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嗜书

张三才 · 发表于: 2005-7-28 16:16:19

　　看来，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改不了这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习惯了。啥习惯，酷爱读书这个嗜好。
　　同书的感情，应当从我11岁时算起。那时，我在边远山区的一所公社中心校就读小学五年级。出于好奇，有一天我竟破天荒地走进学校“图书室”，名曰图书室，里面不过有百把册图书。我从中选择了小说《林海雪原》，都是因比我高一年级同学的推荐，再加上孩童时的英雄情结装满了脑子，无非是想看一下杨子荣这个英雄到底是啥模样罢了。这部小说一打开，我就被曲波的描写吸引住了。说实话，我上学读书兴趣还是挺浓的，小学时各科考试成绩均未低于过90分。但是，我仍然觉得，看小说简直是太舒服了，它能让你在不必动多少脑筋的时候尽情地享受作家们为你描述的生活场景，用一句现在时髦的语言来说就是“让你尽情地享受生活”。不知不觉间，大约40万字的《林海雪原》不到一周便让我读完了。至今，“杨子荣智识小炉匠、小分队驾临白鸡宴、小白鸽彻夜施医术、少剑波雪乡萌情心”这些段落标题仍然深深地铭记在我的心中。而杨子荣、少剑波、蘑菇老人等英雄人物机智勇敢、无私无畏的形象，座山雕、许大马棒、“小炉匠”等反面人物的刁钻古怪、老谋深算的样子，也时时出现在我的回味之中。尤其让我感动和震惊的是，少剑波（即笔名曲波）作为战争年代人民解放军的团参谋长，文化程度显然不会太高，可居然会是写了这么一个大长篇的大作家，这简直让人太不可思议了。至此，读小说便开始进入我的生活，以至于一发不可收。
　　说起读书，有时也不免受些委屈。记得好像是我读《红岩》的时候吧：老家农村厨房是没有窗户的，光线很暗，一天中午，我边读《红岩》边在柴灶前负责加柴烧火，母亲在灶上做包谷粑粑。我借着灶门口的火光如饥似渴地读呀读，忘记添柴火。结果，灶里的火都要熄尽了却全然不知。“做啥子？粑都全部梭下锅底了！看书，看书，看我把你的书丢在灶火头！”我一惊，母亲发火了。我慌慌张张放下书赶忙添柴火。我转念一想，是的，时任生产队妇女组长的母亲要赶着吃完午饭好上工，迟迟做不好饭，她哪能不发火呢？乡下人啊，最起码的还是要先把生存条件解决了，才能奢谈其它。
　　转眼之间，我到了部队。七十年代初期的军营，唯一的精神食粮便是入伍时统一配发的一部《毛泽东选集》合订本。可以这么说，尽管这类政治书籍不如读文学作品那么“舒服”，但因是“唯一”，我在部队四年期间还是把它翻了个烂熟。诸如什么“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什么“情况是在不断的变化，要使自己的思想适应新的情况，就得学习”等等名言典故，至今仍让我烂熟于心，便很是得力于当时的这部“唯一”。大约是在七四年吧，我的一个姓许的北京班长，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本手抄本叫《第二次握手》，我好说歹说借来，答应三天之内看完还他。初次看到这样的“爱情小说”，只看了几篇，便爱不释手。买又无处买（这在当时那个年代可是“禁书”啊），又极想据为己有，咋办呢？于是乎，我从自己每月仅七元的津贴费中咬牙拿出一元多钱，上街买了三本信笺，一有空闲便专心致志地开始一篇一篇地进行手抄。晚上10点连队熄灯号吹过之后，我又打起手电，爬在床上继续抄。即便如此，我都足足熬了四个通宵，才把这本有20万字的左右的所谓“爱情小说”抄完。前些年，我在成都书店内偶然发现正式出版发行的这本书，心头真有一种百感交集的感觉，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本。因为，多次搬家东奔西走，不知何时，我的那本手抄本已经不见踪影了。
　　随着正式参加工作和工资水平的逐渐提高，自身购书的承受能力便相应增强。近十来年，凡属外出，每到一地，书店是必逛的。以致每次出差归来，都少不了买回三、五册书。妻戏谑：“叫你买件衣裳你还左思右想舍不得，一看到书你却大方得很。”的确如此，看到心仪的书不抓紧买，待你想买时可能你就买不到了。这样日积月累，个人藏书目前竟有了近千册。历史的、地理的、经济的、社会的、心理的等等，更多的，则是文学类的书籍。这些书，几乎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笔财富。拥有他们，随时随地让我心中充满着和煦的阳光；拥有他们，经常伴随着我的是甜蜜和幸福。每次搬家，夫人都好心规劝：“清理一下吧，把不要的弄去卖了，减轻点负担好不好？”