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味道──怀念我的南充

　　前几天偶尔翻开一本年初的青年文摘，读了其中一篇《一碟功夫》，讲四川人做菜时细枝末节处的功夫就体现在那些蘸水碟子上，包括水碟，油碟，酱碟和干碟等。于是暗自猜想作者是个四川人，即不是，也是在四川厮混过几年的美食家，文中许多细述直勾得我这个从小在四川长大的流浪儿不断地吞口水，又令我不禁想起了四川的种种美味小吃和对童年的回忆。现在虽然远离了蜀地，想起来也依然可以过过干瘾，咂巴咂巴嘴皮，美着呢！
　　顺庆府不知哪一年起，有人开始卖顺庆羊肉粉，米粉是用岳池的大米做成湿润白嫩的长长粉丝，粉汤是骨头煲出的高汤，这骨头汤不是一般地作法，是用羊骨加上鱼骨长时间熬制而成的，既浓郁又鲜美，古人造字时“鱼羊”合起为鲜，这粉汤也正应了如此之意。在这汤里烫熟鲜活细嫩的米粉，按家乡话说叫做“冒”米粉，从热气腾腾地锅里用漏勺捞进海碗里，再添上一些半肥半瘦的羊肉片，洒上芫荽末，胡椒粉，花椒粉，盐，滴入酱油、辣子油就成了许多大人小孩早餐时的首选食物。一碗热乎乎的米粉喝进胃里，（说吃米粉是“喝”也是因为米粉里汤水足，半干半湿的，口感爽滑又滋润）三九天也不怕冷，不容易饿得快。一般来说小孩子吃一两，大人吃个二三两的也就够了，要多少随意。如果再添上一两只“油干”，也就是油炸的薄薄的脆脆的面饼，泡进那香浓的汤里。当你嚼着被骨头汤泡得半软的咸香油干，舌尖上纠缠着那绵软又有弹性的粉丝，滋味真是不摆了。
　　我曾去云南昆明一家最正宗的酒楼里（年深月久的，名字记不得了）吃过当地的过桥米线，后来也在广州吃过不知算不算正宗的桂林米粉，感觉都不如顺庆羊肉粉香。过桥米线的汤料应该是鸡汤熬制的，上面不见一点热气，温度却是极高的，但是，总觉得鸡汤不是最般配做米线的汤料，香是香，却总是少了一些浓浓的骚气，而唯有羊肉才是配得起芫荽菜的异香的，所谓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吧。桂林米粉吃的不是正宗的，就更不好说，只怕那些不讲究做工，枉自砸了自家招牌的小食主也是偷工减料，用那清汤寡水添进米粉里，除了水臭和干辣椒面味道外，实在没有给人留下可记忆的地方。
　　许多老乡在外地时碰见一聊起家乡的小吃，常不约而同想到的就是顺庆羊肉粉，边说边流口水那个劲，倒令人相信天下馋虫不独我一只。而我对于米粉的怀念却不仅是因为那些美味值得回想，更多的倒是记忆里自己从四五岁开始，母亲常在家里煤炭熄火后，没奈何就匆匆拉着我们姊妹俩去粉馆吃米粉，那时有一个记忆深刻的印象就是米粉馆门外的叫化子特别多，他们常常等在门外，看到谁吃了一半就弃之而去的话，马上端起粉碗喝下那余下的半碗粉汤，从某种角度来讲，当时的米粉馆养活了不少叫化子，而且他们都长得红光满面的呢。于是，母亲要求我们每次去吃粉都得自己带上碗，因为她实在是担心我们会被传染上什么病毒。因为好吃，我们也乐此不疲，不然依我的懒脾气，可能真不想拿着碗去街上走着，就为了吃一碗米粉！后来，至到我读高三那年，每天上午课间操时间，母亲就叫我去姐姐那里拿一只碗然后去学校大门边的一家米粉店里吃二两粉，几乎和天天要做的功课一样成了定律，也怪，吃了米粉后人就精神了，我后来进了大学还总想起那两学期每天一碗米粉的功劳，似乎冥冥中和我的高考有某种幸福的联系……
　　除了米粉，当然还有一些香香嘴喜欢吃的东西，我们那里的女孩子男孩子，几乎从小个个都可以叫做“香香嘴”，所谓香香嘴是一种好吃的代名词，吃香的喝辣的，大概不外乎就是如此了，米粉最适合冬天吃了，喝了够饱又不怕冷，可是夏天我们却不是特别喜欢吃了，那时候我们喜欢吃的就变成凉粉了，如今这种凉粉早有人注册了它的老字号“川北凉粉”，你不论走到哪里吃四川菜，可能菜谱里都有这样一道小吃，叫做川北凉粉，但是正宗的“川北凉粉”你却不一定吃过，因为就我所知，家乡真正的老字号“川北凉粉”在我小时候也只有紧临嘉陵江大桥头一家，后来由于城市拆迁，内部分成了两家，这两家的风味差别除了我母亲那一辈人能吃出来外，我也只有在母亲的细心指导下区分得出来细小的差别，但哪一家是最正宗的，我倒还真记不清了。只知道饭来张口，现在每每回家，点菜要吃“川北凉粉”的话，自然有老爹去买回来，我也懒得问是在哪条街的分店买的。　　说起这凉粉来，它更是顺庆一绝，拣那当年出产最饱满的白色碗豆，用石磨细心碾成细细的粉末，然后用细纱帕过滤出其中最细的粉质，那粉质澄清后，从盆里捞出来，一边把匀浊的粉汤缓慢地倒入大铁锅里，一边不停地搅拌，那细粉入水遇热开始凝结成匀净的胶冻体，冷却后就成了半透明乳灰白色的块状。最早的凉粉是切成薄片的，后来就在胶体本身上用一只有许多小洞眼的白铁皮片一圈圈旋割下来，长长的、筷子粗细，从外观上来说唤作“旋子凉粉”，依喜好而言，还是切成薄片的好吃，旋子凉粉则是好看些。
