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飘零的贺觉非──走过康巴的诗人之七

书剑飘零的贺觉非
──走过康巴的诗人之七

　　尹昌衡西征的炮声沉寂了，时光依旧驰流。转眼到了20世纪三十年代，又一个军旅诗人西出炉关，为筹边报国，促进汉藏文化交流，把他的才情播撒在康巴的雪山草地。此人即投笔从戎的贺觉非。

贺觉非(1910～1982)，亦名策修，出生于大巴山中的一个小镇──湖北竹溪县丰溪。他秉性聪颖，志存高远。稍长入武昌中华大学，未卒业即被聘为武昌三楚中学历史教员。不久即走下讲台，效班定远之志，考入国民党中央军校十期。毕业后随军委会参谋团入川，后调刘文辉部。1940年随军进入西康，时年30岁。这位喜读史书的青年军官，入康途中，寄情篇什，不遗闻见，作七言绝句诗百余首，并博征文献，加以注释，题曰《西康记事诗本事注》，付重庆史学书局出版，。

1941年，贺觉非任理化县（今理塘）县长。在任期间，他勤于政事，宵旰图治，潜心研究康藏问题。于1944年撰成第一部《理化县志稿》。抗战胜利后他回到故乡，担任过汉口市政府秘书、三民区区长等职。1947年任竹溪县县长。1949年任国民党新编一一八军少将高参，并随军至成都，为筹划该军起义，做了大量卓有实效的工作，受到贺龙的接见，鼓励有加。

1950年初，贺觉非入中南军政大学学习，1953年结业后，曾历任湖北省政府参事室研究员，中南工农中学、华中师范学院附中历史教员。1956年应邀为省政协第二届委员，受命搜集整理辛亥武昌首义资料，主编《辛亥首义回忆录》。然而，命运之神并不眷顾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兼历史学家，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在下放当阳草埠湖农场劳动的岁月里，仍坚持武昌首义史的研究。60年代初，他以“扬苏”、“扬樵”笔名在《光明日报》发表了多篇论文，提供了有关武昌首义资料文献和著述131种。在那个年代，他的学术成果并没有改变他的处境。及至“文化大革命”，境况愈艰，只得用拣来的废弃香烟盒做资料卡片，其百余万言的研究初稿竟赖此撰成。1977年“右派”获改正后，相继担任湖北省政协第四届委员、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湖北省委委员、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委员、湖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委员、中国地方志协会湖北分会常务理事、武汉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委员、《湖北省志》顾问。1982年10月，中华书局出版其所著《辛亥首义人物传》上下两卷。同年，省地方志办公室刊印其《辛亥湖北人物传》。1985年，他与冯天瑜教授合著的《辛亥武昌首义史》出版，获武汉优秀社会科学成果一等奖。



贺觉非的《西康纪事诗本事注》，以记事诗的形式，记述了康藏的政治、历史、文化、宗教、风俗、古迹、軼闻以及民生疾苦、山川形胜。许多重大历史事件，诸如唐蕃会盟、唐两公主下嫁、宋太祖玉斧大渡河、元明之羁縻政策、清代康藏之设施、凤全巴塘殉难、赵尔丰经边、傅华封建省之议、尹昌衡西征、川边改制，等等，均有论述。此书问世之后，时人视为奇书。历史学家顾颉刚为之撰序，赞其诗有文有史，不囿于中原，足迹及于边塞，记注有裨于边陲掌故，实为不易。当时的学者名流如江西邵祖平、四川井研廖次山、贵阳何鸿章皆予以好评。

《理化县志稿》是贺觉非在理化县长任上的呕心沥血之作。为此他不辞辛劳，实地考察理塘的山川物产，深入民间遍访高僧、老吏，藏胞，搜集民俗佚闻。在四川大学史学大师蒙文通的帮助下，遍读四川地方志，至1944年9月独力完成。是书分为舆地、建置、政务、职官、食货、差徭、佛教、高僧、土司、礼俗、艺文、大事记等12卷。在《中国藏学史》上，贺觉非的《理化县志稿》亦获很高的评价，谓此书“是本时期县志中较好的本子，为西康志乘中之佳作” 。



