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移民对少数民族地区农业和矿产开发的基础上,当地城镇经济随之兴起并得到发展。清代在四川少数民族地区兴起的城镇,主要有三种类型: 第一类是在农业得到开发的地区兴起的城镇。如西昌河谷平原或浅山区,经移民开发,形成若干农业经济区域,“安宁河两岸,……南北长约三四百里,凡安宁河两岸平原,……得河水或山溪水灌溉之地为水田,盛产米麦杂粮等,逼近山麓无水之处为旱地,只有玉警察、烟叶、棉花等之收获。”在这些农业区域内,“生齿较繁,农隙负贩”,商品经济比较活跃,为城镇经济的兴起和发展创造了条件。“故人烟稠密,市肆繁兴,全县大市镇,如礼州锅盖梁、樟木箐、太和场、高草坝、德昌等,均在河域左右”。 第二类是原来作为政治中心和军事据点的城堡,随着经济职能的增长,逐渐向工商业城镇转化。如雷波在雍正六年(1730年)建城以后,到了清代中期由于“边境清平,商贾云集,云、贵、两湖、豫、粤之民,亦群趋此间贩卖货物,彼时城内居民,有二千余户,夷汉交易,热闹非常,有‘小成都’之称”。又如打箭炉(今康定),“辟处边陲,接邻藏卫,交通不便,语言鲜通”,过去只有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无所谓货币也”。“汉人西来,率为安边抚夷之官吏兵役”。城市只是作为纯粹的政治中心和军事据点。清康熙年间,打箭炉城内已有数十户营商者,城市经济已开始兴起。到了雍正年间,“打箭炉地方内外汉商蛮民聚集交易,故居址比联,人烟辐辏”,已成为川藏道上重要的商业城镇。峨边县城原是军事要塞,名叫太平堡,建于干隆五十六年(1791年),“城中原系各公署营房及官员士卒驻防所在地”。嘉庆十一年(1806年)设峨边厅,改为厅治。附近居民开始在城外氈条场交易,后因氈条场火灾及民族关系紧张,居民迁入城中,商业贸易活动也在城内随之兴起,峨边城遂为当地商业贸易中心。设置在少数民族地区的驻军要塞,在其军事职能之外,经济职能普遍有所发展。如雷波城西北90里的三稜岗,地当大凉山出入要道,坚固异常,有“铁打的三稜岗”之称。城内驻军500余名,同时也有居民700余家,“赶集之期,夷汉交易甚为繁盛”。越嶲的中所坝在明代原是卫所驻地,到了清代已是“百货交易,文风饶盛,为越嶲之冠”。由于清代四川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的发展,地方当局在兴建军事要塞时,已将经济方面的职能列为需要考虑的内容。干隆十八年(1753年)迷易(今米易)守御千户常景在请求迁移衙署、修筑土城的报告中特别指出:“迷易远在边方,地处山麓,从前番夷土著寥寥无多,近日则招徕广闢,人民滋生,以故事务殷繁,实与州县无异。”故建议将迷易所迁往地势平坦,民户众多的帕恋沟。因为帕恋沟“路当孔道,地处适中,又值一坦平阳”,除了便于建城修署,而且将来“兴设场集,有无相通,商贾自是云集,贫民赖以资生,迷易从此焕生”。作为军事要塞首领,对其要塞的经济职能如此重视,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这深刻表明,由于移民对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的开发,在少数民族地区设置的军事城堡,其经济职能正在逐渐加强并向商业城镇转化。 第三类是以矿兴镇的类型。在移民对少数民族地区矿山开发的过程中,各矿厂所在地成为劳动力密集的场所,产生了对粮食、衣物和其他商品的集中需求;商民完纳课税之余的矿产品也需出售,于是与之相关的贸易、运输及各种商业服务行业也就随之兴起,成为商业贸易热点。一些大的矿厂所在之地,因此发展成为新兴的工商业城镇。清代马边铜厂就是以矿兴镇的典型。干隆二十二年(1757年)前后,由于嘉定老洞沟铜矿矿竭厂衰,促进了对马边铜矿的开采。“马边开厂以来四十余年,历年出铜,自完课外,分商出售,四方贸易接踵而至,号为鼎盛,因有‘小成都’之名”。