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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贡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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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林 发表于: 2005-9-2 22:28:21|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倒序浏览|阅读模式

小鸟飞去不复还-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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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一无所有时,痛苦也就随之而去。

早在五月下旬,就听说将有分配到高原的名额。临毕业时的愁绪像瘟疫般在同学们的心间漫延;使人感到一种生离死别的味道。在同一个寝室共同生活了四年,虽然彼此之间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但是一想到四年的光阴如流水般逝去,每个人的心里便泛起难忍的伤楚。

楚阳躺在蚊帐罩着的临窗右边的下床里,夏夜的操场泛着阵阵的草味,楚阳知道这是足球场生长的杂草特有的气味;他贪婪地嗅着风送来的这种味儿。

啊,四年啦。楚阳在心里喃喃自语着,他想乘着大家安静地入睡时,好好理一下这四年来的生活轨迹,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在一种既不轻松,又不快乐的状态中,楚阳回顾着自己二十岁的生命,是怎样一天天渡过。他仿佛什么都经历,又一团乱麻塞在心间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年的春节一过,楚阳就整整满二十岁了。他知道此后就很少有人能够在这个年龄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走上社会。他明白知道怎么读书时,四年的光景就要结束了,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懊悔;仿佛是在幽冥之中,上苍在赐给他应有的宠爱时,又同时给了他惰性和懒散。并且,他将要在今生今世必受到折磨和惩罚,他在这四年当中养成一个爱照镜子的毛病;当他从绣着牵牛花图案的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用红塑料镶边的小圆镜子时,立即就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如果轮廓线条再分明点,就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可惜,圆形的脸庞使他的鼻子就显不出挺拔来,一双中度近视的眼睛,在摘下玳瑁的那副眼镜时,始终就有种梦游般的神情。

他冲着小圆镜中的自己笑着,镜子中的人就了种生动和多少无可奈何的表情;类似相互在怀着嘲笑般的审视。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你。我的名字叫楚阳。一个经常迷失自己的家伙,除了父辈,我就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历史,就是父亲我也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而不太明白他们。

我只知道自己不是这个省的人。一个人的出生地,或者上辈人的出生地,不在这里的话,那么,他就不是这个地方的人。我只知道自己是随父亲来这个省一个叫豆腐镇参加“三线”建设的小移民。这样,我就离开故乡,或者叫作被故乡遗弃的人,我不是豆腐镇土生土长的居民。

我想说,一个没有故乡概念的人,经常会活得很累啊。窗外的夜风轻拂着泛黄的白纱蚊帐,就像那年父亲领着全家西迁的三月时节,在长江的东方红客轮上,看到的帆船被吹动时一样。楚阳出神地盯着蚊帐顶,上铺的同学翻了个身,漏下稀稀拉拉的稻渣撒在蚊帐顶。楚阳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临门对面上铺的吴小吉掀开蚊帐一角;楚阳,你睡了没有,我要关灯喽。说着,吴小吉就轻轻拉了一下开关线。立即,整体寝室就变得黑暗起来。

楚阳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子夜零三分了。楚阳在大二就患了神经衰弱症。到夜里总是无法入睡,他感到非常地痛苦,仿佛大脑中有个什么东西,一到晚上在他钻进被子里时,就要出来跟自己捣乱。有时,楚阳好容易睡着,同寝室的人起夜,或弄出点什么响动,他就马上被惊醒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临毕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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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词 李宇春给"玉米们"一个响亮的耳光!!!
2# 四姑娘山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2 22:30:32|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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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阳在临毕业时经常爱想的问题是将来会是什么样子。说到将来,楚阳并没有一种时间上的认识,而是觉得那是种十分遥远的感觉。

梨花山位于省城东郊。那里是这座城市的工业区,每天上午八、九点钟,楚阳第一节课结束时,梨花山的上空便飘浮工厂烟筒冒出的尘埃,浓黑的烟雾像墨水般在天空里弥漫。校园内生长的树和教学楼前低矮的万年青丛,就积满了黑色颗粒状的尘粉。每当见到这种情形,楚阳就会想起豆腐镇的下午,当钢水出炉的汽笛拉响,回荡在盆地山间和平原上时,就能看到大股大股的锗红色的浓烟从高大的厂房内升起来,布满整个豆腐镇的天空。

