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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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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善奎新书《纵横中国》封面

强渡来乌藏布江
  8月28日是一个需要郑重记载的日子。
  昨晚说好与仲巴的两台大车同行,由他们带摩托队一起过来乌藏布江。队员们6点起床,7点时仍没有见着那两台车,决计开拔。7点的帕羊,天还是黑的。摸黑行驶20公里,于8时半抵达来乌藏布江边。
  昨晚,许康荣他们已经来侦察过,没桥。水深齐胸,河宽约30米。
  这不是可以“一冲了之”的浅溪,是一条真正意义的江──来乌藏布江,是鼎鼎大名的雅鲁藏布江的上流。雅鲁藏布江的儿童时代。
  见识雅鲁藏布江的上源是一种幸运,很少有人能在这个高度上观看“世界名流”的始发段。它是中国的第六长河,其水能资源和流域面积却仅次于长江。和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里万马奔腾的气势相比,“来乌”只算是弱水微澜。韬光养晦般在这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作原始积累。
  水平则平矣,清则清矣。而这清平之像,恰恰使之容易被低估。
  天气是晴的。江水是蓝的。天上的乱云掉进水里,立刻在蓝色的江里混上了大片大片浊黄色,又被流波弄成散板,那江水恍惚一看,便斑驳如癣,蓝得散碎,也黄得散碎。河岸是缓坡,全是土黄色的细碎砾石,或者说是粗沙。没有草,虽然有这么一条江流过,并没有培植起秀丽的水草,当然更没有野花。然而,眯细了眼去看,盛夏仍给看似油盐不进的高寒地带,带来了绿意,然而决不会茂发成可以打滚、足可侵阶的茵茵草地。高海拔使得生命呆滞,草长得残喘,而且像“绿色癞痢”般,想将一块一块黄土盖满,都甚为艰难。江对岸的绿意似乎重些,但那是距离产生的。那里还有长条的丘山,再远,则是条状的雪山,没有神山威仪,只算勉勉强强的一点隆起,像是案板上还没有揉平的面埂面团。这样的平阔之地,完全可以跑马。因为无人,也没有目标,也就无所谓路。倘若真有一条路,怕也是十年一用,百年一用。无人区的存在已经太久了,找不到生物链,地上没有虫,天空不见鹰隼和雀鸟。连喜欢高海拔的斑头雁也没有,唯一的动静是水。河里是有鱼的,队员们走到水边,清清楚楚地看见鱼儿在游。最早的生物链总是在水中出现,要拓展到枯燥的沙地上来,怎么看,怎么难。
  全队是早晨8时左右到达的,正是摄影人最看重的时辰,晨曦下的天地,是浓妆天地,许多人苦苦等待,就为的是一个好去处的出彩时分,现在,它来临了。来乌藏布江的纯蓝,一下结束了荒原的沉闷,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推出灵气万端的“一段锦”,阳光在波光中掺和,色彩更绝!配上远山的雪亮,天空的另一种蓝法,甚至两岸的黄色漠土,也有了色泽的襄助,使秀水有了黄袍加身意思。一路行来,开车多,创作少,好不容易见到如此美景,大家都“掏家伙”拍照。
  而且,这里还不是无人区,最多算无人区的大门,因为有人迹活动。一个藏族老婆婆很早就起来了,在原上走动着,身边带着一只黄色大獒,给美景增添了人文色彩。梅元皎把相机对准了老婆婆,一种天地人的和谐,呈现在取景框内,那只大獒飞窜开去,像一团黄色光晕消失在景框外。蓦然,地震一般,一股暴力将梅元皎推倒,有利器扎透衣服,肤肌有尖利的剌痛感,耳畔有粗重而胡臭的呼吸。──攻击来自那只大獒,元皎的景头对准它的主人,黄狗视为“枪管”,没有预警,没有征兆,就下了口,以它那雄壮的身躯奔跑的动势,将梅元皎扑倒。
  狗被撵走了,队员们过来验伤,发现爪痕深深,如洞穿几根元宝大钉。将雨衣、羽绒服、毛衣一层层脱开,全部咬透,最后撩开内衣,背上是狗爪犯。“这狗是真咬的呀!你要是穿的单衣,背上的肉就没有了!”
  按路线,必须过江。
  探看一下水深,也就是几十公分,看得见河底,不过一米多深,是一条涉水可过的江。也不宽,仅30米许。而且,江边依稀可辨前人开过河的车辙。找当地牧人打听了过河的路线后,多吉说,他的后勤车先下水开道,呈斜线开行,也许能直接过河。于是,车上运载的器材物资被卸下来,只剩下两只油桶。拆掉汽车排气管,松掉风扇皮带,将电器部分用塑料布包扎,吕玲珑又用黄油涂抹引擎等处,作防水处理。另有队员拿出橡皮船开始打气,准备过江牵绳。
  多吉发动了车,很雄壮地驰入江中。
  江水以柔克刚地让路,那辆成都130在一条错误的路线上浩荡开进。像刚啃了一口馍,牙就被馍里的石头咯住了。仅开行十多米,车轮便深陷河底,任你油门重踩,声如牛吼,纹丝不动,终致熄火。汽车成了江中一个磐石,江水急促地流来,很快将朝水一面的轮胎下面的泥沙淘空,车身开始向上游方向倾斜,水很快就要淹齐驾驭窗、漫进货箱。照此下去,要不了几个时辰,全车就会倾倒,冲翻,打跟斗,成为一辆废车。幸而葛加林带了一只橡皮船,几个队员划船到汽车边,将车上的余物转移到岸上。多吉作为开车的“第一责任人”,拼命要挽救翻车的命运,用木桩在倾覆面打桩,临时抵挡一阵后,罗贵生和多吉赶到帕羊区去联系拖车去了。
  时不我待,现在已经是午后,再“旋”,天就黑了。葛加林划着皮筏去到对岸,回首这厢,队上的人全部站在对岸“瓜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为8辆摩托过江,队员们开始扎浮筒筏子。汽车上有4个空汽油桶卸下来了,边防团找的三块“活皮板”也拿出来。七手八脚,4个浮筒就被绑扎起来,宝贝木板,被横绑在上方,作为搁置摩托的平台。筏子成了!但是,河岸如高台,摩托难于推上浮桴。大家又拿出工兵锹等,在岸上挖出一个凹口,“码头”有了。
  第一个被推上筏的,是汪秉宁的6号车。上筏,绑扎好。葛加林划皮筏先到对岸,拉起一根牵绳,拴住浮筒,那边拉绳,这边放绳。一声号子,浮筒离岸。筏上的摩托任其发动着,准备摆渡成功后,油门一加,冲上彼岸。孰料,筏子行不几步,由于三轮摩托左重右轻,即使老汪站在右边充当“秤砣”配重,还是严重“左倾”。筏子只放出去5米,又赶紧拉回。在离岸2米处,终究不支,摩托轰通一声坠水。
  一阵忙乱,啊嗬的吼声中,人们合力将在水中已经熄了火的摩托推回岸上。
  两次渡江,均告失败。
  梅元皎紧急出招:“摩托的重心靠左,而筏子的浮力是平均的,当然不平衡了!应该在筏子左边再加一个汽油桶,才能摆平。”
  汽油桶倒是有,只不过在陷在江心的那辆汽车上,而且还是装了油的。诸君立即行动,将橡皮筏划到“困兽”车边,先抽掉桶中部分汽油,可以扛动了,吆吆喝喝如蚂蚁搬家,将那还盛着相当的油料的铁桶,弄上岸来。将全队装饮用水的11个塑料桶腾空,分盛桶中油料。一只空油桶就此诞生。
  重扎筏子,五只油桶左三右二,不伦不类,却实用。
  再次试渡,仍用6号车,横竖它已经进水。摩托再度装上筏子,果然平稳多了。汪秉宁依然站在边斗这边配重,身子弯如醉虾,死拽。居然连筏带车顺利运到彼岸。
  问题又来了:到了那边,摩托在浮筒上,离沙滩还有很高一截塄坎,车下不去。元皎又出新招:“不如用两个废电瓶,装上土,做成铺垫。”于是,对岸又筑起这么一个丑陋不堪、简而又简的“码头”,车子抵岸后,通过装沙的电瓶,很顺利地推到沙滩上,一轰油门,摩托上了岸。
  这是渴望成功、亟需成功的时刻,好象全队的士气,都压在一宝上。不成功,便萎靡,一骑过江尽开颜,6号车上岸的一声轰鸣犹如化外福音,全队人员欢呼跳跃:“我们成功了!”
  不知是欢呼振动了空气,还是上苍假以颜色。瞬间阴云四合,艳阳隐遁,四野灰溜溜的,──天公之色,犹如借尔之谷,还尔之糠。大风说来就来,风中如挟带无数暗器,劈头盖脑,每个人都中了硬物。其势密集,其物冷硬,其色贼亮。打在颈窝,颈窝痛;打着耳朵,耳朵木。发发命中,无一幸免!不用看天,只须观地,就知道是冰雹。地上很快积了厚厚一层晶体。再是好汉,也怕吃大亏,何况是“天亏”!好汉们唯有屈尊,地上一钻,以鸵鸟为师,头、身进到摩托的边斗下,边斗爱莫能助,手长衣袖短,臀部收不进来,只有任打任罚。臀上悲歌,不知几千音符也!人在轮下,耳听摩托的硬件上,“炒豆”爆成一片,亦如“万方乐奏有来雹”。真是不要风,偏得风;不要雨,偏得雨。晦气呀晦气!
  须臾,雹渐不闻声渐消,轮下侧目,风轻云散,摩托车影,钝重地落在沙砾上──新一轮太阳又出来了!世界又成崭新的。生态之丰,莫过于地;变脸之快,莫过于天!好汉们匍匐后退,爬行者又回复了人的站立尊严。人类花费了多少万年,才站立起来,但是老天要你爬,你就得爬,好象灭你万年道行,只在瞬间。
  插曲很快就抛之脑后,队员们又想起他们是干什么的了。
  第二辆车过江,是梅元皎的7号车。首渡成功的乐观空气,使梅元皎甚至不想取掉车上的一揽子重物,就此过江。孰料,这种满载,又使筏子失衡,甫一下水,浮筒筏就严重倾斜,汪秉宁身如醉虾,也压不住,眼看要翻。许康荣本来衣冠周正地站在岸上,眨眼间就窜到水中,他也不上筏,就那样水猴般站在河底,双臂怒张,压住筏子,老许不惜力,到了滥用蛮力的程度,很有一点战争年代站在水里、肩扛浮桥、让人不断踩过的气慨。如此筏上筏下,脚踩手压,吭唷吭唷,7号车算是跌跌撞撞地过了。
  第三辆摆渡的是4号车。装筏的时候,车身过于靠前,一离岸,就车头下啄,经调整后也渡过江去。
  三车渡江成功,全队一派乐观空气。

摩托坠江
  时已近晚上十点,高原上天尚未黑尽,人们也没有要扎营的意思,大有一鼓作气,悉数渡江的气慨。第四辆摩托又推上了筏子。是许康荣的八号车。由许、梅二人配重。汪秉宁下筏,到对岸帮着拉绳子。许、梅二人押船走到江心,便觉得不对:“咋回事,好象浪子大得多了,风也狂了。”──来乌藏布江翻脸了,来潮了,陌生了,连许、梅这样来回几趟的“老筏子”也认不得了。来乌藏布江具有不可思议的潮汐性,娃娃脸,一日三变。早上,也许只齐大腿,中午,打齐肚脐,傍晚,就齐胸深了。雪水的融化,带来了夜潮,高出一截的水头,不声不响就下来了。水也急,风也大。这种意外打击,使筏上二人如站魔毯,船不对劲,人也不对劲,摩托怪怪的,向江里滑。两岸拉放绳子的人也失去了同步节奏,一边拉紧,一边却没有放绳。产生了一种张力,眼看筏子愈加倾斜,老许重施故伎,站在筏上想把下滑的摩托拉回来,不济!一声劈雳,摩托翻倒河里,浮筒翻到了水面,整个一个倒栽葱。老许被撞击一下,不见了人影,梅元皎连同脖子上挂的一部相机一起落入水中,倒是很快站住,才发现江水齐胸,比早上深了许多,水温极低,冰浪子一波一波地来,像要割人血脉。
  “老许!”元皎对流水呼唤。
  “老许!”岸上的人齐声呼唤。
  不见回答。人心都紧了。
  江水甚急,行色匆匆如闻“海归”呼声。高原上的河流都是性急的,因为它们在高原上,因为它们有的是落差,因为它们的使命就是奔腾坠落。老许如被冲走,谁能拉住?不死也要脱层皮!
  岸上的人慌了,急忙往水里跳。汪秉宁本来在拉绳子,一丢,三两下刨掉身上的羽绒衣裤,就下了河。吕玲珑、李晓松和刚求援赶回江边的罗贵生、多吉,都下了水。
  万般焦虑中,许康荣如水鬼般从水中冒出来,脸一抹,眼睛鼻子样样齐全,还是那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般神气的“大马棒”──刚才翻船时,摩托将他倒扣于下,在高山冷水中体验了一回“人或为鱼鳖”滋味。老许命大,没被扣死!