雷波的中山坪、罗三溪两处,也因“商贾云集,开设铜厂”,商业随之兴起,“采办茶、丝、笋、木、药材者甚夥,地方富庶,为全县之冠”。 移民不但直接推动了四川少数民族地区城镇经济的兴起,并且成为当地城镇经济中的重要的力量。道光年间《建昌竹枝词》说“楚语吴音半错讹,各乡场市客人多”。在西昌采办麝香的商人,“以山西籍商人为最多,陕西籍次之,四川商人最少”;经营茶业的商人中,“陕籍商人约占半数,其余则为山西及四川两省商家所经营”。移民在当地商业贸易中的重要地位,使他们参与当地城镇事务并发挥重要作用。如西昌城外大通桥,联贯东西两街,对商务十分重要,因此“桥工经理,向以各会馆首事轮流经管桥工事宜”。又如西昌疏通河道的款项,在道光年间原交嘉定、威远店生息,到同治年间,由知府提回,“发交陕帮各号,连环结保,承领生息”。之所以如此,这是与移民在当地的经济实力和在城镇中的重要作用分不开的。 在进入少数民族地区的汉族移民和当地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清代四川少数民族地区城镇经济得到较大发展,一度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清代的西昌城,“闤闠殷繁,肩摩毂击,干嘉以来盛况,有如此者“。雷波县城在清代“繁盛之况为历来所未有”。清代的松潘县城众商云集,“尚称繁荣”。许多城镇都成为当地民族贸易的中心,反过来又带动了当地各族人民在经济文化方面的进步。在马边,“夷人进城与汉人交易者,分为两种,其一为居住汉人附近之夷人,每遇集期三五成群相率赶场时,将蜂蜜、笋子、牛羊皮及各种药材等,售与专门收卖夷地产物之商人,……其二,远处夷人,各居住凉山附近者,大多身带银两,来城市购买布匹、盐、锅之属,不通汉语,夷人须从中传达交易,一旦成功,传达者即向卖主取佣金数百文,或一千文不等”。雷波情况与马边相仿,“附近熟夷至城镇买卖货物者,与汉人交易方式相同,若凉山夷众外出购买盐布时,每请熟夷为之介绍,交易成功,汉商须给熟夷以佣金,在此呼为‘牙扣’”。雷波县城西北一百三十里的田家湾,地处大凉山门户,也是一个民族贸易中心。“在昔(指嘉道以前)盛时,原有市场,汉夷交易,热闹非常”。在城镇商品经济影响下,少数民族的经济观念开始发生变化。过去“以物易物,后因与汉人接触,始知以钱易物,而知钱之可贵”。 少数民族地区城镇经济的发展,对促进与四川内地及邻省经济联系起了重要作用。如清代凉山盛产白蜡,“每年当旧历端午前后,夷人将虫子用壳壳包裹,至来年旧历三月杪,虫子即发育成功,藏在茧内,夷人收取卖与汉人”。西昌、马边等城镇是白蜡贸易中心。每当白蜡交易时节,“洪雅、夹江、峨眉市虫之客,千百成群,宁雅大道,旅店充塞”,大批内地客商前往采购。清代宁远府一些城镇,在沟通四川与云南经济联系中有特殊重要地位。如云南所属之进底、大屋基、黄桷树一带地区,“复以雷波县城为交易中心”。会理也是“与云南关系较为密切”,当地经商的多为“滇、赣、川、陕各帮”。川西北的打箭炉地处四川与西藏贸易要道,在川藏贸易中具有特殊重要地位。雅安府属各县所产茶叶,主要运往打箭炉与藏民贸易。干隆年间茶叶贸易非常兴旺,“商旅满关,茶船遍河”。少数民族地区与内地经济联系的加强,不仅推动了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的进步,而且对于四川内地商品经济的发展也具有积极意义。由少数民族地区城镇集中并输出的各种山货、药材,成为清代四川与省外贸易的重要商品,并使处于通往少数民族地区交通要道的一些内地城镇如沪州、宜宾、灌县、新津、石羊场等,也因民族贸易的发展而得到发展。 林成西,成都市社会科学院历史与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 源自:《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6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