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7日（下）：百日亲往哀北川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1:44:57

　　谨以此文献给苦难中的四川灾区人民，以此对死者寄托哀思，为生死未卜者祈福！向人性的光辉致敬！
并献给关心我的领导、同事、亲人和朋友们！

⊙作者：深圳市特发信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张俊林　◎摄影：刘阳

　　5月12日，我、同事刘阳和公司监事杨藤藤3人在四川绵阳启明星集团两位领导的陪同下，上午9时从绵阳市出发到北川县城考察启明星电子公司，加上司机我们一行6人分乘两辆汽车。大约10点左右，我们到达北川县城。
　　北川县城处在一个狭长的山谷里，两面是高山，山谷里有一条河，在河与山之间狭长的地带里座落着北川这座宁静秀美的小城。县城虽小，但环境很好，满眼翠绿，河水清澈，虽没有高楼大厦，但小楼都很精致，街面整洁干净，民众友善，是一座祥和的小城。我心想，这真是放松心情休假的好去处。

【老照片回顾】5·12大地震后的“绵阳启明星电子公司110KV变电站”（右侧）及其周边的“中国石油”加油站和“绵阳市水文局北川水文站”（红圈内）时间：2008-6-8 13:04:28　◎摄影：佚名

　　我们到达目的地后，首先参观了工厂车间、实验室、检测中心，然后进行商务会谈。结束会谈后，约中午12点左右，主人邀请我们去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餐馆。餐馆是一座小楼，楼上楼下都是包间，装修既有民族特点，也有现代气息，每个房间外墙都是落地玻璃，品尝美食的同时还可以欣赏街景，房间不大，但精致干净。席间酒菜都是当地的羌族风味，除了陪同人员的一道道介绍外，热情的餐馆老板、经理和服务人员也向我们一一介绍了酒菜。席间还有一位羌族男孩子，个头小小的，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我们逗他是“童工”，他说他十六岁了。
　　快下午两点，我们离开餐馆，准备赶回绵阳市，在对方两位领导再三的盛情邀请并陪同下，顺道去参观当地很有名的景点──猿王洞。陪同人员介绍：县城离猿王洞大约一个小时车程，猿王洞座落在高山上，要坐缆车上山。一路上我们兴致都很高，没有瞌睡，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边谈天说地。北川县是山区，山多地少，车子要么翻山越岭，要么就沿着山边行驶，一边是河岸，有数十米高，一边是高山，高山大都是岩石，景致很好，但危险性也高。当时是阴天，天气凉爽，行人大都穿着一件外衣。我们一路观赏着翠绿的高山、清澈蜿蜒的河流，还有成片的即将收获的油菜，翻越了好几座山，过了几个乡，驶过一座桥。
　　当我们行至桂溪乡即将过完第二座桥（是座临时便桥，正式桥梁禁止通行，猜想是在维修）时，在车里强烈地感觉到外面轰隆隆地传来类似雷声的巨响，我的第一感觉是这里难道也有强台风吗？车子左右剧烈摇摆，不听使唤，路边的交通标志牌左右地剧烈摇壁，司机下意识地刹车，离车只有10米左右的一扇砖墙此时“砰”的一声倒在路中间。我下意识叫了声“地震”！

桂溪乡远景 1.jpg 保存到相册

照片15月12日14:31分（震后3分钟）的桂溪乡远景，尘土弥漫，实景比图片更为悲壮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1:49:27

废墟山 R1118608.JPG 保存到相册

　　北川羌族自治县信用合作联社办公大楼的、外形基本完好的第8层建筑斜依在草坪上。

废墟山 DSC04034.JPG 保存到相册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1:52:02

