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原三星堆青铜立人龙纹礼衣的研发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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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a) [, Q6 P; s9 O! \* Q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中，龙文化是历史最悠久，援盖面最广，影响最深刻的民族文化.根据考古的发现，原始龙文化的遗存，目前可追溯到距今8000年前，1996年在辽宁阜新市查海村8000年前的新石器遗址出土了一条用红揭色石块摆塑的，长约19.7米，宽约1.8-2米的巨龙川。同年5月在辽宁省葫芦岛市连山区塔山乡杨家洼两方深土坑内发现8000年前用黄色猫土在红褐色地面上塑出的两条飞龙，一条长1.4米，一条长0.8米。1987年在河南淮阳西水坡发现一条距今6460年，用白蚌壳摆塑的巨龙，长约1.78米。这些巨龙或位于村落和坟墓之间，或位于墓室之旁，推想古人是把龙作为自然的保护神而塑造的。新石器时期原始的龙纹也常出现在原始彩陶和原始玉器中，例如1978-198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山西省临汾地区文化局对陶寺遗址进行大规模发掘时出土了一件蟠龙纹彩陶盘，距今3900-4500年。1971年在内蒙古自治区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距今约5000年前的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一件高26厘米的墨绿色玉龙。在新石器时期的早中期，我国先民已发明麻、葛、蚕丝等纺织技术，创造出丰盛华美的原始服饰文化，华夏先民普遍尊崇的龙图腾形象，是否也会在当时的服饰中出现呢?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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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麻、葛、蚕丝等纺织品或毛皮制作的服装实物都会在自然环境中腐朽，很难保存到今天，古代文献记载用龙纹作衣裳的装饰纹样，最早见于《尚书·益被》篇，即帝舜训示夏禹用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火、粉米、宗彝、黼、黻等十二种象征王权和帝德的纹样作礼服。从夏禹开国至今已约4200年，夏代在距今3700年前为商汤所灭，夏代国王所穿的礼服具体款式如何，现已无从查考。20世纪初在甘肃临挑出土了几件半山型人形彩陶器盖(距今约4000年)，年代相当于夏代，其中有一件人形头顶爬着一条长蛇，蛇头露在人头顶正中间，蛇身从后背蜿蜒下垂至肩部，衣服上也画有S型的蛇纹。中国古代传说形容龙是人首蛇身的神异动物，所以国内外的学者都认为这件半山型的人形彩陶只塑到人体的肩部，无法看到衣服全身的式样，这是龙文化在服装上反映的第一个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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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K, a3 H, v; u* ?4 X4 R公元前17世纪初至前11世纪商代的服装样式，我们幸运地能在河南安阳等地出土的商代玉人、石人、铜人中看到一些概貌，但当时服装结构和整体配套都交待不清。1986年7、8月间，在四川成都平原广汉市以西7公里处的三星堆遗址2号祭坑出土了青铜头像、青铜面具、玉璋、玉戈、金面罩、金箔饰等文物1300余件，其中有一件高2.61米，重180多公斤的青铜立人像，细腰修身，头戴皇冠，身穿四件套组成的龙纹礼衣，服装的整体配套和纹饰及裁制结构，都雕塑得清清楚楚，手法细腻写实;最外面的一件是右手短袖、左手背带式吊袖。右枉衽开气至腋下，左侧不开气，长仅及膝，前后襟左侧各绣两条龙纹.分上下两列规整排列、前后襟龙尾相对.龙头朝右，龙头右面有一条直条纹区隔，直条内饰有变体云雷纹，直条纹的右面饰有变体鸟纹组成的直条纹.由外往里第二件为短背心，其右肩后背部位绣有一条螭龙纹，第三件为不绣花的右衽上衣，左衽不开气.