楚阳那时并不知道生态环境的重要。也不知道污染到底会有多大的害处。楚阳一门心思准备着毕业考试,他走出红色的教学楼,来到喷水池旁。眼下虽说是夏天,可喷水池中并没有水。而是干涸很久的样子,池底积着一层沉淀下来的泥沙,在太阳的照晒下已经裂出破损的痕迹。在池子的一角,还有几块不知是何人丢的砖头。喷水池四周水泥平地的边缘,生长着一圈荚竹桃,开放的花朵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在圈内是一块平整的草地,是学院 的一个排球场。

透过稀疏的树丛,楚阳看到一群女生正在利用课间休息,在那里打排球。楚阳一眼就看到在女生中间,一位上白下蓝叫安妮的女孩子,托着双手在接飘来的排球,楚阳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安妮在叫他,同学,帮我们捡一下。楚阳回过头,就看见这只排球已经朝自己的脚边滚来,他用脚挡住排球,刚要准备把这只排球当作足球踢过去,安妮已经走到楚阳的面前。

楚阳,是你在这里呀。安妮红扑扑的脸颊流着细细而亮晶晶的汗珠,她捡起排球顺手一个上手飘球发向同学那边,安阳盯着楚阳,白色的衬衣下面,一双丰满的胸脯在轻轻地起伏着。楚阳望着身材修长的安妮,感到她仍如一株树似婷婷玉立。

这是他们结束爱情后的第一次见面。楚阳心里又涌上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他转过脸去盯着在喷水池边读书、闲聊的同学们。安妮却落落大方地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楚阳,一个月不见,你瘦了。

安妮说着一口本省方言。楚阳侧着脸问自己的情人,你找我有何事吗,如果没有,我要回教室了。

楚阳的语气拒人千里的感觉。听着楚阳比较压抑的腔调,安妮越发地若无其事,居然吃吃地笑着说,还在生我的气呀,楚阳,你真小气。

再见。楚阳头也不回,他不愿再见到昔日的恋人。楚阳内心非常吃惊,失恋的感觉仍然是那么强烈,他原以为自己是忘记了安妮,甚至,连安妮的模样都快记不清楚了。心里却又分明涌上一种刻骨的伤疼。

站住。

安妮叫住楚阳,都快一个月了,你都没有把我的照片还给我。

楚阳的眼中闪着一丝哀怨的目光。禁不住脱口而出,安妮,你太绝情了。安妮听到这话,身子轻轻一抖,她避开楚阳的眼睛,盯着别处对楚阳说;那是你自己,对我的话从不当一回事。

打住,安妮,我现在正忙着毕业考试准备。

目睹着楚阳离去的背影,安妮感到心里在落泪。远远地安妮 看到同室的宁亚男走过来,安妮有意地慢慢走等着宁亚男。其实,凭着女孩子的敏感,安妮知道宁亚男看见了自己跟楚阳在一块。 但安妮这时渴望着有人来安慰一下自己。宁亚男早就看见安妮,她在安妮跟楚阳初恋时,就对安妮说过,你的王子,他是个情种。你呢,也是个多愁善感的。

宁亚男比安妮还小一岁,却有着比安妮更老练地口吻。宁亚男生得娇小,楚阳曾当着面戏称宁亚男是袖珍女人。宁亚男并不对此生气。宁亚男说,我是袖珍女人,那你们安妮就是冷血美人。楚阳放声大笑起来,因为楚阳觉得宁亚男对安妮这四个字,直逼安妮的实质。以往跟安妮在一起时,楚阳总觉得在自己初恋情人的身上,有着说不出的味道。经宁亚男这么一说,楚阳尤如醍醐灌顶般感到非常地形象。

安妮见宁亚男这样形容自己,也不甘示弱回敬一句;宁亚男你才是冷血美人呢。楚阳看着教育系这两个十八、九岁的女生斗嘴,乐得找不着北。安妮在楚阳的脸上轻轻地拍打一下,我当然比不过你中文系的口才。

