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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华夏渊源
“华夏”这个称号,它是汉族前身的称谓。自古以来,中原大地被称为“炎黄故土”,中华民族被叫做“炎黄子孙”。其中的“炎黄”,指的是炎帝和黄帝,因此,炎黄的后裔(中原诸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自称“华夏”、“诸夏”。《说文·華部》:“华,荣也”[1]257;《说文·部》:“夏,中国之人也。以别于北方狄,东方狢,南方蛮闽,西方羌,西南焦侥,东方夷也。夏引伸之义为大也”[1]233。《尸子》曰:“夏为乐。南方为夏。夏,兴也;南,任也。是故万物莫不任兴,蕃殖充盈,乐之至也”[2]。所以,“华夏”就是指繁荣美好的中国(中原地区),那里繁衍生存着强大的国家和民族。华夏族认为中原居四方之中央,故又把居住地区称为“中国”。巴人陈寿撰《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裴松之注:“若使游步中华,骋其龙光,岂夫多士所能沈翳哉![3]256-579”“中华”一词问世。公元4世纪印度《佛说灌顶经》中云:“阎浮界内有震旦国”,称呼中国(中原地区)的名字China Stnana,音译为“震旦”,意为东方的雷声与太阳。但是,华夏族本身就是一个从西向东渐进而形成的民族,炎黄也并非发祥于中原,华夏族也并非仅仅是炎黄后裔,它还应该包括上古巴人和蜀人、东夷九族、三苗南蛮族的后裔,它本身就是一个文化集合体[4]。
春秋时代,中原诸侯都表现出对中原正统的强烈认同意识,而“华”、“夏”分称在殷商甲骨文、西周文献《尚书》和金文中就已出现,“华夏”并称最早见于《左传·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47年)》:“楚失华夏”。唐孔颖达疏:“华夏为中国也”[5]171-655。但是,“华夏”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称中国人为“华夏民族”、“华夏子孙”?周汉学者便存在对巴蜀的文化禁忌:孔子撰写《春秋》以鲁国为中心,巴蜀不在他的写作范围内,《左传》等先秦文献也仅是点到即止,司马迁虽然承认“蜀王,黄帝后世也[6]145”,但在《史记》中却不给立传。因此,至今一些学者也不敢正视这一问题,如像《中国通史》、《中国文学史》、《民间文学》等教材,要么回避,要么点到为止。诚如郭沫若在《殷代是中国历史的开幕时期》一文开头所断言的:“我们中国的历史素来没有科学的叙述[7]”。顾颉刚先生却点破了“自我中心论”者的内心隐秘:“中国正统文化中很多是接受戎文化的,所谓华夏之族也不少由戎族分出,不过其中进握中原政权的已自居为华夏,不肯老实说出他们自己的前面一段历史,而停留在原来地方的则称为戎,又苦于文化较低,没有写作的方便。在这样躲躲闪闪的心理和状态之中,使得我们的民族史部门损失了好多宝贵的资料”[8]647。然而,这种“自我中心论”者的地域偏见影响至今不衰。
乾嘉学派的最后传人章太炎先生认为:中国古代以夏为族名,以华为国名。夏从夏水而得名,华从华山而产生。即通常所说的“华夏族定居在华山之周,夏水之旁,故而得名”。而在甲骨卜辞中,“华”是仅次于“河”(黄河)的最重要的神,指陕西关中地区的华岳。传说中的黄帝和周族都在这一带活动,所以华山成为早期华夏文化的象征。维吾尔族史学家翦伯赞认为:华夏实为历史上“夏族”的一个分支。历史上的夏族曾活跃于今天的甘肃、河南、山西一带,后因自然环境的变迁,夏族也不断地四处迁徙。其东迁中原部分的,后来称为东夏,又称华夏;其西移甘肃的,称为西夏,又称蛮夏;其始终生活在原地区的,后来称为大夏。东夏者,所以区别于西夏;华夏者,所以区别于蛮夏;而大夏者,又是用来区别于东夏与西夏的称号,是夏族的美称,也是夏族的总称。