　　把切好的凉粉盛入白瓷碗里才是开头，这凉粉最重要的不是它的外观，却是它的作料做得如何，是否讲究。你端着这碗凉粉时可能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一些酱油，一些红辣椒油，一小撮盐花花若隐若现的，除此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要你尝了，你才知道那名堂就藏在把白凉粉染得香艳起来的红红的辣椒油里，可以先嗅一下，深呼吸，那香气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首先不是香水，不是花香，也不是世间任何一种单纯的香，它（们）只是一种能够捣翻你五脏六腑，诱引你的味蕾不断分泌，喉头不断蠕动吞咽的香料的味道，它一点也不单纯，但它的刺激目标却很单纯，那就是你的胃口！急不可待地拿起筷子，且慢，你还要听我再讲么？呵呵，不啊，你还是先尝尝吧，我有耐心等你吃完再接着讲，因为我知道你很快就会让它们统统进了你的胃肠，到时可别抱怨象八戒先生吃了人参果，还没来得及好好尝尝就吞下了肚，太快！
　　好了，接着讲，先告诉你那是因为凉粉碗里的红油里面融合有三十几味香料的不同香味，它们在不同的火候，不同的油温时被投入了油锅，焚身而成就了你碗中纯净得没有杂质的红油，如果不把它们的残躯过滤掉，你的口感会那样爽滑而无遮拦么？当然不会了，至于那三十几味香料到底包含了些什么，我可能最多也只能数出七八味来，只知道有一样香料是不会放进去的，那就是大蒜，你可别急，以为不给你吃，四川菜里，特别是凉菜是不会不放蒜的，但现在别人给你吃的只是将大蒜磨成蒜茸后，滤出蒜水，给你吃那蒜的汁味，这点倒不似广东菜里总喜欢蒜茸作法，蒜茸总是看得见的，也成其一种作菜方法。
　　讲得差不多了，这川北凉粉倒底有什么好，你不以为然的，说我在故弄玄虚，当然，如果你肯跟我去区别一下，就不会这样说我了，自从我离开家，去成都重庆也吃过不少麻辣凉粉，后来去江苏广东也吃过不少那唤作“川北凉粉”的东西，但是真的很抱歉，没有一家是正宗的。如果你往后吃到那种凉粉，里面有葱姜蒜末什么的，再画蛇添足地放上芝麻，黄豆，大头菜什么的，劝你别吃好了，那真的不好吃。如果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只好讲一个典故：当年朱德在顺庆府中学堂念书时就离那家“川北凉粉”店只有五分钟的步程，我猜他也曾掏几个铜板去吃过那家的凉粉，后来等他进了北京，当的什么我忘记了，解放前是三军总司令，解放后我不太清楚了，嗨，你说他在指挥打仗时究竟有没有想过当年读书时那碗“川北凉粉”呢？解放后，家乡的市委书记进京时就坐飞机空运一样礼物给他，什么呢？一碗凉粉罢了。哦，为什么空运？忘记告诉你了，只好再借猪先生的人参果打比喻了，那凉粉做好后也同样放不长久，放个小半天就会开始变软变味了，四川话叫“融”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我也只是说得起劲，现在也不能变一碗出来给你尝尝，即使真的有一碗摆在我面前，我也等不及你了。
　　说到底，想起家乡的小吃，也就是一种思念的味道，除了香辣的味道外，四川人可不仅是别人所说的能吃辣的，除了辣，还有糖醋味，椒盐味什么的，另外有一种味道则可能调南北方之众口，那就是卤味儿了。去中药铺里吆喝一声，给我捡一幅卤药，不用问药方，任何一个药铺都会给你捡出现成的卤药包来，拿回家，用纱布包装了，加一砂锅水，慢慢煮出汁气来，于是整个家里就飘旋着一种卤水的香味，它们又精精灵灵地飘到院子里，街道上去，让过路人都深吸一口气，嗯，好香哪。不知哪家又在卤鸭，卤兔子，卤猪脚什么的了？加上一些酱油，一些冰糖，一些盐，些许，不要贪多，酱油和冰糖合起来是起色的，卤出来的肉才好看，油光可鉴，金黄酥酥的。你问我们这些香香嘴喜欢吃什么卤菜，告诉你，最好吃的是兔子头和鸭脚掌。小的时候，那时候肉很少，卤兔子头是穷人家的孩子拿一两分钱买来解馋的零食，等于是摊主顺便赚的一点小钱，现在倒过来了，没有小女孩喜欢吃兔子肉的，只喜欢尖着牙齿，啃那暴牙的卤兔子头，结果搞得兔子头行情看涨，一个兔子头要卖到四块钱，不大，小孩子的拳头大吧。鸭脚掌也是如是的原因吧，自然行情看好，只盼苦了养鸭养兔的人，恨不得兔子都是双头的连体兔，鸭子也能长出四只脚来最好。
