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传记连载《薛永新传奇》

曹蓉 · 发表于: 2011-1-5 16:17:26

本帖最后由曹蓉于 2011-1-8 10:43　编辑：

第一章传奇薛永新

　　2500年前的某日，对函谷关关令尹喜而言，那是一个极不寻常的清晨，他遇见了老子。老子在函谷关写下了著名的《道德经》，然后，骑青牛飘然而去。
　　尹喜一定没有想到，他做了一件最了不起的事。0 Y2 v0 m9 \1 T3 } http://www.phoer.net
　　函谷关留下了老子，留下了五千年的东方智慧，留下了永恒不朽的世界经典。从天地混沌的一片蛮荒状态，到鸿蒙初辟万物始生的一派生机，“道”在其中。人生风云变幻，盛衰成败，“道”解释一切。生命中所有的人生难题，都可以在五千文字里解决，世界上所有的智慧，都可以在《道德经》里汲取。
　　老子，人们在他身上赋予了众多神秘色彩的天下第一哲人，中国道教的始祖，为芸芸众生指出了人间正道，他的思想影响了一代代的炎黄子孙，并影响着世界。直到今天，老子仍然还在，成就着我们。3 j8 Q, N8 ] ~$ { http://www.phoer.net
　　老子，更成就着一个人的传奇。
　　毫无疑问，他就是薛永新，一个最成功的佐证，一个将老子思想运用得出神入化、达到绝顶奇峰的人。他用东方智慧创造了一个不可战胜的恩威企业神话，写下了人生大道上富有传奇色彩的华章。

　　在人的一生中，往往因为在某一天，遇见某一个人，而改变整个人生。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在无限的时间里，人生的际逢交会在有限的偶遇里。不经意之中，或许便成就了我们。
　　对薛永新而言，遇见李真果的那一天，同样是一个绝对具有深意的日子。他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20世纪80年代末，早春二月的一个清晨。薛永新与道家奇人李真果相遇，自此与道教结下不解之缘。而这个看似普通的清晨，成为薛永新人生的重要转折点。
　　李真果祖师把他带入了老子的哲学世界，使他看到了世界上伟大的智慧，解决了一直困惑心中的人生疑团，看到了一个美好而和谐的大道，仿佛老子穿越两千年时空，引领他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峰巅。
　　薛永新凭着李真果传授的草药秘方，以道家医药为根柢，成功研发出迅速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洁尔阴”纯天然植物药品。自此，“洁尔阴”进入中国许许多多家庭，解除了千千万万妇女的疾病痛苦，而被誉为“东方神药”。
　　当年流行着一句话，人们至今都心领神会、耳熟能详：
　　“难言之隐，一洗了之。”
　　这是“洁尔阴”著名的广告词，脍炙人口、意味深长而有着东方式幽默，一度成为流行语，至今仍有不少人记得。
　　薛永新是一个神话，一个奇迹。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冬天，当他离开家乡，肩背工具箱奔走于成都大街小巷的时候，他一定没有想到，那挥汗如雨上下飞动刨子刨出的，不仅仅是飞舞的木屑刨花，而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崭新世界。
　　那些岁月，当他带着一颗饱受创伤的心灵四处飘荡的时候，他一定没有想到，那神秘高人传授的一纸药方，竟成就自己日后一番制药济世的伟业，在风云幻变的商道上，用血泪踏出了一条走向事业巅峰的人生大道。
　　昔日的乡邻们，一定没有想到，那个打猪草的穷小子，后来竟成为身家上亿的富豪。在薛永新身上具有无穷的可能性，无穷的变数，似乎总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推动他在人生道路上勇往直前，把一切不可能的奇迹变为可能的奇迹。
　　薛永新不单单是一个名字，而且是一个变数。他以一个小木匠的身份，跃居中国药界的领军人物，从一无所有的草根，到成为缔造高科技制药王国的实业家，“无中生有”地演绎着自己的传奇，恩威的传奇。
　　薛永新是一个实业家。1978年他带领100多位农民进城务工，成为最早的包工头；1985年他创办了木材加工厂；1989年由他研发的医治妇科疾病的纯天然植物药“洁尔阴”洗液问世。1992年恩威成为中国最大的中药厂家之一。2008年恩威无形和有形资产达70多亿元。2000年世界最具权威杂志《福布斯》首次公布中国百富榜，薛永新名列中国富豪榜第49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孟子最经典的论述，道出了人生真谛。追求财富是人人的梦想，但是，拥有财富并不是人生的终极目的。如何利用创造的财富回馈社会，才是最具人生意义的追求。
　　薛永新是一个慈善家。1998年长江特大洪灾，他捐赠价值3200万元的药品给抗洪一线的官兵；从1989年至今陆续捐赠各种公益慈善事业款物累计达1.7亿元。2005年他当选福布斯中国内地十大慈善家，成为中国最慷慨的富人之一。
　　薛永新是一个改革者，一个川商，是20世纪70年代末最早下海的弄潮人。30年一路走来，他以勇气和智慧，不断探索，胜场独擅。
　　侠者，正义的化身，是中国古代社会推崇的人文精神。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侠的精神不再局限于锄强扶弱，打抱不平。金庸给出了现代社会侠义精神的出路：为人类、为国家的利益奋斗。
　　薛永新是一个大侠，中国新一代大侠。虽然他没有像武侠小说中的人物那样，白衣长剑，在江湖来去自如地潇洒行走。但他有侠的精神。很多像他当初一样满怀抱负的企业家都已黯然退出江湖，而薛永新和他的恩威依然矗立在天地间，创造着一个又一个辉煌。
　　他有一股正气，一股悲壮的英雄气，一如剑侠，在险恶的江湖挥洒自如，剑气如虹。
　　1996年，“恩威税案”震动全国，薛永新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待续)

