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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贡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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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芬雪地 发表于: 2009-12-21 00:39:23|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倒序浏览|阅读模式

[社会科学科举守护神“文昌梓潼帝君”及其社会文化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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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年前,笔者发表了《科名前定:宋代科举制度下的社会心态》,曾引起学界同行及读者的兴趣。所谓“科名前定”,即举子的科场成败,在进入考场之前就已由各种神灵在冥冥中决定了,举子个人的努力是无济于事的。拙文指出:“在极重‘科名’的宋代,由‘科名至上’衍生出来的‘科名前定’,是宋代科举制度下社会心态的凝结点,一个无论是‘金榜题名’者、‘名落孙山’者,也无论是富家贵儿、孤寒单族,甚至与科举毫无干系的人们都接受或不得不接受的理念。”“前定”故事始传于唐代,由宋初学者将它上升到“理论”并著书公开宣扬。唐、宋间能“前定”科名的鬼神以及作为人、神“中介”的巫卜,可谓形形色色,既泛且“杂”,而且神灵大多以托梦的方式与举子“交流”,让人有无可适从之叹,模式化的简单故事也难以上升为人们持久的信念,因此在客观上,举子们亟需一个科举的主宰神,而统治者更需一个国家的科举守护神。
  由于现实的需要,这个“神”终于在宋、元之际被“造”出来了──它就是“文昌梓潼帝君”。从此国家有了科举神,并形成了源远流长的文昌崇拜文化。这实际上是“科名前定论”在另一种形式下的继续。对梓潼神的研究,近年来成果比较丰富,但它在科举背景下的转型,它与“科名前定”论及前定科名诸神之关系,尤其是它在科举时代的社会文化意义,尚少有涉及。本文试为论之。

一、“梓潼神”的来历与发迹
  “文昌梓潼帝君”的来历,须从“梓潼神”谈起。梓潼是四川北部的一个县(今属绵阳市),初置于汉武帝元鼎元年(116),因境内有潼江,江边多梓树而得名。梓潼神即梓潼县的一个地方神,其庙在县城北十馀公里外的七曲山。梓潼神有着悠久的历史。传说越西(今四川西昌一带)氐人张亚子因报仇杀人,举家奉母逃至梓潼七曲山避难,死后为神。据说其神尝指点姚苌还秦,对前秦的建立有功,故姚苌为之立庙。崔鸿《十六国春秋·后秦录》载:前秦建元十二年(376),羌人姚苌至七曲山,“见一神人谓之曰:‘君早还秦,秦无主,其在君乎!’苌请其姓氏,曰‘张亚子也’,言讫不见。至据秦称帝,即其地立张相公庙祠之。”又一说云:东晋孝武帝宁康二年(374),蜀人张育抗击苻坚,自称蜀王,建元“黑龙”。后战死,遂为“雷砥”之神,也在梓潼七曲山有祠。因此学界多认为梓潼神是由张亚子、张育两个现实人物整合而成。后世传说的张亚子神,又有雷神的影子,如常璩《华阳国志》卷二载:“梓潼县有五妇山,故五丁士所拽蛇崩山处也。有善板祠,一曰恶子。岁上雷杼十枚,岁尽不复见,云雷取去。”
  梓潼神的“神格”提升和名声大噪,与唐、宋皇帝的加封有关。
  由于“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唐玄宗、僖宗曾先后仓皇逃蜀。天宝十年(751),监察御史王岳灵入蜀,“撰《张亚子庙碑》”。五年后玄宗逃蜀,途经七曲山,封张亚子为左丞。僖宗广明二年(881),黄巢起义军占领长安,僖宗避乱入蜀,又封张亚子为“济顺王”(见下引《文献通考》),当时侍御史王铎有《谒梓潼张恶子庙》诗曰:“盛唐圣主解青萍,欲振新封济顺名。夜雨龙抛三尺匣,青云凤入九重城。(原注:时僖宗幸蜀,人情术士皆云春内必还京。)剑门喜气随雷动,玉垒韶光待贼平。惟报关东诸将相,柱天功业赖阴兵。”判度支萧遘有和诗,末有后人注曰:“时僖宗解剑赠神,故二公赋诗。”《太平广记》卷三一二《陷河神》载:“僖宗幸蜀日,其神自庙出十馀里,列伏迎驾,白雾之中,仿佛见其形,因解佩剑赐之,祝令效顺,指期贼平。”