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楹联小诗看遂宁张氏的文学家风 张绍诚 遂宁张氏是四川历史上著名的文学世家,他们的作品影响后世,非一代也。因此,研究巴蜀文化就不能拒绝对遂宁张氏的研究。由于多种原因,主要是水平限制,本文暂不讨论张鹏翮、张问陶等人的仕宦经历和政绩,仅试从楹联、小诗研究遂宁张氏的文学家风。 联虽小品堪传世
从古到今,一些文化人承认“文章经国之大业”,更强调语文教学的“文学性”。但是他们把传统的诗、词、曲和对联(源自骈体辞赋和格律诗词)排斥在白话新诗之外,把属对和吟诗(特指格律诗)的训练目为“雕虫小技”、“故纸堆文化”,鄙夷不屑,弃之不用。究其根本原因,就是不了解传统语文教育的精髓何在,不明白传统语文训练的重大意义和实用价值。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举“昏昏”而矜夸“昭昭”,误己害人。四川省文史研究馆故副馆长林思进教授在《清寂翁联稿》中所论:“联语虽文字小品,而于短言片语中,或近取诸身,或取诸物,庄谐杂列,劝惩寓焉。”“欲表其钦慕颂祷之忱,则有庆;欲写其凄凉悱恻之思,则有挽”; “他如神祠怀古,昔贤先圣奕奕如生;名胜纪游,高山大川历历如绘。上下五千年,纵横四万里,开编如对,恍在眼前”;“骈俪之绪余,随时随事出其新,援笔立就,自臻妙境”。以小见大,窥全豹一斑,尝鼎味一脔之法,是本文立论的依据。笔者据二三史实谈浅说宁张氏的文学家风,说明传统属对吟诗训练的必要性和实用性,以此为语文教学改革再进忠言。水平有限,所言当否,尚祈识者教正!
题联大雅张鹏翮
清代楹联大师人梁章钜的《楹联丛话》卷之四《庙祀下》云: 眉州三苏祠中楹联林立,殊少佳构,惟大门有张鹏翮一联云:“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最为大雅。又乾隆中州牧蔡宗建一联云:“是父生是子,家学一门,自昔声名弥宇宙;难兄更难弟,象贤两世,至今爼豆重乡邦。”稍可。又刘锡嘏集句一联云:“江山故国空文藻,父子高名重古今。”亦佳。 [1] 一些对联专著介绍此联,或讹传作者是“张鹏翔”(《楹联丛话》白化文、李如鸾点校,中华书局,1987年)或误称作者为“张鹏翔,清代乾隆时文人”(《中国名胜古迹对联选注》王存信、王仁清编注,吉林人民出版社,1984年)。摆新龙门阵,传真知识,求真务实,正本清源,谨引《四川历史辞典》中四川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鲁子健研究员所撰辞条介绍如下: 张鹏翮(1648—1725)清遂宁人,字运青。康熙九年(1670)进士,选庶吉士,改刑部主事,后任江南江西总督。三十九年(1700)调河道总督,主持治河近十年,康熙帝称他“得治河秘要”。后总结其治河经验撰《治河书》十卷。历任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康熙六十年(1721),充任会试正考官。雍正元年(1723)累官至武英殿大学士,时称“贤相”。著有《张文端公全集》、《信阳子卓录》等。[2] 事实说明一些编注者对遂宁张氏缺乏足够的认识,评介文字难免挂一漏万,讹传误导,必须指正。 再分析对联文字:《三字经》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宋嘉祐二年(1057),苏洵带其子轼、辙上京考进士。兄弟齐中,老苏也以文章得到欧阳修等文豪的赞赏,此后,父子三人名满天下,诗词文章千古传诵。所以张鹏翮上联直接断定苏氏门中父子三人都是“词客”(即词人,与骚人、诗人同义。为保持上联仄声字收尾,故用“客”字)。 下联顺承文意,说苏氏父子的文章足以流传千古,能够列入“四大家”之中。文学史上有“唐宋八大家”(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等著名专家)之说,楹联何以只称“四大家”呢?有人以为“唐宋八大家”中韩愈、柳宗元、欧阳修加上苏氏父子,共四姓,即“四大家”。又有人认为四川汉代的司马相如、扬雄、唐代的陈子昂,加“三苏”,为“四大家”。