曹蓉 · 发表于: 2011-1-7 09:18:28

　　“薛老板，您一定要挺住。如果您不能挺住，我们民营企业就无法生存了！”当年励精图治后来成为福布斯榜上中国首富的四川某企业家恳切而悲壮地对他说。
　　“我会。您放心。”薛永新平静地说。
　　“放心”两个字意味深长，薛永新要他放心，要所有的民营企业家放心，中国的民营企业一定能挺住。
　　阳光总在风雨后。从1996年到2004年，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薛永新没有倒下，没有辜负众多民营企业家的期望，挺住了这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薛永新以特有的人格魅力，赢得人们的敬仰。有人郑重地称他是：民族英雄。
　　2000年5·12恩威连环爆炸案震惊海内外，薛永新遭遇生命的威胁，一双无形的黑手朝他射来暗箭，民营企业家的安危和生存令人堪忧。面对恶浪汹涌的商海，薛永新临阵不乱，镇定自若。
　　“爆炸案发生后，我每天还是走同样的路线，在同样的地方办公，在同样的地方吃饭，从不改变，怕什么呢？”他淡定地说。
　　在我们的印象中，或者丰富的想象里，身家上亿的富豪都是保镖如云，前呼后拥。但薛永新绝对是一个例外。
　　“我没有保镖，走全世界都是我一人。”他淡淡地告诉我，炯炯有神的目光，透出一种从容，一种超然。
　　这就是薛永新，非凡气质、非凡胆量的薛永新。
　　一位哲学家说：“每个人的现况是由心愿造成的。”这与佛家的“境由心造”是一致的。而老子则直接指出了心的最高境界：“无我。”
　　薛永新是一个心灵大师。无论是在北大演讲，还是在各种重要场所演讲，抑或是跟自己的职工谈话，他就像一个布道者，不倦地传道，传人生之道。
　　他说：“人生、事业如何才能获得大成功呢？老子说，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这意思是把大家的利益放在自己的利益之前，却会得到大家的崇敬，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却会得生命的安全。因为他忘掉自我，所以能成就自己的事业。”
　　无数青年学子、无数恩威员工被薛永新点燃激情，热血沸腾，从迷茫中找到人生的坐标，重塑信仰。有许多当年的恩威人，如今已成为各个领域的成功者、大富豪，正躬身实践着“造福社会”的理想抱负。恩威被誉为商界“黄埔军校”。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中国大地上首次出现了企业家以老子“无为”思想治理企业的成功先例，被新闻界称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就是薛永新。
　　古人云，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隐士，是中国文化的特殊现象。无论古代，还是当下中国，真正的大隐往往是社会的精华，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从某种角度讲，薛永新是一个“大隐者”，一个淡泊的人。虽然功成名就，个人很低调。1997年以后他便不再参与社会和政界活动，埋头事业。近年，他又放手让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弟弟和两个儿子担当重任，而自己则功成身退，一心打造投资数亿元的成都大邑鹤鸣山道源圣城，实现让世界了解老子的宏愿。
　　虽然他几乎淡出江湖，但他的企业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惊人的活力，并朝着更广阔的领域拓展。
　　从草根到精英，从小学毕业的贫苦农家子，到饱读国学的心灵大师；从四处流浪的打工者，到叱咤风云的中国药界天王；从篾匠、木匠、石匠、泥水匠和包工头，到高科技跨国集团的董事长，这位半生风雨历经磨难的企业家，凭着不屈的意志、执著的创业精神和造福社会的理想，从如井的一隅，到站在世界的舞台，属龙的薛永新作了一个龙的腾跃，一个完美的转身。
　　薛永新为什么会获得这样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在坊间，人们流传着一种说法，薛永新的成功是因为运气太好，得到了道家神医的真传。其实，这只说对了一半，薛永新的“奇迹”并不仅仅来自于“东方神药”。
　　在薛永新的办公室，挂着一副老子骑青牛图。他在案头点燃一支香，微笑着对我说：
　　“成功的秘诀，如果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无为’。如果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跟老子学做人，跟老子学做事，跟老子学做管理。”
　　他又说：“愿众生吉祥，社会吉祥，造福人类，是我的梦想，也是老子给我们芸芸众生的使命。”
　　袅袅的香烟中，他的眼睛闪耀着一种智慧而幸福的光芒。
　　奥地利著作传记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他的一本书中说：“一个人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人生途中，即年富力强时发现自己生活的使命。”
　　梦想和使命是成功的动力，梦想和使命也必然烙上文化的印记。我们不难发现，薛永新的成功与所秉承的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子成就了中国文化，成就了中国人的智慧，也成就了今天的薛永新。老子思想是薛永新秉持的人生之道、经营之道、永恒之道，也是他成功的不二法宝。
　　无论任何时候，人们都渴望找到励志的榜样和偶像，了解成功者是怎样历经风雨的奋斗历程，怎样成为出类拔萃，走向荣耀的时代英才。每一个有成功愿望的人，都希望以此激励自己的人生，让生命变得更加精彩。
　　传奇式的薛永新，带给我们怎样一个真实而不凡的多彩人生？带给我们怎样一种智慧和文化的启迪？就让我们一起探寻他的故事，那些惊心动魄耐人寻味的人和事，那些光与影中的商道岁月，艰难之路。

曹蓉 · 发表于: 2011-1-8 10:15:19

苦难岁月：自古英雄多磨难

　　磨难是上苍对每个人的考验。卓越的人必定经历了人世间非同一般的磨难。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老子告诉我们，一切事物都在对立中产生。困境不是坏事，相反它磨练人的意志而成就大业。
　　我们遭遇了磨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磨难中找到出路。这也是杰出与平庸的区别。! ~& j6 a0 e, ^ http://www.phoer.net
　　生命中收获最多的阶段，莫过于最痛苦的时候。很多灾难险厄在时过境迁之后，回头发现，原来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m% K* w5 H2 F' I6 O/ N# K8 n http://www.phoer.net
　　所以，一个人的成长史，决定着他的未来。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所经历的苦难岁月，是他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页。