第四件即穿在最里面的贴身长衣，前襟长至膝下，后襟长可掩踝，前长后短，而且后襟下摆的左右两角呈三角形延长，使后襟下摆呈鱼尾状;这件长衣两袖的前臂至袖口部位绣有变体云纹，花纹是凹下去的，似为贴绣花纹.长衣前后襟下部均在膝下绣一条兽面纹横澜，横澜的下面绣垂直分格变体鸟纹至下摆边缘。上述这些花纹，除第四件袖部的变体鸟纹是用平涂方法表现之外，其余所有的纹样都是用单线勾勒，线条遒劲匀称，富有装饰性。据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专家组组长李学勤教授说，三星堆青铜立人像距今已有3200年。我想，根据3200年前的纺织手工水平，青铜立人身上的那些线条勾勒的花纹，不可能是用织机织出来的，由于纹样的表现手法和1974年在陕西宝鸡茹家庄西周初年弓鱼伯墓妾倪墓室中出土的刺绣残痕相一致，所以最有可能，就是用锁绣辫子股绣法绣制的，如果这一推断能够成立，那么就能说明蜀绣的历史源于商代，比过去所说蜀绣起源于清中期的说法，提前了至少二千七百年。

http://www.phoer.net & N! Q) `& e- w, J在21世纪的今天，要想清清楚楚地了解3200年前的先民穿着的服装样式，只能从历史记载的文字和从3200年前流传下来的绘画、雕塑等艺术形象中去探寻，因为当时的衣装实物早已腐烂了。现在居然能在三星堆青铜立人塑像上看到蜀王龙纹礼服如此清楚的裁剪结构、纹样形式、重叠套穿的服装配套，使我们目睹到我国历史上最古老的龙袍实例，这真是中国服饰文化史上的伟大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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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2号祭祀坑与青铜立人同时出土的，还有30余件小铜人，小铜人的服装式样各不相同，反映了他们各自不同的身份地位，然而他们毕竟都是青铜塑像，手感钢硬，缺乏纺织服装的衬和感，如果能用工艺技术手段以科学实证方法将这些铜人身上的服装予以复原，使尘封三千多年前的古蜀服饰展现到当今世人的眼前，应该是综合研究古蜀服饰最理想的方法。我庆幸我的想法得到北京京都丽人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润香女士的理解和支持，张润香是台北“旗袍设计制作大师领头人”杨成贵的合伙人，对中华传统服饰文化有深厚感情。于是我们就立即着手三星堆青铜立人龙纹礼衣的复原工作。

http://www.phoer.net , Q* B, Y3 `6 V+ X0 R6 U4 x) A. q' A/ o制作这套龙纹礼衣首先要解决采用什么质地的面料的问题。我国商周时期的衣料主要是麻织品和丝织品，蚕丝在我国已有7000年的历史，广汉地区的蜀国，就是蚕桑的故乡，我国古代有关蚕桑的传说，大多与蜀地有关。“蜀”古体字像作茧之蚕，《说文》说蜀是“葵中蚕”，《释名》和《玉篇》都说蜀是“桑中蚕”。《太平御览》卷一六六:“蜀之先王者曰蚕丛、柏灌、鱼鬼、天明。”清代段玉裁《荣县志》:“蚕以蜀之盛，故蜀曰蚕丛，蜀亦蚕也。”《潞史》记载，在南齐永明二年(公元484年)，‘益州刺史萧视曾发现“蚕丛氏之墓，，得不少铜器玉器，并有“金蚕她数万”。川南的青神县有青衣水，系纪念蚕丛氏穿了青衣到民间劝农桑而得名，古时在成都的“圣寿寺侧，金花桥东”有蚕丛祠，附近的郸县、双流一带也有蚕丛祠。古代传说黄帝元妃嫘祖西陵氏教民养蚕，据说嫘祖是四)日成都盐亭县金鸡镇嫘祖村人，原名王凤，以善蚕织被举为西陵酋长，其伯父岐伯以丝进献黄帝，黄帝慕名来访，促成黄螺联姻，嫘祖死后归葬于盐亭。1965年秋，我曾和成都丝绸总公司王贵林总经理及钟秉章主任专程到盐亭县嫘祖陵祭拜嫘祖娘娘。此外还有一个蚕神马头娘的故事，见于《搜神记》卷一四，也是出于四川。宋代戴植在《鼠璞蚕马同本》中说“蜀中寺观多塑女人披马皮，谓马头娘，以祈蚕，俗谓蚕神为马明菩萨，以此。”我数次去成都，必去马头娘娘庙瞻仰。综合以上史料，我认为三星堆铜人立像的龙纹礼衣的面料，必定是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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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因经纬线的配置和组织不同而有不同的品种变化，据瑞典远东古物博物馆收藏我国商代铜械和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商代青玉曲内戈上所附着的丝织物残痕，主要丝织品种有雷纹绮、回纹绮、平纹绢和双根并丝作纬的嫌等，再考察宝鸡茹家庄渔伯墓所出土西周初年的刺绣残痕和湖南长沙、湖北江陵、河南信阳长台关等地战国楚墓出土的刺绣，多数都用平纹绢作绣底，所以我们在复原三星堆铜人龙纹礼衣时决定以平纹绢为刺绣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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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y$ f* }; ^2 m8 k( ?