　　我们立即下车，感到大地在颤抖，在摇动，扶着路边的铁皮交通围栏，围栏也在剧烈地摆动，还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我们下意识地查看地形，发现我们所处的位置一边是河岸，有10多米高，一边是高山，上面悬着巨大的岩石，很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寻找安全之地。几分钟之后，地震减弱，我们立即上车，开行大约100米左右，找到一个堆放货物的开放之地停下来。环视四周，在能见度的范围内，烟雾弥漫，可能是山体滑坡扬起的尘土，隐约能见到的有几十处地方，最厉害的地方扬起的尘土有到达天边的感觉。村民们都慌乱地跑出房屋，站在空旷的地方。观察近处，发现地面裂开，有些房屋的瓦砾部分掉落下来，部分房屋开裂，少数房屋倒塌。正想拿起手机与外界联系时，发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此前，我们车上的人不知怎么的，居然扯起如果这个世界上通信联系中断会怎么样这个话题，谁料几分钟后便立即让我们体验到了）.此时开始，余震不断。当时，我们决定立即前行赶至绵阳市。
　　车子前行只有数十米，就被山上震落下来的巨大岩石挡住了去路，只好立即掉头，打算原路返回北川县城。当返回经过桂溪乡镇中心时，不少的村民们聚在一块，脸上非常惊慌，有人在哭泣。一个刚从陈家坝村废墟中爬出来的60多岁的大爷，满身尘土，满脸是血，瘸着腿（腿受了伤）拦车，上了我们的另一辆车。他说要赶去县城报信，而且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北川县城，他要去找儿子，后来车不能再前行了，他说走都要走到北川县城。他拖着伤腿，蹒跚地象螃蟹一样侧行的身影，让我终生难忘。

爱子心切的老人 2.jpg 保存到相册

通往北川方向的车子已无法前行，但爱子心切的老人仍蹒跚地、执着地走向北川县城寻子拍摄：15:16分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08:31

祭祀亡灵的鲜花 P8270701.JPG 保存到相册

　　一张桌子上还摆放着几束已枯萎的祭祀亡灵的鲜花，我注意到左边有一个洞，这是灾祸后打穿预制板救人留下的“井”口。

祭祀亡灵的酒瓶和燃放过的香烛、鞭炮 P8270700.JPG 保存到相册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10:54

　　当我们翻过一座山，经过第二个村庄（陈家坝）时，发现路边房屋倒塌严重，村民聚集在公路边，一个满脸是血的大妈哭着拦车，她与她的亲家母上了我们的车，要赶去县城报信请求援助。她哭着说，他家5口人全因滑坡埋在土里了，村庄有170多人，有一半被埋了，她是送亲家母出来才幸免于难。地震时，她正走在吊桥上，被甩得满脸是血，到处是伤。按她所指的方向看，她所在村庄对面山的整个半边都没了，滑下来数万平方米，整个村庄或许是因为被埋或位移了，反正具体的位置大妈也说不清了。

陈家坝村背后的大山滑坡，中有一个大地裂带，大半个村庄不见了。5月12日15点07分拍 3.jpg 保存到相册

　　车过之处的路边，不时还抬来被村民自发救助出来的伤员。当时，我们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到县城报告，请求立即支援。前行还不到一公里，路被滑坡和滑落的岩石挡住了，前面的桥也震垮了，根本无法通行了，路边停放的车辆都人去车空，做水果生意的小贩弃摊而去。由于余震不断，我们担心滑坡，决定调转车开回第一个村庄──桂溪乡等候救援，因为我们认为桂溪乡相对开阔，受灾程度比陈家坝较为轻弱。
　　把大妈送到亲戚家后，我们回到桂溪乡。此时，村民都聚到了一块，派出所的警察和乡村干部正在安排人去县城报信，这时摩托车派上了用场，他们要求送信人路上如果不能骑车，即使走也要走到县城。
　　桂溪乡中心小学（平安希望小学）估计200多名学生也被集中到一起，为了缓解紧张的压力，老师们指挥学生唱歌。歌声镇定着、温暖也鼓励着大家的心。
　　这里民风淳朴，即使在灾难面临也不失礼仪之邦应有的礼节和好客，警察将我们5台路过的车及外乡人全部安排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因为这里较开阔，紧挨着上面的村民和学生的聚集地。