哎,哎,要亲热也不在乎这一会儿。那我可要回避了。宁亚男背着书包就要走,安妮一把搂住宁亚男,你真是个刀子嘴,将来也不知那个修来福的,娶走我们的宁亚男。

张生走远啦。宁亚男从身后搂着安妮的肩,独自一个多愁善感有什么用。安妮嘟起嘴巴,人家正在伤心,你不安慰我,还说风凉话。

怎么,又后悔啦。宁亚男羞着安妮的脸,当初是你赖死赖活的要跟楚阳好,说翻脸说翻脸的也是你。安妮羞红着白皙的脸蛋,泪水涌出眼眶。哟,好好的就哭了。

你不知道,刚才楚阳对我,就跟是对仇人似的。

那只能怪你,你不想想,你那样对他,别是恋人,就是同学也会受不了的。你呀,说楚阳小心眼,你才是真正地小心眼。

俩人说着边朝文科楼教室走去。教育系的教室在楚阳他们教室的上面,教室的门正对着楼梯,宁亚男跟安妮走到二楼时,一眼就看到楚阳从在第三排的位置里,正埋着头抄写笔记。宁亚男轻轻捅一下安妮的腰,悄悄对安妮说,快看。

吴小吉从教室出来,被宁亚男立即叫住,吴小吉,你把楚阳给叫出来。安妮的手在宁亚男的身后挣扎着。吴小吉回过头,盯了楚阳一眼,又用疑惑的神情看看安妮。你们不是吹了吗?宁亚男从吴小吉的眼中读出了这层意思,她冲吴小吉低吼一声;吴小吉,你到底去不去?

好,好,你凶。说着,吴小吉又要回教室里去,安妮却一把 抓住吴小吉的手,吴小吉,别听宁亚男胡说。我跟楚阳早就吹了。

此时,上课铃响了。吴小吉冲教育系这两位女同学只好摊开手,耸耸肩膀。

五月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泡桐树上,远处学院图书馆前荷花塘畔的柳树梢尖,传来阵阵的蝉鸣。就像是生活中受了不尽的冤屈般在发泄着自己的伤心;楚阳竖起耳朵听着这小生灵的哭泣,产生羡慕的想法。无止境地叫着,就不是羞耻二字能够包容的。生命其实就是一种无止境的叫着。出声或不出声,出声的叫痛苦,不出声叫悲伤。

这种悲伤不是蚀财,不是肉体的折磨。而是自己心里想要达到,却不知怎么能够实现。问题是当教育启迪了我们的心智时,由于自己的智龄不够,却无法更好地把握要学习的知识。这是一方面,还要就是自己管不住自己。也就是那种知道不能为,却就是不听自己对自己的劝告,还是要朝着不好结果的方向去。更不说是来自老师、同学的提醒。总之,那时的楚阳就听不进别人的忠告。

更何况是安妮的忠告呢。这并不是说安妮就在楚阳的心目中没有席之地,而是楚阳他不知道应该保留这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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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峨眉山
 leikang 发表于: 2005-9-2 22:54:03|只看该作者

小鸟飞去不复还-长篇小说

  谢谢刘兄的好小说了,已移到“小说”版,你的所有帖子,可以通过点击“白林的个人图文集”查到的。
4# 金佛山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2 22:57:08|只看该作者
谢谢雷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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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华蓥山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2 22:58:01|只看该作者
谢谢雷站长的鼓励!
6# 青城山
 羊子 发表于: 2005-9-2 23:55:23|只看该作者
向老朋友问候,又见新作,恭喜!恭喜!

老兄,你的关注点让人兴奋,让人伤痛哟。

这是中国教育与社会对接的一种状态,

我不知道有多少惨烈和幸福交织在这一段必然的时光中。

你却做着认真的反思和表达。

代表我自己,向你致敬。

顺便问一句,怎么不到“黄龙之秋”笔会聚一聚,聊一聊呢?

想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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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5 14:49:53|只看该作者
谢谢羊子,昨天巴蜀网站进不了。笔会我因故没来,好扫兴哪
8#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5 14:50:51|只看该作者
大学三年级时,楚阳十八岁。在秋天新生入学的中午,楚阳发现了夹在一群满脸稚气的新生中的安妮。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外套,身材修长但并不显得单薄,而是曲线恰到好处,鹅蛋形的脸,一双漂亮的眼睛,梳着两根长辨子。在办理着入学手续,楚阳眼睛一热,亲切地叫了一声。

安妮。

楚阳。

楚阳学着领导们的动作,伸出手去,想握一下安妮的小手。见新生们侧目盯着自己,脸发热开来,有些尴尬地欲退缩。倒是安妮大大方方握住楚阳的手,带着几分挪喻,啊,到底是大学生了。楚阳多少有些喜出望外,豆腐镇的钢厂又出个女大学生了。

