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凤翔木版年画文化观

源自：陕西文化信息网  : 刘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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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凤翔木版年画有数百年的发展史，其艺术影响覆盖陕西、甘肃、宁夏、青海等地。其内容繁复，构图手法多样，形成了独特民间工艺种类，深受人们喜爱。出自西周文化发祥地的凤翔木版年画，充满着西周文化神秘色彩，充满着中国人传统的“德性”与“道性”，体现着中国人的哲学观和文化观。
　　中国周原文化脉源──凤翔，古称雍邑，周时王室封地，相传文王制礼作乐，祥瑞昌明，王道乐土，凤凰起舞，故曰凤翔，乃“凤鸣岐山周室兴”之意。
　　凤翔木版年画迄今已有470多年的文化发展史，其艺术影响覆盖青海、宁夏、甘肃等地。据凤翔县南肖里村“世兴画局”十四代传人邰瑜老先生讲述，解放前邰氏家族祀奉的明正德丁卯年间绘制的一幅祖案上记载，大明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该族中有八户人家从事年画手艺活。邰氏家谱记载，清乾隆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邰瑜的高高祖邰顺承先祖家业经营“万顺画局”，清道光十五年(公元1835年)，邰瑜的高祖邰正荣创立“荣兴画局”，清光绪十九年(公元1893年)，邰瑜的曾祖邰润创“世兴画局”，共六代人一百九十多年，家传有十二块古版。明末清初，南肖里村从事年画制作仅有十多家。主要有六神中的灶王、土地神、天地爷等几种大门神，木版墨线着色。清嘉庆、道光年间，凤翔年画由印墨手工染色过渡全部套版印刷。从业者除南肖里村外，还有北肖里村和陈村镇，有正式画局名称的作坊有五六家，画样都是先人留下来的，有大门神、大墙画，以及中、小型的神画及神福，年产十万多张，销往陕西关中西部、甘肃及宁夏、青海部分地区。从公元1893年到1929年，三村共有六七十户人家生产年画，画局十多家，有“世兴画局”、“忠兴画局”、“树德画局”、“复胜画局”、“兴盛画局、“新盛画局”和“张记”、“李记”画局等。年画种类有门画大、中、小门神约四十多种，造型有文武两式，站、坐、骑马式，多取材历史传说人物，如商代方弼、方相，唐代秦琼、敬德、魏征、盖苏文、宋代包文正。神话人物包括天官、福禄寿三星、刘海、钟馗、神判等。此时期的灶神因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在造型与染色上有较大区别。单灶(指一个男灶王神)，四季花灶，青袍灶(身穿黑袍，身旁绘有春夏秋冬四季花卉图案，象征四季平安，人康体健，多为贫寒家庭张贴)，九龙珠灶，平顶冠灶，红袍灶(即头戴九龙珠和紫金冠，身穿大红袍象征富贵荣华，多为富豪官吏之家张贴)，双灶神(一个男灶神一个女灶神)，花瓶、灯笼灶(男女灶神中间或两旁置放单印、双印架，多为官吏豪绅之用)，花瓶、灯笼灶多入平民人家。双灶主要销往关中、陕南、甘肃、四川等地，四口、八口灶多为希冀人口旺盛人家用。宁夏灶，只销于宁夏部分地区，画幅比其他灶神大一倍，造型特殊醒目，多为一男一女身穿龙凤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灶神。秦州历灶、九天云柱灶，多为现在甘肃省天水一带农民张贴。其灶神均为半身像，下半部印有当年二十四节气历文。男女灶神之间画有云气绕柱者为九天云柱灶，多为甘肃地区的少数民族家庭所用。土地神有灯笼、龙斗虎两种，期望富贵的人家贴灯笼土地神，意在避凶趋吉人家张贴龙斗虎。土地神主要销往陕西关中的中部、西部和甘肃东部等地区。墙画有横、竖幅大、中、小三型。大幅有《三星图》、《孔雀戏牡丹》、《丹凤朝阳》、《雄鹰镇宅》、《锦上添花》等。中型有历史戏曲人物故事、神话、民间故事、寓意、幽默、风俗、花卉、鸟、兽等三百多种。故事类有《西游记》三十多种，《白蛇传》、《蝴蝶杯》、《五典坡》、《三国》人物，《封神》、《水浒》各十多种。其它如《小人图》、《十二相》、《二十四孝》、《四时报喜》、《吉庆有鱼》、《莲生贵子》、《发福生财》等。“谷雨鱼”五十多种(谷雨画主要在春节后谷雨节前生产出售，谷雨时节农民贴在屋里)，其用意在于除毒消瘟，乞求合家老少平安。其种类有《双鸡衔蝎》、《鸡鸣生产》、《春牛图》、《二十四节气》、《男十忙》耕作图、《女十忙》纺织图、《招财进宝》、《公平交易》、《老人幸福图》、《白猿孝母》等。另外还有如《张天师降五毒》等和报应造化龙凤钱马及神符法咒画。相比国内其他版画家族，凤翔年画简约、明丽、纯朴、大气、痛快。艺术风格造型大方、夸张，线条粗直，转折刚劲有力，人物面部五官俊朗、清晰，头大腰粗，突显出西北人刚勇、雄壮、粗犷、豪放，敦厚，淳朴的性格特征。在着色上，色块大而色调对比强烈，看上去明艳抢眼，喜庆吉祥。技法用色五至七种，单色套印和印复色，以大红、桃红、米黄、深绿主色，金黄(橙黄)、紫、蓝、淡墨色次之。其中多数为套色，个别用黑白，淡墨加紫或蓝称为清素画。用手工笔绘时，一般是用大笔刷天地景，小笔在面部染胭脂，个别的单独上“像粉”“开光”，如灶王爷、钟馗等。