  众人松一口大气,齐心协力想把摩托翻正,却是不行。那摩托如生根般坠在水下。恍惚撼山易,撼摩托难。梅元皎一下醒悟:这浮筒轻,摩托重,当然轻的要浮在上面。使多少力,都是瞎掰,七条汉子,好象一下都成了弱智,加起来,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建议将车、筏分离,吕玲珑当场实施,扎猛子到水下,发现两者是铁丝连结的,弄不开,浮上来换气,再重新潜下,折腾几番,终张车、筏分离。
  几十分钟就这么过去,周围已是一片漆黑。人们想把摩托弄上岸,却没有了这个精气神。水中人个个血管上冻,肢冷如铁,面若死灰。汪秉宁是第一个下水运船的,在水下时间长了,快要撑不住了,想拉住一截绑车的绳子,却就差一臂长。水推着他,像要带走一只随波的蚂蚱,汪秉宁双脚在水下死撑,兀自还想捞一把稻草,却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是吕玲珑的,患难之中,什么矛盾,什么过节,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生死弟兄”!“生死弟兄”这个概念诞生之初,也许有一点帮会色彩或山头味儿,然而现在它是广普的,凝聚人心的。“不拉这一把,我就走不到绳子那里!”时过多年后,汪秉宁还这么说。他对于“拉兄弟一把”是记情的。嗣后,老汪抓住绳子走到对岸,抖抖索索穿上羽绒服,将停在那边的皮筏子划过江来,对葛加林说,人再不上岸要死人了!老许也从水里走到江边,对岸上的人说话,却只听见“喏喏喏”之声,唇齿已僵,肌肉乱颤,其言难辨。汪秉宁像听外国话一样,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葛加林却是听懂了的,而且他也看清了事态严重:水下的人再不起来,就会出人命。老许“交待”过后,又玩命般朝江中走去。汪秉宁急得大叫:“老许,快起来,快起来!”葛加林暴叫道:“全部上岸!摩托就让它在水里。”怕河里的摩托被冲走,多吉用绳子捆好,成为在水里呆得最久的一个。收兵上岸,回望江中,全车已被淹没。
  人们上岸,像拖着一身冻肉,一具僵尸,步履蹒跚,像一下就老了,蔫了,退化了,全身每块肌肉都在不争气地打颤,宛若自然界教训出的一批弱者。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差不多要完蛋了。梅元皎上岸换衣时,背心都穿反了,也顾不得掉过来,好象穿衣服的速度决定着生命的保存。倒处都在换衣,到处都在哆嗦。
  葛加林也变得结巴,但总算还能说话:“不能马上烤火,最好互相抱着,用身体回暖!”这个主意像电石火花一样,瞬间在营地里生效。人们也不介意两个或者几个大男人裸抱在一起有多么别扭,生物场会发生怎样的排斥!严酷的现场用生命威胁来促使男人拥抱。
  附带说一下,葛加林这个主意不错,但出处是“馊”的──二战时期,第三帝国的飞行员掉到水里,就是用这种方法取暖的。老葛喜读杂书,并且记住了这个细节,将它排上用场。
  李天社就是最好的实践者。作为“伤兵”,他到达来乌藏布江这样高海拔的地方,已经“来不起”,被作为全队重点关照的人物,人们打胀了气垫床,拿出氧气袋,让天社躺倒吸氧。目睹全队渡江遇险,“病夫”突然硬朗,拖着伤腿四处张罗,帮着岸上队员救助起岸的“僵尸”,上来一个,毛巾擦干一个,塞进睡袋一个。李晓松已经失去了上岸的能力,被多吉一把抓住,硬拖上来,木雕泥塑般立着不动。李天社上前一看,目已呆滞,嘴唇乌黑,脸色绝青。“晓松晓松你怎么了?”晓松不语,浑若失忆。在他脸上拍两巴掌,也无声气。李天社又急又怕,人该不会这样站着就冻死吧?解开自己衣襟,将晓松一把抱在怀里,温热的裸腹紧贴晓松的肉身,以身体回暖。直说:“晓松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啊!”晓松最瘦,脂肪稀缺,在冰水里浸久了,人就木了。
  葛加林跑过来看,李天社像被火烫着一般:“报告队长,晓松不行了!”此语一出,全队震惊,都来看晓松:“晓松你没事吧?”晓松耳朵能听,眼睛能看,就是张不开口,只看见眼泪淌下来,浑身乱颤,命悬一线。李天社的体温回暖到底起了作用。大家又赶紧将他湿裤扒掉,塞进睡袋。依然抱着,像怀抱一个巨大的襁褓。队医蒋小平使尽解数,帮助拿捏按摩,以通血脉。半晌,晓松方才“回阳”。后来汪秉宁问晓松当时是啥感觉,晓松说,我都以为我那样就死掉了。
  夜色降临。队员们边打着抖边支帐篷,对岸,也有一顶帐篷孤零零地撑起,那是梅元皎的,因为他的东西已经在对岸,只好隔江为家。能找得到的干衣服,全部搜罗出来穿上,早早钻进了睡袋。耳朵却警戒着,听听近处有没有狼嚎。狼是喜欢打孤独者的牙祭的,可不要第二天早上,自己成了一堆白骨。相机湿了,是元皎另一件恼火的事。他把机子擦干,放进睡袋里来烘着,相机里没有照完的胶卷也扯出来烘干,其中有若干珍贵的生活照,是苦难的记录,也是生活的原版。早上再用黑纸卷起。这些胶卷在全队到达新疆时才得以冲出,基本上保存了原始画面,但却多了许多“黑麻子”,是为来乌藏布江可恶的纪念。
  这边,倒是帐篷“连营”,却扎得散乱。湿衣服晒得到处都是:摩托的后箱、龙头和边斗上,乃至帐篷顶上。显出劫后的散乱和狼狈。
  帐篷内,有人在隔江哭泣。──李天社听着外面风声呼啸,想着方才沧浪之水中,种种惊心动魄的情景,种种的激烈和惨淡,看看自己血迹未尽的伤腿,虽经历20多年军旅生活,好象都没有这样震撼灵魂,触摸生死,心潮一起,万万千千的伤感,势如泉涌,不禁悲从中来,流下眼泪。自己也说不清落下的是英雄泪,还是自怜泪。
  葛加林走到水边,他像梦靥一般,觉得自己一直站在水里,脚从来没有干过。现在缓过气来,才发觉是水靴不对劲,提起来一倒,哗哗的一靴水就出来了,孰料黄雀在后──这一“靴水图”被人抓拍,成了一幅啼笑皆非的《嫌水者》。这个队里,每个人的“彩头”或者洋像,都可能被偷拍──职业摄影者们即使睡着,也想让他的机头醒着。何况他们今夜并未入眠。

作者戴善奎在羌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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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善奎赠送给雷康的新书《纵横中国》

牛蚊吃人血
  许康荣也在自己的帐边忙碌。不时有飞行器在他的面部晃动,见老许粗犷,视若无睹,它们便纷纷降落。到老许觉得满脸针扎、疼痛难忍时,大手一煽,打死几十只,满手鲜血和蚊尸。“飞贼”受挫,仍然先顾食,后顾生。毒蚊是昆虫界的瘾君子,生来就好那一口,哪怕被人拍成血饼,也在所不惜。老许正焦灼,蓦然起了大风,突然间身上轻松起来,风像一阵清凉油般刮过,蚊子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此物是怕风的。风停,空气中又满是“钢针”。牛蚊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它们集结的密集,在空气里形成一种啸声。尽管有很多同伴被拍死了,丝毫无伤种群,依然铺天盖地,撒豆成兵,依然采用“神风突击队”似的攻击。已然尝鲜一口的蚊子舍不得离开,还没有上口的,更是急了,绕手盘旋,随时急停。蚊子能进化成吃人血,是有万年道行的。人类带着辉煌也带着蚊子这样的孽障前行。蚊子不灭,就像真理不灭,这好象很能难接受,但它强行挤进生物链,而且排位紧靠着人,却是事实。即使毛老人家号召六亿人上阵消灭家蚊,家蚊仍然存活下来,何况高原上不曾受过重创的牛蚊。
  几分钟之内,老许的脸便肿了。
  这一幕使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蚊子大如细钉,前扑后继,其针管足以扎穿衣服。稍稍驱赶慢些,脸上身上便成了停机坪,不下千只,浑如长了一层黑毛。尤其喜欢叮黄衣服。老许称它们是“牛蚊子”,本来是攻击耗牛的。耗牛皮多厚?能扎穿耗牛皮的利嘴,扎进人的皮肤是多么轻松?而吸惯了牛肉又来吸人血是什么滋味?葛加林说:“那当然像吃鸡肉罗!它哪里吃过人血嘛。没办法,我们个个都成了阿拉伯人,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但是这些蚊子连羽绒服也要叮穿。拼命搽一些防蚊药,不顶事!不顶事!”
  险恶之地,产生险恶之物。在热带瘴疠之地,蚊子硕大,有“两个蚊子炒一盘菜”之说,那些巨蚊骇人而不叮人,形成“蚊大无妨”的印象。来乌藏布江蚊大且毒。英雄难过蚊子关!如果不是亲历,谁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惨烈的人蚊之战!牛蚊是用尸体来堆积战果的,在无人区饥饿了许久,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还不大撮一顿?队员们用围巾包头,只留出两只眼睛。蚊子不分藏汉,通吃。
  倘若一个裸露的肉体,被人策马送到这地方,不消几个时辰,他就会成为“诸葛草船”,血被吸光,人被吸瘪。那一定是世上最厉害的酷型了!

无鳞鱼风波
  8月29日的清晨来临。
  来乌藏布江又变得温柔敦厚,水汪汪蓝幽幽,清花亮色的,偶有鱼儿溅起水花,亦如关睢淑女的笑靥。
  但是,队员们晾在外面的湿衣,都蒙上了一层白霜,更湿了。那辆摩托还在水里,得捞起来。而陷在江中的汽车,倾斜度依旧,没翻筋斗,算是大幸。
  葛加林望着一川清冽之水,鱼翔如织,乌黑的鱼背,来来去去,身处世外,太平久了,一付“知有秦汉,不知有魏晋”的闭塞安详,群梭游弋,好象一江锦绣,都是它们这些“天梭”织出来的。想想队员干裂得起癣皮的嘴唇,忽生一念:为什么不钓鱼为大家改善生活呢?江里都是高山冷水鱼,其鳞细若无物,因此人们又叫作“无鳞鱼”,因为是无人区,没人捕捞,即使有藏民经过,也不以鱼为食,鱼们便在桃花源般无忧无虑的境界里繁衍后代,终至密集到赶大集一般,涉水行走,弄不好就会踩死鱼。不小心摔一交,也会坐死几条鱼。难怪民间有“飘舀鱼”“盆舀鱼”之说。
  鱼竿随便拿一个棒子就行,鱼线,拆几柳编织袋的丝儿不就是了?鱼钩可以用别针现弯,至于鱼饵,取一点红烧牛肉罐头充数吧。
  罗贵生、洪杨主钓,队医蒋小平见要钓鱼,也十分热心地来参与。果然,鱼饵一下去──即便是罐头肉这样不入流的鱼饵,鱼还是立刻咬钩,而且整个咬钩过程清清楚楚。如梦一般,便拉上来一只半斤左右、腹白背乌的红尾细鳞鱼,容易得像弯下身拾起来的!洪杨打算用饭盒去接住,却被蒋小平凌空一把抓住,他完全被这种神奇般的钓鱼速度惊呆了,忘形得只手握鱼,只手挥向天空,像中举的范进般开怀大笑。这精彩瞬间,又被队员以相机“立此存照”。蒋小平那阳光男孩般的笑容从此永存!
  鱼很快钓了一桶。队上有高压锅,搬出葛家林那个登山用的小炉子,炉子是烧气的,风很大,气炉子根本不顶用,于是挖坑,到周围去找来草柄和牛屎烧,烧鱼汤。放上一点盐巴作料,汤味“不摆”!而无鳞鱼细嫩的肉,使吃伤了罐头食品的人们,精神为之一振。
  蒋小平接手鱼竿,继续垂吊。他是医生,队员们身体再棒,缺乏营养造成的面容晦暗、指甲发乌、嘴唇起皮,让人看不下去,弄不好胖的拖瘦,瘦的拖死。他觉得对大家的健康负有责任。鱼这么好钓,不钓白不钓!多钓好解馋。何况,这种高原垂钓,是最来神的,指哪打哪,钓谁谁来,只管像抽签一样,往上拉鱼就是。
  钓者惬意,看者有气。多吉彭措就看不贯那付悠闲样儿。这是哪里?成都农家乐的鱼塘还是钓鱼协会的赛场?自己开的车陷在水里,摩托又沉了江,人急得要死。为了拖车救险,累得屁是屁,汗是汗。肚脐眼都快挣翻,他倒好──钓鱼!真是耍的耍死,累的累死。多吉越看越气,越看心态越不平衡。血气一冲,头就胀了,拉萨打人惹祸的事,全忘他娘的!踩着重笃笃的脚步,多吉几步就走到队医垂钓处:“你还有心思钓鱼?”蒋小平冷不防听到这么恶煞的语气,看到多吉满是易燃易爆物般的脸,还没作出反应,多吉已一把夺过鱼竿:“你有这个闲心,为什么不帮着下水拉车,或者想想办法,做点其他急事?”蒋小平说,这会儿还没得啥事。多吉更火:“没得事我就要撇鱼竿。”“鱼竿不是我的,是队长的。”“哪个的鱼竿我不管,我只管撇。”铜锤大手一撇,鱼竿成了断片。
  气撒了,多吉又去忙他的。

五汉子赤膊上阵
  虽然在被窝里捂了一夜,很多人并没有睡好,夜半被冻醒几回。毕竟太阳是新的,日历是新的,人是年轻的。28日那一页黑色皇历,已经成为过去,队员们又来了精神。昨晚那“死之将至”的感觉,哪还有一丝一缕?
  人们搭起了三个灶,煮食方便面、麦乳精。梅元皎划皮筏过来吃一点热食,聊以充电。
  吕玲珑脱掉外衣,只穿“火摇裤”,站在岸边大声地作了一个动员报告:“共产党员要带头呀!其他不是党员,而是团员的,身体好的,我要求你们尽自己的能力工作,当然,我先带这个头,我如果不能带头,我说的就是屁话。”
  来了两位老藏民,是帮忙的。昨天的事深深打动了他们:“从来都只有外国人的车从河上过,你们是第一支渡河的中国人的队伍,所以我们一定要来帮忙!”
  几条汉子穿了裤衩下去,李晓松被取消了姿格,由大吴出征。加上吕玲珑、多吉、洪杨、梅元皎,共5人。水已消下去很多,却剌骨,感觉是聂氏零度。毕竟水浅了,宜于打捞。不到十分钟,落水摩托就被水下队员,加上对岸的队员、藏民连拖带拽,轻轻松松地就在两岸欢呼声中,掀上岸去。
  这是值得欢呼的。来乌藏布江昨天发出的生命威胁,把打捞摩托变成铅沉般的乌云,把这一行动变成了一场战事,谁知道今天还要受多少磨难?说不定又是一场马拉松!短短十分钟,事情居然搞定!“战争”打赢了?也未免太离谱了!于是,欢呼几乎是喷嗓而出。五位下水队员更是兴奋莫名,浑身的劲好象才刚发挥出一点零头,本来都推车上了岸,几人又再次跃入水中,以优美的姿势,蛙泳过江。
  后4辆摩托的渡江可谓一帆风顺,汪秉宁是公认的“配重高手”,4车全部由他押车,均是一次成功。当最后一骑运抵对岸时,还不到下午三点。全队又为此发起一场欢呼──为来乌藏布江上的任何成功而欢呼,都不算滥用激情。因为它值!
  那辆水下浸泡了一夜的8号车,翻到河里时,油箱盖子都被冲跑了。大吴把油箱拆下来,清洗干净,抹布蘸干,用一个塑料布来蒙住油箱口。气缸也进行了全面清洗。重新装配,换掉机油、汽油,只一踩油门,就将车子打燃。
  现在,该解决陷在河里的汽车了。一辆闻讯赶来的解放牌汽车挂上拖绳,加足马力,喷出浓烟,轮下抛起大片稀泥,结果更糟!130没有拖动,解放牌倒陷在沙滩上,越是发力,陷得越深。于是沙滩上又多了一个待援者!
  罗贵生书写的求援快信,又送了出去。
  仲巴县武装部再派来一辆军车增援。军车先拉出岸上的解放牌,两车再一齐拉江中受苦受难的130。这差不多开始生根的倒霉车,总算像铁壳虫一样,被倒拽上来。抬腕看表,已是晚上11点。
  就为渡过这30米宽的一条小河,全队花费了三天时间!
