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擦挂,一个生命毁灭了,一段黑暗宣告结束。 我举着木头的棍,呆呆的想一些事情,直到拇指和食指有了烧焦的疼痛;我划燃第二根火柴,点亮煤油灯,免不了奶奶的责备。如果奶奶不在身边,我会把一整盒的火柴全部浪费掉。在仁慈的父亲看来,我暴殄天物的行为多少与爱迪生的童年有些仿佛。 其实这些与二人的揣测都毫不相干。那时候,我心头充满对日头西沉之后莫名的恐惧和对火柴碳化的幸灾乐祸。而后者往往是对前者精神胜利后的弱小表现。蜘蛛在檐下结网了,我会把嚣张的蜻蜓赶到粘滞的网上,看它们挣扎在几乎要被蜘蛛吃掉的时候施以援手;也会将肉肉的青色虫子藏到漂亮女生的文具盒里,听她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摘一把桑葚前去安慰。 我想这些也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淘气。那时节童年的生活大抵如此。无休止的打闹和游戏随着夜幕的降临而结束,我们像圈养的牲口栖息于漫长的夜晚。农村的夜晚是不安静的,鼓噪的青蛙、扑腾的蝙蝠,最文雅的牛耶在沉稳地反刍。我的思想也是不安静的,那些可怜的书本和奶奶有限的传说根本无法解释许多的秘密。比如燕子为什么飞走了又回来,比如山那边是山,那边的山那边呢,是不是描绘中的灯火辉煌。 我讨厌黑暗,但不敢点灯,油是供销社限量供应的。于是我找到火柴,一根根地划亮。豆大的亮点前,我的目光是呆滞的,同时也是深邃的。我居然渐渐习惯了黑暗,类似画地为牢的封闭。但我已经不再随便使用一根火柴,这一切都不是火柴的过错。第一次白夜来自于钻井队,他们在山腰竖起巨大的钢铁怪物,一盏盏探照灯扫射山乡,我欣喜地遥望明亮的灯光,一切想法昭然若揭。奶奶说这娃绝对是国家人。 我无动于衷,功课平平,甚至压根没有去想奶奶的嘱托。那些分行排列的句子再一次让我找到擦亮火柴的感觉,汉字的伟大,人物的不朽,让我甚至心甘情愿做一根火柴。我读诗写诗,同时读写青春;那时节,青春怎么就和教室外槐树上的知了一样,一声声百无聊赖地号叫。我想,我应该干点什么。我开始把情感像那些句子一样排列起来,一段段地放在那位长发学妹的背影里。这些情感就与火柴相似,爆炸似地响过、燃过,最后是无可奈何地熄灭。在我高中还没有毕业时,学妹去县城参加工作了,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也惆怅地趴在栏杆上,在夕阳里将火柴棍架在食指尖与火柴盒的磷皮之间,用右手中指使劲一弹,“嗤──”火柴棍带着一点火在空中翻飞,最后跌落地面,冒一点青烟。 火柴就这样熄灭,我想必须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再次回到高中校园,操场上的杂草淹没脚踝,我们这些农村来的高四学生还带着浓重的收割稻谷后的气息,就拿起了课本。临走前,爸爸给了我一个气体打火机,说可以偷偷熬夜但必须十二点前睡觉。这个小玩意儿带来极大的方便,我开始忘记火柴,开始通宵达旦地看书,甚至学会了抽烟,用香烟熏走积累的苦闷。 后来,在大城市参加工作,使用火柴的机会更少了。前些日子在宾馆揣回一盒火柴,昨天夜里打字的时候,我摸出来划燃点烟,火柴在我眼前骄傲地燃烧,我在心里说,老伙计,久违了。 二○○五年七月二十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