第一节降临人世：我从哪里来
　　当我们回头看一个人的生命轨迹，都无法回避他出生的故土。就像命运的种子撒在那里，早已深深地扎根在特定的土壤中。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那里的文化标记。
　　1952年3月28日，一个异常安静的黎明，却隐藏着令人屏息的生命躁动。四川潼南县（今属重庆）崇龛古镇似乎还在沉睡中，淡淡的云雾笼罩在涪江和琼江河上，烟水茫茫。双江岸上宽广的田畴，婆娑的竹影，那棵河边古老的榕树，还有远处黛青色的山峦，是它水墨般朦胧的背景，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仿佛一部无声的黑白影片的序幕，而我们故事中的主角就要登场。
　　古街上乌黑发亮的一排排门板紧闭着，悄无声息；长长的光溜溜的青石路上，不闻早行人的脚步声。小镇还没有醒来。然而，在紧依小镇边缘，一座农家大宅院里的老老少少却忙开了，烧水的、干活的，紧张地忙碌着；端水的、跑腿的，进进出出。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进行中，似乎害怕惊动那垂着青花布帘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厢房。
　　宽敞而光线稍显幽暗的堂屋，陈旧的八仙桌摆放着瓜果，两张褪色的太师椅，然后是一溜青砖铺就的地面。一看便知这曾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农户。“吱呀”一声，薛大娘轻轻推开房门，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她走到神龛前，点燃一炷香，然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面向神龛上的观音像，为她即将出世的孙子闭目诵经。袅袅的香烟带着她的祝福和祈祷，飘出屋顶，飘向了静静的水面。
　　此刻，薛大娘的二儿子薛万成正在厢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房里没有任何动静，静得令人不安。薛万成22岁结婚。按照农村的习俗，老人都盼着早点抱孙。可是，一年、两年过去，媳妇夏先荣依然没有害喜的征兆。直到第三年她终于怀上了孕，薛万成那个高兴劲真是甭提了。可眼下就要临产的媳妇却如此安静，他不免紧张万分，一颗心悬了起来。
　　晨曦还没有唤醒，薛大爷决定到崇龛镇附近的玉佛寺烧香。
　　崇龛，这座建于隋代开皇三年（公元583年）的古镇，因其山上有高塔和许多庙宇宫观神龛，故以塔庙重叠高耸而名“崇龛。”
　　薛大爷沿着玉佛路，来到了静谧的玉佛寺。
　　玉佛寺，古称庵堂坡，又称铁盔寺，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寺庙后那棵千余年的古黄桷树，便是悠远时光的见证。古树浓荫覆盖，庇佑着这座千年古刹和这古镇上的人们。一条清澈的琼江从它面前缓缓流过，流过了千载岁月。
　　玉佛寺为东、西、南、北四合禅寺，是后人为供奉北宋理学家鼻祖、道教学者陈抟老祖所建修。令人惊叹的是，这是一座独有的佛道合一的寺庙。寺内南方大雄宝殿内坐释迦牟尼佛，全身饰金，慈眉祥目。北方观音殿，九尊观音玉佛结迦趺坐，通体玉身，光彩夺人。东方老君殿，内坐太上老君、陈抟老祖。西方药王殿，内坐药王孙思邈。佛道和谐共存，千年香火鼎盛，是崇龛独特的人文景观。
　　后来玉佛寺惨遭摧毁，乃至它的重建，又是一番故事。
　　这一刻，寺庙外静悄悄的，僧人早课诵经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
　　尽管天色幽暗不明，但薛大爷不用眼睛辨路，熟悉地踏着幽径向寺内而去。随着他的步履触处，石径发出奇妙的“咚咚”的应声，宛若古琴弹奏。尤其在这万籁俱寂的寺中，似乎藏着一种难以参透的玄机。
　　薛大爷的心也“咚咚”地跳动，带着喜悦和不安。在这个就要来临的清晨，他无法预知薛家屋里将要添一个孙子，还是孙女。并不守旧的他认为，只要是薛家的子孙，他都一样欢喜。但今年不一样，这是龙年。
　　龙是中华民族的的象征，是华夏祖先图腾崇拜的神物。它能升天，能入海，能兴雨，能腾云驾雾，翻江倒海，神力无比。它作为一种尊贵、威武、庄严、幸福、祥和的吉祥物，作为一种中华文化的积淀，升华为民族精神、民族气节，以它无与伦比的凝聚力，渗透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里。
　　读过几年私塾的薛大爷对龙文化没有很深的理解，他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只是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愿望，在龙年抱得龙孙，使薛家兴旺富贵。所以，他打破了每日起早到陇上照看几亩田地的习惯，先来朝拜玉佛。
　　一群白鹤振翅飞过，天边露出了一缕晨曦，黎明来临。寺里的钟声敲响，一声又一声，清清玄玄。
　　一炷香过后，薛大爷为即将出世的孙子祈福完毕，步出寺外。他抬头望天，朗开的天空忽然暗淡下来，乌云聚集，春雷由远及近轰隆传来，转瞬飘起了雨。雨点越来越密集，在林间大滴大滴地坠落。
　　天气变化得如此之快，令他不知所措，心中不免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不知孙儿是否诞生？是吉兆，还是不祥之兆？
　　薛家宅院。雨哗哗地下着，狂打着屋外的竹林，雷声从屋顶的青瓦上隆隆滚过。这场初春的雨来得这样猛，有些异常。厢房里妇人生产前的阵痛开始发作了，一声声凄厉的叫声盖过雨声，打破了宁静的小镇。关在草房的水牛哞哞地叫着，不安分地奋着蹄，似乎想冲出牛栏。
　　婴儿迟迟没有降临。
　　薛家老老少少都揪着心……（待续）

曹蓉 · 发表于: 2011-1-8 10:23:21

回复 2# 司馬昭
谢谢您的关注。“洁儿阴”已经走过风雨，发展势头很好。

曹蓉 · 发表于: 2011-1-9 09:47:52

第二章第二节降临人世我从哪里来

（续前）没有过多久，雨停了，风住了。天空渐渐晴朗。云散了，雾去了，朝霞布满山岗。薛大爷眺望远处奇峰之间的明月山，道家所建的灵山观就在那山上，传说那是陈抟老祖修炼的地方。

这一刻，一个奇异的景象出现在薛大爷的眼前，彩虹横空，紫气从灵山观背后升起，缭绕在葱茏的古树间，恍若神仙降临。

信奉佛道的薛大爷想起一个流传千年的传说。唐懿宗咸通十二年（公元857年）的一个清晨，突然天昏地暗，狂风骤起，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一个道姑抱着一个婴儿走进崇龛镇一户陈姓的农家。

“贫道在河中拾得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知道你们无子，敦厚善良。可愿意抱养？”

“愿意！愿意！”陈家夫妇喜出望外。

道姑双手将婴儿捧给妇人，然后手持拂尘，在妇人的胸前一扫。妇人顿觉乳房有一种胀感，琼浆般的乳汁流出。

妇人惊喜地为婴儿喂奶。当她抬起头时，道姑早已消失无踪。

后来夫妇俩听当地道士说，他们遇见了毛女神仙。

婴儿捧在手中像一个可爱的小肉团，男人便给他取名“团”，跟从自己的陈姓。婴儿长大后，有位真人为他改名“抟”，取庄子《逍遥游》中“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之意。

这个婴儿便是历史上神仙式人物陈抟老祖。陈抟自号“扶摇子”。据说他便出生在“普州崇龛”，并在灵山观与另一位道教大师麻衣道人一起修道炼丹，著书立说。陈抟老祖遍游名山大川，通晓儒家学说、道家玄理、佛家禅机，融会贯通，开创太极文化之先河，是五代宋初贡献卓越的道教学者。