汉族史学家范文澜则认为:华夏这个名称,最基本的涵义还在于文化。文化高的地区即周礼地区称为夏,文化高的人或族称为华,华夏合起来称为中国。而对文化低、不遵守周礼的人或族,按其方位称为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秦汉时期,各民族文化的交流十分频繁。随着“中国”范围的扩大,华夏文化也随着发展扩大,凡是接受华夏文化的各族,大体上都纳入了华夏族的范畴。华夏,遂成为中华民族的称号[9]。
四川国学大师蒙文通先生考证:在原始社会末期,祖国境内存在着三大部落联盟:中原的河洛部落集团;东方海岱部落集团以及南方的江汉苗蛮部落集团,这三部分是构成华夏民族的主要力量。华夏族的形成过程是这三大集团不断渗透、融合的过程。然而,徐旭生在《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中却指出:汉族是由华夏、东夷、苗蛮三个集团融合而成。此后,林惠祥《中国民族史》却把汉族的来源考定为四合一──由华夏族系、东夷族系、荆吴族系、百越族系融合而成[10]69。
把上述从不同的民族、地域、时代的6位学者的观点作一综合,虽然都认为“华夏”是一个文化集合体概念,而绝不是单一的血缘民族,除蒙文通论证的较为公正外,其余论述都是把巴蜀排除在外的。然而,在蜀王都城广汉三星堆、金沙遗址早已被发现,在国内外已引起强烈反响时,还有什么“三合一”、“四合一”[10]69,仍然持传统的“自我中心论”,继续把巴人、蜀人排除在华夏之外。因为,巴人、蜀人既不属于“荆吴”,也不是“苗蛮”、“百越”,更不是“东夷”。然而,从先秦文献的记载、20世纪末以来的考古新发现,都可以证明“自我中心论者”的观点是不无法成立的。
巴人陈寿撰《三国志·蜀志》,裴松之注中最早出现“中华”一词[3]254-579。可知:在晋代以前,中原人并没有“中华”这个概念,而“中华”这个名词的产生,是与巴蜀有直接关联的。唐朝永徽四年(公元653年)颁行、由长孙无忌领衔撰文的《律疏》(后称《唐律疏议》)卷三《名例》的“中华”一词释文如下:“中华者,中国也。亲被王教,自属中国。衣冠威仪,习俗孝悌,居身礼仪,故谓之中华。”唐代诗人韩偓诗云:“中华地向边城尽,外国云从岛上来”,已经把“中华”与“外国”对举。秦汉时代巴蜀已经融入了华夏,那么,“中华”的根究竟源于哪里?先秦文献只字未提,仅有成书于“化外之邦”──巴蜀神化了的历史地理书《山海经》作了“简穆”的记载,因此,后人完全可以依据考古新发现,来相互印证,探讨华夏的根源的奥秘,抹去加在“华夏”身上的地域偏见。
在殷商甲骨文中,地位崇高而且并列的和,原本就是文献中的“崋”(崋山之“崋”的专用字,简化字作“华”)和“夏”[11]。因此,“华”和“夏”应该是地理上的名称,分别指陕西省华阴县附近的“华山”和在山西省西南河曲附近的“大夏”,这两个字的创造是因人而故,所以,在甲骨文中它们都是会意字。可历代学者没有一人追问过,“华山”“夏水”、“大夏”的名称又从何而来?如果再向前探讨,那就必然动摇了司马迁曾经在《史记》中编造的“一姓家天下”的根基了。然而,《史记》与《大戴礼记·帝系篇》编造的黄帝家谱,皆不能自圆其说。正是这不能自圆其说的黄帝家谱,却砍掉了我们人类的童年时代。其结果造成了中华文明、中华历史的一元论:一个人文始祖黄帝,一条母亲河──黄河,一块发源地──中原地区的正统历史观。
20世纪,嘉陵江流域出土的錞于上刻有船型图语[12]45符号,前面的“神花”即与甲骨文的 字相似。“华”字的本意就是“花”,如《礼记·月令》曰:“(季春之月)桐如华”。意思是:春季末梧桐树才开花。在《尔雅·释草》中又说:“木谓之华,草谓之荣”。也就是说:树林开的花叫华,草开的花叫荣。从图上可以看出:船头载着“神花”—图腾符号;船尾装上“金乌”一一太阳,在《山海经》中巴蜀人的创世之主神帝俊之妻“羲和”、“常羲”就生了十个太阳和十二个月亮,这个会意图语符号是由这三部分合成的。一个民族的图腾是不可能去借用别人的现存东西,而只有自己臆造出来,因此,伏羲氏后裔一一巴人的船型图语就是巴人的早期图腾,可用《山海经·山中次九经》中的记载作为一证:山民山“又东三百里,曰高梁之山。