至于这套龙纹礼衣的色彩，蚕史书有“殷尚白”的记载，但最早见于秦朝《吕氏春秋》:“黄帝之时……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木气胜，故其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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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phoer.net # |' |# k( _" o+ @' w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代火者指秦。战国后期，齐国骆衍把当时流行的五行说附会到社会历史变动和王朝兴替上。《吕氏春秋》所记五行五色就是采纳骆衍的“五德终始”说而来，其可信度有待探讨。证以商代贵族墓出土衣表为红黑相间。山木滕州前掌大晚商大型墓出土纺织品的色彩，如河北策城台西商中期贵族出土的织物有红白黑三色彩绘图案，为菱格纹和带状云雷纹。殷墟妇好基曾出土朱色丝绢.殷墟中等贵族墓出土织物有红地兽面纹敷黄黑色者，末流贵族墓出土织物有红地黑线绘蝉纹的。陕西径阳高家堡晚商3号贵族墓出土的布片和布纹残迹，纹理极细，色鲜红。以上实例均与“殷尚白”的说法不同。四川自古盛产红色的矿物染料丹砂(辰砂)，《史记·货殖列传》记载，秦时巴郡(今四川东南部重庆沪州一带)有寡妇名字叫清的，其夫生前发现丹砂矿穴，发家致富，丈夫死后，寡妇清继续经营，无人敢欺侮她，秦始皇给她筑“怀清台”。同书记载四川丹砂通过千里栈道运销各地。另外鉴于1974年12月在陕西宝鸡茹家庄西周早期渔伯墓妾倪墓室出土的锁绣残痕，绣底为丹砂所染的红色平纹绢，绣线为石黄所染的黄色，因此把三星堆铜人的龙纹礼衣复原件，采用红色平纹绢和黄色绣线来绣制。绢的经纬密度，参考殷墟妇好墓所出平纹绢，粗者每平方厘米有经线20根，纬线18根.中等者每平方厘米有经线50根，纬线26根，精细者每平方厘米有经线72根，纬线30根，精细者大约与现代生产的电力纺相当。绣线的精细参考陕西岐山西周墓出土刺绣所用绣线大约用50个茧的丝合抽捻成，约合45但尼尔(denief，每根丝长9000米，其重为一克者为1但尼尔).这次复原限于技术条件，只做到大体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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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青铜立人龙纹礼衣配套的件数，过去一般认为是三件，我们这次复原发现从铜人的左肩能清楚地看出是四件重复套穿，因为最外面的一件左肩是背带式吊肩袖，第二件是背心，第三件是短袖，第四件是窄长袖，如不仔细观察，很易错断为三件配套。四件衣服的长短，则可从衣服左肩胁下及右侧的开气中看得很清楚，四件衣服左侧都不开气，右侧开气第一件开至腋下，以后每件开气都往下低一点，每件衣服的下摆长度都塑得很清楚，这是这件青铜塑像极为难得的梢细的地方。这套龙纹礼衣有一条编织带，从外面第一件龙纹外衣的后背左侧穿孔拴住，由左手腋下经前胸绕过右肩回至后背右侧穿孔拴住，因编织带的位置与V字领领口靠近.所以有人误以为这套衣服是左衽的，实际上四件衣服都是右衽，但前后襟连在一起，穿时需套头穿。通过复原，得知历史文献如《太平御览》卷一六六和《文选·蜀都赋》等书所说蜀人椎髻左衽，不晓文字，未有礼乐是不完全正确的。古时北方游牧民族披发左衽，春秋时管仲辅佐齐桓公帮助燕国打败北戎，营救邢、卫两国，制止戎狄对中原的进攻。齐桓公以“尊王攘夷”为号，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位霸主，所以孔子称赞管仲，说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将披发左衽社了。三星堆青铜立人穿的是右衽的龙纹礼服，说明古蜀人民是龙的传人，古蜀文化是龙文化的一脉。