关于陈抟老祖的身世传说有几种版本，但是，薛大爷和当地老百姓都坚信不移──崇龛是陈抟的故里。

望着远山缭绕的紫气，薛大爷的担忧随云散了。他有一种预感，对于薛家，这绝对是一个具有非常意义的清晨。

当春雨停后朝霞初现，厢房里突然传来婴儿洪亮的哭啼声，薛家老少欢腾了。薛妈妈从接生婆手中接过婴孩，望着儿子饱满红润的小脸蛋，喜极而泣。薛大娘赶紧回到堂屋，面向观音神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薛大爷从玉佛寺回来，还未走到院子，乡邻们已赶来道贺。他大步流星地踏进院里，看见一个小婴儿在大人的怀中传来传去，大家都爱不释手。

“恭喜！恭喜薛大爷得孙儿了！”乡邻们向薛大爷道喜。

果然是小子！我得了龙孙！薛大爷激动地把孙子抱在怀里，喜泪纵横。通晓《麻衣相》书的他仔细端详小孙子。这孩子面若满月，前额宽广，隐隐然有大器之相。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神光内敛，将来必善于韬光养晦。偶尔，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会放亮，充满好奇，日后一定聪明睿智，拔萃超群。薛大爷越看越爱，喜上眉梢。

薛万成请父亲为孩子取名。薛大爷沉思片刻，说：“就叫永新吧。”“永”是薛家的排行。在中国文字的传统意象里，“永”含有“长远”、“长久”的寓意。“新”则是“更新”、“崭新”的意思。1952年，恰逢新中国成立的第三年，薛大爷希望孙子将来不再像父辈那样过苦日子，用智慧和勤劳创造崭新的生活，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好啊，永新！家人热切而欣喜地轻轻呼唤。小永新惊奇地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这是一个永恒的哲学命题，没有人能够参破。但是，人来到这世上便是带着一个个追问而来，在岁月中慢慢了悟生命的意义。

曹蓉 · 发表于: 2011-1-10 09:41:52

第二节富农家庭：福兮祸兮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老子·第五十八章》

老子认为，祸与福相互对立，又相互转化。当幸福到来的时候，祸早已埋伏在那里。而当祸降临之际，又未必不是福。

时间回溯到20世纪30年代的四川潼南。

那时的潼南并不知名，是一处偏僻而闭塞的小县城，但山川秀丽，江水环绕城廓。在潼南与安岳交界的崇龛古镇，民风淳朴。

薛家住在离镇上仅一里路的乡下，这一带家家户户都种棉花。虽然那时的农村土地贫瘠，但崇龛的村民靠着产棉而自给自足，纺线织布和弹棉花便成了他们的手工副业。

远远望去，随丘陵起伏的棉田，宛若浩瀚的棉海。白色的棉桃挂满枝头，像是天上的白云飘落地面。时值采收的季节，勤劳的薛大娘和村里的女人们在一棵棵的棉树间采棉花，那从棉铃里摘出棉花的双手轻盈地飞动着，一团团棉花，更多、更多，落进她们系在腰部的大围巾里。肩后的背篓里。

薛大娘白天下地干活，晚饭后点上一盏灯火如黄豆粒大的油灯，坐在用麦桔编织的蒲团上，熟练地摇动着一辆木制的纺车开始纺线。薛大娘是织布高手，脚踩着踏板，手上扔的梭子像流星一样快，织出的一匹匹布好看又耐用。很多穷人找她织布，她总是有求必应。

薛大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薛万清，二儿子薛万成。那时薛家还很穷，红薯、土豆、南瓜便是全家的主粮，有时还吃不上。两个孩子是在饥饿中和母亲的纺车旁长大的。

儿时的薛万成记忆最深的就是，一边伏在被窝里看书，偶尔抬起头，看见母亲手摇纺车的身影，便又继续读书。渐渐，静夜里，织布机转动发出的吱扭的声音，如催眠曲伴他进入了梦乡。

薛家男男女女穿的粗布衣服，都是薛大娘亲手织出来，然后拿到镇上漂染成深蓝或浅蓝的颜色。虽然质地与现在华丽的布料比起显得粗糙，但穿在身上舒适而温暖。

薛大娘除了给家里缝衣做鞋外，其余布匹交由丈夫拿到镇上集市换些油盐柴米，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薛大娘心灵手巧和吃苦耐劳的韧性，传给了儿子，后来也传给了她未来的孙子薛永新。

女人纺线，男人弹棉花。这是薛永新老家乡下的一景。薛大爷是远近出名的“弹花匠”。一弯长长的弹弓，一张圆圆的磨盘，手提一个弹花木槌和一卷牵纱篾，这是弹郎行走的所有家当。

“弹棉花！”

“弹-棉-花-喽！”弹花匠悠长的吆喝声，在场镇的街头巷尾，村落庭院回荡，打开了岁月消失的记忆。

一方空坝，薛大爷摆开阵势，背着八尺长的弯弓，有节奏地用木槌敲打弓弦，沾取铺在平板上的棉花。随着弓子的抖动，一声声弦响，只见片片花飞，转眼间魔术般地把一堆堆棉花压成一床雪白柔软的被子。那“嘭、嘭、嘭”敲打弓弦的闷音，或长或短，叩击人的心弦。薛大爷看上去就像一个弹琴的民间乐人。

别看弹棉花似乎是力气活，却有很多道工艺，非常讲究技巧。薛大爷弹的被褥又厚又软，丝网细密，比一般的棉花匠的手艺高出很多，很多人家都找他弹棉花。

虽然生意好，但并不能赚多少钱。乡下穷人多，有的给不起工钱，就用几斤棉花抵。豪爽仗义的薛大爷有时还免费为别人弹棉花。稍稍有钱的人家，就给几个工钱，但也不多。

为了全家人的生活，薛大爷除了农闲走村串户弹棉花，平日便租地主的田来种庄稼。他带着两个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获的季节到了，他交了租，剩下的一些钱便积攒起来，也舍不得买米吃。他的心里有一个愿望，一个中国农民最朴实的愿望：在自己的田地上种庄稼。

春来秋去，一年又一年。薛大爷凭着辛勤劳动，终于置下了8亩田地：四亩种棉、四亩种稻麦。有了自家的收成，钱也就积攒更多。薛大爷又置了8间瓦房，3间草房。这便是故事开始时薛永新出生的那座大宅院。从那时起，薛家11口人不再挤在一间破旧不堪的草房生活，日子也渐渐好起来。