曾几何时，我也曾发誓要彻底“清理门户”，把那些“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从书堆里揪将出来，免得人们戏说我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可是，念头起了好几次，书柜前转了好多转，左看右看，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舍弃谁好呢？全都不错呀！看看这本还有用，翻翻那本用得着，本本都珍贵，册册有价值，硬是狠不下心，下不了手。罢罢罢，全留下！就这样，他们又跟随着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成为家庭的忠实一员。
　　平生不怕别人来借钱，最怕有人来借书。自己的书就像自己精心照料的孩子一样，到了别人手里不一定受到什么待遇。一次，朋友借书，随手一翻卷了起来，看着自己的书被卷成“晒席筒”，那心里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不愿意借书，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所藏之书大都有我的即兴批注──虽不成气候，却是自己当时阅读时心灵的最真实的记录。读到情不能己时，便把所有的喜怒哀乐等真情实感随意地化作文字。若借书之人能理解，则是次难得的交流；若不能理解，我难免被骂“有病”。而且，我不想别人随意就窥见自己的内心世界。书经自己的手翻阅过，经自己的笔批注过，自己的灵魂便附在了书上，能不爱惜自己的灵魂吗？
　　我之爱读书，完全是基于青年时期的一段听书经历。一次，我偶然在县城的小茶楼听过一次讲“评书”，但见说评书之人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一阵神侃，让听书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我突发奇想，原来世间上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么？“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仅靠双眼、双耳来认识和感知这个世界，是远远不够的。要想获取两眼、两耳不及之处所存在的更多的东西，只能靠读书。只有多读书才能让你的脚步走向世界的各个角落，只有多读书才能让你的思想走进社会的各个领域”。这段话，从此成为我的座右铭，也成为我向朋友们阐释为何痴迷读书的谜底。
　　读书已经成为我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贯穿于日常生活的始终。可以这样说，书已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就像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一样。书房有书柜，居室有书架，茶几上有新版书，床头上有常读书……就是在卫生间，我也特意去挑了一条近尺高的小娃娃塑料凳，不为别的，只为如厕时方便蹲下看书。每晚躺在床上入睡之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抓紧看一、二十分钟的书，直到伸不开眼之后方才作罢。每每出差，除盥洗用具外，必带的，肯定是正在读的一本书。更有甚者，出差途中在水泥公路、柏油公路，更不用说是高速公路上，我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拼命读书。或许，上天为我的痴情所感动，因为时至今日，年过半百的我虽然如此看书，却至今仍然保持着视力1.5的良好水平。
　　书已经成为我的最好伙伴和知心朋友。一日不读，有空不读，我便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心情也异常难受。只要有书读，心情自然就好得多。妻常开玩笑：“其实你该和书结婚，何必讨老婆呢？”我一笑置之：“夫人重要，书也不可少！”
　　作家梁晓声有一段名言：“文学培养人读书的习惯，而读书是人的好习惯”。没办法，嗜书这个多年来养成的老习惯，无论是好是坏，看来，它注定是要和我陪伴终身了。

2004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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