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香女人

胡晓慧 · 发表于: 2005-11-21 22:05:48

　　天使般的女孩最后总会沦为婆婆。但是如果这女孩一直葆有一种香，那她无论是二十还是八十，无论她这个人是否有意活着，她的那种香是不灭的。
　　本来我要说的是一位朋友的母亲，我近来常想到他母亲吸烟的情景。他曾经向我比划过他母亲的铜烟斗，他抬起双手正好比出一个两肩宽的长度。这是一个任何语言也不能掩盖的形象。
　　这样一个初冬的夜晚，电影频道放的是刘德华与郑秀文演的《龙凤斗》。那动感十足的场面，透着逼人的现代戏的气息。看到在一位男子对面坐着的郑秀文仪态万方地握一只青而粗的香烟，我的心隐隐有点痛。为自己对于烟的天生隔膜，也为烟给我的亲人造成的缺憾。记忆中父亲吸烟很厉害，常常在夜里咳得我们大气不敢出，深怕他咳出毛病。我们姐妹仨体会之深，以至于三家没有一个烟民。
　　这位事业有成的朋友，吸烟却很厉害，他几乎是不间断地吸着。香烟在他那里有一种适得其所的自然优美的姿态，颀长的身材使他看上去恰似弱柳扶风，配以舒展的笑容，或者凝神的眼睛，显得安恬自适，潇洒自如。
　　在被动吸烟而无路可退的时候，我也想过吸烟。应当说我很想吸烟，但是我没有信心成为一个有气质的烟香女人。有一回瞟眼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打麻将的女人在吸烟。她让我残酷地感觉到了生活与艺术的无法跨越的距离。比如现实所见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吸烟，但远不是一个美女；或者一个女人在吸烟，但已经不是一个女孩子。所以我的感觉就大打折扣，谈不到艺术美感了。
　　我们姐妹仨对于香烟的态度是理性的，我并不懂得，理性只会消解美感。虽然成年人的吸烟更多的是为了享受而不是为了美，但是那种成熟美在举手之间不经意的流露，比时尚青年的扮酷更别有意味。而且在烟雾之中的自然而然的沉默的遐想的氛围，有一种梦一般的虚幻之感，烟就虚了就散了吧，然而有香真真切切缭绕不散，耐人寻味。
　　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我从他的讲述中想象得到：像蜗牛总是背着自己的房子，他母亲从小就与烟结下了不解之缘。少女时候，她为父亲卷烟；做母亲时，儿子为她卷烟。
　　看到烟雾笼罩着的朋友神情中不易觉察的冷静与落寞，我总试图从他的举止窥探心灵何所寄托。当他从身上摸出一包烟，沉默着点燃一支，我会看完全过程。这时候的他也许思忆之烟波浩渺无际，就像我心中的伤感往往也在这时候湖水一般动荡，情不自禁地涌起一波波迎风的悲怆。关于母亲的烟，他向我慷慨地说出了一些美丽的尘封的细节。
　　他说母亲的烟有三种：一种是兰花烟，一种是卷烟，一种是纸烟。兰花烟这么美妙的名字是我闻所未闻的，听着就感觉心花也似在绽放。他说：兰花烟是我给母亲种的，把土松了之后撒上种子，两三天它就会发叶子出来，收的时候只摘取叶子，搓一下，去掉油分，晒干；卷烟就是叶子烟，有手臂那么长一张的，收了也要搓一搓的；纸烟就是现在市面上的那种，只是那时还没有过滤嘴。他说话的同时也在吸着烟，我却视若无睹。我惊奇于自己的惊奇，我眼前浮现出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的形象，仰慕她的幸福，惊羡她的优雅，那种超越落寞尘世的享受，她作为一名农村大户妇女居然当之无愧地领受过了。我不知道从何时我的心需要这样一个强悍的焕发烟香的女人的形象，来给一些安慰。其实人的忧伤，特别是关于生命的忧伤，是与生俱来的，不可磨灭的。
　　作为报偿，他讲了母亲的烟叶之后，我给他讲了阿来的一个短篇小说叫《格拉长大》的。写一个男孩，在母亲分娩时不知所措地走上山坡去打猎，他听着母亲的不知害羞的哭喊，他知道母亲在流血，所以他也在打猎中弄伤了自己，他说这下好了，母亲在流血他也在流血。最后她和母亲都在家里躺着，他流了血心里十分安宁。
　　有时看到你吸烟，就会想起这个故事，想到你和你母亲。我说。
　　他笑笑又说：母亲必须先吃了烟，才能吃下饭。有时她去串门了，我就把烟给她卷好了，点着了去找她。我也是那样学会了抽烟的。有时就把火柴带上，把烟斗拿上去找她。我问这么大的烟斗你如何拿着的。他说就两手拿着啊，不然烟叶子会掉的。我想，有几个做了母亲的能有这样的幸福呢！这位吸着兰花烟的母亲，固执地叩击天堂的女人，在天上也还是少女一样轻盈吧。而她烟斗上的奇香，几十年后的今天还有人提起。
　　唉，我这样缺乏勇气和决断的女人，会不会白活这么些年了呢！
　　（2005-11-21 2:11）

蒲阳 · 发表于: 2005-11-21 22:45:04

燃烧的,袅绕的,当然不仅是时间和愁绪,我曾尝试把烟雾的上升和溶淡于空气里看成是思想的某种升华,但我想,需要特定的人才可以理解的吧!

