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藏古柏── 翠云廊游记

川柏

杜牧曾在《阿房宫赋》里有这样的描述：“蜀山兀，阿房出”。据说，建造阿房宫时，从蜀山里砍伐了大量的木材，使得蜀山看起来像秃了一样。蜀中民怨沸腾，秦始皇为止民愤，倡导了大规模的柏树种植活动。由此，从秦朝至明朝的悠悠岁月里，剑门一带开展了历经秦、三国、东晋、北周、唐代、北宋、明等朝代的7次大规模的植树活动，形成堂堂阵阵莽莽苍苍的古柏大道。从清朝诗人的一些诗句，我们便可以管窥到这条古柏大道的奇异风采：

“剑门路，崎岖凹凸石头路。

两行古柏植何人？

三百里程十万树。

翠云廊，苍烟护，苔花阴雨湿衣裳，回柯垂叶凉风度。

无石不可眠，处处堪留句。

龙蛇蜿蜒山缠互，传是昔年李白夫，奇人怪事教人妒。

休称蜀道难，莫错剑门路。”（清·剑州知州乔钵）

三百里翠云廊的精品集中在剑阁的大柏树湾。一进入树林，虬枝鳄干，风姿万千的古柏让人眼花缭乱。当地老百姓（一说清初剑州知府乔钵）根据古柏的历史沿革、外貌特征，赋予了一棵棵古柏优雅、庄重、传奇、传神的美丽称谓：如“鸳鸯柏”、“罗汉柏”、“状元柏”、“帅大柏”、“阿斗柏”、“望乡柏”等等。据说，每一个树名后都有一个神奇的传说。“阿斗柏”就有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蜀后主刘禅降魏被押往洛阳路过此地，曾在此树下憩息，粗大的树干和枝繁叶茂的古柏为他遮风挡雨。但他去洛阳后，乐不思蜀。百姓怒而拔刀剉树，以鄙视“稀泥巴糊不上墙”的人。1963年，朱德委员长一行来到此，看了古树后赞叹不已，一个当地农民说：“前面还有帅大的树喔。”朱德委员长一听就对随行人员说：“就是像元帅那么大的树。”“帅大柏”由此而得名。还有更神奇的“张飞柏”：此树之树叶与它树迥然不同的是，树叶都横向张开，无论从何角度望去，都如张飞须如鸟翼张开的头型，故名“张飞柏”。据云此树为蜀汉大将张飞手植。

置身丛林中，气势磅礴、高大威猛的古柏似泰山压顶般让人震撼。放眼林深处，古柏构成绿阵像一条灵动飘逸的苍龙，反反复复缠绕着逶迤远逝的群山。“老柏参天合，人行翠幄中”，近观神气形，“蟠根惊窜蟒，弱干识栖凤”。我曾参观过北京明清皇家园林里成阵成林的古柏，那气势真有杜甫诗中“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的仙风道骨，但剑阁的古柏比起故宫古柏来更显得有沧桑感，它们个个都是老干虬枝，旁逸斜出，飞扬跋扈，接风而舞。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树扎根于岩石者多，又当风口，影响了树的挺拔，但正是这一条件，使它们更具龙的形态和精神。

我的一个在县上做官的同学一席话让我震撼。他说，一个很大很大官职的领导来到翠云廊，临别对他说，什么叫幸福，剑阁人拥有此绿地就是最大的幸福。

同行的一位同志的话更让我震撼，他说，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让人惊叹的树的“活化石”，这么多年白活了。我故意逗他说，你多少岁了呢？他说，不惑之年啦！

这两个故事让我震撼并让我汗颜的原因──因为我是当地人，那么多年那么多次看了也就看了，完全没有当回事情，真有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讽刺味道啊。因此这么多年不知挥洒过多少笔墨，竟然从不曾着一点墨笔来向朋友们推荐这一人间仙境。真是过失啊！带着这种心情，我写下一首《印象》的打油诗：

“漫漫驿道起绿浪，停马歇脚古栈旁。才遇狂风横阻隔，又闯山门追太阳。昔日李白叹路难，百转迷宫愁断肠。壁立千仞隔秦塞，群峰起伏莽苍苍。翡翠画屏障千古，溢彩流霞翠云廊。峡谷有鸟难飞越，水走蛇行幽幽响。巨石横卧如虎踞，翠绿欲滴湿衣裳。抬头难现一线天，风吹沙石卷地狂。奇草异花映入眼，峰廻路旋入洞藏。姜维兵困深山坳，经皇洞内迎大王。登高揽胜鹤鸣山，道教始祖留异香。苍松古柏撑天地，梁山有寺经风霜。世人争说剑门险，巍巍雄关天下扬”。

如果说清代人张邦仲“武连直抵剑门关，行人尽被浓荫裹”的描写足以让人们向往这一美景。那么，还有那无数文人骚客们“翠云坠蹬道，尤爱柏参天”、“细雨骑驴入剑门”的行为更能引诱人们亲自去看一看，走一走。洗心、养眼、涤肺、驻颜、祛烦、静心、气定、神闲、意清、欲寡、感悟……便是到过这里的人们最实惠的收获。

我随着人流走着、看着，心里也翻腾着。这里一山连一山，像流水一样奔腾远逝。那一树树粗壮的古柏有的奋力崛起直上云霄。有的如龙舞爪，划破时空，穿越峡谷，永不停息般向前向前。古柏着意点缀着山的伟岸与坚强，无私无畏地张开郁郁华盖，追着阳光成长，向着空间伸张，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些森森巨柏伫立于历史星空之下，看惯了刀光剑影，见证了千古兴替，秦欤？汉欤？唐欤？宋欤？在它们的眼中，都是过眼烟云，匆匆过客。这种威武雄壮的活话剧不知演绎了多少年，多少代。如今，她们依然如故，一切人世间繁华如浮云般在她们身上掠过，风也罢、霜也罢、春也罢、秋也罢，她们一如既往的不弃不离的与地共生，与天同在，与人相处。

哦，这就是古柏的秉性么？

忽然，我记起儿时大人们爱唱的一首山歌：

“脸朝黄土背朝天，

躲进树木吃杆烟。

小小媳妇凑热闹，

扭扭捏捏进圈圈。

伸手捏个砣砣哟，

嘻嘻哈哈笑翻天”。

一幅原生态古柏树林下的野趣图，便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摘自2012.7.5《广元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