方古猿趟珠江、元谋猿人望 金沙江、巫山猿人穿长江、河套人渡黄河、北京猿人定北方，餐风饮露，饥寒交迫了两百万年，挥动旧石器，平分果菜、肉食度洪荒，挨饿的日子浊泪淌，比母系氏族老祖母的奶奶还绵长，蔫軃軃好比茄子打秋霜。
九州原始人敲打着新石器，在亚洲东部创立了伟大的部落联盟，三皇五帝连锅汤，河姆渡稻谷香，黄土高坡 小米黄。细石青铜，脱胎夏商，一千万奴隶，被监押劳动，吃五谷杂粮；贵族休闲，玉液琼浆。铁器锐利，封建生产，敲碎秦砖汉瓦，捶破百宋千元，挖断明清块茎，玉米 红苕当顿，饿极也啃嫩包谷芯。晚清民国，列强殖民，四亿准亡国奴，鹑衣鸠食，血汗大半输纳外洋，回家闷头，猛喝红苕汤、包谷糊、大米浆，二八月度饥荒，财主敲诈，米价高昂，抓散了青头帕子，捏皱了粗布长衫，饿莽农夫没法想，恨气挖来观音土，吃泥 喝水拌粗糠，三天腹胀难排泄，咬牙挣破屁眼儿芯，脱肛痛得血淋淋，不死也剩半条命，逃到哪里求超升？
民谚：烧对时火，吃中顿。什么意思？就是二十四小时内，只在中午生火做饭吃，其余时段咽口水。又说：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这些话，是父辈生活写照。民国年间，一般农民要过年、 清明、插秧、端阳、盂兰会、打谷、中秋、重阳、腊八和家长、至亲生辰才能吃肉，叫做打牙祭。平常时间，常年不断酸菜、酱的家庭，都算是好场合啦。不仅肉食稀罕，每月一亲；就是蔬菜也金贵，每周一歌。人穷吃相差，一有好菜，五抢六拖，饿痨饿虾的，尤其在工地上、战壕里，不能慢慢品味，轻轻喝汤，往往喝水咕哇咕地响，酸菜嚼得嚓呀嚓地响，稀饭扒得忽忽忽地响，怪不斯文，久而久之，面貌局促，有失雅观。为了均饭，家长就骂：“大家吃呀大家香，块人吃呀屙痢打标枪。”吃独食子、打冷摆子、捅血块子、饿鬼转世、饕餮投胎、耸食大王、吃绝命饭、讨口叫化、喂不饱的狗，一切阴毒丑恶的话，都骂出来了。喂猪也是，拿根响篙，捶打多吃多占的豪强猪，慈光普照。人均寿命，部落跨杆十八岁，民国完蛋三十五，半饥半饱，胃空磨，不穿孔，就溃疡，整得百姓血汩血汪，哄狗儿打酸汤。
共初废除封建剥削，民主建政，土地改革，对私改造，五亿人民走上了社会主义康庄大道。火红年代，毛主席发动大跃进，主动退居二线，刘邓一接令箭，就刮三高五风，三年饿死一千万，妄图架祸于人。毛主席首先发现问题，多次招呼，一线不听，不得已只好以党主席身份给党员干部写信，三级不行，直达六级，恳切无以复加：“省级、地级、县级、社级、队级、小队级的同志们：我想和同志们商量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农业的。”一九五九年四月二十九日《党内通信》，足以洗刷二十年后主流意识的栽赃。
历代帝王，山珍海味，民脂民膏；隋文帝等少数几个生活节俭，也不至于因克扣营养而浮肿。困难时期，毛主席爱国忧民，力纠左倾错误，自贬工资，削减伙食，花园种菜，吃素度荒；警卫捞虾，偶尔才得沾荤。日理万机，脚背浮肿。小女饥饿，不准特殊，真切同人民休戚与共，走出低谷，民生复苏，干劲高涨。阶级社会饥饿了四千年的儿肠，得到了空前温馨的修复与关怀，伟大的 毛泽东时代，生活质量整体飞跃，半个世纪内，呼啦啦冒出十二亿人，共初比民末，中国人均寿命几乎倍增。
美食千奇百怪，记忆都是飘浮的；劣食千形万象，个案刻骨铭心。
地球生物链，人可以吃的东西据说有两百万种，常见食品副食品一般只得千多样，百姓伙食，名不见经传的品类自然更多，别说记取采集法、烹饪法、吃法，地区差异、品质差异、口味差异就更甭提啦，就是写出两百万种的品名，也怕需要一千万字，每天写一万字，都要三年时间。所以，要写出像样的《饭赋》，逗得六十亿人齐欢笑，比登天还难。我的内容，面向农民口食，追亡逐北，探听口风。
我吃了六年人间烟火，开始捡狗屎，积肥交给生产队，七岁跟随二爷割草，满沟满坡捉蚱蜢，狗尾巴草穿了好几串，晃悠悠提回家烧来吃。奶奶的生活，我们和二爷平摊。九岁那年，初中毕业回乡不久的姐姐当了大队赤脚医生，生产队年终结算，一家四个半人参与粮食分配，第一次由往年年补工分钱几十元变为进钱百三十多元，加上爸爸工资赢余，我家成为当地富裕人户。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一日，我割草、收割玉米，记工十一分，顶个壮劳力，累得端碗都无力了。次年十二岁，全年捡狗屎一三五八斤，仅此一项就记四五三分工，折合四十六元，创全大队拾粪俭学纪录。而一学年书本学杂费才五六元、初中七八元，贫农子弟还经常减免。那阵供销社一心为民，只要肯劳动，百物可换钱，捡枯荷叶、截取芭茅秆、打桐子、掰棬子、拾荒、撬麻芋儿（半夏），卖给供销社。捕捞鱼虾，提到街上卖。老鼠、鸟雀打来吃，地衣、菌类，捡来拌饭，一切骇人听闻的东西，只要不是毒 品，都可以弄来吃，有饭无类。