1937年抗战爆发。战争打破了这座小村庄的宁静。人们鸡犬相闻、与世隔绝的桃源般生活一去不复返。

国民政府在各地农村推行民选保甲制，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这一天，村里选举保长。读过私塾的薛大爷有几分文化，知书达理。加上他是弹花匠，常年四处奔走，见过世面。而且他有头脑，有主见，还有一副古道热肠，人缘极好。于是他被乡亲们推选为保长，负责维持一村治安。

薛大爷为人正直。村里的大小事务，他都处理得井井有序，包括邻里之间的矛盾纠纷，都得到公正的解决，毫不徇私。因而他受到村民的拥护和尊敬。

然而，薛家平静短暂的生活，也就在薛大爷当保长后结束了。这要从村里一个名叫夏猴三的人说起。

夏猴三家里一贫如洗，全家老小三餐不继。夏猴三平日游手好闲，不愿下地干活。他与一伙土匪纠结，四处打劫，欺压乡邻。民众激愤，纷纷聚集到县府，要求严惩为非作歹的夏猴三。

为了平民愤，乡公所便派保长薛大爷去作证。

夏家人以为薛大爷惧怕夏猴三的土匪势力，不敢揭露其罪行。谁知薛大爷站在公堂之上，正义凛然，──列举夏的种种土匪劣迹。铁的事实面前，夏猴三像霜打的茄子，一下焉了。

“姓薛的，老子治不了你，我儿子长大了也要收拾你！”夏猴三在被带离法庭前，朝薛大爷咆哮着丢下狠话。

薛大爷面无惧色。

夏猴三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至此，薛家和夏家结下冤仇，灾难也随之降临了。

1950年初冬，潼南与各地的农村一样，掀起了清匪反霸减租退押的热潮，向地主阶级展开第一场斗争。乡里组织各村挨家造册划成分。负责这项工作的是夏乡长。此人正是夏猴三的儿子。凡各村划成分的名单都要送到乡公所，由夏乡长审定签字。这意味着他掌握着生杀大权，许多人都不敢得罪他。

这天，各村的村长抱着花名册来向夏乡长汇报工作。薛大爷所在的明月村村长也来了。

“你，站过来。”夏乡长突然指着明月村万村长说。

秀才出身的万村长以为是叫别人，没有动。

“我说的就是你！”夏乡长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万村长赶紧站到夏乡长面前。

“说说你们村的情况。”夏乡长点名让他第一个汇报。

“王二娃家、赵驼背家、潘豆子家，还有村头秦家、孙家、宋家，都没有田产、房地，划为贫农。李富贵、张胡子、钱麻子几家都有几十亩地，大量房产，划为地主。还有几户中农，如陈家、冯家……”

“姓薛的那个弹花匠，你们给他划的啥成分？”夏乡长不耐烦地打断万村长。

万村长恍然大悟，原来夏乡长让他先汇报，目的就是针对薛大爷。他知道薛家和夏家有宿怨，夏乡长肯定趁机报复。他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薛家过去生活贫困，没有土地房产。随后才置了几亩薄田，我们给划的是…中农。”万村长尽量婉转地解释说。

“你说啥？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夏乡长顿时瞪圆了绿豆大的眼珠子。

“是，是中农。”万村长低声重复了一遍。

“你这个村长是咋当的？啊？薛某某当过伪保长，为国民党反动派效劳，历史上是有污点的。这种人早该抓起来！”

“乡长，可……薛大爷当过保长，从来没做过坏事。”万村长急辩道。

夏乡长打断他，“我问你，他家有十几亩地，十多间房子，哪来的？啊？我看就划地主吧！”

“这……薛家没有雇人、租地，恐怕还不能……”万村长为难地说。

夏乡长来气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老万，人家给你多少谷子堵着你嘴啦？八成你跟你婆娘盖的被子都是弹花匠给送的吧？”

万村长顿时涨红了脸，“没有，没有的事。”

“嘿嘿，乡长，那我们村有田的农户，是不是都得划成地主？”别村的一位村长陪笑着却不无讽刺地问。

夏乡长斜了那村长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旁边分明有气的几位村长，心想自己是土匪的儿子当了乡长，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服，还是别犯众怒。可也不能便宜那姓薛的。

“啊，我看这样吧，薛家就划成富农。”

“那，那就按乡长说的办。”万村长不好再说什么。他怕把薛大爷划成地主成分，结果比富农还惨。

薛大爷帮乡亲们做了很多好事，这样的好人怎么能打成坏人呢？唉！万村长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薛大爷一夜之间成了富农分子，两个儿子自然是“黑五类子弟”。那时候，薛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富农”的全部含义，就被打入“黑名单”

福兮？祸兮？至此，整个家族的命运被这顶帽子沉重地压在头上，喘不过气来。

曹蓉 · 发表于: 2011-1-11 09:36:16

第三节 少年时光：在饥饿中读书（上）

少年时代，饥饿是薛永新心中恐怖的记忆。读书生活，却使他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他的视野被奇妙地打开了。

薛永新的童年是在田边地头度过的，像许多农村娃一样，麦跺、溪沟、青草地，是他独自的天地。白天，父母下地干活去了，无法带他。常常，他一个人坐在麦草堆里久久望着天空的白云，看啊看。薛永新回忆起童年的那些情景，他无法记得那时想了些什么。或许，天空把他带到了一个未知的、更高、更远的世界？

他最爱去的地方是溪边。离他家不远有一条清溪，浅浅而清凉的溪水，潺潺地流着。一看到水，他就非常兴奋，忍不住下到水里一番扑腾，常常弄得裤管、衣服湿漉漉的，嘀嗒着水珠。有时，他会安静地坐在青青岸边，把小小的双脚泡在水里，低头注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仿佛在问：嗨，你是谁？

多年以后，水是他最爱的追问，带给他无穷的生命的启示。虽然他的童年没有生活在幸福环境里，但大自然熏陶了他，滋润了他，成为他人生最初的启蒙。

无拘无束的童年，很快匆匆过去。苦难来临。

1958年夏天的一个早上，一阵欢庆的锣鼓从村头传来。薛永新好奇地跑出去看。几个村干部带领一大群人，举着红旗，拿着喜报，敲锣打鼓浩浩荡荡走来。

“我村公共食堂成立啦！”

“吃饭不要钱啦！”

“不在自家里开灶，全都到公共食堂吃大锅饭去！”