　　国运、民生和经济对于中国农耕文化构架下自生自灭的民间艺术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对于木版年画也然。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二年，陕西关中地区遭灾──“民国十八年大年馑”。关中西府人大多逃荒，南肖里村仅有七八户还继续生产年画，年产量仅三五万张。直至一九三六年，休养生息，加之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年画的生产者增加到一百多户，画局十多家，大多系原来的老画局。生产的画种，已达原来的四百多种，年产量六百多万张，销往西北各省。一九三六年，世兴画局年产销四百二十多万张，占全县产量的一半以上。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九年建国前，兵荒马乱，杂税劳役兵差重重，年画利薄，年画颜料纸张难以供应，多数画局自行解散，仅留数十家维持小规模生产，年产量不到百万张。画幅已缩小到八开、十开、十二开、十六开、十八到二十开。
　　建国初期，党和国家大力提倡扶持发展民间艺术，凤翔木版年画从业者响应号召组织起百人年画会，年产三百万张。但经历“十年浩劫”后凤翔年画就此销声匿迹近二十年。有专家学者忧言，说过去木版年画在经济不发达时期年产与销售量达数百万之多，如今经济发达了，生活富有，而年画年产销售量仅数十万，民间艺术快消亡论由此而起。其实这是文化观上的偏颇狭隘之见。在文化单一、木版年画处在年节文化霸主地位与文化多元、失去文化霸主之尊的数量相较，完全是两个不同概念。君不见，当前手工印制虽产销量小，但现代科技印刷术将木版年画推至前所未有的数千万销售高峰，这仅是陕西而言;木版年画这一民间艺术的精神与文明得以弘扬广大。
　　有学者论说，中国人历来无大哲学，但处处讲究小哲学。适逢大年初一或其它吉祥喜庆日子，家庭成员谁若不小心打碎一只碗或水杯等物，原本是不吉利，但人们即兴吉祥话“岁岁(碎碎)平安”;婚嫁或出门大路上遇见出丧棺廓事儿，便以“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吉利话冲喜。而传承数百年的木版年画，顾名思义是逢过年贴在大门上用，一年初始，万象更新，图个平安吉祥和万事如意;家家户户大门上一幅木版年画，大有“姜太公在此”之威仪象征。
　　出自陕西周文化发祥地的凤翔木版年画，充满着西周文化神秘色彩，充满着中国人传统的“德性”与“道性”，体现着中国人的哲学观和神话色彩，其木版年画色彩技法的运用建立在中国“金木水火土”和“阴阳五行”哲学原则，将先辈人原始的感觉色彩冲动转化成自觉的精神色彩象征，是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理念的文化载体。
　　周原文化是中国历史传统文化一个重要层面，其民间传承艺术的凤翔木版年画无疑是民俗文化一枚切片，涵纳的是博大精深的文化意蕴，充满着神奇，充满着魅力与个性的张扬。探索凤翔木版年画色彩技法，其中最为人关注的是它充分表达周原人的民族崇拜和信仰思想，体现了周原人固有的精神支柱，即天地合一、天人合一、神人合一、以及“人神共和”的统一大思想。
　　凤翔木版年画其色彩有黑、白、红、黄、青等五色，这是凤翔木版年画主打，另有一种年画其色彩有蓝、白、红、绿、黄等五色。综合凤翔木版年画色彩运用，皆体现了中国传统的“五行文化”思想。
　　数典念祖，追本溯源看凤翔木版年画“五色”之运用，完全来源于周原辈民创立的太极图。《周礼?冬官画缋》曰：“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周礼?考工记》又曰：“绘事之事，杂五色以象山水、鸟兽”。这无疑历史地确立了朱、黄、青、白、黑等五色在“五色体系”中的正统地位。