桂溪乡平安希望小学操场，在乡村干部的得力指挥下，成为灾民的临时避险场所。18:08分 4.jpg 保存到相册

　　这时开始，不停地有从灾区逃出来的幸存者，他们带来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有房屋倒塌的，有村庄被掩埋的，有学校被掩埋的，有乡政府被掩埋的，有道路桥梁垮塌的，有山体移位和滑坡挡住河流形成围堰可能发生洪水的，还有一位幸存者说看到了地光……大家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可能这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18:43

粗壮的水泥巨柱 P8270702.JPG 保存到相册

废墟山 R1118610.JPG 保存到相册

　　信用社大楼倒下的8根粗壮的水泥巨柱断卧在废墟山上。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21:53

　　余震还在不断，面对灾难，我们束手无措，真切地感觉到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和无助。我甚至祈祷但愿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地震的中心，因为我认为自己的所见所闻已经是够严重的了，如果别处还更严重，简直是无法想象。如果这一片是震中，那么这些无助的人们就可能很快获得救助。
　　又过了大约2个多小时，巨大的噩耗传来──北川县城夷为平地，县政府大楼彻底坍塌！所有的人一下子感到无比的沉重和无限的悲伤。靠县政府是不可能的了，乡村干部和警察回过神之后，立即着手安排自救事宜。由于余震不断，学生和村民们被安排在疏散地过夜。一些村民开始陆陆续续从家里抢出被子、凳子、方便面、干粮、水等等，一下子搭出很多的简易帐篷。为了孩子们不挨饿，乡村干部专门在商店里抢出一汽车的水和干粮，存放在派出所。
　　随着夜幕的降临，聚集在一块的小孩，慢慢地有家长接走，但大约有一半的小孩到天黑时还没有人来接走。警察说，方圆10公里的小孩都在中心小学上学，如果没人来接，很可能是家里大人已经出事了。听到这里，我们眼泪直在眼眶里转，为这些可能已成为孤儿的孩子们感到悲伤。
　　因为担心上游河水冲垮围堰，乡村干部安排学生们住在山坡的最上面，村民在其下方，而我们所在的派出所的院子又在村民的下方。另一方面，陪同我们的人员听到北川被夷为平地的消息，心急如焚，准备走路回县城工厂去救援，无奈天太黑无法行动才放弃。
　　晚上7点多钟，终于有一部汽车的收音机开始能够模模糊糊听到广播了，大家凑到一块听到：四川汶川2:28分发生7.8级大地震，温家宝总理已抵达成都指挥救灾。这个消息令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一是因悲痛而流泪，北川县城都夷为平地了都不是震中心，那汶川又会是什么样呢！那会要死多少人呀！我马上联想到的是唐山大地震；二是因感恩而流泪。温家宝总理如此大年岁，如此迅速赶到前线指挥救灾，此时此刻，这是党和政府心系人民的最具体表现，我们心存感恩、感激又感动。到后来，所有的汽车都可以收听到广播了，死伤人员情况开始有播报了：北川县城死伤了7,000多人！回想几个小时在北川县城的一幕一幕，启明星电子公司和那些初次相识、热情好客的朋友们，那生意兴隆、人声鼎沸的羌族风味酒家和那个可爱的“小童工”……那一张张鲜活的笑脸，此刻也许正陷于废墟中痛苦地呻吟，也许很多人已了无生还的可能！我们不禁悲从中来，心中无限悲伤和沉重。同时，我们又感到万分的害怕与庆幸，如果晚离开北川半个小时，可能北川7,000人的数据还要加上我们一行两台车的6人；如果早离开一点，由于前方的情况未知，也许又是另一番险况。回想一桩桩细节，似乎都是幸运之神对我们的特别关照：当时如果不是与对方的谈判谈到十二点，如果多干或少干一瓶酒，如果当晚是安排在北川入住而不是在绵阳市区，如果不是出发前对方的司机临时调整耽误了一点时间，如果不是第二座桥被封而绕道……若干个偶然因素，使我们不迟不早地进入了相对最安全的桂溪乡区段，得以大难不死！与此同时，由于与外界长时间的断绝联系，在全国人民都知道四川大地震的情况下，家人、朋友和同事们是何等的牵挂、焦虑和煎熬？想到这些，我们内心又添加了许多新的不安。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23:48