王洪林 · 发表于: 2005-11-23 00:06:57

　　我是个深恶痛绝吸烟的人。我出世前一年，妈妈在坟坝开荒，种植辣椒、叶子烟，结果都开花了，一夕连土带苗被盗。似乎暗示着，豆郎断了烟苗，不再吸烟呢？我小时特别调皮，什么都爱尝试，惟独对烟，不沾。二爷吸叶子烟，我给他敲打火镰。读小学，我在课文《小英雄雨来》插图解说：“东方红，亮了天。儿哪，要听毛主席的话，做革命接班人……吃烟吃烟，我还要找他呢。”课本至今保存。
　　从来不吸烟的人，却和烟草历史大有因缘。1986年，我为《资阳县志·烟草志》插图、校对。2001年，独自承包《资阳市烟草志》，2005年8月26日终审合格，全书43万字。查资料到初稿打印4个月，送省里接受三审4年。
　　我虽然痛恨吸烟，办事时，也买过烟卷送人。办公室里被动吸烟，我甚至会离座深呼吸，等待烟雾淡散才落座。由于办公室人多，你追我赶，此起彼伏，烟味消失的时段太少了。于是，我有十年在家读写，没有去单位坐班。
　　我1977年割草卖，8分钱在供销社买了一张毛主席照片，2001年有唯一讴歌烟草的作品《题主席抽烟读报玉照》：“右捏烟左拿报颂民舜尧，白瓷盅茶凉未感逐心潮。”
　　今读慧儿《烟香女人》，哥哥想起了1977年老家出土晚明墓壁画,老太爷拗根叶子烟竿儿,老太太相对闲坐,露出三寸金莲。我猜想老太爷吸够了，褰起衣角一擦烟竿嘴，递给太太继续抽吧。我们是个大家族，五服内男女众多，女性只有二孃是个抽烟的，少女时代爱水烟，共初叶子烟，晚年纸卷烟。1992年谢世，表哥央我写祭文，我和二姑妈很少接触，悲痛不深，推忙没写。情深意切的祭文，只有《薄礼祭》（1984）哭二爷和《队魂》（1999）事主生产队长大爷烧烟，其余《祭郑伯父文》（1990）追悼爸爸的同学、《洞王沟情结》（1997）哭大孃、《合意情思》（1997）回忆邻居王老爷、《舅舅上山了》（2004）哭二舅父、《继祖母祭》（2005）哭后奶奶都是不吸烟的良民。慧儿妹妹这样工笔描写吸烟的女子，弥补了哥哥只注意观察童年少年至亲男烟鬼、忽视女烟客的不足。他日如果写东西，颇多借鉴，谁说不是开卷有益呢，呵呵。子夜手脚冷，对屏打字，思绪分歧，爱恨交织。心香祷祝，哪辈子烟民死绝，国家烟草税利为零就好了。

罗松涛 · 发表于: 2005-11-23 20:58:30

　　郑秀文在《长恨歌》里的表现实在欠佳，特别是老年的扮相，不过梁家辉的表演真是到位。
　　另外不同意楼主“沦为婆婆的说法”。

胡晓慧 · 发表于: 2005-11-23 21:28:02

那我一定去借到看看啊！至于“婆婆”还是“母亲”，我真的没好好想过。希望朋友们贡献一个好的意见。

向勤 · 发表于: 2005-11-23 22:31:01

讨厌抽烟的人
不发评论。

胡晓慧 · 发表于: 2005-11-27 10:58:13

总是距离成全美。看了《长恨歌》的片子了，有郑秀文吸烟的一两个镜头，感觉是那种回肠荡气而又沉闷粘滞的氛围，一个不明朗的女孩子，本来就是一个美的化身，悲剧感不亚于张国荣的情感片。扮相的好坏，我倒是看不出来，好像没老掉就死了。

鱼城衰哥 · 发表于: 2005-11-27 13:29:43

吸烟，有害健康哟……
不过楼主对于吸烟的人的，描写，绝了！！……

黄刚 · 发表于: 2005-11-27 14:07:28

那晚我也看了“龙风斗”，虽然看过很多次了，还是喜欢看。因为那是一个有情的故事。
我是不抽烟的，但有时候觉得，女人抽烟，也是有一种美的吧。虽然一切都会像烟般散去，再无所踪。

胡晓慧 · 发表于: 2005-11-29 21:19:01

不知道什么叫做好或者坏，一切都是我们的选择，比如生和死！更不用说绚烂还是平淡！

我是个没有赌运的人，不善于游戏。于是就陪儿子看电视，每次在影剧院看的都碰巧是刘德华的片子，我对他的歌与影都没什么兴趣，就是这个吸烟的女人触动了我，我问她是谁啊，陪我说着话的朋友也不知道，女服务员说是郑秀文。于是我问了一些关于他母亲的烟事，我居然一下子记住了这些话。电影也没看完我就回来写这个文章，一气呵成的。什么时候再去看碟好了.

帐号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免费注册

[人物] 烟香女人

相关帖子 » 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