  多乎哉?不多矣。因为,神秘的阿里无人区的大门,被敲开了!
  队上开会决定:8辆摩托先行赶路,130汽车就地维修,无法同步,由两位司乘人员吕玲珑、多吉去处理。队上给他们留下相关的手续和600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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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戴善奎漫像·曾循/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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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峨眉山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18 18:17:26|显示全部楼层

之二:苦度阿里人区

苦度阿里无人区阿里无人区是世界探险者神往的地方,是中外摄影家最想膜拜的地方,是旅行家们的“中国结”。因为是生命禁区,上面保存了许多特殊生命。因为无人,它保持了绝对的原始风貌和太多的神秘,它是毗邻珠峰的台地,是前往古格遗址的通道。阿里的异域感是世界性的,阿里的雄浑感是大气的。神山、昊天、雪域、异云,无一不磅礴! 8辆摩托渡过来乌藏布江的,便进入了一趟平的、4800米海拔的巨大的高山草甸,几公里宽,几十公里长,稀疏地点缀着几个小海子,很好看。没有路,却开阔得到处都是路,车印也很多,都是外国探险队的车或者普兰出来的军车辗的。摩托可以在荒原上乱开,只要找准西线方向,开就是了。再进去,就无一兵一卒了。因为喜马拉雅山就是天然屏障,海拔7000多米的山脉,哪个外国人过得来?摩托队虽然在世界屋脊上开行,实际上是行走在一个大走廊上,一边是喜马拉雅山,一边是冈底斯山。冈,是雪的意思,冈底斯山是雪上加霜的意思。它的主峰,就是佛教徒们膜拜的神山岗仁波齐峰。历史上,是有不少人穿越过阿里,但多半有马力强大的越野车待候。骑摩托车而且是成都产双燕750摩托来闯阿里,却闻所未闻!其冒险性没法试验,也无法评估。所以摩托队越接近阿里,耽心的空气就愈浓,反对的声音愈强。最有发言权的,当数边防军人。葛加林骑着一号车跑着,耳畔又回响起江孜武装部那位军人的话:“我守在这里20多年了,很少见到部队的车队横穿阿里的,更没有见过以你们这种形式穿越的,太危险了!劝你们不要跑了,不要拿生命开玩笑!”队上也不是没有掂量过轻重,最终还是决定走。尤其是副队长老许,土匪气,一讨论,他就吼:“走啊!管他妈的!”没有兵站哨卡,没有后勤保障,就这么开进来了。要是下个七八天雨,摩托跑不起来,队上自带这点油料和干粮,非困死在阿里不可!但是,要‘纵横五万里’,阿里这个‘结’又非解不可。葛加林左望,西北东南走向的喜马拉雅山脉,仍然那样绵长,西起克什米尔,东至怒江,全长三千公里,8000米以上的高峰,就有11座。但是,这里看喜马拉雅,已不再高峻,到了阿里,犹如站在肩头看额头,这就是阿里!它首先改变你的视觉,让你自己也变得不凡起来。喜马拉雅的云相却是精彩纷呈的,云层竟然是深蓝,向远方递减色彩,变成浅蓝,然后才是叼陪末座的白云。近处之所以乌压压一片,是云层太厚重,而至于沉重,好象就要垮下来。它们是空中最泛滥的衍生物。这一来,生存空间好象只剩下一个夹层,人被压抑着。远处倒很亮,白云一杠一杠,浸在蓝空中,像是独享轻扬。但是近处太压抑了,草地里黑瓮瓮的,幽幽冥冥的。余晖总能从云层中找到空子,投一束光,山上便亮了一小块,铜亮铜亮,成为难得的看点、稀罕的阳光地带。喜马拉雅山的光束,诗眼一般,只有“深入不毛”之人,才有这个眼福。他停下摩托拍照。来了阿里的摄影人,都贪。最好能把所有山川风物都微缩于菲林,带回去一个完整的阿里。许康荣摄影以快手著称,动作麻利,决不吝惜胶片。一个好景致,他可以在同一地点拍下若干张,哪怕这些片子冲出来后大同小异。不怕“重复”,一个好景致,是该多拍几张的,否则,易成绝版。喜马拉雅的黄昏非常漂亮,山体墨绿,恍惚整个山脉就是墨玉的富集区,你真的很想拿起地质锤敲下一块来验证自己的感觉,并把这种重大发现公之于世。这种典雅的色调,很固执,直到周围已经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这种色调还萦绕着你。可惜,这种感觉不能传递给镜头。荒原看起来宽,走起来难。不是泥潭,就是沙丘,都很陷车。加之后勤汽车没有了,帐篷食品器材,很多东西都装回了摩托。光梅元皎的7号车,就增加了4桶汽油、一箱饼干,共增重120多斤,开起来着实费力。这里也是雅鲁藏布江源头的水网地带,头一天,就过了4条小河。有了黑昌线和挺进珠峰的经验,对付起来都不算难事,直接冲!都很稳健。8台车全部顺利过江。下午时分,葛队长1号车的离合器坏了,停下修理一小时后,继续赶路到晚上11时半,才在河边扎营。也不生火,吃点压缩干粮、午餐肉罐头作数。晚上扎营时,害“想食病”的人,开始谈笑风生,插科打诨,人在阿里,心已到乌鲁木齐,甚至更远的地方。于是大摆宴席──商讨“海市蜃楼餐”的菜品和请客排序。地点:700公里外的乌鲁木齐以远,请客名单:全体队员。 “我在乌鲁木齐请全队的人和家属烤全羊。”葛加林说。届时,家属们都要到乌市来探队。许康荣说:“我请大家吃兰州的清烧小猪。” 汪秉宁许诺:“我在北京请吃烤鸭。” 梅元皎的安排是:广州蛇餐馆。好家伙,安排的都是品牌货!寻开心的人们,眼睛里是个“盼”!这是一段低消费的时期,队上的支出帐为零,阿里确实是个省钱的地方。如此困境中,梅元皎仍然记坚持记笔记。当日,他在笔记上写道:“说得口水直流,但眼下几天仍只有压缩饼干加冷水。这样的伙食吃得连大便都拉不出来。” 这地方是有狼的。有一天扎营后,邦达小狗一阵狂叫,把人们从帐篷里吼了出来,看是什么事?嚯,远处狼影憧憧!狗儿是给大家报警哩!晚上宿营时,大家都作好防狼准备:摩托车不取钥匙,好随时开灯。刀具也准备好,以便随时捉刀。宿营点海拔4850米,经过多日的适应,众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只有洪杨流了鼻血。这里比北京时间晚很多,早上9点,算是很早了,队员们宁愿早早出发。天气冷,好几台车又都出了故障,搞车、发动,费了不少时间。人动起来,才知道高海拔是经不得累的,好几个人都脸色发青,躺在地上喘了一阵粗气。营地旁的那条雪水河,水温仅1至2度,打水漱口,牙齿冰凉;蘸水洗脸,面如寒鸦。舀水进餐,冷食难咽。森林和流水是维持生态的两大重地。植被越茂盛,生态世界越繁华,但是,阿里太高了,几乎看不见植物。葛加林说,要是有谁说这里的草坪如何青绿,那他一定没来过。到处是乏味透顶的砾石,百无一用。当然,也有草,没有草,何以解释藏羚羊这类草食动物的存在?没有藏羚羊,狼又如何生存?可见是有草的。但是,这些草,说得上是“可怜”,地球之巅也就是地球之秃,阿里的草就是秃顶上的绒毛,贴地长出一点点,患了小儿疳似的,熟视,方能一睹。它能维持一个勉强的生态圈,就算不错了。好在有水。小河沟到处都是。最初,每过一条河沟,都要下来观看,过不过得。河沟太多,懒得下车,也自认为有经验了,直接冲!这些河沟里也到处是大石小块,讨厌极了。摩托在大包小块上辗,臀部叫屈,机器喊天。每天,都要过十几二十道水沟,饮马泽畔,溅湿衣衫。好在太阳大,紫外线强,很快就晒干,下一道河沟,刚晒干的衣服又湿,让人哭笑不得。大有吾乡诗圣“长夜沾湿何由彻”的苦处。 君子慎独并不是所有的时候,身旁都有伙伴。──这一回,葛家林单人独骑又陷在河沟里了。事情倒不可怕,也就是来人帮一把的事。而且,好几个人正好涉水经过。牵着马,马上是驮子。从打扮上看,很难一眼判断他们是干什么的──有穿体恤、外面又罩了不伦不类的竖条子背心的;有戴着镶帽檐的黑色绒帽、像三十年代日本士官生打扮的;有戴着不知出处的红色栽绒帽的;有穿连体服、腰上箍条黑皮带的;也有穿皮卡克的。这些人不牧不饮,不稼不穑,也不像是剪径的,只是掮了口袋、赶了驮子。老葛拿出罐头和压缩饼干请客,请不速之客们帮推摩托。这些人倒很仗义,挽袖捋臂的,有些还把裤腿挽到了大腿根,下水来推。四五个在前面拉绳子,四五个在后面推,吆吆喝喝,不吝出力。有一个裤腿没挽好,褪下来掉到了水里,也不管。摩托轮子本来已经陷进去一半,经生力军们齐声发力,车子干净利落就上了岸。完事后,其中一个把老葛拍一拍,带到他们的马驮子边。拔刀,将驮子划出一个口,袋子里哗哗的掉出来许多手表,瓦斯针,劳力士,英纳格,品种繁多。随便拿一个都值钱。原来遇了一帮走私的,正准备往拉萨去。老葛是谁?摩托考察队虽说是半民间组织,却也有点半军事化,穿着军队的迷彩服,安着军警的警报器,沿途用着军队的油料,油料员李天社也是正二八经的现役军人,考察队的名誉队长还是原军区的陈明义副司令员,葛加林自己也在部队呆过,一切都是蛮正规的,可不敢来半点Y的。走私贩子捧了一捧手表,也不要钱,想换罐头。这当然很诱惑人,要说完全一点不动心,那也不是。君子“慎独”,葛加林不能接这个招。跑了一路,也算是走了好多地方,光邮戳都盖了几十个,有哪一处写过信,打过报告给成都大本营,说你们那里来的摩托队抓拿骗吃?没有嘛!都是表扬。要是哪一处告了状,他当队长的丢得起这个人吗?葛加林指指手腕:“我有电子表。” “我一只表要当你100只电子表。” “承认你的表好,但我还是喜欢我的电子表。” “这你就多心了。”那贩子指指天,又指指地:“这是阿里,除了天知地知,就是你知我知了。” “你们的事,我不染。”葛加林从摩托车斗里拿出一箱压缩饼干给贩子:“你也别害我,饼干给你们,手表还是你的。这箱饼干算是你帮我推车的感谢!”那人也耿直干脆,手表收回,饼干笑纳。雅鲁藏布江再长,也有个头,雅鲁藏布江水网再多,也有个完。随着队伍的北上,地势越来越开阔,8辆摩托可以并行,排成几百米一线齐头推进,这个场面非常壮观,人也畅酣。随心所欲开,摩托各跑各。罗贵生开行中,碰见一只野驴,个体很大,屁股圆滚滚的,肌肉显得十分健壮。跑这些天,还是头一次看见。野驴想超过他的摩托,罗贵生此刻心情极佳,跑得正高兴,偏不让它超。野驴加速,他也加油,人、驴并驾齐驱,跑了约有两百米,那驴颈毛耸立,驴尾飘拂,一路狂奔,搞不清这不见经传、一路打着响屁的东西,是个啥!自从它降生到阿里荒原上,或者说从它的父辈们起,就没有见过此种轰隆隆冒烟的东西。罗贵生看看路码表,已经四五十码,对于三轮摩托,算是够快了,怕突然碰上石头块垒,或者什么坑洼,一减速,野驴便超车而去,不到一分钟,就跑进了山里。太阳快落山时分,藏羚羊出现了。它们更滑,而且更能跑。两只藏羚羊许是携侣同游,出来享受黄昏的宁静,宁静却被摩托引擎声打破。藏羚羊撒蹄就跑,羊蹄扬起的尘雾,不亚于摩托,其移动的神速,更为摩托所不及。羚羊是“惹不起,躲得起”生存哲学的最好诠释。残阳犹在,但最多还能照耀半个时辰,周围已经是低调图案,但残阳刚好照亮了羊背,连同它们扬起的尘沙,成了整个低调图案的亮点。羚羊黄褐的背,白的肚腹和脚,都照得清清楚楚。罗贵生拿出电影摄影机,将这低调子的“羚羊亡命图”记录在案。那晚,兔子也都跑出来了。好象它们都喜欢黄昏,黄昏是野物们一天中最精彩的时段。浅草地上兔子乱窜的景观,加上夕阳构织的图案,罗贵生十多年后还在回味:“那景色永远都忘不了,美得很!” 接连一两天,不见人烟,没有兵站,连过往车辆都没有,无人区呈现出一种旷大的寂寥。傍晚时分,碰见了两个赶羊的藏民。摩托队扎营后,罗贵生和洪杨去赶羊人搭的临时帐篷,想要一点热奶喝。赶羊人说没有,他们只是过路的,不是住家户,还能准备些酥油茶。罗、洪空手而归。第二天早上,队员起来时,两个藏民连羊带帐篷都不见了──老早就拔营跑了!罗贵生摇头苦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跋涉,我们已经比他们还要黑,胡子又长,又穿的迷彩服,把人家吓跑了!” 马攸木拉山奇遇老外翻越冈底斯山脉上5700米的马攸木拉山是值得一书的事。这是进入阿里以来,坡度最陡的一座山。漫坡都是风化后的砾石,寸草不生,连骆驼剌都没有。砾石散碎,开车就陷。走路吧,一味地滑。脚无蹬处,车难使力。摩托挂一档都爬不上去,只能人推,而且是几个人一辆一辆地推。若干天来,没有吃到一顿热饭,餐餐干粮,顿顿饼干。腹中无货,日渐萎靡,上这么陡的坡,空手行走,已经呼吸困难,脚步拖沓,再叫推车,个个喊天。刚推车的时候,后面还是一群人,走两步,倒一个,再走两步,又倒一个,推上十多米,后面已倒成一片,个个四仰八叉,面如死灰,命悬一线。只听“风箱”响,不闻人语声。摩托未上只能掀,小车不倒只管推,喘过气来又当“蛮”。如此推几步,躺一阵;躺一阵,推几步,停停走走,如吴牛喘月。看那坡,不过几十百把米,仅然花费两小时,才推将上山,噫与戏,危乎高哉!上了马攸木拉山,空气愈加稀薄,更是人心思卧,集体倒地。蒋小平也累得够呛,毕竟是队医,打起精神宣布:躺倒的人都得“倒桩”,脚比头高,以免大脑缺血。队长葛加林则认为:“不能躺倒,躺倒就起不来。最好站着,动着。”迅速离开山顶──此处危险!他想把躺倒的人都推起来。洪杨起不来,瘫在那里说:“队长,这会儿我好想吃酸辣面!” 葛加林奔过去朝屁股上就是一脚,嗓音干哑地吼一声:“起来!”天天吃压缩饼干,吃得老葛口水都没有了。小伙子被踢了起来。洪杨的父亲是峨影厂搞摄影的,同葛加林是师兄弟。