还有人说是西蜀的司马相如、王褒、扬雄加“三苏”,为“四大家”。诸说皆有一定的道理。或许当年张鹏翮就是有意不明说,让后人各自研究得出答案吧? 张鹏翮“秉性孤介,持躬廉洁”,他以崇敬心情为乡先贤祠书联。语言简朴平实,只用两个分句扼要地介绍三苏祠所奉祀主人的身份,给予恰当的评价。语似导游,却令读者由之而生钦仰之情,亟欲登堂瞻拜。“一门”与“千古”各自从不同角度展示人物特点,使人由家族和时间两方面思考,产生景仰和赞叹。“千古”言其悠久,虽属 “空前”,却非“绝后”。全联仅14个字,却用4个数词,“一、三、四”实指,“千”泛指。“一、千”是“仄、平”相对,“三、四”是“平、仄”相对,保证平仄协调,结构严谨,也更加突出三苏父子的地位和身价;当然这也增加了制联的难度。 大手笔,精制作,名人、名祠、名联,堪称“三绝”! 梁章钜评此联为“大雅”之作,是因为这样言简意赅的评价相当恰当,决非空泛的溢美之辞。而巡抚蔡宗建的楹联(原文见前)被梁氏评为“稍可”,可能因为是同时代人沿袭之作。但是,我们认为不同时代的评论者见解相同是正常的,三苏祠中现有当代文学艺术家郭绍虞、冯建吴诸先生之联大率缘此生发,并非不可。至于祠中旧有刘锡嘏集句联(原文见前。《巴蜀名胜楹联大全》④误注为“1773年蔡宗建撰高文书”)则被梁氏评为“亦佳”,也许是看重作者另以“集句”这种形式作再创作,难能可贵的缘故吧? 梁恭辰《楹联四话》卷一载: 通州学堂明伦堂联,遂宁张文端公鹏翮所题,最为堂皇博大。句曰:“先圣道并乾坤,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皇教同尧舜,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 (按,光绪年间,温江鼓楼建成,有人截取“高也,明也,悠也,久也;劳之,来之,匡之,直之”为联,可惜未能注明原联沿革,宜为足注。) 今查前朝士子必读的《四书》,其中《中庸》有云: 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之也:其为物不贰,则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3] 张鹏翮全摘其中一句的谓语部分“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来赞美“先圣(之)道”,也即是说“先圣(之)道”体现“天地之道”。前人认为:“至诚之德,著乎四方”。“悠远,故其积也广博而深厚;博厚,故其发也高大而光明。悠久即悠远,兼内外而言之。本以悠久至高厚,而高厚有悠久也。”以极尽赞美之词提示学子,要重视并且努力学习“仰之弥高,赞之弥坚”的儒家学问。 下联出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上》,概述尧举贤、舜任能、禹治水、后稷教民稼穑,契教以人论的史实(原文选段已选用作高校语文教材,故而从略),再引用“放勋”(放,上声。孟子引用史臣赞美之词为尧之号)的话:“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中的主要部分,阐述“今皇(之)教”。前人注解“劳、来,皆去声。劳者劳之,来者来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辅以立之,翼以行之。”总之使百姓“自得其性矣,又从而提撕警觉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 明伦堂是教育机关所在,联语必须庄重得体,所以作者采取摘引圣贤著述的名言警句组合,颂扬圣哲和朝廷;当然这与作者的身份和所处地位有关。就技巧而言,摘引语句另构新联,也非具有深厚功力不可。全联立意正大,引语贴切,典雅庄重,教导有方,置之学院明伦堂可以起到借助警语名言,充分发挥训示教导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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