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据说，现今人类知识总量每5年就翻一番。20世纪特别是50年代（二战后）以来，科学技术进步之速和社会生产力增长之速，都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知识经济、信息社会已向我们走来，人们的生活方式和交往关系正在迅速改变，我们不由得预感到人类文化在面临着一个新的大发展的狂飙时代，其辉煌烁烂与历史影响或可同古希腊、罗马文化、先秦文化相媲美。科学创新、知识创新，对人类文化发展的重大作用已经愈来愈突显出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不考虑：已经生存和发展了五千年的中华文化今后的命运和使命如何？它能否为科学创新、知识创新提供丰沃的土壤和积极的动力，并借助于科学创新和知识创新而不断获得生生不息的新活力。这是关系中化民族振兴和立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的十分迫切的大课题。本文只想就其中比较狭小的领域即文化发展与科学创新思维，提出一些浅陋之见，就教于闻道于先而有专攻的先生们。
要说明的是，我所理解的中华文化主要指从先秦、汉唐以至宋元明清，几千年来经过大大小小多少次的民族融和、文化融和而历史地形成的以汉族为主干的中华民族和以儒学为主流的中华文化。这个文化是以农业特别是种植业为基础的农业文化，属于前资本主义文化范畴。它的渊源和主流，既不同于古埃及、巴比伦和 印度文化，又不同于古希腊、罗马文化，而是在中国这块大地上自己发展起来的比较独特的文化。
本文不讨论中华文化史，仅就中华文化的若干主要方面和基本因素，提出一些问题供有兴趣者共同讨论。这些方面和因素历经几千年的淘洗和代谢，迄今活生生的存在于我们现实生活中，而且还发生着正面或负面影响。本文要提出的问题是：
1．中华文化总体是农业文化，具前资本主义性质；
2．中华文化的若干主要特点及其对科学创新和知识创新的影响；
3．中华文化的振兴与再造。
二、中华文化自16世纪后每况愈下的根本性原因在于它的前资本主义农业文化性质
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华文化中压根儿就没有科学，只有零星的技术发明和经验累积，因而不免于衰落。这种观点同历史事实不符合。大体说来，中华文化和自然科学（及技术）是从16世纪开始才落后于西方的。在此以前，中国的科学技术和中华文化曾长期处于当时世界的领先地位。中外许多权威的科学技术史著作和文物陈列都可以提供证明。
为什么16世纪以来这几百年中华文化会衰落下来？
原因固然很多，但比较带根本性的原因则是，在这几百年间，欧洲及北美许多国家已先后进入资本主义文化时期，而中华文化却仍然踯躅于资本主义前的农业社会。
对比一下这几百年间在中国和欧洲（及北美）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可以更清楚地看出中华文化衰落的原因。
15～16世纪以来的欧洲发生了：
欧洲文艺复兴。商品经济最发达的弗洛伦萨共和国，由市民阶级发动的新思潮运动，很快便扩展到 意大利等一系列国家，转而变成全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它打着古希腊罗马文化的旗帜，以人文主义反对宗教神学思想，以人权反对神权；把科学和哲学从神学奴仆的地位解放出来，成为独立的体系；使文学和艺术成为描写歌颂人性和世俗人的现实主义作品，不再是宗教和神学的工具。文艺复兴使人重新发现了自己。它是一次最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是一次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1]
宗教改革。严重打击了欧洲的封建制度和罗马天主教的神权统治，推进了欧洲许多国家 政治变革的进程，建立了符合资本主义发展的新教。
地理大发现。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和通向东方的新航线，大大扩大了欧洲的世界市场。
荷兰特别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美国独立战争和内战、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伦战争，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在战争和革命中建立起来。
从英国开始并扩展到一系� 信访拦业牟蹈锩Ｕ庑┕掖优┮瞪缁岜涑闪艘宰时局饕迳绞轿〉墓ひ瞪缁帷�
一系列重大的科学技术发明，科学创新和知识创新都发生在这一时期。这是一个伟大的科学革命时期。除了地理大发现外，有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伽利略推翻了人们信奉了1700年的亚里士多德的落体加速与质量成正比例的臆说，刻卜勒发现了行星运动三定律、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从而创建了近代经典力学。笛卡儿、林耐变更尔和菜布尼兹等对数学的大发展，医学生物学大发现，达尔文的进化论等等，都是这几百年伟大创新的成果。英国伦敦皇家学会，法国巴黎科学院，德国柏林科学院专门组织科学创新的全国性机构等也诞生了。