这次出来,他们夫妇都托付过老葛照顾儿子。于是老葛就才有这番不客气──出了事,回去不好交待啊!洪杨受此粗暴,悻悻地暗骂一声:“魔鬼!” “魔鬼”是大家给葛加林取的绰号,你老葛脾气太臭,叫“魔鬼”,也不冤你! “大马棒”许康荣也像是个“累不死”,硬是用侧三轮把腿伤未愈的李天社推上马攸山。掉过头,又去帮推下面的摩托。也亏他累得下来,仿佛天生就是个磨心,一辈子的劳碌命!李天社自从进阿里,一直为高山反应所困扰。头痛、胸闷、气紧、鼻塞,诸种症状都齐了。上了山,更是头重脚轻、出气不匀、神志模糊、如临大限,病恹恹就地一倒,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许队副在下面推车,瞥见天社倒地,怕有不测,“天社天社”地喊叫,不应。又急忙上山来招呼李天社。只见天社神思恍惚,气息奄奄,如一灯将熄,连忙和老葛商量:天社必须转移到海拔较低的地方,刻不容缓!昏昏然中,李天社蓦然昭昭:“附近就有一个坑洼,躺下去,海拔不是就低些了吗?”他还真躺进那坑洼“降海拔”去了。队员们本已经打不起精神,开不起玩笑,见天社病笃乱投医──不过低出几米的地方,天社居然有此“海拔低些”的慧眼,太搞笑了!老许更不迟疑,一骑当先,载李天社下山。几乎同一时刻,山顶众人都发现前面七八公里的地方,有车灯闪闪,风挡发光,不知是哪路神仙!老葛很兴奋,一脚踏燃摩托,率先冲了下去。老许、天社已经在下面一个避风处停车等待,天社到了这海拔稍的地方,好象出气匀净些了,但此处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蓬头垢面的许康荣正东张西望,确定应对之策时,后面的老葛到了,前面的车队也发现了他们。天社以为来了边防部队的车子,激动得一跃而起。这是一个不小的车队,全是“巡洋舰”,还配了带绞盘的大型拖车。共七辆车,每辆车上乘坐三人,全是澳大利亚的探险者。他们老远看见有东西带着一朵烟雾冲下来,不知是什么运行器械,直摆手,意思是不要到他们那个方向去,会陷住。山有好高,水有好高,长年雪水,化为沼泽,那外国车队正好开到了湿地里,陷住了,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位女性沮丧地坐在车上,动都懒得动。葛加林认为他们之所以被陷,是车辆太重,而长江750摩托自重轻,这种路应该可以开行,遂加足马力,冲过这一段湿地,在离外国车队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山上的队员也一辆接一辆开下来。那车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摩托阵容,很是惊异。队员们走向那车队,看是何许人。澳大利亚人是从尼泊尔口岸经普兰过来的,准备前往拉萨,刚好和摩托车队的方向相反。见到葛加林第一句话便问:“你们是日本人吧?”他们带有翻译,讲的是边塞口音的藏式汉话。老葛很是起火,连说三个“NO”。 “台湾人?” 老葛回答以两个“NO”。 “香港人?” 回答是更坎切:一个“NO”。葛加林会一点英语,但不好,遂对外国探险者们比划加汉话:“四川,和西藏挨着的。” 这下他们明白了,问他开的摩托是不是“宝马”。老葛说不是“宝马”,是四川人民生产的“双燕牌”。 “哇,中国人,了不起,了不起!”澳大利亚车队的人,翘起一片大姆指,这是“世界语”,勿需翻译,是由衷的敬佩,是瞬间的身体语言。有个人跑上来将老葛一把抱住。没有巨瓶香槟喷射庆祝,激情燃烧,无从发泄,于是从驾驶室提出水来,劈头盖脑将葛加林从头淋到脚,直说“中国,中国”。从普兰进阿里,是最捷近的路,可少走一半的无人区,也就少受一半的罪。即便这样,外国车队还是备尝艰辛,领教了阿里的滋味。能路遇这么一支装备差得多的队伍,当然刮目相看。葛加林的泪水一下出来了。全队也为之振奋。他们自豪,因自豪而感动,因感动而流泪!千般辛苦,万般磨难,都在瞬间蒸发。从国际探险者的称赞中,得到了观照和价值认可。当人们还在谋求温饱时,探险是一种“荒唐”;当社会发达文明时,探险就成了一种时尚,或者说是“奢侈”,也可以说是一种“玩格”,潜意识里,穷了那么多年的中国人,是玩不起这个格的。不过六七年的改革开放,穷得叮当响的中国人竟然就能骑摩托车出现在阿里,这是什么局面?中国已经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太难以置信了!外国朋友们又送罐头,又送打火机。一位妇女则提壶蓄水,犹如箪食壶浆,以敬英雄。一见李天社就说:“这是请来的玛法木措湖的圣水,你们每位喝一口,会保佑你们一路顺风,吉祥如意。” 考察队还遇到过一个瑞士制片厂,他们也想从西藏这边过阿里,还带了一个大牵引车,结果全部陷住了。他听说考察队拍了电影,就说:“把你们那电影胶片卖给我,我给你们二十万瑞士法郎。你们就当自己的胶片弄丢了!”人是葛家林接待的,老葛说:“这事不行!我们既然拍了,就是我们的一段宝贵经历,也是我们国家的!”电影胶片没卖,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4# 金佛山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25 15:27:43|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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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华蓥山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25 15:29:24|显示全部楼层
摩托开到珠峰下8月16日,是全队挺进珠峰的日子。骑摩托“挺进”珠峰,即便不是耸人听闻,也好像是“疯”了一点!但是,多少旅行者都有做不完、做不醒的珠峰梦。对于摄影家来说,瞻仰珠峰,是至高的境界,作为地球第三极,它也许比其他两极更吸引摄影家。它是千山之山,万峰之峰,它是人类的图腾崇拜。峰之深处,随便取一捧雪,都是秦时之雪,随便取一块冰,都是汉时之冰。它早已超越了千年不化的高度。它吸纳降雪,不予释放,致使千秋之雪,愈积愈厚,
长江取不走,黄河流不去,两大水系只能从矮得多的各拉丹冬雪山开始发祥,与珠峰无关,珠峰已经超越了参与水系循环的境界,固化成永恒的金字塔。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用镜头记录过它,并拍下佳作,但人们仍然认为,经典之作,永远是下一个。
从住地到珠峰脚下的绒布寺,总行程230公里。经过拉孜县城时,梅元皎为了纪念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向家中发回一封明信片。出拉孜城,全队开始登山。到达海拔5220米的嘉措拉山顶时,皑皑白雪,素裹满山,银装漫坡,高八度般呈现出天地的纯度,把人一下推到童话世界里,聊发少年狂!大家很兴奋,留影照相,忙个不亦乐乎。梅元皎还来了个头手倒立。罗贵生在雪地上打滚,小狗邦达围着他们兜圈子,高兴地叫个不停。下山的路况不错,摩托队都以60码的速度前进。越边防检查站,到定日县城前的一个岔口,发现有“此处前往珠峰”的指示牌,遂由此取道进山。李晓松的4号车跑断了边轴,跟不上趟,只好放弃珠峰之行。多吉开着后勤保障在后面跟进,车上人员除拉孜断桥上负重伤的李天社外,另有吕玲珑、蒋小平。跟着跟着,前面七辆桔黄的摩托突然消失。只乘李晓松一辆孤车。汽车开到山前,看见了那条珠峰岔道,进去,须过一道小桥,摩托能过,汽车难行,也只好放弃进山。李天社见脱离了大队,顿感失落,不愿坐在后勤车上,改坐了晓松的4号摩托。一车一骑,两哨并作一哨,前往庄桥二连投宿。这是一段无聊的日子。李天社伤势沉重,动步就要人帮忙。上厕所都是李晓松背上背下。天天望着珠峰方向,掰起指头算行程,盼队友顺利抵达珠峰,盼他们平安盼归来。盼归,盼归,盼得双眼望穿。珠峰的感受,队友勇敢追求的精神,都藏在心里。病程,正是最凶的时候,感觉特别可怕,解大便都要夹住,太痛啦,三天解一次,胀得不行!吃东西尽量少吃一点,免得解溲。一解溲就得晓松背。厕所是敞开的,臭不可忍。晓松就等在外面,大溲三天一解,快得了吗?晓松等得恼火,在外面吼:“咋个的嘛,还没解完?”没解完有什么办法呢?厕所是个敞坑,没有格子,柱着拐杖,蹲下去都很痛苦,一个人,掉下去怎么办?人差不多到了绝望的程度。他妈的还有没有个出头之日?吕玲珑、多吉、蒋小平没事就和部队的人聊天,特别和一位副连长很聊得来。连里平时很少有人来,突然来了这么些客人,很是高兴。吕玲珑喜欢打猎,闲来无事,“猎瘾”又发了,问副连长:“我们就要进阿里了,那边吃的东西少。能不能在这里打些野羊,卤好,拿到阿里的路上吃?”副连长说没问题。第二日,天还蒙蒙亮,副连长便偕吕玲珑、多吉、蒋小平、李晓松开出那辆成都130车,带上三支步枪,一支手 枪进山。李天社不参加狩猎,窝在家里。五位狩猎者看见一些黑物,影影绰绰地动。客人跃跃欲试,副连长用望远镜了望后说:“可能是老乡家的牦牛,打不得!”天光大亮,看清了,果然是牦牛。不见猎物,正在吕、蒋都很失望时,车子开到一片草原上,蒋小平蓦然发现一些白点,指给连长看:“那是啥哟?”副连长看了半天,才认定:“像是野羊。”蒋小平拿枪就打,野羊全都跑掉。副连长说:“这种打法不行。”蒋小平说:“我们开着车,你们在后面打。”副连长还是摇头。看见野羊狂奔,蒋小平急了,对多吉说:“你开车去压嘛!”于是追逐展开,野羊跑起来像风像矢像流星,汽车追起来像雷像电像狂飚,突然整个车身一软,开到沼泽地里了。又垫又拉,出了沼泽。野羊早没了踪影。在山野间转了几个地方,目标又有了。吕玲珑是当过兵的,操起一支步枪,对蒋小平讲:“步枪子弹有200多火力,打死羊子,只要50火力就够了。”蒋小平也不懂什么是火力,大概是什么能量单位吧!总之,看到目标,兴奋的情绪又上来了,本来有高原反应的,现在也没有了。结果,吕玲珑一枪撂倒了一只野羊。蒋小平飞身前去搬那猎物,自恃年轻力壮,扛起一只羊不成问题。哪晓得,拉都拉不动。靠了四个人才拖上车。回去一秤,180多斤!是只黄羊。结果它并没有制成腌卤,因为煮出来后,全体官兵和队员们就把它吃完了。猎物虽出自吕玲珑之手,他却不吃:“我是只打不吃。”黄羊应该是保护动物,搁在今天,谁打谁就该受到谴责。但是1986年的中国,还只是改革开放中摸着石头过河的国家,还在为解决人的生存权而煞费苦心,野生动物的生存权还是未来概念,那是一种相对绅士化时代的风范。直到90年代,可持续发展战略和生态保护才提上议事日程。猎杀野生动物的野蛮行为才受到最强硬的制止。而在这相邻的另一个无人区──可可西里,环保斗士为保护藏羚羊付出了生命。老吕也戒掉猎瘾十几年了,道是:“我现在谁打猎就想杀谁,到了这种极端!”7辆摩托进山后,才发觉这条路很糟糕,乱石遍野,河川横流,最多只能称为便道。是16年前,中国登山队攀登珠峰时,后勤牦牛队走过的一条路,早已废弃。众人试图顺着勉强看得出的印子走,却是沟里来,水里去,走得睹咒。也许当年登山队压根就没有选对路!罗贵生不慎开下水沟,水漫半身,被众人用绳子拉出来。梅元皎在前面探路,发现河沟上有一小桥,桥还能用,没被摩托压垮。下桥,路突然消失,连老印子都没有了。草地宽阔,不知往何处开,于是乱开,突然发现一个横沟,轰响一声,摩托栽下去了。耳畔生风,车坠人飞,梅元皎被抛出。活动活动筋骨,四肢完好。谢天谢地!周围突然百般荒凉,千般寂静。队友一个都不见了,自己是落单了。摩托声隐约传来,可见人还没有跑得太遥远。然而在一片死寂中,车声是可以传至很远的,谁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哪个犄角?梅元皎突然感到了单打独斗的落荒者之可怕,苍苍天,茫茫野,你被世界隔离和抛弃,于是变得多疑、敏感,随便起一股风,便疑是大虫出动,听到一点响动,那是狼来了。风声含凶,鹤戾藏刀。即便是死寂,焉知不是祸之将至?拉响警报器,没人回应,好象威风八面的警报声,也不能给自己壮胆。在遥遥的视野里,梅元皎看到了那几辆黄色摩托,芝麻绿豆似在移动。原来他们找到了路,开上山走他娘的!车子拖不动,抬不出,追不了,元皎急出了汗。运气!两个放牧的老藏民赶来了,也许是听到警报器,也许他们本来就在不远的地方。梅元皎拿出两封“外交礼品”──压缩饼干送给藏胞,三人一起拖起摩托。车子没有大的损坏,可以开。小梅驾车追赶,前面的人早没影子,估计相差起码两三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前无村,后无店,再陷车,连推车的藏民也不会再有。那才叫惨,只有“江晚正愁余”,独自宿荒郊。一路小心,时时探路。追追追追,追到了。前面是个很陡的坡,车开不上去。老许的8号车又爆了胎,延缓了队伍的前进。梅元皎得以追上。上去就骂道:“你们咋不点一下人数就走喃?少一个人,死活都不管了,狼吃了都不晓得!”别看平时在一起,浩浩荡荡多得意的,突然甩单了,就晓得力量之薄弱。差点下不了台!葛加林说:“小梅是闯了一回八卦阵。”前面山陡,老葛挂了一档冲坡,快要到顶了,摩托没有了冲力,只好刹住,退下来。再挂一档,二次冲坡,快到了,马达仍是“通,通,通”,就差那一口气。冲到第三遍时,老葛恨气地说:“老子不骑了,总可以吧!”