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系列之《书》

书罗水垂头丧气地从乡下回来了。罗三十分奇怪，问罗水咋了，罗水不说。罗三说你再不说我就猜了？罗三就猜，说，是不是新媳妇跟人跑了？罗水摇头。那，是不是新媳妇太丑，你看不上？罗水说你媳妇才丑呢！罗三笑，说，我媳妇长得啥样我还得再回忆一下，她都跟人跑了好几年了。罗三又猜──是不是你那新媳妇跟你没感情不让你上床？罗水急了，说，我跟我媳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呢！罗三这回也闹不懂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是咋了？这不是回去娶媳妇吗？咋娶回一肚子气来了？罗水死也不说。罗三说不说算了，好好干活，主人家对活的要求高着呢！罗水倒不担心主人家说啥，罗水其他不敢骄傲，就对自己这木匠活敢说硬气话，罗水家三代木匠，在乡下也是远近闻名，要是罗水的父亲不是死得太早的话，在父亲手下再磨砺几年，罗水想，也许自己还会全省闻名呢。罗水读书不多，但对木匠活却是颇有天赋，那些家具什么的，只要看过一眼，回家就能仿造得可以乱真，罗水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叹过气，说罗家看来是只能出木匠了。其实木匠有什么不好呢，木匠到底是一份手艺，俗话说天旱饿不死手艺人，有这木匠手艺，就是走遍天下也饿不着。就是怀着这份自信，罗水进城打工来了。-罗水给人做书柜。主人家是个女人，听说是学校的老师，老师家里没那些金银财宝，就是书多，床上、屋角到处都是书，书是不怕人偷的，所以老师很放心罗水。再说，老师第一次见到罗水的时候就笑了，说，一看就知道是聪明诚实的呢，说得罗水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老师对木匠活要求高，但是对罗水却很好，听说罗水要回家娶媳妇，老师还把一条自己才穿了几次的裙子包好送给罗水的媳妇。别嫌，老师说。罗水很感激老师。所以才把媳妇娶进门，罗水就忙忙地往城里赶。老师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能对不住老师，罗水想。当然，罗水急急地往城里赶，也不全是为了老师，但是还为了啥，罗水死也不说。不说就不说罢，罗水你该干啥得好好干啥。罗三又说。罗水一个人在老师家里做活，没人监督着，很轻松，累了的时候自己可以找纸杯在热水器上接热水喝，老师还有茶叶，让罗水自己泡茶，罗水嫌浪费，一回都没泡过。除了喝水自由之外，罗水还在想，自己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做点啥呢？罗水想不出来。其实这就很不错了啊，罗水想，关键是心里自由，心里一自由，就没有那么多的欲望了，看来，一个人一辈子要求的也真的不多呢。罗水在老师家里，心情渐渐好了一些。好了一些，当然就不是全部好了。为了让那些还没好起来的心情变得全部好起来，罗水想，还得有点什么才行。于是罗水就看到了老师床上的一本书。那是一本很薄，而且比较旧了的书。罗水起先也没太在意，只是余光扫过去之后，突然觉得自己像被山路上的刺槐给勾住了似的，目光硬生生地被扯了回去。罗水的眼睛就直了。罗水吞了一口口水。声音惊天动地。罗水想起了刚才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喝的那杯水。罗水跑过去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地喝，喝了还是觉得口干，罗水想，这回惨了！果然惨了──罗水一斧头就把自己的小手指给剁了。不是剁掉自己的腿，不是剁掉自己的手，不是剁掉自己的脖子，不是剁掉了那玩意儿──罗水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吁了口气，还好，最要紧的地方还是完好的，这就可以放心了──不就是一小截手指吗？哪个木匠身上没有自己弄下的伤？罗水活了二十七岁还一直没有伤过，这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有伤了就是一个真正的木匠了──罗水的父亲说，父亲在跟罗水说这话的时候撩起自己的裤腿给罗水看，父亲腿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有伤了就是一个真正的木匠了。这话有道理。但是，罗水却有些丧气，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就把手指给剁掉了呢？到底因为什么呢？罗水想不出来。但罗水再也不敢去想老师床上的那本薄薄的书。罗水怕自己一想，自己的哪一根指头就又要倒霉。于是罗水拼命地赶趟做活。口渴了的时候罗水不去接水喝；累了的时候罗水不歇息。活很快做就完工了。活做得很漂亮。罗水想象着老师一脸满意的样子，笑了。罗水认认真真地把老师的屋子打扫干净。现在好了，老师家里有书柜了，而且是很漂亮的书柜。老师那些书可以很整齐地站在书柜里了。罗水接下来的事就是等老师回来验收，然后领工钱──这是事先说好的，罗水相信老师会很痛快地把工钱数给自己。但是罗水没有等老师回来。罗水收拾好自己的家什，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偷偷地走了。下楼的时候有个老太太看了罗水一眼，罗水心惊肉跳了半天。罗水直奔车站，跳上长途汽车，直奔乡下而去。罗水一路上对老师说了一千个对不住一万个对不住。罗水想，这辈子我罗水就算欠你老师了吧！要是老师你一定要让我还，那我下辈子变牛变马还你行了吧？接下来的事当然让罗水很满意──不，准确地说是让罗水那新媳妇很满意，媳妇蛇一样缠着罗水，说，俺一辈子不离开你了！罗水想哭。谢谢老师！罗水心里说。事情当然还没完。过了一段日子，老师突然叫人捎了工钱来，还捎来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本书，还有一封信，老师在信里说，那本书罗水不用还了，只是那本书版本太老了，现在给买了一本最新出的书，让罗水多看看。罗水的脸刷地就红了。果然是一本很新的书，比原先那本厚多了，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香气，书名也很显眼：《性知识读本》。

手指伤得不凶吧？希望只是擦破了点皮!

老师近来好吗？告诉她，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