贺觉非的诗，词清蕴深，以诗论史而持论公允，诗味醇郁，琅琅上口。例如他所写的《西炉之役》，寥寥二十八个字，说尽平定“昌侧集烈之乱”事，仿如唐人刘禹锡的《金陵五题》，充满了历史沧桑感：

弱水东流不复回，大冈战迹费人猜。

深沟绝壁成天险，谁向山头题句来？

　　《郭达将军》一诗，写边陲掌故，娓娓道来，可读可诵：

何日初名打箭炉，南征余事任人呼。

祗今郭达将军庙，多少游人拜虎符。

康巴地区历来是川藏茶马古道上的交通枢纽和要冲地带，千百年来，产自汉地的茶叶输入藏区，促进了汉藏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发展，传递着民族情谊。素来关注民生的贺觉非，用他的诗笔，对此做了形象的描绘：

绿叶丛中笑语哗，山头园户一家家。

提笼相顾遥相知，四月清和好采茶。

　　此首写的是川西农家采茶小景，下一首则是藏区茶文化风情，极有韵致：

道路络绎负茶过，西出炉关今若何。

七碗卢仝风雨夜，此行惟见浆桶多。

　　诗中的“卢仝”指唐代诗人（795～835），平生好茶，有“茶痴”之号。其咏茶名篇《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又名《七碗茶歌》，抒发了诗人对茶的热爱与赞美：在茶文化中独领风骚。后世有茶饮流行处，即有《七碗茶歌》之说。贺觉非以典化裁入诗，浑然天成，显示出古典诗词造诣的深厚。（一）

[ 本帖最后由 罗达志 于 2008-12-11 11:21　编辑：]

贺觉非在理塘生活多年，对雪域圣土的挚爱，成为他诗歌创作不竭的源泉。1996年新修的《理塘县志》，辑录了他在理塘所写的39首诗，因其记叙真实，且能将当地情事，锻炼入诗，具有极高的可信度，成为后世研究康藏历史文化的珍贵文献，这是他奉献给康巴的一笔文化遗产。最可佩者，作为当地最高行政官员，他经常深入民间，理塘的古寺荒村，牧场毳幕，都留下过他的脚印。

下面这几首短诗，可知他在理塘的宦迹：

一水中流四面山，比邻盗跖久为患。

残垣旷土耆民泪，策蹇南来自汗颜。（《拉波所见》）



双肩袒露割青稞，男女田中互唱和。

我亦下马聊试刀，路人惊见宰官过。（《藏坝割青稞》）



驻马从容问去津，深山犹见未编民。

曾知此处归流久，罔识官家贡赋均。（《穹霞之间有毛丫粮民》）

罗黑道中留战垒，杈枒树下渡冰河。

朔风未起日当午，下马为炊野火多。（《罗黑道中》）

这些诗真实地反映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贺觉非在理塘的生存状态。透过这些短小的诗句，我们发现了这位投笔从戎的诗人曾经的苦涩与辉煌。当他卸任离开理塘时，藏族同胞夹道献酒相送。一篇《别里塘》，是他的告别辞：

雨雪霏霏别里塘，算来两次入蛮荒。

当前僚友兼新旧，夹道番人献酒浆。

帽影频挥秋草绿，鞭丝乱动马蹄忙。

三年愧我无嘉惠，如此殷勤弗敢忘。

贺觉非走了，带着书剑，带着他对康巴的关切与怀念，挥手东去，从此无缘再出炉关。

贺觉非一生命途多舛，于艰难中圆遂了诗人兼史学家的梦。其人逝后，乡人撰联挽曰：

爱我总情深，论史谈诗，坐有春风常惠我；

伤公成鹤杳，释疑解惑，觅无化雨可如公！

　　

觉非先生居理塘，

究其一生也匆忙。

不但高城留足迹，

也曾去过拉波乡。

哈哈！

看来3楼主对康区之掌故甚是熟悉啊!学习了!!!

因为我在理塘也呆过很多年嘛!觉非先生的诗我也很喜欢啊，民国时期在理塘还有一个曾言枢的璧山人我也觉得很传奇!

4搂的我原来在甘孜报上经常看见你的文章，不错。比那些添屁沟的文人强百倍，很喜欢你的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