长江750的汽缸容积有限,而且是轴传动,不太理想。不能骑了,就挂上档,松了离合器,人站在旁边推。以为摩托少了一个人的重量,加上自己的助力,可以上。谁知油门干嚎,摩托不前,倒是往后退。老葛人在地上,踩不上刹车,摩托一直退退退,发烫的汽缸一下柱到葛加林脚上,把他的羽绒裤都烫烂了,脚上连儿杆也烫痛了。不意间就撒了手,一个扑爬坐在了地上,摩托还挂着一档“通,通,通”地响,眼睁睁看着它后退后退,往崖下溜。葛加林实在没有力气抓住它,连喊“完了完了完了!”下去是40多米深的悬崖,胶卷、照相机、摩托,全完了!眼看半边车轮悬空,惨祸就将发生,摩托突然被奇怪地“粘”住,不动了。刚刚赶到的梅元皎,乍一瞄,只见车在悬崖边,不见人在车上,以为掉下崖了,大呼小叫:“队长喃?”呃,葛加林正坐在那边地上哩!小梅急掏相机,照下那杂技团也表演不出的悬空摩托。大吴也到了,吓出一身冷汗,说话都轻言细语,好象讲大声了,就会把车子震下去。大吴拿出尼龙绳,蹑手蹑脚走过去,只怕脚步重了,抖动悬车。观其形态,颇像盗御马的窦尔敦。然而此时此刻,谁也笑不出声。大吴轻轻一抛,挂住龙头,尼龙绳拉牢靠了,三个人一使劲,悬车脱险!梅元皎说:“老葛命大!”翻山后,又前行五公里,已是晚上10点。全队就在一条小河边扎营。点起汽炉,煮食方便面后,已经是午夜12点。晚上,老吴没有睡袋,遂将所有能穿的都穿上,最后连雨衣也裹了,半夜还是冷得难受,梅元皎以羽绒衣增援,大吴始安。但是,夜半越睡越冷,尽是秋风萧瑟、寒风怒号的梦!结果是一场连绵夜雨,水漫营帐,人睡在湿睡袋里,不做冷梦才怪!第二天早上,忽然发现多了一顶帐篷。正奇怪,一个高高瘦瘦的外国人钻出了他的帐篷,是个澳大利亚的登山者,孤零零一人,从山上走下来的。他爬了一阵山后,走不动了,决定回去。夜遇这么一大群帐篷,就搭伴而睡,没有惊动摩托队。他那么大的体型,睡的帐篷却很袖珍,和他的体积差不多,一个筒筒似的。梅元皎的父亲梅福强总工程师是英语通,小梅也懂几句英语,与澳大利亚人交谈几句,那位独行者说:“我不行了,要返回了。祝你们成功!”说着,要把所带的干粮留给摩托队,说他已经用不了那么多,下去找车就可返回。被摩托队婉谢。回想起路上,全队还遇见过一位单身日本妇女,和另一对外国夫妇,背着行囊,就敢在世界屋脊上闯荡,还是徒步!同这位澳大利亚人一样,让人佩服。他们从没有想到自己是英雄,也决不刻意“花钱找罪受”。只有两个字:酷爱!对野外徒步的酷爱,对探险旅游的酷爱,一种没有功利的、纯粹的个人喜好!大自然的千般苦难,万般寂寞,不能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就网开一面。他们构成了高原上一道风景线!是人文精神的强悍!称之为“独行侠”,也不为过。每当看见“独行侠”,自然而然身上就有一股热力。要说难,人家比你更难!道路之烂,始料不及,对油料的估计完全错误。检查油箱,大家的油都开不到珠峰脚下。须得派人返回补充油料。这种差事,搁谁的头上谁喊天,许队副、汪秉宁自告奋勇,愿意回定日县去取油。两位不拍折腾的汉子掉转车头走了。李天社在兵站盼星星盼月亮,天天往珠峰方向看。突然见许康荣、汪秉宁两人回来,高兴得跳了起来:“把拐杖也甩求了,以为整个队伍回来了!结果只回来两个人,取油料的。”油带上,两人又上去了,天社特别佩服:“老许当然没说的,老汪能回来,我确实感动了一场,能回来跑第二趟,精神不简单!”大雨连绵,阻滞了挺进珠峰的队伍。有人用军用雨布顶在头上躲雨。延迟到中午,继续走。前面一公里,又遇河流。正酝酿渡河,许康荣、汪秉宁赶到,带来三桶汽油,另有干粮、药品。车加油,人加餐,七车一一推过河。罗贵生的二号车油针断了,大吴抢修,花费不少时间。都认为,这是最后一关了。高兴了不到三公里,前面又是一条更湍急的河流。老许的8号车先下,一去便不起。抛石填轮,做不完的“功课”。等把8号车拖起,5、6号车又出了问题。大吴累得死去活来,修好车,推过河,又是晚上10点。一天走这点路,算什么回事?队伍不停,继续挺进。行不到一公里,前面是一坡,满坡烂泥,一塌糊涂。摩托要在“泥拷拷”里爬坡,等于飞蛾掉进芝麻糊,扳命去吧!大家都觉得不行了,扎营扎营!天太黑,搭帐篷打桩,谨防敲了自己的手。于是摩托打开大灯照明,帐篷搭好,众人不吃不喝,钻进帐篷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黑暗中,连一声虫鸣也听不到。甚至也没有狼的叫声。却听得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心音──今天一天,不可谓不努力:过了两条河,投了大本钱,都到了精疲力竭的程度,走了多远呢?5公里!这么走下去,要到珠峰脚下,哪年哪月啊!难怪那位澳大利亚人撤退了。
珠峰之难,难于上青天!

难得浮生片刻闲,夜半又闻风雨声。帐篷顶上,雨脚如麻,一阵紧似一阵,天气,像犯了“湿命”。到早晨还没有干的意思,雨声倒更紧了,像要把尼龙绸打穿。不知谁喊了声“冰雹来了”,才知雨、雹交加,暮来寒雨朝来雹。抑或雨化成雹,雹裹挟雨,神仙携手,凡人遭秧。
再好的尼龙帐,也是防得了小雨,防不了瓢泼。大家的裤子都湿了,水靴进水了。找出仅剩的干衣服,暗暗祈祷,但愿从此不再湿!留得健康在,好往珠峰去。那日曾帮小梅推过车的两位藏民,又出现在烂泥坡下,一定是料到摩托队会困在此地。赶来帮忙。有了生力军,大家鼓起雄风,挑战“拷拷坡”,先将葛加林的1号车擂过去。老葛又在那边找来三位藏胞。五位汉子,堪称“及时雨”。加上六七个队员,蚂蚁搬家、吆吆喝喝,一辆一辆推。七车全部顺利通过。看时间:下午三点。仅过此坡,就花了约五小时,前进距离:一公里。当然还想前进。最好七辆车都开到珠峰下的绒布寺,因为,这是世界纪录!葛加林甚至准备好了抵达后的电稿。周围,全是雪山,山谷里的风,呜呜呐呐。葛加林站在坡上,从鞋袜到内裤,全湿。从昨天到现在,没有进一口热食,干啖了些饼干,肚子已经是第X遍抗议。珠峰的影响范围,一定是相当广大的。它不以流域面积计,而以湿润面积计。河流、泥拷拷、湿地,全是珠峰的背景,它的千载陈冰、万年积雪有这个影响力。越是在汤水中前进,你就越是接近珠峰,越是接近珠峰,你就越是汤水。现在,前面又出现一片沼泽。1、5号车的离合器也坏了,队伍再次停下来。回望昨天宿营处,也就是两三公里远的地方。海拔已是五千,风声已经形成超大噪音,葛加林用录音录下,完全“白铁皮”式的震荡,拉在摩托上的帐篷绳,发也出强烈的格吱格吱的绳根磨擦声。大家说,算了嘛!挺进珠峰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就是这样,也比斜拉山付出的代价大,甚至比攀登珠峰的国家队吃的苦还多。即使跑拢了,反而身在山中不见山,很多小山把你挡住了,什么都拍不到。跑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烂路作斗争,跑路时间,远远多于摄影时间,有谁拍了几张可以作沙龙照片的?其实,绒布寺的直线距离已经不远,只是中间隔着一条河。所以现在到珠峰的队伍都
改走了那边的路。
6# 青城山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25 15:31:43|显示全部楼层
男儿有泪弹珠峰 葛加林拿出一个录音机,请每个人都发表一段珠峰感言。 “下面这个录音,是纵横祖国五万里摄影综合考察队8月16日向珠穆朗玛峰挺进时的录音现场简介。通过这录音你可以了解到,他们,挺进珠峰时的困难。你可以了解到,他们,为完成纵横祖国五万里,决不辜负四川人民的希望,也决不辜负老一辈革命家、我们的名誉队长陈明义同志,总顾问杨超同志对他们的重托。这个录音,也是向大本营同志的一个汇报。向一切关心‘五万里’这一创举的同志们和朋友们简短的汇报。” 罗贵生说:“我们走绒布寺走了一天,太困难了,是出发以来最难的一天。几天才走了几十公里,车况不太理想。昨天下了很大的雨,过了好多条河,很艰苦。河是冰河,水剌骨。全体队员齐心协力,车子一 一拉过来了。昨晚上睡觉冻得够呛,当了一晚上团长,哈哈!” 第四个上来的是汪秉宁,一脸倦容。喘着气,好一阵才对准录音话筒说话:“昨晚感到求生都困难,头痛发烧,可能汊水感冒了。但是我想到,我们七个,是为国争光。……”说着,竟然哽咽,讲不下去。整个五万里中,他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流下眼泪。葛加林接过话,凑在话筒前说:“他已经感冒了,心情非常激动。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支持五万里行动的人们,他们个个都这么坚强,决心有这么大。” “我很激动,出来,情况,与众不同,”汪秉宁的声音仍然变调,“我要走到底……”几声泣气后,他的讲结束。梅元皎的七号车上来了,到达坡上较好位置。“基本上是筋疲力尽了,吃也没有吃好,睡也没有睡好。车子也快完蛋了,离合器打滑,上不了这个坡。不过喃,还是有信心,来都来了,离珠峰已经不远。但愿能走拢珠峰底下,哈哈!” 主持人看见许康荣已在旁边,便请他谈感想。“谈点嘛。”老许平平淡淡地说,“我们这个摩托队,能够到珠峰脚下,也就是世界上第一支摩托队,驾驶着国产的摩托车,我们感到很自豪。全体队员和我自己,也吃尽了苦,特别是昨天一晚上,身上全部是湿的!但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作为一个炎黄子孙,应该发扬我们民族的光荣传统,把这个事业进行到底。所以,我们今天要拼命啦!要把国产的摩托车,开到世界第一峰,珠穆朗玛峰下。在珠峰脚下去安营扎寨!” 洪杨驾驶的3号车一上来,便高呼:“胜利罗!胜利罗!” 大吴的车殿后,掀摩托的藏民“杰杰”地吆喝掀车,“捷底索,捷底索”地喊号助力。葛主持说:“大吴很辛苦,修了好几台车,很辛苦,请他发表点感想嘛!” 大吴用他那宜宾口音讲:“上坡胜利完成,我们在队长的领导下,克服了重重困难,在队长的鼓励下,我又树立起信心!” 每台车上坡,发动机都踩得像飞机引擎,似乎气缸里的嘶声哑气,都听得到。最后,葛加林用庄严的声音讲话:“纵横祖国五万里,摄影综合考察队,我们就是这样的向珠穆朗玛峰挺进,当然,困难相当多,最后我们挺进到离珠峰只有17公里远的绒布河边上,我们就到了珠峰脚下,这在世界上,在我们国家,都是第一次,第一支摩托队开到这里,在珠峰脚下留下了国产摩托车和我们的足迹。向世界宣告了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国家,做出前人和世界上其他民族没有做出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向所有的人们宣告,我们有力量,我们有信心,为国争光,为我们的中华民族争光。这个胜利来之不易,我们深深记得,我们的名誉队长陈明义、总顾问杨超同志出发前说的,一定要把这个创举、壮举,把纵横祖国五万里这一伟大光荣的任务完成好。这里,我代表全体队员的决心,向我们的大本营保证,我们一定坚决、彻底的完成纵横祖国五万里综合考察的光荣任务。再见!” 晚7时半,队伍开始下山,仅5分钟,就下了“拷拷坡”,相当于白天走过一天的路。可见坡之陡。重渡那两条河,也还算顺利,但渡完河天就黑了,全队开着灯前进,1、3、8号车灯坏了,只能夹在队伍中行走。路过葛加林摩托悬空的山崖时,全部下车,一辆一辆推过。梅元皎、许康荣的7、8号车跑到了前面,罗贵生驾车追上来说,后面的车没有油了,都在山谷里停下扎营,剩下一点油,全部集中,由罗贵生带来,分加一些在许、梅的车上,先保三车的用油,好先回兵站运油。许康荣的车打头,过一小河沟时,退退退,一下飞起,越过沟去。轮到梅元皎过沟,其实老许退好远,他也退好远,就能稳稳当当通过。元皎因为紧张,把车子退得更远,结果摩托飞得很高,将小梅弹出,肩、腰、皮肤都伤了,车也翻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小梅一个人就把摩托掀正。三人突然找不到路了,连续三次折回去,开转来。前面是这两日下雨新形成的泥石流,长达几百米,眼看已是凌晨4点半,泥石流很难越过,三人只好扎营。天公作美,一夜无雨。三人早上9点醒来时,发现扎营的位置离定日县城不过四五公里之遥,真是可望而不可即。泥石流改变了地貌,使他们在迷魂阵里闯荡了一夜。想到后队还在山谷里盼着运油回去,肩上担子不轻。梅元皎发动车时,响声异常,随后就卡死──离合器坏了!只有许、罗先走,小梅就地待援。到下午3点,许康荣、罗贵生取油回来了,全队加油,一路颠簸,开回定日。李天社心情沉重地柱着棍子,一瘸一拐地来到高丘之上,遥望珠峰方向,神情木然,心事浩茫,浑如一尊《盼望》雕塑。心中百般祈祷,千遍呼唤。蓦然,天际有黄色小点出现,心,在狂跳!血,在加速!摩托渐行渐近,天社放声大喊:“老许,你们总算回来了!” 回到军招,听大家讲述遇到的种种困难,李天社越听越激动,蹲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壳,嗡嗡地哭了。哇,英雄!吃了大苦,耐了大劳,都回来了,多少天的担心,烟消云散。李天社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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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25 15:45:24|显示全部楼层
