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的觉醒与诗歌的境界──谈瘦西鸿的诗

个性的觉醒与诗歌的境界──谈瘦西鸿的诗 ⊙ 雨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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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瘦西鸿是一位值得我和更多的人关注的诗人。这不仅仅在于他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开始独立的诗歌写作，不声不响地坚持了二十多个年代，这种执著的精神对于一个真正的意义上的诗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诗人个性的觉醒；更为可贵的是，瘦西鸿这么多年来始终保持着一种旺盛的写作活力，不断超越自我，写出了一批又一批具有强烈现代意识的诗歌，成为诗坛的一道奇特的风景。
　　像许多优秀的诗人一样，瘦西鸿是一个有着完整而饱满的诗人形象的诗人。他1980年代写出的《水》、《请随我去水中居住》和《界限》等诗作，在我眼里依然有着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比较起来，我更喜欢他同一时期写出的《黑夜养活的烛光》这样的诗句：“一望无际的黑暗是谁的奶妈／涓涓的黑钟声在檐角低泣／石级沿颂诗的韵脚爬上来／两旁的白灯笼是谁的眼睛呵／小粒烛光像初生的婴儿”这样浸润着悲凉感，犹如从“如此干净的黑暗”中看见瘦西鸿当年诗歌生命的主要力量所在。我觉得，我能理解他作为诗人的态度和做人的态度是一致的，更是值得我从精神层面去敬佩的。
　　事实上，出现在瘦西鸿笔下的水鸟、石头、蝙蝠、雪山、灯盏，并不是单一的一种外在景观，他是有意识地通过这些景物描写捕捉蜀文化的品格，以突出一种地域文化与民俗的特征。我从瘦西鸿大量的诗作中，发现他的诗歌有一种自然生长的特性。这不是每一个写诗的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它需要更多的耐心、审视、思考、磨炼和勇气。这里，我想说的是：在这个不需要诗歌的时代，瘦西鸿能够以诗人最质朴的形态行走在路上，保持诗歌心灵的纯洁和本真，这也是让我，还有更多的同行吃惊和感动的。
　　我在阅读瘦西鸿的诗歌时，早就注意到，他的诗歌是文学化的，其基本美学特征是倾斜于激动人心，特别是近几年的诗歌，充斥着个人神话，充满着对权力的模棱两可的刺射。换句话说，瘦西鸿诗歌中的正义感绝非普遍意义上的正义感。例如《在一张白纸上流浪》、《铁轨要到哪里去》以回肠荡气的。感人至深的力量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应该说，这是两首很难读到的好诗。更为可贵的是，瘦西鸿二十多年来仍然保持着他一贯平稳的语气和谦和的态度：“学会忍耐世界多么孤寂／就像在黑暗中学会闭上眼睛／坚持在梦里成长／长满老茧的脚不停地翻飞／醒来呆在现实的角落／像一截孤单的烟屁股”。正是这首《茧》的诗，让我们看到生命的轮回漫长过程。诗中的“产卵”和“啃噬”，暗示着人生的两个不同阶段，非常具有象征意味。对于死亡，诗人自己的态度也相当乐观，因为生存的本能就赋予了生命的意义。不然的话，瘦西鸿怎么会将自己内心经验透过外部事物呈现我们面前：“打开翅膀在黑暗中坚持和努力／几根骨头从肉体的灰烬／一直摸到那只水晶的盒子／在深深的睡眠里／像一把正在成长的锥子越磨越亮”。
　　不知为什么，我十分重视瘦西鸿在五年前写的《乌鸦》和《蝙蝠之夜》。我不只一次读着如此激动的诗句。它指向明亮，警惕、温暖和希望，毫无疑问，它也指向完全相反的另一面。说句实话，正是这样的诗提醒我们要对习以为常的世界保持警惕。是瘦西鸿的诗歌告诉我们，只有通过反思和批判，诗歌的存在才能获得新的方向和质量。

