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焰《异瞳》：一部迷人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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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焰《异瞳》：一部迷人的小说
　　对于自以为比较了解赵焰文字的朋友来说，他的长篇新著《千里走单骑》带给人的是意外的惊喜，我想，赵焰《异瞳》：一部迷人的小说文坛也应该是有一份惊喜的，这部小说太别具一格了。
　　在熟悉的擅长书写的朋友中，赵焰是后来而居上者，这十余年他的晚清和徽州系列作品，仅罗列书名就有了长长的一串，这类作品文史交融，既有史实，也有见识，有思辨，更有文采，使得他一下子就戴上学者和作家两顶桂冠。
　　三十年前，赵焰在读大学时写诗的基础上，就曾醉心于中短篇小说，发表过不少中短篇，后来曾结集为一部叫《与眼镜蛇同行》的集子，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再后来本职工作的繁重和自己写作兴趣的转移，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同小说分手了，其实并非如此。几年前，他有一部长篇小说《无常》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这篇小说很有意蕴。不久，他又写作了一部表现当下现实生活的长篇小说，付梓时因意外未能与读者见面。我不知道那部长篇写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那部小说是不俗的，只有不俗的东西才会遭遇意外。
　　面对《异瞳》，我有点傻眼了。虽然我熟悉“千里走单骑”的故事，也熟悉站在文学名著的肩上重写历史故事的方式，可是我还是没有想到赵焰的小说竟然可以这样写。这是一部汲取现代西方古典、现当代文学大师的营养，并向他们的代表作致敬的故事，也是一部解构了许多旧故事使之滋生出新意的文学作品。
　　赵焰也许是参与了某个出版社的经典重写计划，我没有问。在文学写作面对日益纷繁复杂的人类社会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难以出现罩得住当下人类生活的鸿篇巨制时，从西方文学界发端，有了重新书写经典的各种写作计划，这既是对既往文学成果的致敬，也是文坛的一种自我激活方式，一种文学、特别是小说创作的扩容。
　　当然，他也可能只是从自己的兴趣出发，从自己既往的阅读史，创作经历的积累，对人生，社会的认识创作了这部属于他的作品，碰巧同一种文学创作的潮流相遇罢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这是他写的小说。
　　我以为这是一部试验之作，里面包藏着他小说创作的野心，我们可以说这部小说是魔幻的，也可以说它具有结构现实主义的特征，还可说它有别的这个那个特点，比如意识流，这些可以都不管它。我读到的是作者流畅优美的叙述，读到的是时不时跳在眼前的灵光闪现的精彩华章。创作当然是要有灵感的，而灵感定格在叙述里时，读者是分分钟可以感受到的，作者的灵感给予读者的自然是阅读的快感。
　　作者笔下的曹操、关羽、貂蝉、糜萍、马弁（周仓）、张飞……等一系列人物是有趣的；而那些拟人化的赤兔马、青龙偃月刀、乃至《春秋》也是有趣且意蕴丰厚的。每个人物（拟人）都是主观的，但是交织开来，就呈现出客观的“冷冰冰的现实”，比如，关羽所斩的最后一将──秦琪，他其实不足以成为关羽的对手。他只是一个坠入情网的毛头小伙，也是一个迷恋于文字的青年书法家而已。
　　每一个被斩于关羽刀下的人物在死亡的刹那间都是作者浓墨重彩的所在，也都是作者笔下灵光闪现的的时候，年轻的秦琪带着疑惑死去，年迈的蔡阳则是安详地死去……每一个人死去时都有着自己的玄思。这其实是作者将自己对死亡的种种思考熔铸在人物的内心世界了。
　　无法一一展开谈作者所塑造的人物，只是随意摭拾若干例子。曹操在小说中是生动的，大致也是符合漫长的文学传统中“那一个”的定位的，即如鲁迅所云“至少是一个英雄”，作者只是丰富了他的内心和情感世界，他的种种狡诈多疑和雄才大略通过一个个生动的细节表现出来。比如，他包藏祸心把貂蝉送给关羽，用的是二桃杀三士之阳谋，因为他知道无人可以抗拒美的诱惑。也比如他对于自己小解时的种种感慨，用有趣的细节从一个侧面再现出他内心那种“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的英雄迟暮之感。关羽在作者笔下，虽然确实如一尊神那样稳重，力勇无敌，不能说他七情六欲皆备，但他却实在是爱美的，爱美丽的女人的。他在貂蝉那里发现自己失踪的妻子的影子，喜欢上貂蝉，但是他又不能不打算放弃貂蝉，因为他要忠于刘备，忠于“义”，这是一位将许多的矛盾集于一身的英雄，或者说人格神。
　　貂蝉无疑是作者所喜欢，甚至有所沉迷的女人，小说有好几万字都是通过貂蝉的视角展开叙述的。对于这个《三国演义》中草草交代不清的美人，作者在创作时无疑烙上了自己童少时的阅读记忆—他自己在后记里说年少时曾熟读这部名著，猜想过貂蝉的种种。貂蝉是书中的海伦，美的化身和幻像，人见人爱，而且她的任何一个生活细节和所思所想都是合情合理的，无可挑剔的。这同中国民间传说中最为神秘的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似乎又不相同。作者不吝篇幅，对于死亡有着那么多的冷静的精彩的描述，但独对貂蝉给以好的归宿安排，终究是对于“美”“忍而不能舍也”。相对于貂蝉，书中刘备的二夫人糜萍倒是要立体一些，这里不展开说。
　　我想马弁（周仓）是作者所塑造出的成功的人物形象，是其灵感所赐。这个马弁同民间传说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周仓毫不相干，乃作者笔底所生，他的大脑里有着当时的东西方文化的交融的精华，洞察世情和人生，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内心和灵魂。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是那么鲜活，同时也是那么有趣，安放着作者太多的哲学之思。而且，特别有意思的是在小说中，他的要务是要将关羽塑造成一尊神。我想这其实是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中无数的人格神之所以产生的一种归纳，后世的关羽是足以和孔子比肩的“武帝”，那是后世的事情。在世时可能就是一个常人。但历史上无数的人格神都是在其人还在世上就已经开始自我塑造或者是被塑造了。那无数的生祠都是极好的例证，当然，人格神离开人世的时间越长，其“神性”也就越神奇，越发扬光大。
　　即使在当代，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总之，《重瞳》是一部包含着作者文学野心的迷人的小说，不知别人以为然否。（李平易 安徽作协副主席、黄山市作协主席，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