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帝国与贫困：古罗马的衰亡

辉煌的古罗马一共存在了两千年，前后经过原始部落、共和时期、帝国统一时期和分裂时期，直到东罗马被消灭。在人类历史上，论其政治、军事、文化、艺术等诸方面的贡献，没有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与之比拟。

古罗马文明的存在，曾经是人类的骄傲，但她的杀伐掠夺，同样也是人类的伤痛和耻辱。她骄傲的军团，曾经横行于整个欧洲大陆，其国界一直延伸到越过波罗的海的最北端的林海雪原，垮过西班牙的的直布罗陀海峡，环绕富庶的北非大陆，并波及中亚、中东的广大地区。在她最辉煌的时刻，地中海曾经成了她的内湖，她光荣的军队的铁蹄所至，如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她还创造了辉煌的文明：比如高大而结实的石头建筑，火山灰拌石灰而成的原始水泥，美仑美奂的人体雕塑，民主政体的制度雏形。她的拉丁文字，传遍了整个欧洲，随之将她的文明，播撒到那些尚处在野蛮状态的欧洲各民族中，为人类社会后来的兴旺发达，绘制了基本的蓝图。

她是当今世界许多著名城市的鼻祖，比如巴黎、伦敦这些著名的欧洲城市，其最早的建设者，就是罗马人；直到今天，你到了这些地方，仍然能看到她当年的辉煌足迹。现在，现代化城市的基本结构和布局，大都还是深受罗马城市影响的结果；正因为罗马人每征服一处，就复制一个罗马城市，而因为这些后来的城市均为人为地从平地设计建造，使得那些后来复制的城市，较之于罗马城，更规则，更美丽。历史告诉我们，当年，为了吃上纯净的山泉，提高卫生水平，减少疾病，延长人类的寿命，古罗马人曾经创造性地架设了天河一般的引水渠，从山上蜿蜒而下，直入城市，进入市中心漂亮的喷泉喷涌而出，进入公共浴池，进入达官贵人的家庭，并进入千家万户。更有那四通八达的宽广石头驿道，几乎连通了帝国大部分，有学者统计，仅仅这些驿道，就可以绕地球两周。

更有那宏伟的斗兽场、市中心广场、庄重典雅的神庙和鳞次栉比的台地建筑，一直是历代建筑设计师们灵感的源泉。

考虑到那是两千多年前的生产力条件，这些成果之辉煌，让人深深敬佩之余，禁不住思考多多：古罗马靠了什么力量，才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取得如此伟大的成就的？古罗马人在如此之美仑美奂的环境中生存、繁衍、发展、壮大，后来何以面对蛮族进攻而几乎无还手之力，终被消灭？

实际上，喜欢阅读历史的朋友会知道，古罗马直接衰落于一场可怕的瘟疫；而如此之富强的国家却被一场瘟疫打垮的更深的原因，却在于她的富强之下埋藏的贫困。

完全可以说，古罗马最终毁灭于自身的贫困。而要深入论及她的贫困，相信很多人会百思不得其解：以古罗马之文化发达及军事强大，单单依靠军事掠夺便可以坐享天下，何以会发生贫困问题呢？

这正是古罗马悲剧的深刻意味之所在了。

据史书记载，古罗马在共和时期，南征北战，边打边学习，边打边发展，从一个小小的村落，短短几百年就统一了意大利，并征服了马其顿及希腊。依靠军事强大的罗马，靠军事掠夺来了大量的财富，并使用自己学到的其他民族的文化，来建设发展自己。进入帝国时期之后，古罗马兵强马壮，发展迅速，最强大的时候，罗马城人口数曾经达到了百万人。考虑到当时的真实环境，不可能如当今的城市可以建起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一百万人口涌入这样的城市，几乎平面铺开，其城市规模之大，就可想而知。

起初，罗马人对被征服的民族给与公民待遇，让其与自己享有同等的公民权。所谓公民权，并不完全是现代概念，罗马公民权的概念，含有高等人的意味，不仅合法享有选举权被选举权这些现代人权，还享有国家提供的保障生存需要的基本物资条件。而那些没有给与公民权的被征服国民或民族，则成为奴隶，可以任意买卖或者屠杀，并没有自己合法的私有财产权。随着军事征服的地区越来越多，罗马停止了对被征服民族公民权授予，导致了后来的绝大多数被征服民族的所有成员上至酋长或国王，下至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尽数沦为奴隶。

如此，罗马帝国就靠残暴压榨这些会说话的工具，来支撑起来了规模宏大的罗马城；这些奴隶分布在帝国的各处农场或者工场，日夜辛苦劳作，养活着那些罗马人。如此，罗马城就可谓是典型的消费城市，自己少有生产加工，大量的生活消费品和娱乐奢侈品，都通过陆路或者海路，源源不断地运来罗马。史书记载，古罗马使用奴隶最高峰时候，曾经达到了1400万人。这在那样的年代，真是个天文一般的巨大数字。如此巨大的人力劳作之下，罗马城一年中仅仅谷物就要消耗掉40万吨。

但是，就是同样具有公民权的罗马人，也不可能具有同样的财产和社会地位，其中必然会有不少人处于事实上的贫困地位；同时，不断的战争导致奴隶人数越来越多，也导致那些依靠奴隶生产的农场不断扩大规模，渐渐地蚕食掉了那些跟随军队作战的罗马公民们的土地，使得那些军人回乡之后一无所有，只得沦落到罗马城成为贫民。随着帝国战争越来越加剧，失地公民越来越多，加上罗马本身就是个消费城市，也会导致很多人消费掉有限的财富之后沦为贫民。

这样，就在帝国的富丽堂皇之下，悄悄营造了一个庞大贫困的城市阶层。史书记载，到了公元二世纪的时候，罗马城每年就要拿出来四分之一的谷物用来赈济这些贫民，由此可见其数量的庞大。

假如我们用我们当今的情况来作个不太合适的比喻的话，罗马公民就相当于我们的非农业人口。他们的公民权使得罗马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几乎使帝国不堪重负。而同时，战争又需要他们出力卖命，因此又不可能抛弃他们而导致无力战争。

于是，在所谓的国家繁荣富强的表面之下，因为事实上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差距，导致国家财政力所不逮，终于被拖垮；而所谓的富裕阶层又穷奢极欲，堕落败坏，贪污腐败遍地都是，整个社会充满了欺诈和谎言，人和人之间再也难以建立诚信，社会风气惨不忍睹，都在迅速毁灭着强大的罗马。

这种状态下，罗马的危机就含有了两个方面：军事征服总有枯竭的时候，会导致收入的锐减；坐吃山空的城市阶层，不断繁衍，会导致严重供给不足，发生通货膨胀，而导致国家财政的破产。

罗马危机正是从这两个方面引爆的。在罗马征服中亚的帕提亚的时候，军事遭遇了失败，退却的军队，却又染上了可怕的黑死病，并把瘟疫带回罗马，一下子让罗马人死掉了四分之一。随后，贫民阶层迅速扩大，而战争又不可能进行了，税收也越来越艰难，就此使得帝国的繁荣开始滑坡。

随后，又爆发了奴隶起义各被征服民族的暴动，更惨重地打击了帝国的经济。随之，早就虎视眈眈的蛮族力量开始成群结队入侵罗马，终于在五世纪的时候，终结了西罗马时代。

古罗马的衰亡是一面镜子，非常深刻地揭示了专制政体无法克服的痼疾早晚会被自己的矛盾消灭掉的逻辑：在没有根本的公平制度之下，表面的繁荣并不能持久；当潜力吃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引爆灾难，从而毁灭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