废墟山 DSC04035.JPG 保存到相册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28:16

　　当心情陷入极度悲伤和不安的时候，警察告诉我们：通往北川县城的路，由于桥梁震断及大面积的滑坡，短时间内不可能修复；而通往绵阳的路震裂得还不是很厉害，只是路面被滑落的岩石堵住了，政府已经派了大型推土机清理路障，晚上有可能清理完成。新的希望由此升起，我们就一直盼望着路通的消息到来。晚上2点左右，警察告诉我们通往绵阳的路基本可以通行了。虽知余震犹在，路上很危险，但如果此时不走，坐等救援的话，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脱困。我们当即决定自救，向绵阳出发，如果路上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弃车徒步走。5辆被困的车，立即结队开往绵阳。
　　这是一段让我永远铭刻在心的历险之路。漆黑的、大约一二十公里的盘山路上，布满了从山上震落下来的岩石，大的岩石有房屋那么大，汽车只能在这些缝隙中勉强前行；路边的房屋有被岩石砸垮的，有汽车被砸扁的……一路上我们屏住呼吸，紧盯前方，一是担心余震的岩石砸下来，二是右边是河，河深数十米，如果只顾避让岩石，车子可能会掉进河里。事后，我们又是一个十万分的庆幸，如果汽车早离开北川十分钟，如果没有第二座桥处的耽搁……也许我们也就陷身于这恐怖的滚石阵中了。
　　不到1小时，终于来到平原地带，吊在嗓子眼的心才放到肚子里。在江油收费站，我们还看到了两辆车被砸的惨景。车子很快到了绵阳市，同样也是灾区的绵阳市，居然还有路灯！这灯光使我们兴奋起来，这时，我们试图打开手机（此前手机没打开，主要是节约电池），意想不到的是手机居然有信号。我立即给家里打电话，同时给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要其上班时告知单位领导和同事。很简短打完电话，几十条短信就不断“嘀嘀”地叫，是家人、朋友、同事的关心、牵挂和担心，一股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此时，我们担心家人、朋友和同事为我们不安的忧虑也就自然解除了。
　　到了绵阳市后，天下着雨，楼宇和居民家断水、断电、断气，但市民们都睡在外面。有的道路震裂了，用钢板铺上，交通基本不受影响；但由于加油站没有临时发电机，我们看到全市只有两个点可以加到油，加油的车队排起了长队，加一次油要费时两个半小时，还只能限量每次50元。
　　陪同我们的启明星集团的两位领导，担忧北川县城工厂的情况，与我们在绵阳市郊分手，想赶去北川县城的工厂。后来听说，他们没能到达县城，而是在县城的边沿等待从县城走出来的人，向他们打探情况。据说，他们工厂职工宿舍倒塌了，工厂和办公楼受到损害，但还没有倒塌，死伤了部分员工，数目不详，对比整个北川县城的灾难程度，受损就算是很轻的了。
　　我们只有从心里默黓地为启明星电子厂祈福！为所有还在废墟中挣扎的生命加油和祈祷！
　　5月13日下午我们达到成都，晚上接到消息说，第二天成都双流机场对旅客关闭。当晚，历尽了30多个小时千辛万苦的我们，疲累得倒头就睡，全然不顾余震的危险还没有完全解除。5月14日清早，我们赶往重庆，乘坐下午的3:50的深航班机，于17:35分平安抵达深圳。

leikang · 发表于: 2008-9-13 12:32:58

废墟山 R1118614.JPG 保存到相册

废墟山 R1118616.JPG 保存到相册

　　废墟山后、远处山边的蓝顶楼房是“北川羌族自治县公安局”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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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27日（下）：百日亲往哀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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