村民奔走相告，传送着这天大的喜讯。这是中国各地农村“大跃进”的开始。6岁的小永新还无法了解公共食堂的含义，但看到大人们脸上的喜气，猜想这一定是好事。他便跟在那群人的后面，蹦蹦跳跳。

各家各户按照规定把米、面、麦子，还有谷子、红薯、黄豆、南瓜、地瓜等，凡能吃的东西悉数交到公共食堂，包括铁锅、碗筷统统“充公”。薛家也不例外。自留地没收，几亩地也给“公社化”了。干部拿走了家里的锅碗盆瓢，几十斤黄豆、大米，还有几张上好的八仙桌和太师椅。永新的父母虽然觉得心疼，也无可奈何。薛大爷只是闷闷地蹲在地上抽着叶子烟。

几千年来靠自给自足的中国农民过上了“吃饭不要钱”的供给制生活，像梦一般。薛大爷内心喜忧参半。

自此，村民们老老少少每日三餐在大食堂欢天喜地吃起了大锅饭。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享受了一个月的美好生活，粮食越来越少，干饭变成了稀饭，稀饭变成了“瓜菜”代。过了3个月，连瓜菜都吃光了，人们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形销骨立，目光投向了荒田野塘里连猪都不吃的各种野菜。粮食饥荒，没有吃的。许多人手脚浮肿，有的人饿死在野地、荒郊。一堆堆新坟、漫天飞舞的纸钱……饥饿，在中国大地上恐怖地蔓延。

正在长身体的永新只能像大人一样靠野菜充饥。那年月，即使吃上一顿野菜也不容易。生产队给他规定了任务，每天要交一背篓猪草，才能到食堂吃饭。

永新的肚子整天空空的，有时一天才吃上一点汤水。饥饿的滋味，让小小的他难以忍受。有时，他饿得实在迈不动脚步，勉强支撑着回到家里，见着母亲，真想喊一声：“妈妈，我好饿。”

可是，当他看到母亲愁苦的面容，因饥饿日渐浮肿的身体，他就又忍住了。

“永新，你饿了吧？”薛妈妈问。

“妈妈，我不饿。”饿得头晕眼花的永新，不愿母亲担心。

薛妈妈一阵心疼，眼睛湿了，转过身去。

曹蓉 · 发表于: 2011-1-11 09:48:40

第三节 少年时光：在饥饿中读书（下）

某天，晨曦初露，为了吃上一顿野菜汤，永新独自背着背篓去割猪草，不知不觉中走到玉佛路，来到玉佛寺门外。

这是他儿时常去的地方。

“吱呀”一声，他使劲推开厚重的寺门，探了个脑袋进去。寺里奇异地安静，有一种不祥之兆。

走进大殿，眼前的一切让他震惊万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座佛道合一的寺庙，仿佛遭到了洗劫。金碧辉煌的佛像被人砸得七零八落，释迦牟尼佛像、观音玉佛，还有太上老君、陈抟老祖横躺在地上，身首异处，一片狼藉。

昔日辉煌的殿宇百孔千疮，厚厚的经书在熄灭的灰烬中散落着残缺的碎片。寺里不见一个僧人，他们都被赶走了。

他弯下身去，触摸着那些佛像和神像的断臂，仿佛自己的手臂也像重器狠狠地砸了一下，锥心般地疼痛。

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连菩萨、神仙都不放过？他难以理解。

他在每个殿里仔细地搜索，希望能找到完好的佛像。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意外地发现了五尊古佛。看来那些人把它们搬下佛龛，还没有来得及破坏，便因什么事走掉了。

他喜不自禁。

“我要保护好佛像，把它们藏起来，免得再遭坏人毒手。”他想。

可是，把它们藏哪里呢？他想起寺庙后面黄桷树背后有一个小山洞，那里可能放进这五尊佛像。

于是，他在好心大人的帮助下，立即动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像有神助，硬是将一尊尊超过自己身高、重若千斤的佛像搬进了洞里，然后，用树叶将洞口仔细遮蔽起来。他这才放心了。

后来这五尊古佛的命运如何，谜底会在下文中为你揭晓。

安顿好佛像后，薛永新突然想起了明月山，不知山上的道观怎么样了。

不顾手脚累得发麻，他立刻朝明月山飞奔而去。

到了山上，他被惊呆了。陈抟老祖修道的宫观被破坏得面目全非，道士们也被迫下山去了。

他一口气又去了三座道家宫观，还有两座佛寺，那些佛像、神像一样难逃厄运，被砸得横七竖八。呈现在面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侧耳倾听，山中一片死寂。如仙乐飘飘的洞经音乐永远听不见了！他的心猛地一痛，忍了又忍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他从小就爱在宫观里转来转去，也不知为什么，感觉那些神像很慈祥、很亲切。闻着香火的味道，觉得那么好受，那么特别。袅袅的轻烟，仿佛把他带到前世里熟悉的世界。

此刻，他似乎听到世界毁灭的声音。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干？永新不知道该去问谁，谁又能给他答案？

他站在一片荒凉的山上，心里感到难受。幼年的他还不能理解那一个疯狂的岁月。即便是成人也无法理解，何况一个小孩儿呢？

擦干眼泪，他背上背篓，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完成打猪草的任务。他实在太饿了。

这一年，为了生存，也为了孩子们能读上书，薛万成带着薛家11口人从乡下搬到了崇龛镇。永新上小学了。他终于可以背着书包上学堂了。

1959年，在饥饿中的薛永新，读书是他最快乐的事。

家里经济困难，妈妈没有钱给儿子买书包，连夜挑灯用旧布缝制了一个。她还用永新爸爸的旧衣改制了一件男孩的衣服。虽然是粗布的，有些粗糙，但永新穿在身上感受到妈妈的爱。那是他成长岁月里最温暖的记忆。

“娃儿，你要记住，读书才有出息。”薛万成对永新语重心长说。

薛万成虽然只读了几年书，却是村里的“秀才”。村民们写信、识字，或者逢年写个对联什么的，都要找他。受过传统教育的薛万成，深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

永新在心里发誓，要好好读书，不辜负父母的期望。

薛永新开始了人生的第一课。翻开课本的第一页，老师教学生齐声朗读：“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对当时的薛永新说来，他还无法理解“万岁”的意义，只是觉得要热爱毛主席、热爱共产党、热爱祖国。他大声地、激动地跟着老师念读。