http://www.phoer.net $ {6 Q+ \# U' I: {三星堆青铜立人龙纹礼衣上所绣的纹样，题材内容和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铜人、石人、玉人身上的纹饰题材内容如龙纹、兽面纹、云纹、雷纹等都是相通的。以龙纹为例，殷墟妇好墓出土372号圆领窄袖长衣，两袖各饰降龙一条，两腿部各饰升龙一条，前胸饰龙头形兽面纹，后背饰两个献纹，领部饰云雷纹，只是龙的造型像蛇，不如三星堆龙纹礼衣上的龙形华丽。殷墟出土的青铜乳虎卣，乳子两腿也饰有两条蛇形的升龙，身上遍饰云雷纹。三星堆青铜立人的龙纹礼衣前襟短、后襟长;安阳殷墓出土后流落美国温斯洛普，现由哈佛大学福格美术馆收藏的一件圆雕石人，头戴高巾帽，身穿右社窄长袖由内外衣套穿的套装，也是前衣襟短，后衣襟长。衣襟前短后长，便于行走。但这件殷墓出土圆雕石人的后衣襟下摆是平的，而三星堆青铜立人后衣襟下摆是鱼尾形的，为什么要设计成鱼尾形呢?联想到三星堆1号祭坑出土的鱼鸟纹金杖，其上端有三组平雕纹图案，最下一组为头戴皇冠耳戴三角形耳饰的人头。上端两组图案相同，下方为两背相对的鸟，上方为两背相对的鱼，在鱼的头部和鸟的背部上压有一支箭，似表示鸟驮负着中箭的鱼飞翔而来，此金杖被认为可能是蜀王鱼凫氏的权杖，那么青铜立人衣服上的龙纹，可否认为是皇权的标志，而衣服上的变体鸟纹和后衣襟下摆的鱼尾形造型设计，也是蜀王鱼尧氏的标示呢?

总而言之，三星堆青铜立人的龙纹礼衣，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值得深入研究的文化信息，它以具体的形象语言，准确地反映了古蜀王国政教礼仪和艺术设计及工艺技术和文化交往诸方面的现实情况，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如今三星堆文化古迹驰誉裹球，世界各地来三星堆访问旅游者络绎不绝，从旅游文化和三星堆文物展示更人性化、更贴近群众考虑，如能把三星堆2号祭坑出土的所有铜人的服装全部复原，在三星堆遗址开设古蜀王国服饰文化陈列馆，并由服装表演队进行表演，使观众能亲眼目睹古蜀王国的衣冠风采，用四川省人民政府省长助理余国华先生的话说，既能加深对古蜀文化的研究，又能增加旅游者观光的兴趣，延长旅游者在三星堆停留的时间，对三星堆文物研究，文化建设、旅游经济和工艺美术开发，都将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我国历史界和服饰文化界的著名专家如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李学勤教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李当岐教授，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冯其庸教授，原中国艺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李希凡教授、台湾中华服饰学会会长、原台湾历史博物馆馆长王宇清教授等都认为，对三星堆青铜立人四件套装龙纹礼衣的复原是“前所未有的重大创举”，“复制古服饰的一项新成就”，“对中华服饰文化史具有历史意义的新贡献”，“不仅具有学术价值，而且对于弘扬祖国传统文化，指导现代的服饰设计也都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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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谢北京京都丽人总经理张宏伟先生协助我复原三星堆青铜立人四件套龙纹衣的总体设计，台湾著名旗袍设计制作大师杨成贵博士的第一代徒弟程志锋、石水香与第二代徒弟周丽负责裁剪和手工缝制，工艺美术大师、著名刺绣艺术家李娥英女士监制刺绣，使这套龙纹礼衣珠联璧合，顺利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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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能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源自：《装饰》2008年第1期

垂裳，文化的身体叙事……

可惜没有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