在小雨中，三位诗人在纪念“诗仙”.李白的太白堂前合影。左起：诗人.瘦西鸿、诗人.蒋雪峰、诗人.雨田
地点：李白纪念馆.中坝镇.李白故里.江油市.绵阳市
时间：2007-7-21 15:19:35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语言作为一种时代性的符号系统，它有别于造型艺术所依赖的线条、色彩、结构、也不同于影视艺术具有、直接的视听冲击力，语言艺术必须通过大脑再进行知觉的还原，才能复活诗人彼时彼地的心愿。作为诗人，瘦西鸿的可贵之处不在他写了多少首诗，出版过多少部诗集，而是他精心经营语言的宽泛性和多指性。本来就是这样，优秀的诗歌应该是语言和意境相互依存，高度是统一的。我读过瘦西鸿大量的诗歌。我认为他的诗，相当多的一部分都是如此以有形表现无形，使具体形象同无限丰富的暗示相统一，深而不涩，生动地体现了抒情主体的多重意蕴，带给读者多么丰富的信息。他的《一半鸟鸣一半萤火》是这样开头的：“我们可以沿着鸟鸣迅速爬到一株树的顶端／从这里俯瞰山村一半是炊烟一半是寂静／乡亲们在田蚂蚁一般忙碌／草垛像孕妇而木仓的眼睛半睁半闭／由此我们深知一个村庄的幸福／藏在泥土的皮肤上像将熟未熟的地瓜……”，他在这首的最后一段还说“我无法忘记生我养我的村庄”，真是不经意的絮语中透露了一个意义上的诗人的本性：热爱村庄，热爱自由，热爱祥和的大自然。我想，如今的诗坛蛇龙混杂，本真诗人太少，瘦西鸿能成为如此优秀的诗人，这也是高不可问的天意。
　　然而，瘦西鸿作为诗人的非凡更多表现在，他将一切的一切转化为抒情的能力，由此他歌唱着。瘦西鸿像我一样作为农耕民族的一个后生分子，他固执地书写着土地上生长的事物，许多闪光的意象频频出现在他的诗里。他2005年写的《天空中的向日葵》有这样的句子：“像一盏硕大的探照灯／以及在黑暗中潜行的人群／他们心怀鬼胎胆颤心惊／在一根根钢丝上表演虚弱的人生”。在此之前，他的许多诗篇里花朵、马匹、树、乌鸦、蝴蝶、棉花、灯盏等意象大量涌现，体现了农耕文化在他诗歌生命中的穿透力。就是在这个意义上，瘦西鸿的诗回归了汉语的传统。在他许多诗里，可以说最终是欣悦的力量占了上风，而这欣悦的力量来源于古典中国的自然。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瘦西鸿本人对传统的中国古典文化情有独钟。他曾经说过：“我遵从我的诗歌传统，它既是我这个生命个体从几千年中国诗歌传统中吸取到的营养，也是我这么多年诗歌实践的体会和收获，更是我得以使自己的诗歌成为自己诗歌的保证。”其实他作为诗人的姿态早已说明他的诗歌创作是在“给自己的生命放血”。
　　瘦西鸿是一个独立的诗人，他远离圈子远离流派，他所信赖的就是现实生活本身。但是现实生命本身是杂乱无章的，此短彼长，充满着喧哗与骚动。瘦西鸿拥有作为一个诗人的直觉，他的心灵之弦直接连通感应这个世界的窗口，诗歌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便成了“诗歌接收器，当他的灵魂对住了诗歌频道，他就会接受到真正的诗歌。”由此可见瘦西鸿对待诗歌的态度是一个十分严肃的，在他身上带有某种理想化的色彩，较少虚无主义，而其中又掺杂着他沉静务实的个性。二十多年来，他没有去迎合流行的诗歌时尚，始终忠于内心的感受，坚持写着自己心目中的诗歌，保持着他自己的诗歌的特殊个性──我觉得这就是诗人瘦西鸿的诗歌境界。
　　在精神的黑夜，诗歌就像燃烧着的火把，照亮并催醒了马匹，照亮并催醒了我们向往的道路。我和瘦西鸿都是生活在蜀地的诗人，我们以后会怎样的变化？只有天知地知。

2008年2月28日于沈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