楚阳想不到进校报到的第一天,我就能见到你。我本打算安 顿好后,就来找你的。

这是缘份。说完这句话,楚阳就感到自己的造次。安妮脸颊 飞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羞涩地盯了楚阳一眼。就像个中学生似蓓蕾初放。安妮打量着楚阳,这那里是我梦想中的大学。

你以为呢。

我以为大学吗,高楼大厦,人人文质彬彬的。却原来是这般普通。楚阳,以后我有不懂的,要找你多多指教时,你不会拒绝 吧。

嘿,你真是个中学生。

豆腐镇在D学院读大学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你都快毕业了,我才考进来,不懂的当然要找你啦。

楚阳帮安妮拿着一些东西。俩人边朝教育系女生宿舍楼走边说。哪里,楚阳扳着指头数着,我还有差不多两年时间。

吴小吉迎面拎着开水瓶碰见楚阳跟一个新生有说有笑,主动 招呼着楚阳,而他的眼睛却是死盯着安妮;楚阳涌上一阵虚荣心的得意。他用自己的表情告诉吴小吉,怎样,我们豆腐镇长出来的姑娘漂亮吧。

安妮被吴小吉盯得不好意思起来。安妮小声地在埋怨楚阳;你也不介绍一下。楚阳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哦,这是吴小吉,我们一个寝室。小吉,这是安妮,我们豆腐镇新考中的小师妹。

你好!

你好!

九月初的梨花山,阳光仍然有些炎热。虽然三伏早过了,可九月初的阳光还存几分炽烈;等到中旬后,两、三场秋雨下来,天气才由此渐渐地转凉起来。在楚阳的印象里,凡到星期天就要下雨,春天如此,夏天如此,秋天还是如此。

D学院建在梨花山上。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小丘陵更恰当些。学院被一道两、三米高的围墙圈在“深山”内,大门朝东,院名是用已故领袖毛泽东的手书拼成的。大门的设计谈不上什么建筑风格,跟其它机关大点的单位差不多,都是带有军事眼光的人思维体现。从大门到12路公共汽车站要走大约一刻钟的路,路面铺着柏油,整个路面呈微凹延伸,路两边各栽着一排泡桐树,这是生长得很快的树种。向路内的树枝生长得十分地枝繁叶茂,这样在夏天就为出出进进的师生提供着难得的荫凉。

同学们把这段路称为“进城大道”,那时除了很有理由,一般都不太愿意去挤公共汽车。等到秋高气爽时,楚阳觉得很久没有到省城市中心去逛逛,星期天早晨,他起床后破例去学生食堂 打饭。从第三学期时,星期天的时间楚阳都是用来睡懒觉。起初,吴小吉、钟会他们还帮捎来打早饭,时间久了,楚阳连早饭的功夫都省了。夜里他可以躺在床上读一个能宵的小说。

楚阳约吴小吉一块儿进城。可吴小吉在星期六的下午就跟同乡们约好要去草堂公园。楚阳又约钟会,钟会却要去图书馆查阅考研资料。昨天下午,寝室浪子杨晴光借来一辆自行车,约上外语系的女朋友杜琳娜兜风。

看来,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进城单操。楚阳对寝室这帮同学,说不上要多深的感情,除了对吴小吉,楚阳觉得跟他们没有什么交情可言。明知大家要在一块儿朝夕相伴四年,楚阳跟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流。试想,跟一帮不能交心的年轻朋友在一块生活,该是多么的别扭。

楚阳出了学院大门,有种束缚解开后的轻松愉快。他吹着口 哨,双手插入裤包,迈着轻快地步子走在“进城大道”中间,贪婪地嗅着早晨的新鲜空气。楚阳边吹边想进城后,先去什么地方,办完事后再去品偿省城那家最著名的小吃。楚阳这么想着,就嗅到股刺鼻的橡胶味,他在心里愤愤地骂道;妈的,真难闻。

当他走到12路公共汽车站时,打算进城的学生挤成团,争着抢着上车。由于是市郊路线,公共汽车来的时间隔得较长,而同学们都想早点进城,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学院。所以,每到星 期天12路车到D学院外的站时,停车的时间是非常短暂,能够挤上车的只有极少数男生。