其上多奎,其下多砒砺。其木多桃枝钩端,有草焉状如葵而赤华,葵实、白村。可以走马”“如葵而赤华”的“草”就是这枝“神花”。巴蜀人不像中原华夏人那样“木谓之华,草谓之荣”,而在《山海经》中把草、木所开之花统称华。而殷商甲骨文中的含字并不是华夏民族的图腾字,而图腾早于图语文字原本就是毫无疑义的。巴人成为崇拜花的民族(华青氏)的嫡系后裔,其船型图腾之“神花”下面是“中”字,合起来就象征着“中华”,然而,在殷商之甲骨文中的含字其“花”长在盆里,并无“中华”之意,却有外来移植的含意。因为,含字是由伏羲氏部落从陇蜀带到中原—陈(今河南淮阳)来的,以此形成神农氏一华夏部落,后由商汤传承。金文笋字上部就像花的形状,下部是花蒂。小篆季字的上部仍有花形,其下为花蒂形。这两个字说其像花像莱都有道理,说其像瀑泻水流之形(即“水花”)也似乎可以,加之瀑泻水流的发音也正是作“哗哗”之声。那么,华肯氏之“华”,会不会是我们的祖先保留下来的,对大洪水时代的一个记忆呢?还是盆地地理环境造成的?然而,却有人认为那船头__上载的是神树,可崇拜“树”的民族是蜀人(广汉三星堆出土的6株青铜树),而不是巴人。把两种图腾作一比较:“树”图腾,“树”与“太阳(金乌)”是合二为一的;“花”图腾,“花”与“太阳”是分离的,所以,个别人的用意是很明显的:就是要避免会出现“中华”的含义。鱼鬼王都城广汉三星堆出土的6株青铜树和《山海经》中有关“建木”、“扶桑”等记载,足以证明,船型图语是崇拜“花”的民族华青氏的后裔—巴人的图腾,与蜀人没有直接的关系。从文字学角度的对比中:当年华青氏分支带上他们的图腾“神花”向东来到中原地区,因为,这枝“神花”是移植来的,所以,就长在了“花盆”泥土之中。从历史地理学角度考察:“华山”之得名,就是因为中华民族的始祖母“华青死之葬覆车之源(注:即蓝田山也,长安志云:家在蓝田县三十里)n [14]38,一’8,抑或才有华山之名,为此,在巫山的巴人便把华山称之为“西山”,巴人并在《山海经·西山经》中,对“华山”、“太华山”、“小华山”的山形、物产作了简单的描绘〔13]21。而中原的“夏水”、“大夏”就因为出生于蜀地的大禹在那里活动之故。所以,殷墟甲骨文中才有含和贯这两个会意字,然而,它们并非指其民族的起源,而是对历史文化的一种原始摹拟或指事。由此看来,却原来“华”与“夏”称谓都与巴蜀有直接的关系,华夏之得名,源自于“华肯氏”,及其后裔夏禹氏一一大禹,即:“华夏”是由“华管氏”与“夏禹氏”部落名称取其首字(音)而构成的。两大部族虽一脉相承,但相隔却有数千年,不过他们都肇起于巴蜀。兹后,华肯氏部落(华族)与夏禹氏部落(夏族)构成了华夏民族的核心。华青氏在巴蜀还生下了三皇之一的伏羲氏;大禹不仅出生于蜀地,而且治水又主要在巴蜀地区。另外,“华”还与五帝最后一帝舜的名字“重华”有间接关联。唐代学者张守节撰《史记正义》,释“重华”为“目重瞳子”,说是舜的眼睛有两个瞳孔,其源自于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6)92。然而,“重华”的“重”,却是远古少昊氏部落中的一个氏族名称。这个氏族在帝撷项高阳氏时代担任过部落联盟世袭公职“句芒”(相当于今之林业部长,见《左传·昭公二十九年》[5]171 -8气《山海经·海外东经》载:“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尚书大传·鸿苑》亦曰:“东方之极,自褐石东至日出搏木之野,帝太降神句芒司之””。从中可得知:句芒居东方,而且是帝撷项的属下。《山海经·大荒西经》称帝撷项生老童,老童生“重”与“黎”(13]402。如果“重”亦即舜所在氏族名称,那么“华”就是舜的名字。舜虽然是东夷之人,但他却自认为是华晋氏的后裔,所以名“华”。从民俗学来看:“重华”的“重”与今天华人讲的“重孙”的“重”意思亦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