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淙淙──跟帖引发习作 2007年10月28日,收到电邮:“你好,6月5日你在无风文学论坛上说:‘哈,我来迟了,只好坐第二轮席。记得十七岁时,我单恋一个女孩子,写了短篇小说《张妍芳》邮寄给她修改,她认真批改,还写了评语呢,这些墨宝一晃26年了,闲暇翻阅,美不胜收。雨桑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呵呵。’请问这个张妍芳是哪里的?谢谢。”30日,我回复她:“这个张妍芳是豆子虚构的,邮寄给刘萍同学,承蒙她修改……谢谢关注。”她立马回音:“哈哈,没有啦,刚好我的名字就叫张妍芳,不知道方便把那个文章给我看看吗?谢谢。”于是按下突击中的地方志,输入旧稿,赠陌路的朋友。
初中阶段,我和张妍芳是同班同学,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们经常在一起学习,互相探讨疑难问题。她比我小二十个月。我们之间,是那样亲热、坦白而诚实,没有丝毫的虚伪与羞涩。 一九七八年九月初,我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准备本月下浣报到。我的心情既兴奋,又怅然,我在离开这儿以前,有什么可表示的呢?想了半天,定不出个合宜措施。吃过早饭,才一一拜别了老师,整理行装,准备回老家去。下午,张妍芳和刘春媖一同到我书房来。刘春媖放下手中报纸裹着的东西,一边拉过藤椅安在我的左方,一边笑着说:“噢,我和妍芳热烈地祝贺你,书呆子!”刘春媖是师范生,很快将赴丰裕区中学任教,她比张妍芳大两岁,个子也稍高些,留一条黑黢黢的长辫,陪衬着那既成熟而又显稚气的脸,嘴唇却时常抿着,好像在沉思,文静而秀丽,我们院子里都管她叫媖大姐,我敢正视她,却不便端详心仪的妹妹张妍芳。 一会儿,媖大姐打开报纸,立刻现出两张手巾和一个笔记本。一条是淡蓝色的,印有蝴蝶和梅花,另一方是黄白的,有几朵素净的山花。笔记本扉页上写道“赠与琛瑒同学毕业留念九月九日”,没落款,但从笔迹上分明能辨认出,这是妍芳的字迹。随后,我也非常热情地给她们冲茶,自己端杯糖开水,兑上酸梅和清柠檬汁,跟她们说话。 咱仨同往常一样,从这谈到那,最后说到就要分别这件事,我和妍芳都没了话,抬眼透过窗,观看一丝不动的桉树和红瓦上的尘埃,这才觉出天气的闷热来,水银温度计已指示到29℃。老闹钟的滴答声听得分明,那红色的秒针死了一般,越走越慢……大家都在沉思,连手心都渗出了湿漉漉的一层粘汗。一种伤别离的感情萦绕着心怀,千言万语难以尽。注视着老态龙钟的树木,该说些什么呢? 才五点钟,我就匆匆忙忙地吃了晚饭,换了衬衣,整整衣冠,一溜烟箭步蹦出北门放风北河沿岸,我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盼望六点钟快快到来。望着西边天际的火烧云,无限激动,感慨万千,有如隐隐听到庄严雄壮的“5562︱1162︱”旋律似的感觉。 平静的江水被天边一大朵一大朵的云霞染成红色,慢慢地向南流去。彩霞辉映下的莲花山,小树在微风吹拂下轻轻荡漾开去,那荡开的碧叶如翡翠,动着滋脾润肝的叶片。南下珙县的列车,吐着白烟,长啸在无限美好的黄昏里奔驰,在亮锃锃的钢轨上,向南,追赶着沱江水。 抬起左腕,指针正好成线,不由得向西北方眺望,盼着熟悉的身影,渴望听到她那动听的声音,我不由想起《晋阳秋》里的类似情节,忽然间,产生了联想,便是得了什么仙意似的,觉得身子只有几克重了,在太空中遨游,翕忽地想:今天早晨写跟她的信,没收到,还是不愿来?我在这儿连续等了她三个黄昏。虽然我们紧邻,可在家总有些不好意思。 时针毫不留情地转了三转,红太阳的余辉也被云块遮住了,只在叆叇浓云的四周,向大地透出五彩斑斓的光。按常规,我们院子里的信,是每日下午五点钟送的,而接了信赶到乌龟碑,速度只消一刻钟,看样子她是不会来的了。天气倒是凉快了些,夜飕一缕缕地吹过来,对着即将蔫死的南瓜藤,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九点二十分了,沿途我都把手背着,正二八经地走,看见街上依旧热闹,成双成对的年轻人,嘻哈打笑地逛马路,自由自在地溜达。 翌日下午,我怀着既希望又失望的心情,在一棵小树旁,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游泳的沐浴在秋光熠熠的岸边和水中。翻翻书,一页连看了半小时也不知讲了些啥,我气恼地把它摔开,想唱歌又开不了头,简直太不拉索米了。我即景赋了一首《长相思》:“夏转秋,鸣啾啾,情愫黇鹿叫呦呦。佳音却内羞。灰溜溜,深幽幽,不待相问寒悠悠,哪来平壑沟?” 第三天黄昏照例出去,直到夜里十一点,也没有动静。转悠时迷糊中,还没走拢电桩,就惊奇地发现,她,张妍芳,正和一个比她略高的戴白草帽的人,肩并肩地在乌龟碑以南半里的草丛边走着呢。我的眼睛也许是花了,也许不会,赶快避开,跑回家去。视丹为绿,一怒惊挺,公公问:“激动啥子,半夜三更的,就要起床了?”啊,一弯弦月窥视南窗,是谁丢翻了豌豆角。 告别了朝夕相处待我比亲孙儿还好的公公婆婆,告别了给我知识毫不吝啬的师长,告别了她,回到家里,去看我亲爱的妈妈,然后好到新学校报到啊。临行前的晚上,也就是第三个黄昏,从媖大姐手里接转一封信,眼珠绿得不敢拆开来看,啊嗷。 汽车上,我拆开信:“琛瑒同学:我的好哥哥,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学习,你我年纪尚小,我认为学生时代,不宜想那些遥远的事,希见谅。妍芳即日。”呵,唔。 静静的柏油马路两边的树木,直往后倒,偶尔有一辆车超前,淡薄的晨雾稍稍挤出窗户,溜不见了,嗅嗅窗外清新的空气,然后摸出书本就看。这次跟以往不同,一看就记住了,不觉半小时已过,该下车了。我正面背着书包,迈步向家乡进发。 从此,我带着一种万分羞愧的心情,努力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埋进心间,认真学习自己的专业,即便有时想到那次不成功的幽会,也很快从中解脱,控制着奔腾不羁的火热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