12路公共汽车的售票员是楚阳的同龄人,梳着油光的小分头,把半个身子伸出车窗外,用拳头擂着车厢板,不要挤嘛,不要挤嘛,等下一班嘛。同学们就像沙丁鱼一样挤进这移动的罐头里。12路载着满满的一车人朝城里驶去;车轮过后,扬起纷纷的灰尘。

楚阳走到公路的对面,就看到那株高大的桉树下,伫立一个熟悉的身影。楚阳悄悄地走近,安妮居然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边阅读边等下一班车来临。

安妮,你好用功哟。

是你呀,楚阳。

安妮合上书,把它放入包里。楚阳冲安妮直乐,我说呢,我 不会运气这么差吧。一个人孤独进城去。安妮跟楚阳站在一起, 刚才你没看到,啥大学生哟,一点斯文都不讲啦,挤车那个劲儿,幸亏我没有在那面边发现你。

嘿,谁叫我们人多呢。楚阳心情愉快,打趣着安妮;我如果 是早来一步,这阵都在城里喽。

反正,我不喜欢你这样。

好,安妮,向你学习老实等,待人少些再慢慢地悠闲上车。等进了城,办不完一件事情,就要说急急忙忙往回走。

那我也不希望有你。

安妮的性格有时就是这样固执。从心里楚阳都不否认喜欢安妮。可楚阳又不知如何才能接近这脱手可得的爱情,安妮的目光直逼楚阳的脸,她总是要这样大胆地直视着楚阳。对其他的男生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安妮尽管外表文静,但生性是向往飘泊的。在豆腐镇子弟校读书时,就是跟别的女孩子不同。楚阳比安妮高一个年级,俩人都是语文课代表,经常帮着老师收作业本送到办公室,这样他们见面的次数比较多。仿佛是两只蝴蝶在阳光里翩翩起舞。

楚阳那时毛里毛糙的。而安妮却是个恬静的小姑娘,长得十分地讨人喜欢。子弟校汇聚着来自南北各地的孩子,他们都是随着父母从外省迁移来的。

决策者经过战争的血火考验,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把沿海的重工业企业迁向大后方的西南。这样,在红色盆地平原向山区过渡的边缘地带,建起了一座座的工厂。

到了七十年代初,几千万的人口陆续涌入这个本来就人口众多的省份。来自外省的孩子们年龄参差不齐,兄弟姊妹众多。就 像是一艘船上的阳光四下飘散。又被各自的血缘相连接。

豆腐镇站在军事的角度绝对是一处理想的选择。云雾山由西向北环绕着,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龙羊河从东北峰峦相迭间流出来,把豆腐镇于东边的丘陵隔开。龙羊河在这里划出一个大写S状便从东南方汇入红色盆地的纵深腹地。豆腐镇就居于东低西高的小盆地中。

这年的春天,子弟校在一片语录歌声中开学了。楚阳被编在了一年级一班。开始受到启蒙教育。

子弟校东面环水,一条堰沟由北向南绕行。堰沟的两岸生长冠形的桐油树,盛开的粉红色的花蓬满枝梢,贴着清亮的流水。吹来的风中弥漫着一种使脑闷的味道。而在子弟校这边却是高大的苦楝树、槐树以及沿岸的垂柳。在花朵开放的日子,就有槐花的幽香与柳叶的淡青味,使得整体校园被混合型的香气笼罩着。

子弟校的老师们也是参差不齐。有从大学里贬下来的讲师级 角色,也有刚从省师范学院和其他大学毕业的学生,更有从知青首次招工中录用的本县高中毕业的高才生。

楚阳的第一任老师是一位梳着两根大辫子的姑娘。个子不高身材均称,五官清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透着温柔的严厉。老师 姓东方,单名琳。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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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5 14:51:42|只看该作者
  四
楚阳怀着对新老师的敬畏,双手背在身后,一点都不敢走一 丝的神。老师的第一堂课就是在教规矩。此后,无论是读中学、 大学,老师的第一堂课都是在先传道后授业解惑也。

东方老师第一名话是,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豆腐镇 子弟校的学生了。

所以,事隔多年,楚阳都还清楚地记得东方老师的话。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楚阳模糊地感到了当一个学生跟在外面撒野时候的不同。

至于到底不同在那里,楚阳说不明白。只是感觉从此有一个需要终生求解的世界的存在。

四在一种片断式的回忆里,楚阳在临毕业的前夕总结着自己的已经过活完毕的人生。家属区的红色三、四层的楼房,在一天天地把豆腐镇包围在日趋狭窄的中间。临龙羊江畔是沿江修建的工棚房,高大的厂房和黑色的管道像一具恐龙横卧在西边的云雾山脚下。接着就是新立起来的楼房,职工医院、分厂办公大楼、图书馆、单身宿舍楼和幼儿园。