樟木遭遇旱蚂蝗8月20日,全队在定日作一天的休整。修车、洗衣、晾晒,因为差不多所有物件、衣服都是湿的。还要不要再去珠峰?晚上全队议决,不再作此安排,直接去尼泊尔边境的樟木口岸。离开定日兵站不远,就看见了珠峰。千辛万苦挺进珠峰,不见珠峰,不意间却在这里见着了。尽管,大家所站位置,已经是海拔4000米左右,珠峰仍然高出了4000多米,其馋崖气像、绝顶风范,令摄影人怦然心动。峰顶不是金字塔的零丁,而是金字塔的汇编。苍山如海,匍伏为臣,沧海茫茫,冻死为坡。即使是“寿星头”,也大部冰封。那个高度上,本不应该有裸崖,但是,一种极地的绝对陡峭,竟使冰雪无从附着,裸崖便凸现出来,给冰镇世界一点褐色陪衬,又像银色峰巅的一点杂陈或者闲笔。摄影家们总想在特殊位置和特殊天气,拍下经典之作,有人甚至在黄昏时分,滞留在它的附近,拍摄夕照下的珠峰,珠峰却毫不客气制造山难。噫与嘻,危乎高哉!队员们捡起刻了“甲骨文”的牦牛颅骨,把它和石刻经文一起码成一堆,作为前景,拍摄珠峰。天上浓云逍遥,峰顶是亮出来了的,如果有晨光或晚霞投射,使峰顶呈现出“开光”般的金顶景象,是最好不过了,可惜没有。即便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换到垭口位置,地上有很多小冰塔,又是另一种前景,但已经有云层从下面升起,再不拍,云就喧宾夺主,漫过峰顶了。大家在此,很拍了一阵。车行几步,发现有不同的角度,又拍。过古错,翻海拔5000左右的朗乌山。上去倒快,开行20来公里,便上到山顶。山顶是与雪山等高的高原,阳光朗照,雪涌道旁,痛快!从山顶到樟木,百来公里几乎全是下坡。闻名遐迩、海拔8010米的西夏邦马峰,就在右侧,犹如悬在天上。一日之内,两次经历世界高峰,快哉!从海拔5000米下到2500米,越走,树木越多,满山郁郁葱葱,森林密布。突然乌云涌入山谷,在壑中急速飞奔,天色一下暗了几成。山上到处是滴水、飞瀑。以至公路上还设了防瀑棚。七时许,全队赶到樟木。出乎意料,樟木并非想象中夕阳灿烂的平坝,而是一条山沟,河上是座友谊桥,桥中心就是分界线。跨过中心线就是尼泊尔了,两国商人来来往住赶集。这里卖东西的小商贩多是尼泊尔人。罗贵生花两元钱,就买到3斤香蕉。樟木实际只是一个简单的“过道”,对岸有一幢普通的木结构房子,没有更多好照的东西。樟木离加德满都,大约百里之遥,考察队没有跨国拍摄计划,至此打住。在这里,摩托队碰上了来中国打工的尼泊尔青年,民工的流动是社会发展的晴雨表,仅六七年间,中国已经成了周边国家劳动力输入的对象,这是值得自豪的。越境打工的小青年不过二十来岁,戴着典型的尼泊尔式的船形帽,帽子上有白底斜条纹。他们一身热带打扮,穿着白色短裤,短到露出大腿根,也不穿袜子,只趿着拖鞋,腿脚晒得赤红。上衣穿着很休闲的浅灰薄卡克。他们行囊简单,就是一个小包袱,一个装水的塑料桶,手里拿根绳子,使人想起成都拿着绳子到处收报纸、硬纸板的“绳绳军”。小青年在路牌边站着,朝路上张望,等待赶车。汪秉宁去给两位尼泊尔小青年照相,一个女孩很不好意思,脱下外衣来蒙住头,躲在自己伙伴的背后。站在前面的倒无所谓。老汪将相机固执地对着两青年,并不按快门。那藏在衣里、躲在背后的女孩以为照相的已经走了,撩开衣角,露一只眼来看时,老汪的快门响了。这里气候温润,植被很好,到处一派青绿。早上还在高山冻土间穿行,现在已置身亚热带。看看路牌对面,整个就是一堵绿化墙。生态环境好了,莺飞草长,虫鸣鱼翔,连旱蚂蝗也到处衍生,并在树叶草丛里埋下杀机。然而蚂蝗也罢,毒虫也罢,都是环境优越的一种诠释。真是环球不同凉热,一山四季分明。喜马拉雅山太厚待它的南麓了!大家心情都跟着放晴,异常轻松。珠峰那种夜雨潇潇、内外潮湿的感觉,至此全部蒸发。旱蚂蝗是这里的头号杀手,多得要命。毫无预兆,没有感觉,它就上了身。罗贵生只在草边站了一下,就觉得左手虎口发疼,定睛一看,见一条旱蚂蝗吸血正来劲。肉叽叽令人恶心,抓住一扯,吸附太紧,竟然没有扯掉。第二次才拿下。洪杨也被蜇了一口,当场捉了现行,格杀无论,踩成肉泥。异域情调又调动起许康荣的创作激情,穿林打叶,四处“捕获”,虽有“肉弹”袭击,也浑然不觉。进入创作状态下的老许,除了对美的敏感,周身都是迟钝的。大家都抓住时机,在樟木口岸的邮局写明信片,给单位和家里发电报,国境线上报平安,诚为“家书抵万金”。又以队上的名义,向北京、成都的新闻单位发出一份新闻稿。要继续前往雅鲁藏布江上游重镇萨噶县,必须遁原路折返一段,再行分路。当全队到达小城聂拉木,集体杀馆子时,上菜的女招待一眼瞥见许康荣颈子上,静脉曲张般钻了根旱蚂蝗,已吃得鼓丁爆胀,一声惊叫,女孩差点打泼了手中的菜肴。众人定睛,见那软体动物半截已经钻进老许的脖颈,半截裸露在外,已吃得红如紫莎樱桃,兀自死叮滥吸。惊得大跌眼镜,一片叫喊:唉呀老许快捉蚂蝗龟儿肚皮都要吃爆了!许队副像被电击火烧一般,一把逮住厌物,拔钉子似的扯出,抛掷于地,再踏上一只脚。只见“血泡”爆炸,红雨纷飞,喷溅桌腿椅脚。蚂蝗竟跟着自己跑了30多公里,真是岂有此理!队员们纷纷自我检索或相互审核,拍拍打打,翻衣撩袖,看身上有没有“樟木纪念”。结果都比老许运气,再没有被蚂蝗盖章的。误走尼泊尔边境在聂拉木武装部住宿一夜后,8月23日,全队向加加(即萨噶县)进发。因回程是一路上坡,梅元皎一早就仔细调整了化油器,效果不错,摩托一路领先。到得高处,开始下行时,梅元皎的车冲过了前往加加的岔路口,发觉不对,刚刚折返,却见李晓松飞速而来,说是岔路口就在前面,他前些日子打猎时来过一次。结果大队人马跟着晓松白跑了60公里,始终不见罗贵生跑在前面的2号车和吕玲珑、多吉的后勤车,方知不对,浪费两个小时。总算上了去加加的路,这是路,也可以说不是路──草坝子上压着几条车印而已。不讨人喜欢的河流,横竖要夺路霸道,切断前程。虽然过河磕磕绊绊,无法痛快顺畅,但有了挺进珠峰的经验,总还算谙熟水战,能对付过去。直到佩古措湖,才追上了2号车和后勤车。绕过佩古措湖,又出现岔路。西藏的路就这么奇怪,没有路标,要沿途问。梅元皎见一个藏民正在宰羊,问他,加加渡口咋走?加加渡口是“雅鲁藏布江第一渡”,有船只摆渡,算个大地方。宰羊人回答:“加加渡口吗,底下走,山脚顺过去。不能上山啊?”梅元皎立即向队上传达了这一信息:“问清楚了哈,不能上山!”葛加林的1号车开到路口,也不管那么多,轰隆隆就往山上开。没有对讲机联系,全凭判断和感觉。从盘山公路往下看,有人跟上来了,老葛更认为自己走对了。还差300米就要登顶时,车没油了。看见后面是汪秉宁,便朝他比划道:“没有油了!没有油了!”下边听得清楚,汪秉宁追上来,把车上的油匀出一点给老葛。李晓松也跟来了。后面再不见人──从下面走了。葛加林拿不准自己是否走错了,发狠道:“知道我们错了,狗日的又不来撵我们,我就一错再错,看是不是错到底。”三人下山,一直不见河流,更没有什么渡口。这一跑,就是300多公里。开进吉隆县城后,向人打听:“渡口在哪里?”老乡说:“你找哪儿啊?”“加加渡口。”“加加?远得很,离这儿还有300公里。这里已经快到尼泊尔了!”汪秉宁说,老葛把我害苦了!在吉隆住了一晚,葛加林和李晓松先行赶往加加。汪秉宁车上的离合器坏了,晓松没那个配件,修不了。葛李二人只好先走,留下老汪“瓜”在吉隆待援。5辆走对了路的摩托,在途中加油后,一路奔向加加渡口,并于当晚11时半到达江边。船只在对岸,隔江吼叫,终于说服了船工,将这帮人夜渡过江,住进边防团招待所。晚上,梅元皎在笔记上写道:“这一段的特点如下:1、道路线路标记缺乏,岔口无任何指示,又荒无人烟,无人可问,即使偶尔遇到人,又语言不通,故常有迷路可能;2、生活条件恶劣,常吃干粮,喝凉水,对身体害处极大,且住宿条件极差,常常是住帐篷,即使部队也只能挤着睡,用水也困难,个人卫生难保障;3、无什么东西值得拍,只能拍一些行车照片,看来到叶城之前,只能是体育运动为主了。”李天社还是坐老许的车。车子陷住了,为减轻重量,天社下来,老许在前面开,他瘸起脚在后面推,别的队员经过,见其狼狈像,拿出相机,抓拍一张。因为跑掉了含队长在内的三车,全队在边防团原地休息。李天社跛起脚,找了兵站负责人:“我们的人陷到加加那边了,情况很急,你们是不是派个车,把那几辆摩托车拉回来?”兵站正好有一辆大车,当即派出。队上谁去接人呢?李天社是瘸的,不能去。吕玲珑主动说:“这个只有我去了嘛!”中午,吕玲珑带上部队的大货车,装载了汽油、机油、干粮,出发去接1、4、6号车。途中遇到葛加林、李晓松,才知三人阴差阳错,去了吉隆一游。汪秉宁在吉隆的部队驻地,碰见一位班长,居然是成都人,倍感亲切。那位班长说:“老兄,你运气太好了,昨天蔬菜才运来,你就赶上。这位老乡给汪秉宁下了一碗正宗川味面条,葱、花椒面全放上了,还有青绿可人的豌豆尖!怎一个“香”字了得。吕玲珑和一位汽车兵的到来,使汪秉宁大感意外,非常高兴。吕玲珑亲自动手,把汪秉宁的摩托绑在大车上,形容汪秉宁“高兴得哭了”。老汪说,你乱说,看到你我很高兴,昨会哭喃?整个五万里我只在珠峰哭过一次。人接回加加,已是深夜一点。在边防团一修整就是两天。影展的挂图也挂了出来。部队对摩托考察队的到来十分重视,组织全团官兵观展。晚上,又设盛宴款待,在这样的雪域高原,居然做出了16道菜,还煮了一大锅受欢迎的罐头酸菜泡萝卜汤,团长、政委均出面作陪。给予了最高礼遇。年轻的边防团金团长掏出香烟,要发给葛加林。老葛说:“团长,我不能抽,有规定。”“什么规定?抽!”老葛讲,已经当着全队,在金沙江就把烟戒了,约定,抽1支,罚10元。团长说:“怕什么?我拿100元,抽10支。”“不是多少钱的问题,军令一出,就不能改,不然咋带兵喃?就像你当团长,叫士兵往前冲,突然又叫不冲了,不行吧!”“这样嗦?”团长收了烟,“好嘛好嘛,那就喝酒。喝它一大杯!”他从未见过谁能骑摩托跑到这里,对摄影考察队很是欣赏。队员们向他们打听前往阿里无人区的各种细节:路况、气候、海拔、补给等等。二位领导一听他们要走阿里,大为吃惊,一脸“有没有搞错”的神情:“用你们这种小马力小排量的侧三轮摩托跑阿里?太冒险了!也从无先例。部队的大马力军车都不轻意去那800里无人区!”一是阿里虽在地图上标得有路,却是‘理论叫’,纸上画画而已,实际上哪有路?沿途密布大大小小几十条河流,无一有桥。即使是雅鲁藏布江上游正源来乌藏布江上,也没有桥,硬行开车过河,大车都怕,何况摩托?二是海拔已达到4500米至4700米,氧含量仅50%,再加上大运动量行军,高山反应势必强烈。水网地带,要是再碰上下雨,水里来,雨里去,极易感冒,无处救治。感冒是高原一大怕,弄不好就死人。三是沿途荒无人烟,到狮泉河之前,基本没有食宿站,加油站,全靠吃干粮、喝冷水,身体不垮也会拖虚。而加不上油,困在阿里,更是危险。“不如,改走北线的措勤、改则到狮泉河,路况、各方面都好得多。”晚上,全队开会讨论何去何从。形势严峻,讨论严肃,意见空前一至:走阿里!只要作好充分的物资准备,是可以冲击阿里的。真是敢问崎岖,敢上虎山。连行动困难的李天社,也不含糊。他后来写道:“如听从改道的建议,虽然安全系数大,少吃苦头,但却有违参加纵横祖国五万里考察时,决定沿祖国边疆考察的初衷。我们出发前曾说服家属已在生死认可书上签字画押,表明置安危于度外,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决心!因此,最后抉择放弃北线公路走南线穿越世界屋脊,用摩托车去探索出这条新路。”边防团为摩托队的精神所动。团司令部赠送了摩托队非常需要的一幅阿里地图,提供了许多医药、干粮、油料,又给每人一双防寒毛袜。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还提供了空的汽油桶、绑扎的绳索铁丝和木板。拿这些东西何用?这是为过阿里的第一道难关来乌藏布江准备的。届时,可用于扎筏子摆渡。这个想法,李天社在成都就酝酿过。最初他也没有这个预见,是后勤部军事部的副部长、原公务科科长出的主意,他对高原运输太了解了,知道途中有几个地方没有桥,必须做好准备:“如果水大,你必须去边防团准备几个空油桶,用几块木板绑在一起,就可以渡河。”李天社把这事牢牢记住了。与此不谋而合的是,晚上开会时,多吉也提出:过江时,没有桥,只能采用扎浮筒筏子的办法。为此,部队在营区到处找木板,多吉想要长些的板子,但当地远离林区,木材奇缺,只找到三块两米左右长的,而且还是带点树皮的“活皮板”。8月26日午后,摄影考察队和边防团依依惜别,前往阿里前沿、“雅鲁藏布江第一县”仲巴。当日天公作美,阳光灿烂,休整数日的队员们意气风发,顺风顺水,在不错的路况下日行150公里,沿途又见到了久违的牧羊人、帐篷,和缓缓移动、寻觅牧草的牛羊群,有的羊还披上了小棉被。仅用了三个半小时,就抵达仲巴。仲巴小县,实在小得可怜,县机关不过三四间土房,挂了十几二十个牌子。摩托车队的到来,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小城热闹起来,路边的牦牛群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以为祸之将至,撒蹄就逃。大大小小的藏犬则兴奋莫名,跟着摩托追。藏民们纷纷出屋观看,是为“千人(有无千人还难说)空巷”。县长名多吉,葛加林向人打听多吉县长,答曰:“在那儿,太阳坝里捉虱子的那个。”经和县长联系,又找到武装部。见到有边防团的介绍信,武装部很热情地安客。仲巴有个温泉,吕玲珑、罗贵生、蒋小平、多吉想去泡泡。进了温泉室,几位摸摸水,很烫。根本没法下。蒋小平注意到泉边有个水沟,一个藏民正好把沟中的石头捡开,冷水就流了进来。蒋小平在那里试了试水,说可以下。吕玲珑说不行,这么烫,下去非把你烫熟不可!两人打睹:蒋小说,我要是下去了咋说?“很简单,给你十个胶卷。”蒋小平知道吕玲珑带着反转片,那时候反转片很值钱,他只能用乐凯胶卷。蒋小平想的是反转片,那对他是一笔财富,却忘了明确“睹约”。罗贵生当裁判,看着表最后确认:蒋小平如果能在温泉呆上5分钟,吕玲珑是不是给他10个胶卷?吕玲珑说,肯定。结果,蒋小平下去,呆得上好,没被“烫熟”。众人都为蒋小平如此“烫得”而叹服。回去后,输家乖乖拿出了10个120胶卷。蒋小平赢了打睹,落空了期望值:“我又没有120相机,拿来干啥?可惜当时没有给他抠死!”李天社跛着脚,又展开了“阿里调查”。军地两方都打听到了。仲巴人同样不赞成摩托队前往阿里。提起就摇头:“过去早有冻死、饿死在阿里的记录,却没有摩托车和小排量汽车通过的记录。”一些藏民说得更恐怖,里面连水都不能随便喝,是有毒的。全队态度坚定:非去不可!没有摩托穿越阿里的纪录,那就创造一个!纪录,不是一直都在创造吗?武装部的人说,如果在若干天之内,你们还没有穿过去,我们就派部队来找你们。8月27日,武装部为考察队准备了早饭,把暖棚里很少一点蔬菜,也拿出来办了招待。谁会料到,西出仲巴无故人,也再无好饭热餐。炊烟从此划上句号,天天干粮冷啖,伴随征程。多吉县长则给要途经的帕羊区行了一文,通知区上协助。摄影考察车就此开出仲巴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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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25 15:46:06|显示全部楼层