跳饭，这是稻米出场后，一九八一年以前农耕文明的独特景观。农家爱儿，大米奇缺，煮菜稀饭时，放个搪瓷碗在锅中间，稀饭浪一浪的，跳饭半碗，白生生，香喷喷，望着贫农的命根子，注入全家的期望。也有饭都不准跳的，汉朝郭巨看见儿子天天柳倒闹，要分奶奶的饭吃，他妄图博取孝子美名，挖坑埋儿，天赐黄金，才得以幸免于难。这些在孝的迷雾下被抹杀的小生命，哪里配吃白米饭，那是奶奶的午餐。毛主席说：那时小孩子没地位，没饭吃，哭了就是一巴掌。老人家无限深情：“儿童们团结起来，学习做新中国的新主人。”从此，共国红旗下，富儿油水大，贫家跳饭鲜，奶奶不独食，孙儿没活埋。开天辟地，恩公泽东。
煨蛋壳儿。农村人民公社化时期，计划经济，工农联盟，国家勒紧裤带打基础，高积累，低分配，农民喂鸡生蛋，交售国家任务，剩余才有吃的，因此难逢难遇香一回。家里来客、做事，打蛋下面，蛋壳残留蛋清，捡起来放点米汤，撒撮毛毛盐，盖一匹青叶菜柴灰里煨，壳黄汤凝菜叶焦，壳内蛋汁出味道，折断一根刷把签挑来尝，美啊美。
竹筒饭。坏人总以为只有少数民族才晓得唱《盘歌》，你看辞书解释就知道了。正如四川汉族也有《盘歌》一样，农家子也爱烧烤竹筒饭，荤素杂拌，意味隽永。那时的一切食品都是纯天然，没有化肥农药或良种基因污染破坏，口感纯正、品质优异，价廉 物美。要是掺杂田鼠、田鸡、山雀、水族和米饭一起烤，预放作料，那就更美啦，呵呵。
人有十个包子的胃口，毛主席给了九个，我们喊饿，骂骂咧咧的有，污蔑诽谤的有，沉默寡言的有。不容否认，最近二十来年，高积累的利息取出来吃，速生食品、 洋垃圾食品满天飞，食品、用品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职业人员朝不保夕日夜焦虑，中国人一个二个肚皮胀得鸦鹊一样，胖子如雨后春笋，在市场经济下连轴转，长期超负荷劳动，透支生命，使毛主席时代极大提高的人寿有停滞乃至回落迹象。以前物质匮乏，孩子众多，一听碗筷响，飞身闪桌上；现在假冒伪劣食用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饭菜端上桌，微波炉热了九次，千呼万唤，独生子女高矮不来吃。
伙食费，历代价格不一，三皇五帝到毛泽东时代，自己开伙，一个人每个月伙食费通常几块钱。一九三三年，范长江读北京大学，私自采发国军 长城抗战消息，稿费俩大洋，够吃三个月好伙食。一九五七年爸爸读大学，国家补贴伙食肥七元，早餐豆浆油条、花生米、稀饭、咸菜，午餐荤素杂拌、米汤浓稠，晚餐素菜、酸菜，三天一个牙祭。一九八○年我读中专，仰仗毛主席遗留的恩惠，评发乙等助学金，每月十三点五元，我吃一半，省一半来买书；读大学的，国家评发人民助学金，够吃好菜饭。一九八四年参加工作，吃食堂，月伙食费最低七点八九元，经常有肉。我领最高月薪一四七点七三元，以最高饭钱八点五二元计算，吃占收入百分之五点八。二○○五年月各项总收入二千七元，各项吃饭三百元，吃掉富源百分之十一。初出茅庐，饭店请一桌客十元酒醉饭饱；现在要两百元，还是一般标准，我参加单位宴客一桌，开销千七百元，是我吃的最贵的伙食，还不是山珍海味。所在食堂，局长以上干部吃小灶桌席，月费百元，单位报销；普通雇员吃份饭，每餐十元、八元、六元任你挑，两荤两素一汤，酸菜免费，我吃最低标准，再不合口味，也是风卷残云，决不剩余，其他人多数要剩三分之一的饭菜，抽贺猪潲，也得人类肥胖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国复一国，要丢掉多少社会财富？
我们并不富裕，我们穷奢极欲，我们不心痛物质消耗，我们浩浩荡荡在超前高消费方面接轨世界潮流，我们不会感恩，吃祖宗饭，断子孙路，今天贷俩美圆来玩派，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二○○五年十月二日成都永丰路仰韶楼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5 21:59:03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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