他印象中最深的是一篇课文里的句子：“我们来到小河边，来到田野里，来到山冈上，我们找到了春天！”每次朗读的时候，他就不禁想起幼年脑海中的乡下，那美丽的小河，青青的山坡、像白云似的望不到边的棉田。故乡第一次在他的心里扎了根。虽然那时还很模糊。

永新学习非常用功、刻苦。由于他天生聪慧，悟性极高，又有家学渊源，加之勤奋好学，所以，薛永新每年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都名列前茅。

他爱看书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大约八九岁年龄，他就有了超强的阅读能力，学校的课本早已满足不了他的求知欲。他急切地找书看，找老师借，找同学借。只要找到一本好书，他比吃到一顿白米饭还要高兴。书是他饥饿日子里最大的精神慰藉，是他唯一快乐的理由。

他最爱看的是历史书。在那个荒唐的年代，许多古书都是禁书，尤其在闭塞的小镇，找一本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永新便到镇上的收荒匠那里软缠硬磨地淘来一本本古书，从《孙子兵法》、《史记》、《水浒传》，到《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封神榜》、《西游记》等，他如获至宝，不加选择，照单全收。

他不敢把书带回家，怕给家里惹来麻烦。他更不敢带到学校，担心被老师没收。他悄悄把书装进背篓里，上面覆盖上一层猪草伪装起来，然后背到他每天砍柴的山上，将书用油纸包好，偷偷放进一块岩石下的小洞里，细心地再用树枝遮好，做上记号。藏好了书，拍拍手上的尘土，他满意地笑了。

放学了，他还不能立即上山看书。他要先去河边割猪草，割满一背篓猪草后，再上山砍柴。只有这时候，他才能在砍柴的间歇从山洞里取书来看。靠着一棵老榕树，守着斜斜的树影，他手握一卷书，如痴如醉地读着，忘记了饥饿。夕阳的余晖从树枝间洒下来，书页上斑斑驳驳。风清凉地吹着，鸟儿在头上鸣啭，这是少年的他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虽然他并不能完全看懂每一本书，但以他惊人的领悟力，还是能从中得到许多启迪。书把他带到一个新奇的、浩瀚的、广阔的世界。每一个历史人物、英雄豪杰，他们的智慧、勇敢、坦荡、执著的精神已润物无声地渗透到他的生命里。他最崇拜的人物是武则天。这位至尊的红颜，一代明君，不仅能治理天下，而且还能容纳那些与她作对、上书声讨她的人。她的心胸是多么仁厚、博大！

薛永新日后所形成的非凡的气度和人格魅力，正是跟他读书受到的影响有关。他善于思考，也正是在那时培养起来的。

少年永新懂得，一个国家的灾难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过去。任何历史时期，总有奸佞小人作祟，但他们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坚强的他学会了在书里寻找着生活的答案，寻找着生活的希望和勇气。

他不仅看历史书、历史小说，连深奥的医书也好奇地拿来翻翻。中国传统文化无声地在他的心灵浸润。他的思路和视野被奇妙地打开了。

那年，他仅11岁。

曹蓉 · 发表于: 2011-1-12 09:58:19

第四节伤心辍学：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上）

少年薛永新本该与同龄的孩子一样，在知识的海洋里继续遨游。可是，他的梦碎了。命运就这么被改变。只是，他不认输。

1961年，大食堂解散，大锅饭结束。饥荒的阴影还没有在人们心头散去，政治斗争的弦又绷紧了。

一天上午，崇龛镇的治安主任带着几个干部来到薛家。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有没有人啊？快点出来！”有人拍打大门高吼。

“谁啊？”薛大爷打开门，看见治安主任和几个人面色不满地站在门外。

“啊，是主任啊。快请进。”薛大爷热情地邀请。

“你家老大、老二呢？”治安主任没有进屋，冷着脸问。

“他们和媳妇都干活去了。有啥事啊？”薛大爷担心地问。

治安主任大声宣布：“根据上级指示，地富分子一律不准居住镇上，必须搬回乡下，接受劳动改造。限你家三天之内搬回乡下。”说完，他一脸鄙视地朝薛大爷看了一眼，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大爷心里一沉。

老二薛万成收工回来，看到父亲闷闷地坐在凳子上抽着叶子烟，便问什么事。

“笃笃笃。”半响，薛大爷把烟杆往地上戳了几下，抖了抖烟灰，闷闷地说了句：“搬家。”

“咋回事儿？”薛万成不解。

薛大爷把治安主任上午来宣布的事告诉了儿子。“你说咋办？”他问。儿子薛万成是薛家的主心骨。

薛万成沉默了片刻，根据他最近在外面风闻的政治讯息，感觉不能硬抗。自家是富农分子，违反了上级指示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爸，我们搬吧。”他知道父亲舍不得镇上的新家，可也没有办法。他心里也挺难受。

“搬？爷爷，我们又要搬哪里去？”放学回来的薛永新吃惊地问爷爷。

“乡下。”爷爷说。

“住得好好的，为啥要搬家？”薛永新问父亲。

父亲沉着脸，默默无语。他又把目光投向爷爷，爷爷也不发一语。他们怎么跟永新解释？年少的孩子怎么能理解“富农”这顶扣在家族头上的帽子？

永新不好再问，心里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薛万成怎么也没有想到，举家老少搬回乡下，竟然有家难归！

原来薛家在乡下的11间老房子，被胡家给占去。姓胡的男人过去当过土匪，也不知靠什么关系，居然当上了村干部。

“胡干部，政府要我们搬回来住，请把房子腾出来。对不起了。”薛万成找到胡干部客气地说。

胡干部横眉一挑，眼珠子一瞪，“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啥？老子住在这儿，就是我姓胡的。你这个富农分子，算啥东西？敢跟我要？”

“没房子，你让我们全家老少住哪里去？请体谅体谅。”薛万成忍着怒气说。

“我管你家住哪儿去？你有资格跟我说话吗？”胡干部鄙视地说。

“可这是我们薛家的房子，胡干部您得讲理啊。”薛万成拿出自家的房产证给胡干部看。

胡干部一把将房产证撕成两半，指着薛万成的鼻子说：“好哇，你还敢跟我讲理？跟我要房子？我问你，你哪儿来的钱买田买房？不是剥削是啥？”

“我们薛家是靠双手劳动挣来的。”薛万成理直气壮地说。

“哈哈哈。”胡干部突然狂笑。那笑声像冷飕飕的刀子扎进薛万成的心窝。

胡干部收住笑，恶狠狠地盯着薛万成说：“你这个富农子弟还这么气焰嚣张，我看你想挨斗了！兔崽子！”

