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消失的“玩友”

⊙作者：何平

　　对于“玩友”一词，我一直没有闹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名称，如从字面去理解，是看不明白其真正所指代的事物。现在的年轻人，更是不知道这早已消失的事物，或许从来就没听到过这称谓。
　　在我家乡，川南的屏山县中都小镇，这活动被称为“打玩友”或“唱玩友”。当然，我是后来能认得一些字，才知道那正式名称应该是“川剧坐唱”，早先却一直是云里雾里。
　　尽管儿时啥也不懂，只要听得茶馆里锣响，或是听得有人说，要“唱玩友”了，于是小伙伴们便一窝蜂扑叉叉的向茶馆跑去。为什么小孩子也这样喜欢看“唱玩友”，其实，啥也不为，只为这是有趣的“耍头”。那时，在乡下或小镇上，别说没有现在的电视电脑，连电影也要一年才能看上一两回呢！小孩子们除了自己“排排坐”、“藏花花猫”、“办锅锅宴”，或是挥着木头枪，泥巴枪满街“打茏伙儿”，此外，就实在没有什么“耍头”和“看头”了，而大人们“打玩友”，就热闹多了。
http://www.phoer.net 0 k: c3 Y; ?  ^0 e& m( K, o　　小娃儿看戏，就看个稀奇。那时人小，看见演员画了花脸，穿些与现在不同的长衣服，头上带帽还插着野鸡翎子，觉得十分希奇好看。可是，最初看见唱“玩友”，却是不穿戏衣，不画脸，光是唱，又都是一些认识的邻居们在唱，觉得实在没有“看头”。尽管，这“玩友”没什么“看头”，可是，还能有其他什么“看头”呢？
http://www.phoer.net ; P9 P* U% S7 H$ I: D4 P4 T　　小镇的茶馆，能放下十多张方桌。打锣鼓的人围在一个角落的一桌，唱的人就任意坐。在打锣鼓的人中，有一位坐得高些，这人敲的鼓，好象一个菜盘子反卟在桌上，只是比菜盘子稍大些，厚些，蒙有鼓皮。而且，用一双“筷子”敲。后来，慢慢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才知这是敲“边鼓”，也就是用鼓点和动作指挥大家的。当地称这一位置是“坐桶子的”，相当于是整个乐队的指挥，所以坐得高些。还有打大鼓的，有打大锣的，打马锣的，还有不大不小的锣，钹，镲等，好象还有胡琴吧。总之，倒是“咚呛咚呛”打得很宏亮热闹。打一阵，就有人唱，唱一阵，又打。唱的啥呢，我们也同迅哥儿看社戏一样，只知道是在“咿咿呀呀”地唱吧。有的大人泡上一碗茶，慢慢边喝边看边听，听得兴起，还半眯着眼，用手指在桌上敲敲。还有一些大人站着围着看，抱着双手听。我们小孩子，跟着大人们津津有味地看津津有味地听。这些川剧爱好者，不因唱“玩友”而随意，一抬头，一扬手，都要讲个认真。记得，有一位唱小生的，直着脖子唱“大雪-满-山坡──乌鸦-成-白鹤”。旁边唱须生的胡大爷悄悄说：你唱的是书生，书生一“出来”，边唱边要摇手头的扇子，还要摇头晃脑，要把书生“酸纠纠”的那个味道显出来。这几句议论，把人物都说活了，所以现在还记得。对当年“唱玩友”的人，我还记得一些：常“坐桶子的”是运输队的黄会计，后来是商店的周会计，胡大爷嗓子好，唱小生、须生，能唱老生的有好几个人，中药铺的王胖子老师唱花脸，还有两位唱旦角的，不过都是男的，虽说是新社会了，小镇还是没有女人唱“玩友”。当然，这些角色，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是不知什么生呀旦呀的。
http://www.phoer.net 1 t6 A( H: B1 v　　四川多茶馆，为“玩友”提供了个好场所，“玩友”得以在川剧爱好者的热情下繁盛起来。后来才知道，这“玩友”，在整个四川都流行，虽然屏山、新市镇，中都等川南边一带和金沙江对岸的云南绥江县等地很偏僻，但风气所至，“玩友”也很盛行。早先，人们通过这“玩友”认识、熟识，总之，这成为了川人交流的纽带。那时，如有演员或是川剧爱好者从当地路过，他们最好的联谊方式，就是邀请当地“玩友”们一起“唱玩友”。各显身手，共同娱乐，同时借以交友联络，这也是当时的公关渠道。再后来，我才知道，玩友，即书面那文绉绉的“票友”。
　　不要以为“玩友”只是玩，地方文化、文艺有着历史的传承以及教化作用。因为常常看常常听，总会记得一些。比如王胖子老师唱花脸，他一开口，就是粗哑的“啊呀呀，三老子来了──”，他右手掌还要举起神气地直摇，这样我们也就知道了张飞，知道了三国。什么“三结义”啦，“古城会”啦等情节和剧目就是这样逐渐听来的。还有好多，好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玩友”是我们小孩子，甚至是乡下人，偏远小镇上人的很好的文化活动和文艺启蒙老师。我们小娃儿甚至知道了早先早先的时候，有“书生、小姐、丫头、员外、状元、八府巡按”，有“将军、元帅”等等。这也是古文化薰陶啊。
　　“玩友”这活动，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很活跃，直到六十年代前半期，还曾“繁荣”了几天。后来，大家知道的历史原因，被破“四旧”了。到了八十年代初，虽曾恢复过“唱玩友”，家乡的一群老爱好者勉强撑了几天，终究是强弩之末；连小孩子也不来围了，他们都逐渐被电影电视电脑吸引过去了。虽说这是很有民族特色和地方色彩的文艺形式，但是在时代前进中，在文化和形式的进化中，终究是要此消彼长的，终究是有新的东西来更迭替代的，不然，人类还会进步么？
　　我们怀念，我们回忆，但不用过分感伤！虽然，川剧衍生的“玩友”形式不复往日风光，但也听说，在川内还有个别地方，有的茶馆还保留着“唱玩友”或是川剧演出，看来，人们仍在努力留住自己地方文化的根。同时，川剧不也成了“非遗”么，保护这“遗产”，不就是为了更好地传承么？这也是我们的民族文化地方文化在发展、在前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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