人陷沙,险成彭加木那是什么?金灿灿、细绒绒的一片,恰似金沙滩,疑是海边物。──沙丘出现了!这可是长江以南、雪线上下啊!几座细莹莹的黄沙浅丘,被风吹成了月牙形,恍眼看去,还真像几幅太极沙雕:向阳面为金色太极鱼,背光面为黑色太极鱼,平整圆滑,以形体刻画风力,以流线减少风蚀。圆滑是以柔克刚主弦律,是对力的顺应,就连水珠的下滴,水波的荡漾,无不是力的驱动下的圆滑对应。阿里大门外的地貌是粗糙荒凉,到处是砾石块垒,风从哪里搬来这么些细沙,在世界屋脊西南一隅,克隆出西北式的响沙山?有水滋润,细沙便是沃土;脱了水,沃土也成细沙。这是藏东高原上的惊叹号,是雅鲁藏布江流域的威胁:大漠,起于青萍之末!沙丘又无疑是一道风景,有远远近近雪山、蓝天、碧湖配衬和添景,真是漂亮极了。比起“瀚海阑干万里凝”的西北沙漠,阿里的沙丘似乎不值一提。但是,它是独特的“这一个”,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的沙漠。过去,南美洲智利的阿塔卡玛沙漠,因为地处3000米海拔,就被当成“世界最高的沙漠”。阿里的沙漠比它整整高出上千米,这儿才是“世界高漠”!大家都照了不少片子,捕捉了美,也实践了地貌“考察”。摄影改变了摩托的编队。有的人跑到前边去追逐新的景观。葛加林的车掉到后面,成倒数第二。小狗邦达本来窝在老葛的车斗里,好动的天性,良辰美景的诱惑,使邦达按捺不住,跃出车斗,一阵疯跑。叼走老葛的帽子,甩到老远的沙砾里,见老葛民发动摩托,又将帽子叼回。车轮滚滚,老葛以熟练的技术,在沙上开行。前面,出现蚁窝般的一个沙丘,葛加林转动手柄上的油门,把油给到最大,打算从“蚁窝”上冲过去。冲力太大,沙尘被撮起迸散的沙柱,避头盖脑溅来,鼻、舌、颈里,到处沙渍渍的感觉。小狗邦达躲进了边斗的前方死角。车停了,陷住了。而且陷得很深。葛加林想前进,轮子在沙里作无效转动,无数沙子呈抛物线抛出去,摩托排气管喷出了燃烧不充分的青烟,轮胎磨出了胶皮的臭气,好像也磨出了一点青烟,徒劳。发动机不熄,人下车助力,无寸进之功。人绕沙堆转了一圈察看,沙丘很厚,最好的办法还是后退。摩托没有倒档,只能靠蛮力。葛加林全身后倾,肌肉怒张,手臂膂力加身体后坠的重力,五内紧绷,希望能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将其拿下。不知何故,他的裤管也得了一股力,回首,竟然是小狗邦达咬住主人的裤脚,帮拖车呢!看样子也出了大力,累得掉出舌头长喘。真是神了!刹那间,老葛如服兴奋剂,如梦如幻地一声长啸,车身被撼动了,却仍是吃了泻药一般,不来气。耗了两小时,葛加林已眼冒金花。太阳很毒,紫外线强得让你觉察得到皮肤在变深。连戴着墨镜的眼部,都是烘热烫辣的感觉。周围没有一棵荆棘、一片树叶可以躲荫。葛加林取出车上带的一小桶水,只剩半桶了。举到嘴边灌了两口,见小狗邦达垂着长舌,小老头似的干喘,想喂它一点水,找不到碗,葛加林把摩托尾灯的灯罩,一把掰下来,这就是“碗”了。邦达喝水的时候,垂下粉红的小舌头舔一下,看看老葛,再舔一下。屈指数来,前面过了6辆车,后面应该还有一辆。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前面的人如果久不见人,肯定会回来找人,但返回至少是十来公里,来了找得到找不到还是个问题。等待后面来车要现实些,但是,万一那辆车没有发现自己呢?这荒原上,中午是40度,晚上却可能是零下40度,对不起,冻也要冻死你!如果风再一吹,沙再一埋,自己就变成彭加木了。为躲避烈日,葛加林把头伸进边斗前面那一小块荫凉里,人倒绝处,就是一个獾窟,你也得钻过去。脚、腿、身露在外面,暴晒的感觉更强,肤肌更辣。一会儿便浑身出汗,头开始昏痛,人渐虚脱,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一些事,过电一般,好象一下跨过时空隧道,那么轻易,又那么清晰。小狗着急了,跑到他胸前乱抓,呜呜呐呐地叫。葛加林从幻觉里醒过来,把剩下的最后一点水喂了邦达。好象,传来了摩托的声音。葛加林怕是幻觉,抬起昏痛的头,侧耳细听,是摩托车声,但跑的方向不对,自己在这边,车却跑向那边。唉呀,这车再跑过了,就真正落难了!不是别人不找你,是找求不到你!风吹沙堆,一会儿吹向东,一会儿吹向西,沙跟着风转向,埋掉个把人是很快的事。当初找寻彭加木的时候,篦子一样篦了一遍都没找到,肯定就是这种情况!葛加林按响喇叭,怕听不到,又拉响警报器。摩托车上的人发现了,赶紧开过来,是李晓松。谢天谢地,幸好有这么个殿后的机修工。葛加林怕他又陷住了,直叫别靠近沙丘。晓松隔着一段,停了。葛加林问:“有水没有,我先整一点,先整一点!”晓松取了水,递上干粮。待老葛充过电,两人用行军铲刨开沙子,垫了东西,合力将摩托拖了出来。“格老子,差点报销!”老葛谈起来还心有余悸。流沙掩埋了道路,只能“沙上行”。车一开就陷,一陷就深,一深就停,一停就推。推车推得大汗淋漓,老想喝水,才喝过,又渴了。好象人必须用水滋养着,才不致脱水。龙头在沙里不听使唤,明明看准一个方向,结果滑到另一边。最后,8辆车整整齐齐摆在沙里,都不能动了。从镜头里看,半边轮子全没了,大家仿佛骑着怪异的月牙车。推,还是屡试不爽的一个“推”。摩托是奴隶,又是老爷!有时人骑在摩托上,有时摩托骑在人头上。葛加林想现场实录车队过沙漠的情况,掏出录音机,跑到前方,直喊“怎么样怎么样,过来过来过来”。梅元皎终于摆脱了陷沙开过来,发动机都失去了清脆声,像是混进了沙的混浊:“现在我们遇到了新问题,过沙滩,经验是头车、二车难过,后头随到印子走好一点。体力消耗太大了!”“小梅找了个新办法,先过一台车,大家顺着车辙过。”葛加林把这作为一条经验。吕玲珑和多吉的汽车过来了。吕玲珑发表感想:“从仲巴出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一个沙丘接着一个沙丘,只有齐心合力一个车一个车的推。”并戏说道:“现在是闻沙色变,闻水色变呀!”过沙丘之后,就看见雅鲁藏布江了。遥看江上,有桥。吕、多二人想先把汽车开过桥,为全队探虚实。汽车油门线却坏了,换下一根。到了桥头,桥是危机,左边部分断裂,右边也很危险。多吉看了水深,约两米,只有走桥上,说是“再困难也要过”。于是,8辆摩托一齐停在江边等待。多吉发动汽车,葛加林站到桥边作督察,脚下是桥的断裂部分,不停地贯输“注意注意”信号,一声“OK”,汽车通过危桥。8辆摩托即予跟进。晚上到达帕羊,住区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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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6-25 16:36:33|显示全部楼层
苦度阿里无人区阿里无人区是世界探险者神往的地方,是中外摄影家最想膜拜的地方,是旅行家们的“中国结”。因为是生命禁区,上面保存了许多特殊生命。因为无人,它保持了绝对的原始风貌和太多的神秘,它是毗邻珠峰的台地,是前往古格遗址的通道。阿里的异域感是世界性的,阿里的雄浑感是大气的。神山、昊天、雪域、异云,无一不磅礴! 8辆摩托渡过来乌藏布江的,便进入了一趟平的、4800米海拔的巨大的高山草甸,几公里宽,几十公里长,稀疏地点缀着几个小海子,很好看。没有路,却开阔得到处都是路,车印也很多,都是外国探险队的车或者普兰出来的军车辗的。摩托可以在荒原上乱开,只要找准西线方向,开就是了。再进去,就无一兵一卒了。因为喜马拉雅山就是天然屏障,海拔7000多米的山脉,哪个外国人过得来?摩托队虽然在世界屋脊上开行,实际上是行走在一个大走廊上,一边是喜马拉雅山,一边是冈底斯山。冈,是雪的意思,冈底斯山是雪上加霜的意思。它的主峰,就是佛教徒们膜拜的神山岗仁波齐峰。历史上,是有不少人穿越过阿里,但多半有马力强大的越野车待候。骑摩托车而且是成都产双燕750摩托来闯阿里,却闻所未闻!其冒险性没法试验,也无法评估。所以摩托队越接近阿里,耽心的空气就愈浓,反对的声音愈强。最有发言权的,当数边防军人。葛加林骑着一号车跑着,耳畔又回响起江孜武装部那位军人的话:“我守在这里20多年了,很少见到部队的车队横穿阿里的,更没有见过以你们这种形式穿越的,太危险了!劝你们不要跑了,不要拿生命开玩笑!”队上也不是没有掂量过轻重,最终还是决定走。尤其是副队长老许,土匪气,一讨论,他就吼:“走啊!管他妈的!”没有兵站哨卡,没有后勤保障,就这么开进来了。要是下个七八天雨,摩托跑不起来,队上自带这点油料和干粮,非困死在阿里不可!但是,要‘纵横五万里’,阿里这个‘结’又非解不可。葛加林左望,西北东南走向的喜马拉雅山脉,仍然那样绵长,西起克什米尔,东至怒江,全长三千公里,8000米以上的高峰,就有11座。但是,这里看喜马拉雅,已不再高峻,到了阿里,犹如站在肩头看额头,这就是阿里!它首先改变你的视觉,让你自己也变得不凡起来。喜马拉雅的云相却是精彩纷呈的,云层竟然是深蓝,向远方递减色彩,变成浅蓝,然后才是叼陪末座的白云。近处之所以乌压压一片,是云层太厚重,而至于沉重,好象就要垮下来。它们是空中最泛滥的衍生物。这一来,生存空间好象只剩下一个夹层,人被压抑着。远处倒很亮,白云一杠一杠,浸在蓝空中,像是独享轻扬。但是近处太压抑了,草地里黑瓮瓮的,幽幽冥冥的。余晖总能从云层中找到空子,投一束光,山上便亮了一小块,铜亮铜亮,成为难得的看点、稀罕的阳光地带。喜马拉雅山的光束,诗眼一般,只有“深入不毛”之人,才有这个眼福。他停下摩托拍照。来了阿里的摄影人,都贪。最好能把所有山川风物都微缩于菲林,带回去一个完整的阿里。许康荣摄影以快手著称,动作麻利,决不吝惜胶片。一个好景致,他可以在同一地点拍下若干张,哪怕这些片子冲出来后大同小异。不怕“重复”,一个好景致,是该多拍几张的,否则,易成绝版。喜马拉雅的黄昏非常漂亮,山体墨绿,恍惚整个山脉就是墨玉的富集区,你真的很想拿起地质锤敲下一块来验证自己的感觉,并把这种重大发现公之于世。这种典雅的色调,很固执,直到周围已经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这种色调还萦绕着你。可惜,这种感觉不能传递给镜头。荒原看起来宽,走起来难。不是泥潭,就是沙丘,都很陷车。加之后勤汽车没有了,帐篷食品器材,很多东西都装回了摩托。光梅元皎的7号车,就增加了4桶汽油、一箱饼干,共增重120多斤,开起来着实费力。这里也是雅鲁藏布江源头的水网地带,头一天,就过了4条小河。有了黑昌线和挺进珠峰的经验,对付起来都不算难事,直接冲!都很稳健。8台车全部顺利过江。下午时分,葛队长1号车的离合器坏了,停下修理一小时后,继续赶路到晚上11时半,才在河边扎营。也不生火,吃点压缩干粮、午餐肉罐头作数。晚上扎营时,害“想食病”的人,开始谈笑风生,插科打诨,人在阿里,心已到乌鲁木齐,甚至更远的地方。于是大摆宴席──商讨“海市蜃楼餐”的菜品和请客排序。地点:700公里外的乌鲁木齐以远,请客名单:全体队员。 “我在乌鲁木齐请全队的人和家属烤全羊。”葛加林说。届时,家属们都要到乌市来探队。许康荣说:“我请大家吃兰州的清烧小猪。” 汪秉宁许诺:“我在北京请吃烤鸭。” 梅元皎的安排是:广州蛇餐馆。好家伙,安排的都是品牌货!寻开心的人们,眼睛里是个“盼”!这是一段低消费的时期,队上的支出帐为零,阿里确实是个省钱的地方。