这些重大历史事件的推动者和主导力量就是随着商品经济（商业和手工业一工业）的发展而成长壮大起来的市民阶级（资产阶级）。他们发展生产，扩大国内和国外市场的需要，便是这些历史事件的深刻的社会经济基础。经过这些事件，在资本主义制度确立的同时，资本主义文化体系形成了。“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2)资产阶级把自由、平等、人权、民主、所有权等这些希腊、罗马时代的概念拿来，注入表现他们利益和需要的新内涵，形成了资本主义文化的基本范畴，传遍世界。如马克思所指出，资本主义的商品经济才是“天赋人权的真正乐园”。自由不过是商品（包括劳动力）买卖和竞争的自由，平等不过是等价交换，所有权则是商品交换的参与者都彼此承认能支配自己用了买卖的东西为前提。”(3)
然而，就在这大体相同的几百年间，中国发生了什么呢？
郑和7次下西洋。这是中国人有组织的开拓海外的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伟大行动。但目的不是为了扩大市场和发展海外贸易，而是为某种政治原因，为宣扬国威。
封建社会在明万历前期达到顶峰后开始衰落腐败，张居正的改革随之结束。
李自成起义，建立短暂的大顺王朝。满清乘明朝内战而入关，建立大清帝国。
大兴文字狱，逼使知识分子在八股文和考据上下功夫。
干隆拒绝与西方通商要求，重新实行闭关锁国政策。
鸦 片战争，英国人用大炮打开了同中国通商的大门，并在几个中国城市开设租界。法国、荷兰、美国、俄国等也都乘机进入中国市场在中国开设租界，他们把一个接一个的不平等条约强加给中国。
太平天国起义，以平均主义的“农业社会主义思想”为号召。推行拜上帝教，反对儒教，但政治上还是要建立封建王朝。
洋务运动。清廷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后，由政府结合一部分大商巨贾，开设一些制造业和冶矿、交通企业。标榜“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以维护和巩固清帝国的政权和统治。
义和团和八国联军入侵。面对列强瓜分中国的威胁，人民抵御外侮情绪高涨，以农民为主的义和团兴起。政府则以“扶清灭洋”利用他们对抗列强，结果八国联军攻下北京，被迫割地赔款。
在国家不断遭受列强宰割，民族危亡和政权几将不保之下，发生了戊戌变法。不发达的商品经济土壤上生长出来的，非常软弱的资产阶级（市民阶级），在光绪皇帝之诺下，企图以改良方式实行君主立宪，然而很快即被封建旧势力镇压下去。
辛亥革命，推翻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满清王朝。但不久便陷入北洋军阀政权下的地方割据和混战。其间还发生了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软弱的资产阶级无力在中国这块商品资本主义不发展的土地上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
这些历史事件表明，同资本主义在欧洲的兴起相反，在中国，发生的历史过程却只是封建制度的衰落和清王朝统治的破灭，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在中国并没有出现。使欧洲从中世纪走到资本主义时代的推动和主导力量是市民阶级，而中国所发生的这些历史事件，直到鸦 片战争前都是改朝换代的封建统治者，或者仍想象刘邦、朱元津那样在胜利后建立自己王朝的农民起义。中国长期是农业社会，其基础如马克思所说，是农耕与手工业密切结合著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商品经济犹如在 汪洋大海般的小农中挣扎的几叶扁舟，市民阶级远未形成为重要的社会力量。农民要安重迁的经营传统，封建王朝力图把农民固着在土地上，以“恒产”维系它们“恒心”的需要，使“重农抑商”成为历代王朝的基本国策。以儒家伦理学为中心的封建文化占据统治地位。早期东来的传教士们，包括利玛杜那样的杰出人物，也难以使西方文化在中国发生多大影响。
鸦 片战争的大炮打开了闭关锁国的大门，送来了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先进的中国人，包括市民阶级和知识分子，积极向西方国家寻找富民强国的真理。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它的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随着商品经济和市民阶级在中国特别是沿海沿江一些交通便利的城市的迅速增长，在中国日益广泛的传布开来。太平天国、戊戌政变发生了，辛亥革命胜利了。中华文化遇到了严重的历史挑战。但是直到“五四”时期才真正觉悟到并提出对中华文化的重新评判。
这几百年中，中华文化并非停止不动，它也有些发展。16～17世纪出现了一些有成就的科学家和哲学家如李时珍、朱载育、徐光启、徐霞客、宋应星、李贽、方以智、王船山、康有为等。文学艺术，特别是戏曲、 书法和绘画等领域均有显著进步。但是，同西方比较起来差距很大。中国没有出现，也不可能出现类如欧洲文艺复兴那样的文化革新和思想解放运动，那样伟大的科学创新、知识创新潮流，中国还没有那样发达的商品经济和市民阶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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