“你！”薛万成气得真想揍他一顿。

“我们走吧。”妻子怕激怒胡干部，丈夫吃亏。她拉走了薛万成。

饥荒还没有过去，原来的老宅院又被别人霸占了。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屋漏偏遭连夜雨。”薛家迫不得已，一家四辈，爷爷奶奶、大伯大婶，加上父母，还有薛永新和哥哥，以及大伯的儿女，总共11口人，就挤住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草房里生活。房子只有一间半，非常狭小。

夜深了，一家人齐排排地睡在铺着厚厚麦草的铺上，最多用布帘相隔。最苦的是，山上风大，呜呜的怒号，常常把房顶的草吹开。遇着下雨，情况更糟，外面雨声哗哗，屋里雨滴嗒嗒。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中的凄凉境地，仿佛是此刻薛家的写照。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薛永新望着屋顶上漏下的雨滴，心里念着从书里学来的诗句，虽然似懂非懂，但他幻想着有一天长大了，要盖很多很多的房子，让很多人都住进去，再也不受漏雨之苦。

那时候他小小的一念，竟然在日后果真实现了。他事业的成功就在当初的一念之间。

农村开始鼓励开荒种粮。

懂事的薛永新放学回来，便帮父母、大伯、伯母上山开荒，种小麦、红薯、油菜。到了1962年的春天，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扑鼻的醉人香气。麦子长得绿油油的，掀起一片麦浪。就像久旱逢甘霖，看到荒地变良田，薛永新和大人一样高兴。

生活开始好转。1963年夏天，生产队实行按人头评工分分粮食。薛永新要上学，不能像大人一样到田里干活，但也不愿成为家里的负担。他便每天一早到河边、山坡捡牛粪、狗屎，放学回来，交生产队，好分粮食。即使冬天下大雪，冒着严寒，他也坚持去捡牛粪、狗屎。

他的双手常常冻得通红，肿得像馒头一样，还脱皮、流脓。怕母亲担心，他回家后，总是把手藏在身后。可母亲还是看到了。

“娃儿，天这么冷，就别去捡牛粪了。家里的粮食够吃。”薛妈妈心疼地对永新说。

“妈妈，我一点都不冷。您看，您给我做的衣服多暖和。”他笑着指指身上的粗布棉袄，安慰母亲。

薛妈妈心里疼痛，一把搂住儿子，眼中悄悄地流下泪水。

家里房间很窄，非常拥挤，光线幽暗，无法读书写字。薛永新每天捡完牛粪回来，像往日一样把小板凳搬到草房外，就着一块石板写作业。写一会儿，把冻僵的双手放在嘴边哈哈气，接着又写。

母亲站在门边含着眼泪看着儿子，又欣慰，又难过。

曹蓉 · 发表于: 2011-1-12 10:03:01

第四节伤心辍学：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下）

1964年夏天，薛永新小学毕业了。父母了解儿子酷爱读书，都盼望他升入中学，将来成才有出息。对成绩优异的薛永新来说，考中学很容易，小菜一碟。他对自己有信心。

这一年的暑期似乎很漫长，他天天盼着夏天快点结束，早日升学开始新的读书生活。然而，录取通知书迟迟没到。村里的同学张二娃、李小牛，还有那个成绩很差的女生秀秀都收到了升学通知。

咋回事？学校把家里的地址弄错了？他心里暗暗着急。

“娃，再等等。学校还要发榜呢。”薛妈妈看出儿子的心事，安慰道。

终于等到了发榜。一夜未眠的薛永新，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学校。大红的榜单张贴在宣传栏上，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在一排排、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寻找着，可是从头到尾看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他薛永新的名字。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也许老师抄榜的时候漏掉了我的名字。问问老师去。他怀揣着一线希望去找班主任。当他经过校长办公室的窗前，班主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似乎正在和校长争执，而且提到了他。薛永新不由止步。

“校长，我不明白，薛永新考试成绩这么好，全校前三名呢！他平时表现很好，尊敬老师、团结同学、热爱劳动，这样的优等生，为什么不让他升学？”班主任激动地问。

“再好也不行！”校长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全国都在讲以阶级斗争为纲，学校也不例外。他家是富农，成分不好，是斗争对象。我们不能录取他！”

像被人用棍棒从后脑勺猛地敲了一下，薛永新的脑袋“嗡“地一响，眼前一片空白。他不知怎么走回去的，双脚重得几乎迈不动了。当他回到家里，闷闷的，一句都不说。

看到儿子的神情，母亲什么都明白了。

“娃，没录取就算了。啊？”

薛永新忍不住扑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母亲默默地搂着儿子，任他把悲伤释放出来。

“妈，富农就不能读书吗？”薛永新抬起泪眼伤心地问。

母亲搂紧了儿子，叹了口气。“娃，这是命。”

“命？我们薛家就不认命！”一直坐在板凳上沉默不语的薛万成腾地站起身，愤怒地骂道：

“富农咋啦？富农就不是人？富农的娃儿就没有读书的权利？那些狗Х的，要整就冲我来好啦，干吗连孩子都不放过？老子找他们说理去！”

薛万成气冲冲地就要出门，妻子赶紧拉住丈夫。“闹一阵有啥用？他们要再把你抓起来批斗，你叫我们母子怎么办啊？”

“唉！”薛万成无奈地又坐了下来。

“孙儿啦，别灰心。”默默抽着烟的爷爷开口道，“爷爷这辈子经历了很多，原来以为读书有用，现在看来读书也没啥用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手艺，有本事，就饿不死。”

薛永新咀嚼着爷爷的话，又看看父母伤心的样子，便擦干眼泪，站起身，神情庄重地说：

“爷爷、爸、妈，你们不要难过，我要学本事，给你们争光，争口气！”

刚才还在哭泣的薛永新，此刻，像个大人似的，稚气的脸上流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

我的儿子长大了！薛妈妈在心里感叹，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薛永新被迫辍学，他的读书梦破碎了。站在山坡上，他朝学校的方向默默回首，在心里依依惜别。虽然他难以割舍，却不得不道声再见。他知道，朗朗读书声的青青校园，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他把目光投向通往村外的乡间小路，曲曲折折的羊肠道，看不到尽头。命运不知又将把他带向何方。

那一天，他在山坡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黑夜降临。他茫然的目光，穿越漆黑的夜空，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未来的路有多远，有多坎坷，这都不要紧。不管无尽的夜有多暗，有多漫长，他都不惧怕。

因为，他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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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长篇传记连载《薛永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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