如此困境中,梅元皎仍然记坚持记笔记。当日,他在笔记上写道:“说得口水直流,但眼下几天仍只有压缩饼干加冷水。这样的伙食吃得连大便都拉不出来。” 这地方是有狼的。有一天扎营后,邦达小狗一阵狂叫,把人们从帐篷里吼了出来,看是什么事?嚯,远处狼影憧憧!狗儿是给大家报警哩!晚上宿营时,大家都作好防狼准备:摩托车不取钥匙,好随时开灯。刀具也准备好,以便随时捉刀。宿营点海拔4850米,经过多日的适应,众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只有洪杨流了鼻血。这里比北京时间晚很多,早上9点,算是很早了,队员们宁愿早早出发。天气冷,好几台车又都出了故障,搞车、发动,费了不少时间。人动起来,才知道高海拔是经不得累的,好几个人都脸色发青,躺在地上喘了一阵粗气。营地旁的那条雪水河,水温仅1至2度,打水漱口,牙齿冰凉;蘸水洗脸,面如寒鸦。舀水进餐,冷食难咽。森林和流水是维持生态的两大重地。植被越茂盛,生态世界越繁华,但是,阿里太高了,几乎看不见植物。葛加林说,要是有谁说这里的草坪如何青绿,那他一定没来过。到处是乏味透顶的砾石,百无一用。当然,也有草,没有草,何以解释藏羚羊这类草食动物的存在?没有藏羚羊,狼又如何生存?可见是有草的。但是,这些草,说得上是“可怜”,地球之巅也就是地球之秃,阿里的草就是秃顶上的绒毛,贴地长出一点点,患了小儿疳似的,熟视,方能一睹。它能维持一个勉强的生态圈,就算不错了。好在有水。小河沟到处都是。最初,每过一条河沟,都要下来观看,过不过得。河沟太多,懒得下车,也自认为有经验了,直接冲!这些河沟里也到处是大石小块,讨厌极了。摩托在大包小块上辗,臀部叫屈,机器喊天。每天,都要过十几二十道水沟,饮马泽畔,溅湿衣衫。好在太阳大,紫外线强,很快就晒干,下一道河沟,刚晒干的衣服又湿,让人哭笑不得。大有吾乡诗圣“长夜沾湿何由彻”的苦处。 君子慎独并不是所有的时候,身旁都有伙伴。──这一回,葛家林单人独骑又陷在河沟里了。事情倒不可怕,也就是来人帮一把的事。而且,好几个人正好涉水经过。牵着马,马上是驮子。从打扮上看,很难一眼判断他们是干什么的──有穿体恤、外面又罩了不伦不类的竖条子背心的;有戴着镶帽檐的黑色绒帽、像三十年代日本士官生打扮的;有戴着不知出处的红色栽绒帽的;有穿连体服、腰上箍条黑皮带的;也有穿皮卡克的。这些人不牧不饮,不稼不穑,也不像是剪径的,只是掮了口袋、赶了驮子。老葛拿出罐头和压缩饼干请客,请不速之客们帮推摩托。这些人倒很仗义,挽袖捋臂的,有些还把裤腿挽到了大腿根,下水来推。四五个在前面拉绳子,四五个在后面推,吆吆喝喝,不吝出力。有一个裤腿没挽好,褪下来掉到了水里,也不管。摩托轮子本来已经陷进去一半,经生力军们齐声发力,车子干净利落就上了岸。完事后,其中一个把老葛拍一拍,带到他们的马驮子边。拔刀,将驮子划出一个口,袋子里哗哗的掉出来许多手表,瓦斯针,劳力士,英纳格,品种繁多。随便拿一个都值钱。原来遇了一帮走私的,正准备往拉萨去。老葛是谁?摩托考察队虽说是半民间组织,却也有点半军事化,穿着军队的迷彩服,安着军警的警报器,沿途用着军队的油料,油料员李天社也是正二八经的现役军人,考察队的名誉队长还是原军区的陈明义副司令员,葛加林自己也在部队呆过,一切都是蛮正规的,可不敢来半点Y的。走私贩子捧了一捧手表,也不要钱,想换罐头。这当然很诱惑人,要说完全一点不动心,那也不是。君子“慎独”,葛加林不能接这个招。跑了一路,也算是走了好多地方,光邮戳都盖了几十个,有哪一处写过信,打过报告给成都大本营,说你们那里来的摩托队抓拿骗吃?没有嘛!都是表扬。要是哪一处告了状,他当队长的丢得起这个人吗?葛加林指指手腕:“我有电子表。” “我一只表要当你100只电子表。” “承认你的表好,但我还是喜欢我的电子表。” “这你就多心了。”那贩子指指天,又指指地:“这是阿里,除了天知地知,就是你知我知了。” “你们的事,我不染。”葛加林从摩托车斗里拿出一箱压缩饼干给贩子:“你也别害我,饼干给你们,手表还是你的。这箱饼干算是你帮我推车的感谢!”那人也耿直干脆,手表收回,饼干笑纳。雅鲁藏布江再长,也有个头,雅鲁藏布江水网再多,也有个完。随着队伍的北上,地势越来越开阔,8辆摩托可以并行,排成几百米一线齐头推进,这个场面非常壮观,人也畅酣。随心所欲开,摩托各跑各。罗贵生开行中,碰见一只野驴,个体很大,屁股圆滚滚的,肌肉显得十分健壮。跑这些天,还是头一次看见。野驴想超过他的摩托,罗贵生此刻心情极佳,跑得正高兴,偏不让它超。野驴加速,他也加油,人、驴并驾齐驱,跑了约有两百米,那驴颈毛耸立,驴尾飘拂,一路狂奔,搞不清这不见经传、一路打着响屁的东西,是个啥!自从它降生到阿里荒原上,或者说从它的父辈们起,就没有见过此种轰隆隆冒烟的东西。罗贵生看看路码表,已经四五十码,对于三轮摩托,算是够快了,怕突然碰上石头块垒,或者什么坑洼,一减速,野驴便超车而去,不到一分钟,就跑进了山里。太阳快落山时分,藏羚羊出现了。它们更滑,而且更能跑。两只藏羚羊许是携侣同游,出来享受黄昏的宁静,宁静却被摩托引擎声打破。藏羚羊撒蹄就跑,羊蹄扬起的尘雾,不亚于摩托,其移动的神速,更为摩托所不及。羚羊是“惹不起,躲得起”生存哲学的最好诠释。残阳犹在,但最多还能照耀半个时辰,周围已经是低调图案,但残阳刚好照亮了羊背,连同它们扬起的尘沙,成了整个低调图案的亮点。羚羊黄褐的背,白的肚腹和脚,都照得清清楚楚。罗贵生拿出电影摄影机,将这低调子的“羚羊亡命图”记录在案。那晚,兔子也都跑出来了。好象它们都喜欢黄昏,黄昏是野物们一天中最精彩的时段。浅草地上兔子乱窜的景观,加上夕阳构织的图案,罗贵生十多年后还在回味:“那景色永远都忘不了,美得很!” 接连一两天,不见人烟,没有兵站,连过往车辆都没有,无人区呈现出一种旷大的寂寥。傍晚时分,碰见了两个赶羊的藏民。摩托队扎营后,罗贵生和洪杨去赶羊人搭的临时帐篷,想要一点热奶喝。赶羊人说没有,他们只是过路的,不是住家户,还能准备些酥油茶。罗、洪空手而归。第二天早上,队员起来时,两个藏民连羊带帐篷都不见了──老早就拔营跑了!罗贵生摇头苦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跋涉,我们已经比他们还要黑,胡子又长,又穿的迷彩服,把人家吓跑了!” 马攸木拉山奇遇老外翻越冈底斯山脉上5700米的马攸木拉山是值得一书的事。这是进入阿里以来,坡度最陡的一座山。漫坡都是风化后的砾石,寸草不生,连骆驼剌都没有。砾石散碎,开车就陷。走路吧,一味地滑。脚无蹬处,车难使力。摩托挂一档都爬不上去,只能人推,而且是几个人一辆一辆地推。若干天来,没有吃到一顿热饭,餐餐干粮,顿顿饼干。腹中无货,日渐萎靡,上这么陡的坡,空手行走,已经呼吸困难,脚步拖沓,再叫推车,个个喊天。刚推车的时候,后面还是一群人,走两步,倒一个,再走两步,又倒一个,推上十多米,后面已倒成一片,个个四仰八叉,面如死灰,命悬一线。只听“风箱”响,不闻人语声。摩托未上只能掀,小车不倒只管推,喘过气来又当“蛮”。如此推几步,躺一阵;躺一阵,推几步,停停走走,如吴牛喘月。看那坡,不过几十百把米,仅然花费两小时,才推将上山,噫与戏,危乎高哉!上了马攸木拉山,空气愈加稀薄,更是人心思卧,集体倒地。蒋小平也累得够呛,毕竟是队医,打起精神宣布:躺倒的人都得“倒桩”,脚比头高,以免大脑缺血。队长葛加林则认为:“不能躺倒,躺倒就起不来。最好站着,动着。”迅速离开山顶──此处危险!他想把躺倒的人都推起来。洪杨起不来,瘫在那里说:“队长,这会儿我好想吃酸辣面!” 葛加林奔过去朝屁股上就是一脚,嗓音干哑地吼一声:“起来!”天天吃压缩饼干,吃得老葛口水都没有了。小伙子被踢了起来。洪杨的父亲是峨影厂搞摄影的,同葛加林是师兄弟。这次出来,他们夫妇都托付过老葛照顾儿子。于是老葛就才有这番不客气──出了事,回去不好交待啊!洪杨受此粗暴,悻悻地暗骂一声:“魔鬼!” “魔鬼”是大家给葛加林取的绰号,你老葛脾气太臭,叫“魔鬼”,也不冤你! “大马棒”许康荣也像是个“累不死”,硬是用侧三轮把腿伤未愈的李天社推上马攸山。掉过头,又去帮推下面的摩托。也亏他累得下来,仿佛天生就是个磨心,一辈子的劳碌命!李天社自从进阿里,一直为高山反应所困扰。头痛、胸闷、气紧、鼻塞,诸种症状都齐了。上了山,更是头重脚轻、出气不匀、神志模糊、如临大限,病恹恹就地一倒,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许队副在下面推车,瞥见天社倒地,怕有不测,“天社天社”地喊叫,不应。又急忙上山来招呼李天社。只见天社神思恍惚,气息奄奄,如一灯将熄,连忙和老葛商量:天社必须转移到海拔较低的地方,刻不容缓!昏昏然中,李天社蓦然昭昭:“附近就有一个坑洼,躺下去,海拔不是就低些了吗?”他还真躺进那坑洼“降海拔”去了。队员们本已经打不起精神,开不起玩笑,见天社病笃乱投医──不过低出几米的地方,天社居然有此“海拔低些”的慧眼,太搞笑了!老许更不迟疑,一骑当先,载李天社下山。几乎同一时刻,山顶众人都发现前面七八公里的地方,有车灯闪闪,风挡发光,不知是哪路神仙!老葛很兴奋,一脚踏燃摩托,率先冲了下去。老许、天社已经在下面一个避风处停车等待,天社到了这海拔稍的地方,好象出气匀净些了,但此处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蓬头垢面的许康荣正东张西望,确定应对之策时,后面的老葛到了,前面的车队也发现了他们。天社以为来了边防部队的车子,激动得一跃而起。这是一个不小的车队,全是“巡洋舰”,还配了带绞盘的大型拖车。共七辆车,每辆车上乘坐三人,全是澳大利亚的探险者。他们老远看见有东西带着一朵烟雾冲下来,不知是什么运行器械,直摆手,意思是不要到他们那个方向去,会陷住。山有好高,水有好高,长年雪水,化为沼泽,那外国车队正好开到了湿地里,陷住了,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位女性沮丧地坐在车上,动都懒得动。葛加林认为他们之所以被陷,是车辆太重,而长江750摩托自重轻,这种路应该可以开行,遂加足马力,冲过这一段湿地,在离外国车队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山上的队员也一辆接一辆开下来。那车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摩托阵容,很是惊异。队员们走向那车队,看是何许人。澳大利亚人是从尼泊尔口岸经普兰过来的,准备前往拉萨,刚好和摩托车队的方向相反。见到葛加林第一句话便问:“你们是日本人吧?”他们带有翻译,讲的是边塞口音的藏式汉话。老葛很是起火,连说三个“NO”。 “台湾人?” 老葛回答以两个“NO”。 “香港人?” 回答是更坎切:一个“NO”。葛加林会一点英语,但不好,遂对外国探险者们比划加汉话:“四川,和西藏挨着的。” 这下他们明白了,问他开的摩托是不是“宝马”。老葛说不是“宝马”,是四川人民生产的“双燕牌”。 “哇,中国人,了不起,了不起!”澳大利亚车队的人,翘起一片大姆指,这是“世界语”,勿需翻译,是由衷的敬佩,是瞬间的身体语言。有个人跑上来将老葛一把抱住。没有巨瓶香槟喷射庆祝,激情燃烧,无从发泄,于是从驾驶室提出水来,劈头盖脑将葛加林从头淋到脚,直说“中国,中国”。从普兰进阿里,是最捷近的路,可少走一半的无人区,也就少受一半的罪。即便这样,外国车队还是备尝艰辛,领教了阿里的滋味。能路遇这么一支装备差得多的队伍,当然刮目相看。葛加林的泪水一下出来了。全队也为之振奋。他们自豪,因自豪而感动,因感动而流泪!千般辛苦,万般磨难,都在瞬间蒸发。从国际探险者的称赞中,得到了观照和价值认可。当人们还在谋求温饱时,探险是一种“荒唐”;当社会发达文明时,探险就成了一种时尚,或者说是“奢侈”,也可以说是一种“玩格”,潜意识里,穷了那么多年的中国人,是玩不起这个格的。不过六七年的改革开放,穷得叮当响的中国人竟然就能骑摩托车出现在阿里,这是什么局面?中国已经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太难以置信了!外国朋友们又送罐头,又送打火机。一位妇女则提壶蓄水,犹如箪食壶浆,以敬英雄。一见李天社就说:“这是请来的玛法木措湖的圣水,你们每位喝一口,会保佑你们一路顺风,吉祥如意。” 考察队还遇到过一个瑞士制片厂,他们也想从西藏这边过阿里,还带了一个大牵引车,结果全部陷住了。他听说考察队拍了电影,就说:“把你们那电影胶片卖给我,我给你们二十万瑞士法郎。你们就当自己的胶片弄丢了!”人是葛家林接待的,老葛说:“这事不行!我们既然拍了,就是我们的一段宝贵经历,也是我们国家的!”电影胶片没卖,只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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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青衣江人 发表于: 2004-7-1 16:45:18|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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