在单身宿舍楼和居家房之间,是一个小型的广场兼作露天的 电影院。那时,每周要放映两次电影。电影的内容都是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摄制的新闻简报,再就是朝鲜阿尔巴尼亚以及越南进口的外国故事片;还有前苏联的《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等。

这是豆腐镇最主要的文化生活。

放电影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瘦瘦的,一副很斯文的样子。那时,招呼他的人很多。因为事先就知道今天晚上要放什么片子,是一种很值得骄傲的事情;特别是在厂有线广播通知之前。吃过中午饭,就有人扛着凳子来到这个叫五月的广场上占位置。这是早知道消息的人爱有的举动,喂,张师傅,今天演么子电影。这个位于豆腐镇的分厂南方人居多。他们把看电影总爱说成是演电影。这大概是他们保存下来的习贯之一。

不晓得。

知晓者是享有保密的权利的。这样就在问的人和被问的人之间,就有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神秘是我们人类所特有的一种感觉。后来,放电影的中年男人收了一个年轻的女徒弟。外号叫“全国粮票”。七五年在电影放映间,在电影放映时,偷空与人乱搞,外面的银幕上战火连天,里面却在大呼小叫着。好在外面的音响很大,女徒弟可以放肆地 呻吟。

有时,电影消息有误。到了傍晚,五月广场上聚积着差不多分厂的所有工人和干部家属。黑压压地坐在露天电影院,急得放电影的中年男人只好找出新闻简报蒙混过关。

后来,又进口了另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罗马尼亚的电影。里面的画面虽经严格的剪辑,但还是难免有点不健康的黄色镜头,引 得分厂的那帮青工,不惜放弃打扑克的娱乐机会,也要专门地等着看罗马尼亚进口来的长着金色的头发和大乳房的姑娘。

但在放罗马尼亚的故事片时,经常要等着另一家分厂正放映的拷贝。这和情形叫“跑片”。经常是要看完一部电影只好等到下半夜。在等片的间隙,五月广场上就会亮起一片莹火似的香烟光和升起的大片大片的烟雾,别提有多壮观了。所有的烟雾在放映机雪白的光柱里飞舞飘散。

就有高年级的“刺青”们觉得是大显身手的时机到了,他们从裤兜里纷纷取出事先准备的橡皮弹弓,借着空亮的放映机强烈的光,专门找漂亮的女孩子射击。听到被打中的姑娘们发出痛苦的尖叫,越发地使“刺青”感到兴奋异常。

在一片混乱之中,青工中也有乘机大吃女青工豆腐的。聚积的广场里散发着青春特有的混合味。狐嗅味、烟味、汗味和酒精味、裆部味等交织着;还有听不清的嗡嗡说话声音,人们眼巴巴地盯着空白的银幕,盯着厂办公楼那条路的方向,每当亮起汽车的两道光柱,就有人兴奋地叫道,来了,片子来了。

“全国粮票”长着性感的大嘴,浑身上下该肥的肥,该瘦的 瘦,两乳突兀耸立。长着一张北国的脸孔,高高大大的个子。又 是分厂女子蓝球队的主力队员。

除了放电影,在这种地方就是群众性的体育活动。最普及的体育活动中,当数蓝球参与的人数最多。女徒弟球衣号是8号, 所以,每次总厂或分厂举办蓝球比赛,观众也是人山人海的。

女8号的球打得极好。好比是现今的体育明星,只要有她参战,观众中肯定是男青工多。甚至子弟校高年级的那些嗓子像阉公鸡的“刺青”们也跟着起哄。每当这种时候,青工中就有人会扭过脑袋,喝斥着他们;你们吼什么劲,雀儿都没有长毛,就跑到这里发骚啦。

夏天的女队员们穿着蓝色或白色的运动短裤,红色或暗绿色的运动短衫,一律绞着运动短头发。在夏天的灯光球场上,只见白色的运动员才具有肌肉结实的大腿在飞跑着,胸脯里像藏着两只小鹿跳跃着。