　　我也不例外，对那兔子头是深情脉脉，从小吃到大，有感情的紧，关于鸭脚掌也一样的，有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们也许常常回忆人生的过往经历，有些情感，特别是爱情一忽儿高兴一忽儿伤心，没个准，让人一时儿爱一时儿恨的，非常不舒服。但对于“吃”则不一样，我们的感情对之永远是一往情深，除了喜欢吃，也许还有就是那里面融入了更多的亲情的回忆吧。我记得小时候，母亲给我在身上揣着最多的财产应该是两毛钱，偶尔就去学校门口买一大勺西米花，或者玉米花吃，有时也是棉花糖，棒棒糖，那时候一是因为饥饿，二是因为孤独，长大后我常后悔小的时候胃口不好，不能多吃些，身体长得壮些；也后悔从来没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小男朋友。幸好，这些遗憾并没有影响到我的心理健康成长，因为那时，我在胆子比较大的时候就敢穿过一条车多的马路，跑到一处名为“果园香”的饭店前，指着那点着红灯笼白灯笼招牌的玻璃橱，递上五分钱，说我要一个卤兔子脑壳，然后一路捧着啃回家。那样的情形在我的生命里永远是幸福而甜蜜的，就象回忆父母之爱一样，永远不用怀疑他们的真实性与永恒性。最幸福的还不止是小时候能常常啃掉一只兔子头就罢了，当我第一次离开家去重庆读书时，那时路况不太好，大概要坐五六个小时的汽车，父亲说给你买半斤卤鸭脚掌，你在路上慢慢啃。我在车上没事做，啃了一路，却没能啃完，走到学校，一见老朋友就忘记了它们，丢下行李后就去街上看电影，打电子游戏逛至半夜才回宿舍，九月的重庆依然非常酷热，等我打开袋子，发现它们变馊了，哗啦啦全倒掉。突然间感到很讨厌自己，心疼的不是那几只鸭脚掌，却是自己的粗心。那种慈父之心，当年的我似乎懂得不够，远远不够。工作后回家，父亲有一天突然告诉我，天主堂门口有一家人卖卤兔子头，我买牛奶时给你带一只回来吃，临走时又问，要不要两只？我又惊又喜，只说好的好的，不过只要一只就够了，啧啧，我有多少年没吃过了！父亲笑着走了，或许他最喜欢看我馋猫一般的样子，他买回来时兔子头还是热的，我知道他怕冷了就不如热的好吃了，心里面真的好欢喜，却不好意思再抱着他象幼时一样撒几个欢，贴着他长着胡子的面颊亲吻了。但是，我知道那种被爱的滋味远远胜过了一只兔子头的香味。
　　现在，身处异乡，有的时候，自己也凭着记忆和想象去买一些原料学着做一些家乡菜，然后欢天喜地地打电话告诉父母亲，我今天做了什么菜了，可惜你们吃不上，他们总是惊讶万分，不相信自己的小女儿居然无师自通做出“一系列大菜”出来。虽然说吃在广州，粤式的菜系也颇多吸引力，但最愿意去的菜馆还是四川菜馆，喜欢那些菜馆的名字，象“川国演义”、“巴蜀布衣”、“陶然居”等等，更喜欢那些菜的味道，对我来说，缺的不是吃那几样四川菜，从小到大吃的还不多么？当然，对于四川，对于亲情，我永远饥饿的是那种名为思念的味道。

这个写的好啊，但南充正宗的粉店在哪里呢？

被成都的各种小吃熏陶成的刁钻胃（眼高手低，却甚不会做），到外地，尤其是出川，简直就是十分十分想家，想成都。

云南在北方人眼里和四川人差不多，到北方回老家，在街上说话时，被昆明人问到：你是四川人？我回答说：对！那人高兴地说：老乡呀！我说你是西昌人？他回答说：云南人！

就这样的老乡昆明，我在那里待上一星期，竟然感觉要被饿死了。想念成都的美味………

有同感,身在异乡方识愁............

南充到处都是粉店，好吃的很多的哦。

需要去发现。

请指点，下次去吃一盘。

老实说，问我我也说不出个名堂了，我现在回去都好要问别人呢。不过，随便走一家，味道都还是不错的。

偶喜欢，凌晨2点还在路边执着的喝粉，安逸

离开南充一年了，这会儿一看，更是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