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肯卷土重来
过去,观察美国与中亚国家的关系,经常引用美国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的那句话,中亚“这个地区在地缘战略上对美国的含义十分清楚:美国相距太远而无法在欧亚大陆的这一部分成为主导力量,但美国又太强大而不能不参与这一地区的事务”。也就是说,中亚并不是美国对外政策的核心关注地区。以美国2006年《丝绸之路战略法案》(是1999年版的“升级版”)为例,美国的中亚政策主要关注能源合作、反恐合作、民主改革和公民社会发展。
但2005年3月吉尔吉斯斯坦的“郁金香革命”与5月乌兹别克斯坦的“安集延事件”,对美国在中亚的推进造成了打击,使美国在“9·11”事件后与中亚国家建立起的关系发生了明显倒退,最显著的表现就是美国被迫撤出了“9·11”事件后在中亚的军事存在。这让美国切实体会到了“相距太远而无法在欧亚大陆的这一部分成为主导力量”,同时意识到俄罗斯在该地区拥有的传统影响力难以轻易撼动。
再加之从阿富汗撤军一事在美国国内开始被讨论,美国国内就“后阿富汗”时代的美国与中亚关系产生了分歧:
一种观点认为中亚对美国战略重要性降低,应将与中亚关系的重点转向经济合作。如2015年5月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发布的报告《中亚在欧亚重新连通过程中的地位》(Central Asia in a Reconnecting Eurasia)指出,在新的历史时期,美国应重新平衡中亚政策目标,美国并不是欧亚地区的直接利益相关方,对中亚影响力也相对有限,未来成为地区主导者更不现实,应由安全主导转向兼顾经济社会发展和安全;2016年1月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发布的研究报告《美国的“中亚政策3.0”》也指出,随着美国持续缩小其在阿富汗的军事存在,中亚作为美国进入阿富汗的战略要道的地位不复存在,因此中亚地区在美国战略考量中的重要性也随之降低。
另一种观点认为,中亚的重要性并未因美国从阿富汗撤军而降低,加强与中亚的安全合作仍是最优先目标。如2015年3月31日,当时还是奥巴马政府副国务卿的布林肯在布鲁金斯学会发表讲话时强调,“有些人将我们的部队从阿富汗的缩减视为这个地区对美国重要性的下降,但事实绝非如此。”他具体指出,与中亚国家的接触旨在实现三个重要目标:加强伙伴关系,以推进共同安全;打造更紧密的经济联系;推动和倡导善治和人权。布林肯仍坚持将安全合作放在首位,因为他认为与中亚的安全合作有利于减少中亚国家对俄罗斯的依赖。
如果从思想谱系上划分这两种观点,前者属于自由主义,倾向于合作,强调美国有必要采取针对性政策,积极推动中亚一体化,帮助该地区实现繁荣、安全和稳定,承认与中俄两国的利益关切,引导中俄两国的中亚政策朝符合美国利益的方向发展;后者属于现实主义,倾向于地缘政治博弈,强调应加强美国与中亚国家在安全、经济、政治、人文等诸领域的合作,但合作旨在使中亚国家摆脱对俄罗斯的依赖,追求在中亚地区权力格局中形成美进俄退的态势。若联想到彼时美俄关系正因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出现下滑,则不难理解后一种立场。
持后一种观点的核心人物布林肯2017年随着奥巴马政府任期结束而卸任,以及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一事迟迟未动,且特朗普上台伊始试图改善美俄关系,美国的中亚政策2020年前未发生质变,一仍过去总体上偏向于某种自由主义的合作哲学,排他性不强。但随着“通俄门”的逼压,以及美俄因叙利亚、北约东扩、乌克兰等问题再度陷入对抗,与此同时,中美关系也发生变化,美国调整全球战略,明确将俄罗斯和中国视为竞争对手,对两国进行遏制。
在这种背景下,2020年2月5日,特朗普政府公布了关于美国中亚政策的重要战略文件《美国的中亚战略(2019-2025):加强主权和促进经济繁荣》,标志着美国对中亚地区的认识发生了转变,开始有意将中亚打造为遏制俄、中两国的重要前沿。2021年初,布林肯被任命为拜登政府的国务卿,美国的中亚政策完全回到了地缘博弈轨道,越来越具有指向俄、中两国的对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