女8号那地方特大。跑起时尤如一阵触到雄性痒处的羽毛, 撩拔着他们饥渴的心。跑慢点,谨防跑掉哈。

女8号正在运球过人,把球恰到好处传给埋伏在蓝架附近的队员,听到人群中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工,用很流氓的语言说自己,显得十分地恼怒;她没好气地回敬一句,流氓。

被骂的那个青工立即兴奋得手足舞蹈。接着,一枚橡皮弹弓 射出的子弹十分准确地击中他的左脸。顿时,他捂住伤处,大声 骂道,是那个孙子在暗算你爷爷。

女8号站在他身边的球场外发球,听到“啪”地一声,不禁回首冲他嫣然一笑,低声地骂着;活该。

女8号其实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于冰雪。听起来就跟冰雕的美人一样。其实,却是充满激情的风骚。

于冰雪也是分厂首批招收的青工之一。她比楚阳大十一岁,又是分厂工人业余文艺宣传队的女高音。同样是一身蓝色的工作服,穿在于冰雪的身上,就别有一番韵致。在一律灰色制服的年代,于冰雪的穿着总能体现着女性的美来。

听到同学津津有味地叫喊班上一个女生外号时,楚阳这才知道“全国粮票”原来就是于冰雪,不知怎地,同学们把这个外号 喊到于秋红的身上。子弟校小学五年级至初三时,男女生之间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除了高二的男女生之间说说笑笑外,如果那个女生或男生主动地跟异性搭句腔,就受到同性们的普遍攻击;噢,某某跟女的讲话了,大骚棒。

整个校园就缺乏正常的男女对话。楚阳想想都觉得这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怖的事情;进入青春期时,楚阳已经读子弟校的初一了。于秋红是于冰雪的妹妹,同样也生得跟姐姐一样的媚眼。

一个姑娘生得一双媚眼。这本身就不是她自己的过错。当然,那时的楚阳并不懂得这个道理,而是在大学临毕业时,才恍惚大悟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教育给楚阳的益处。

到了初二时,“四人帮”被粉碎了。楚阳跟于秋红坐在同排,为了照顾学生们的视力,子弟校规定每周四个小组要依次轮流换坐位。

在这年的深秋一个下午,当于秋红轮到临窗而坐的位置时,楚阳在不经意之间,眼睛盯着窗外懒洋洋的阳光时,不知怎地目光落在了于秋红的脸上;一层薄薄的光线照在她的鼻子中间,于家特有大嘴,和一缕自然蜷曲的秀发,贴在于秋红的耳际,那里长着一颗绿豆般大小的黑痣。

这堂课楚阳走神得厉害。由不得自己要把眼睛盯着正在发育的女孩子。在他意识深处,沉睡着什么快要苏醒的东西,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血液循环在加快。楚阳第一次有种作小偷的感觉。他右手支颐着脸,目光从于秋红的脸上怯生生地移动,像是一只红蜻蜓在蓓蕾初绽的荷花尖徘徊,想歇伏在那充满诱惑的蕊上,却又无从下脚。

楚阳感到在一种棉质的厚重下,那异性身子所散发出的神秘气息。他能体察到于秋红隆起的地方在均称地起伏。

啊,楚阳的心跳加快。当在D学院有一次,安妮问到楚阳什是爱情时,楚阳却说,爱情,就是心跳剧烈的感觉。

啊,人生有无数次的第一次。可能够使人心跳加快却没有几 回,能够使人沉浸其间回忆的更是屈指可数。

于秋红在读高二时,在一个夏天下晚自习时,在僻静的子弟校后门,那条小路边的麦地里被人强奸后杀害。在高二刚开学,楚阳就被老师动员分到了文科班,于秋红分到了理科慢班。所谓慢班,就是校方或者老师认为是考不上大学的同学编在一起。大学录取通知书下达时,慢班也的确一个都没考上。楚阳弄不懂老师就如何能够那么准确地断定,子弟校这帮同学们的一生,只有考技工校或分厂招考,或顶父母的班进厂当工人。

总之,于秋红的生命是在楚阳他们这届子弟校高中毕业同学中第一个消失的。

那时,楚阳并不清楚死亡是昨回事。只是感到一个曾暗慕过的女生,就这样从此永不存在。死亡其实是使活着的人,要承受钻心刺骨般疼楚的事情。特别是曾经用心过的,叫情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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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白林 发表于: 2005-9-5 15:07:43|只看该作者
雷站,还要修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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