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打铁,李打铁,妹妹洗澡不怕黑。”这是父母给幼年的我们搓澡时常哼的一句童谣,之所以与“打铁”联系在一块,父亲的解释是想通过火星四溅的铁炉镇住我们,好在脱衣的过程中变得乖巧配合。至于为什么要将它与“妹妹”扯到一块,已无从考究。不过,我们那个时候的乡里确实有两名打铁匠,一个姓张,一个姓李。 张师傅生得牛高马大,抡一把30斤重的大铁锤呼呼生风。李师傅比他矮半头,使一把小他一半的锤头,动作也远不如张师傅潇洒有力。每一回经过铁匠铺,我都要认真地看他们如拉小提琴般将炉火炼得通红,看他们手执铁钳从炉镗里抽出烧得通红的铁条,然后在红色褪尽之前车轮战般趁热打铁。随着几十声“叮当、叮当”的声音划过,门钉、榔头、镰刀、斧头什么的雏形,就从锤下诞生了。 年轻的张师傅是我那个时候崇拜的偶像。我崇拜的不仅是他高大英俊的个头和浑身的力气,还有他那精准的锤法。要知道在那样短促的时间内将铁条砸成理想的形状,还要招招奇准,确非一两日能够修炼得了的功夫。相形之下,那个李师傅就有点跟风,而且使那样小的铁锤,体现了一个弱者的慵懒。后来听老人们讲打铁匠的故事,却与我理解的截然相反,老人们说:“那个使小锤的才是师傅,他是用小锤敲定打击的地方,使大锤的学徒好按师傅的意图打铁。”老人们的话使我一下子陡增了对李师傅的敬意,要知道他是我崇拜的张师傅的师傅,可想而知他的手艺与为人有多么高深!打那以后,“使小锤的”便成了我生活里顶头上司和师傅的代名词。 现在已很少见着打铁匠了,我也鲜有机会研究“小锤与大锤”之间的区别与法度。前年回乡再经过那家铁匠铺时,发现店面已换作了小卖部,听说,李铁匠两年前作了古,张铁匠也早已改行不再打铁。尽管如此,睹铺思人,仍勾起我对“张打铁,李打铁”那段历史的深深缅怀。童年的记忆里,那个上学往来必经的路口上,“叮当”作响的音乐永远飘逸;特别是“使小锤的”李师傅表现出的“人不可貌相”的人生哲理,一直久久地影响着我后来的人生。
蒋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