　　秦人尚黑，秦剑铮铮，秦人刚烈。黑色，神秘莫测，震慑无边，代表的方位是北方，玄武是北方七宿，北方方位神是玄冥，即水神，黑干龙，主杀戮。周人崇白，白色，包天裹地，虚净空灵，光明怪洁，无为而治。《抱朴子、玉策篇》云：“鹿寿千岁，满百岁则其色白。故称白鹿为瑞兽。”对此，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大作《白鹿原》长篇小说均有详尽记述。红色，热烈吉祥，浪漫崇高，喻生命血液奔流不息，是中华民族的国色。朱色，朱雀，代表南方之位，属火;黄皇通用，黄，丰足充盈，祥瑞辉煌，德贵万千，给人以珍贵无比的感受。青色，冥然滋润，生机无限，苍龙即青龙，代表东方七宿，是日出之所，春来之处，蕴含着勃勃的无限生机和欢欣;道家文化创始人“老子骑青牛”的传说至今流传不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道”思想，在凤翔木版年画中得以完美表达。其木版年画色彩运用“黑与白”，表达的是《周易》“一阴一阳谓之道”;“红与黄”色彩又表达的是《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之精意，故“阴阳合而万物生”。南宋理学家朱熹云：“阴阳者，造化之本。”而凤翔木版年画艺术另一“五色”运用，分别代表着蓝天、白云、火焰、绿水和大地;它的深层含意为木、金、火、水、土“五行”，象征生命不断延续而旺盛，举家兴盛而发达之本意。尤其“五行”学说中的木火土金水，有色彩上为青赤黄白黑。黑白为复色，青赤黄则为单色。青为蓝，赤为红。在美术学中，红黄蓝为三原色，它们可以合成任何颜色。而在凤翔木版年画色彩运用中既有“阴阳八卦”二元说思想，又有“五行”三元说思想;在中医等各种运用中皆以“五行”为主，“八卦”要配上“五行”，道家思想乃认为万物由青赤黄三气化生而成，而凤翔木版年画艺术将人的命运、人的生命力也与“五行”链接，将“五行学”之理运用木版年画艺术，并给以完美结合，不能不说是新年春节之际人们最佳的祈福方式，更是陕西人的一大文化创造。
　　我国改革开放治国大政方针的确立，不仅使人的政治、经济生活得以历史性地改善、提高和发展，而且是政治、经济、生活权利回归人民，其文化艺术也回归人民，使人民的艺术得到第二次“翻身解放”。这“第二次革命”同时为我们的民族民间传承艺术事业的发展开辟了前所未有的广阔前景。而作为中华民族民间艺术奇葩的凤翔木版年画，受到当地党和政府极大关注和支持，省、地、县三级政府并制定了培养扶持发展政策。目前，凤翔木版年画所在地纸坊镇，以及周边地区已拥有大小千余家作坊，其从艺人员达万余计，最大年龄者80岁，最小年龄者10岁，代有传人。就经济收益而言，2002年春节之际，凤翔木版年画随陕西“长安传承艺术展团”赴台北、高雄、新竹、花莲等地巡展，销售额达2万幅，直接或间接销往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加拿大、美国、德国、韩国等，以及香港、澳门地区10万幅之多，且不包括国内年画市场份额，已成为这一地区“文化脱贫、艺术致富”农村经济建设支柱性产业之一。就其文化艺术影响而言，凤翔木版年画无疑是东方文化的典型代表和神秘艺术的最大名片，在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德国等举办的世界性博览会“中国文化周”活动中，其展厅前迎宾门皆以凤翔木版年画艺术品种迎客，其民族本土文化大名片作用影响得到广泛认同。凤翔木版年画邰氏家族第15代传人邰立平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中国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凡此种种，皆可反映凤翔木版年画在中国传承文化艺术所处的地位和影响。
　　被誉为中国乡土绘画杰出代表的凤翔木版年画，伴随着三秦辈民从历史辉煌走来，也并将伴随着今人由现实走向未来，民族不息，文化永恒，与时俱进。正处于旺盛发展期的凤翔木版年画将在人们生活的旅途熠熠生辉，灿烂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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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刘笑海，女，汉族，1955年10月出生，大专文化程度，供职陕西省文联，从事传统文化研究与组织工作二十载。现系陕西省民族民间文化艺术发展中心副主任、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秘书长，其专题文章有《当代财神观》、《长安婚俗》刊载于《文化艺术报》，编辑出版《陕西民间文化丛书》一部十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