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林
学龄前多病,大病三年几死。医生妙手回春,妈妈叨念,要我记住三个人:诊断的赵叔叔、把脉的蒋伯伯、抓药的卢伯伯,没有他们,你娃子早就沃马桑坡了。民俗幼儿夭折,埋在马桑丛生的向阳坡地,肉身肥沃马桑灌木林。
五岁患了重病,休学外出就医,爸爸忧心忡忡,背到小南街 资阳县人民医院找到他的高中同学赵叔叔,精心治疗。这里是清朝城隍庙地盘,琉璃瓦盖的庙宇高朗古雅,一面宽阔的墙壁上,巨幅油画毛主席在保安,老人家风华正茂,英俊沉毅,头戴八角帽,身穿灰军装,眼光犀利,穿透心壁,令人肃然起敬。石灰雪亮宽墙,红字温暖眼波:“ 毛泽东同志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我在这里中西药套用,每天三次注射,爸爸带进注射室,夹住我的双脚,我跳天板地,有个护士见我挣扎,扑拢紧按双手,打一次针,闹一身汗。平时,我仰望主席画像,态度虔诚,一位护士路过,笑眯眯考问我:“小王,他是哪个呀?”“毛主席,好漂亮,八角帽,大救星!”回头一望,呀,好俊俏的阿姨,一身白大褂,秀逸特出。一天,轮到她值班,我进去打针,依然哭闹漫骂,她灵机一动:“小王打针不怕痛,真是毛主席的乖娃娃。”我扎气忍泪止哭,望着这位颇通心计的美人,表现出刚毅的气质。她爱抚着我的头:“哎,勇敢才是好儿童!”从此,无须大人监护,时辰一到,自动前往注射室,打针吃药不再费神,赵叔叔也夸我啦。
赵叔叔,矮胖胖、白生生、齐笃笃的,精通西医,说话慢吞吞,走路斯斯文,就像农家灶孔悬挂的陶质茶壶一样,靠炊烟燎出的余焰把壶里的冷水熏炙得倒开不开的,千百年间,农民心安理得,斟取温吞水饮用,叫做喝茶,却并无茶叶,只有炊烟刺激喉咙的感觉,这是人间烟火。赵叔叔就是这样的温吞性格,不紧不慢,恰到好处。几十年后县改市,他出任资阳市人民医院院长,一次他的一个职工和我因为邻居产生误会,要动手,我去找他反映,他主张息事宁人,现在退休颐养天年。世纪之交,我编著《资阳市人口志》,查档案看见他是县西老鹰乡马家村人,十几年前受托为村民搞计划生育出具假证明。
蒋伯伯,资阳县龙潭人民公社 卫生院中医师,敦敦笃笃的,黑黝黝的,民国地主,有蒋秉衡川剧班,精于脉理,三几味药,价钱便宜,剂量又少,药力多效,儿童怕苦,尤其欢迎蒋伯伯处方,最恨牛药医生似的下大包围,病家也喜欢,出小钱治大病。他为人厚道,不多言语,虽然因为成分不好受到管制,可是除了行医,并无其他活动,大家对他也还尊敬。公社改乡后,传来他的噩耗,结果公社撤消前就去世了,活了六十多岁。后来我们写文化志,才知道他当过端公。
资阳县中和区供销社中西药材批发站卢伯伯,爸爸的同事,比爸爸大一轮,孩子众多,家境贫寒,个子高,和爸爸差不多,都是瘦肉型,他尤其纤细,为人豁达滑稽,最爱开玩笑,和不苟言笑的爸爸性格悬殊,却十分要好。爸爸会炒菜,每有美味,他们钻拢饮酒笑谈,搬出一个纸箱子当饭桌,办招待。他们最初在中和场上街子上班,那是清朝移民会馆南华宫,共初收归国家所有,无偿划拨粮站使用,一九六二年成立区供销社时,粮站借给供销社药材组营业。爸爸要上班,我们不能长期待在县城,病情一好转,就到中和区继续吃药,三天一场,逢场天,爸爸背我到龙潭看中医,吃蒋伯伯的药,来回步行四十里路。还要找蛇胆、鱼胆、鸡胆给我生吞,苦得很,撬剪刀荽、灯笼花这些白色浆汁多、兔子爱吃的野草,煎蛋给我吃。平时忌讳盐,稀饭放白糖,吃得打摆摆,爸爸不忍,一匹酸菜撕成十几条细丝,规定猛扒几口饭,再咬那么一丝丝。卢伯伯经常来看我,爸爸就请他吃饭,说我吃的药,好些缺味,就是他八方拼凑的,实在无法找,就是他研究搞的代用品。十四岁时,爸爸叫我拜寄他做干儿子,当众他不准我喊保保,私下倒很亲热。读中专时,放假拉我到一边,塞给五元钱,叫我好好学习,多长本事。我离婚时,他专程进城来宽慰。后来他进城随子女住,八十多岁 中风去世。
生命安全运行中,需要记住的恩人,又岂止三个人!十岁时,春节看戏,差点踩死,夏天游泳,险些淹死,多亏族人树瀛幺老爷相救,幸免于难。参加工作后,年节生辰,不忘恩人。今年早春他满五十岁,我捎带寿礼。回乡时,就前去看望。
儿时多亏四个恩人,一路走来,除了 感冒等些微疾患,身体一直顽健平安。四十岁时,肾原高血压被检出,双肾囊肿,母系遗传。西医说,从此要服药终身了;中医说,可以辨证施治,养肝润肺补肾,逐渐理疗,消除肾脏气泡,血压自然回落。
西医一席话,心都凉半截。我们在单位参加了 医疗保险,去年自己又买了一份商业医疗保险,但是国家不打自招医保改革失败了,城镇平民医疗很弱,农民三分之二没有任何医疗保险。面对这个朝令夕改,诚信全无的爱资病社会,纵使参加了保险的,这些保险走势如何,会不会亏空崩盘,不得而知。
回想伟大的毛泽东时代,国家职工医疗福利有保障,农村有合作医疗。一九七○年我被族人摔伤,旧病复发,队干部判令他赔付医疗、护理费七十五元,爸爸宽宏大量,怜悯他人多家贫,不叫他赔。我重病三年,医疗费用一定不少。不是毛主席痛斥城市老爷卫生部,走全民卫生保健的道路,家里有没有能力把我医好,实在该打问号。职工家属也享受一定的医药费,爸爸经常给奶奶报销费用,引起了财会室的怀疑,一九七九年派出爸爸密友宋伯伯前去调查。那时,一副感冒药通常五分钱,一个疗程两角钱;最近看报,一个小姑娘感冒,医治费用三千多元。当然,这个女孩无疑是贵族,要是穷得很了,一般伤风凉寒,自我硬抗,几天自愈,像我感冒一次,自己到药店买药,三元也够了,非得到华西医院找专家教授扳手劲、磨牙腔、捏腕脉、照激光,他不吃你吃谁?
一晃又是国庆,总理讲话,用“新中国成立五十六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一笔带过,逗号都不敢打更不肯打,生怕稍微停顿,人家就要追问这个共国究竟是谁缔造的,他这样虚晃一枪,才提名其他几个人,好像开山祖还没有二传手、三传手重要,二三流人物国庆提名,老祖宗却不着一字。这是一个颠倒的干坤,人们千忌做传声筒,一切自己眼睛来看,自己心思来想。国庆节,念千人,不如记一人,啥也别说,五个字:毛主席万岁!
二○○五年十月三日成都永丰路仰韶楼
2003年12月26日,豆子哥哥(左)和网友在韶山恭祝毛主席110周年诞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0-13 9:14:25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