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眼睛是深潭

“我是你的女人，你不管我谁管？再说了，我要真去找个人给我买这些，你心里也肯定不乐意，是吧？”刘依梅对邓江说。刘依梅的眼睛很大，一汪露珠凝就的潭水的样子，盈盈又有风掠过的韵致。邓江看着这对眼睛，一下就觉得任何反驳的话都有些对不住这眼睛了。明眸善睐英雄气短，邓江看着刘依梅的眼睛，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淹死在这一汪深水里的。不擅水的邓江感到有些悲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他的朋友孟小波。“孟小波，爱花香，爱来爱去把命丧”，孟小波患有花粉过敏兼哮喘，但他偏偏就爱女孩子一样地去闻花香，结果有一天被花粉呛死了。孟小波的妈妈很伤心，抱着孟小波痛哭，你爱什么不好啊，偏偏去爱花香，这爱来爱去的，把命都丧了。孟小波的妈妈是净城县川剧团有名的花旦，所以她没有用死这个字，而是用了命丧这个说法，又由于她悲伤的哭号拖着长长的尾音，并且跌宕有致地将那几句话重复了好几遍，以致于有的人不自觉地就把她的哭号当作一段有韵致的唱腔来欣赏了。“孟小波啊，爱什么不好呢，偏偏爱那花香，爱来爱去，终把命丧”，他们听着听着便摇头晃脑地唱起来。旁边的小孩子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见大人唱，他们也跟着唱。但他们不会唱腔，又没记全唱词，所以唱着唱着就走调了，最后就成了声嘶力竭的吼叫：“孟小波，爱花香，爱来爱去把命丧”。他们在大街上蹦来跑去地喊叫着，将孟小波的妈妈那悲伤的哭号彻底地掩了下去。想起孟小波，邓江就感到，在宿命的路上，他和孟小波其实是一致的啊。他望着刘依梅的眼睛，这一汪露珠凝就的潭水啊，盈盈又有风掠过的韵致，就感到脚底的大地开始松动起来，为了不让自己溺水，他掏出钱，为刘依梅买下了那条四千三百块钱的项链。刘依梅将项链挂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又仔细看了看，对邓江说：“你看，真的很漂亮呢。” 现在项链既然已经买下了，邓江便决定也仔细看一看。他将垂在刘依梅乳沟上方的项链轻轻挑起来，托在手中，认真地看了看项链的图案和做工，然后又轻轻地放下。他对自己说，这确实是一条漂亮的项链，但是，这也确实是一条很贵的项链。四千三百块钱，邓江在心里算，按现在的价格，可以买一台普通牌子三十四寸的彩电和一个微波炉了；如果是洗衣机，新款的全自动洗衣机也可以买两三台了；要是买其它电器呢？比如熨斗什么的，那肯定够买一辈子用的熨斗了。这样算了后邓江就有些心痛，痛得脊梁都抽起筋来。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刘依梅看中了这条项链，刘依梅的眼睛像一汪露珠凝就的潭水，波月动连珠，幽深起雾霭，他有什么办法呢？就像孟小波，他知道他不能靠近花朵，但他就是爱闻花香，你说他有什么办法呢？邓江想，他总有一天会淹死在这一汪深潭里的。走出珠宝店，邓江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按计划，他们到省城来是买电器的，他们的客厅需要一台大彩电，还需要一套家庭影院，但是现在，邓江掂了掂口袋里已去掉了将近一半的钱，不知道再去电器商场还有没有意义。余下的钱肯定是不能将彩电和家庭影院同时买回家了，而如果单买一样，那还有什么意义呢？邓江看着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内心突然有了女人般的柔怜，他问刘依梅：“我们还去电器商场吗？”刘依梅用纤细的手指抚弄着新买的项链，一双大眼睛冉冉弥漫出薄雾。“我怎么知道？”刘依梅说，“你是我男人，我自然是跟你走罗。” 邓江跨前两步，站在了珠宝店前的人行道上。阳光倾洒在步行商业街上，邓江在阳光下看着刘依梅，心里想着刘依梅的话。她这话其实是不对的，邓江在内心说，她如果真是跟我走，刚才就不会不听我的意见坚持进珠宝店，并且买下一条四千三百块钱的项链，让我们今天什么电器也买不回家。但是，邓江又觉得刘依梅的话是很动听的，甚至隐隐地还牵引出了他的某种激情。邓江依稀记得他在一些描写男女私奔或者黑道私情的电影里听过这样的话，它们在那些电影中如同黑夜里的火光，给男男女女隐藏的私情镀上了一层辉煌。邓江在阳光下看着刘依梅和刘依梅身旁来来去去的行人，看着新买的项链在刘依梅润洁的脖子上奕奕闪亮，突然觉得他的女人刘依梅还真有那么一点黑道私情的野气。同她身旁走过的那些人相比，她缺少款式的连衣裙虽然显得有些过时，但她的身材是多么有韵致，她的长发是多么飘逸，她的乳房是多么饱满，她的小腹是多么结实，她的双腿是多么修长，她站在洒满阳光的人行道上，如同站在洒满阳光的麦田上，她多么简单地望着邓江，美丽的大眼睛毫不惧怕阳光的照射，宛若一汪深潭啊波光滟滟。邓江就想起了孟小波。孟小波将他灵巧的鼻子温柔地送向花朵，在一阵迷人的花香中，他慢慢地倒在了地上。邓江将他的目光投向了街的对面。在街的对面，是开业不久的“春天百货”，邓江的目光停在了二楼玻璃橱窗里一款白色的连衣裙上。连衣裙的裙摆上是一朵艳丽的罂粟花，那鲜艳的红，同阳光下刘依梅的脸庞以及那条新买的项链正遥相呼应。总有一天我会淹死在这一汪深水里的。我有什么办法呢？邓江在心中叹了口气，拉着刘依梅，向街对面走去。

石兄的叙述很特别！学习中！

读着舒服呐

以下是引用朱晓剑在2004-9-6 12:35:00的发言： 读着舒服呐

多谢！多交流～～

语言真是精美！情节有些出人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