唐帝的两次加封,使区区梓潼小神由“左丞”骤迁为“王”,成了神界的“暴发户”。入宋,据说梓潼神又在真宗咸平间平定王均起义的战争中立功,被封为“英显王”。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九○《郊社考》卷二三述曰:“英显王庙,在剑州,即梓潼神张亚子。仕晋战没,人为立庙。唐玄宗西狩,追命左丞。僖宗入蜀,封济顺王。咸平中,王均为乱,官军进讨,忽有人登梯冲指贼大呼曰:‘梓潼神遣我来,九月二十日城陷,尔辈悉当夷灭!’贼射之,倏不见。及期果克城,招安使雷有终以闻,诏改王号,修饰祠宇,仍令少府造衣冠、法物、祭器。”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咸平四年(1001)七月丙子,“封剑州梓潼神济顺王为英显王”。这样,梓潼神在新王朝仍享受着“王”爵的神格待遇。
  要之,梓潼神原只不过是一介地方小神,其来历毫无特别之处。由唐入宋,传说该神曾帮助过两位唐皇帝逃难和赵宋官军平乱──这其实不过是另有目的或急于邀功的官僚随机编造的谎言罢了。尤其是唐代两位逃亡皇帝,当时非常需要这种无稽的神话为自己助威,也为惊魂甫定的随从们壮胆,但梓潼神却由此发迹,在蜀中偏远的七曲山上穿戴王爵衣冠,成了威名显赫的皇权守护神。由此看来,梓潼神的走运,完全是皇权介入的结果。
  宋、元之际,道教又将梓潼神纳入自己的神灵体系,并尊之为“帝君”,撰造了诸如《文昌大洞仙经》、《元始天尊说梓潼帝君本愿经》等经籍达20多种(多收入正统《道藏》及《藏外道书》),使之在道教神仙系统中拥有崇高的地位。如《元始天尊说梓潼帝君本愿经》载元始天尊说:“迩者蜀有大神,号曰‘梓潼’,居昊天之佐,齐太乙之尊,位高南极,德被十方。掌混元之轮回,司仕流之桂禄。……”于是对梓潼神的崇敬又上升为宗教信仰。实际上,道教之所以将梓潼神纳入自己的神系,也是看到了皇权介入后的梓潼神有很高的“含金量”,可以用来“包装”和“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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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个女子改变的百年校规 谁能与我同醉
2# 四姑娘山
 楼主|花芬雪地 发表于: 2009-12-21 00:39:53|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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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由普济神到专司“桂禄”
  本文不讨论道教系统的“梓潼帝君”,而着重探讨从宋代开始能为举子“前定”科名的梓潼神。
  梓潼神的原型,无论是张亚子还是张育,都与“文”无关,若以它在唐及宋初的几次靖难平乱“功绩”论,倒像是个十足的武神。梓潼神早先是个普济型的神灵,如唐孙樵《祭梓潼神君文》,述其会昌五年(845)夜过七曲山时,路滑天黑,“须臾有光,来马足前”。大中四年(850)他又“冒暑还秦,午及山足,猛雨如雹”,乞神后“回风大发”,“讫四十里,雨不沾衣”。即使成为皇权守护神的“济顺王”、“英显王”后,它仍是个普济神,如文同《祭梓潼神文》称:“某此奉明诏,出守仁寿,……愿神阴启默导,时赐敬拂,赠虑口述,无使讠孛谬。”《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一九《崧卿患痈》引《灵应集》:“临邛倪崧卿,初任梓州尉,迎侍其父,忽病痈,痛甚而未溃。崧卿斋戒默祈于英显神君,夜梦神君投药于怀,既寤而疮不痛,数日自消。后归临邛,一日,忽有一道人叩门,语其父曰:‘……公有阴德,故获神佑,不尔,此难不起,自此宜不忘神言。’”又南宋人王质《祭梓潼神文》,也求在“某有沈冤”、“某有窃愤”等时,能得到神的帮助。总之,无论官民,有急难时皆可乞梓潼神保佑,而“神”也惩恶扬善,助人为乐。
  但从徽宗以后,梓潼神在“普济”的同时,功能逐渐发生变化。我们先择录有关文献,再作分析。《说郛》(涵芬楼校本)卷三○《隽永录》引王《来岁状元赋》,谓大中祥符中西蜀二子“既得举,贫甚,干索旁郡,乃能办行。已迫岁,始发乡里,惧引保后时,穷日夜以行。至剑门张恶子庙,号英显王,其灵响震三川,过者必祷焉。二子过庙已昏晚,大风雪,苦寒,不可夜行。遂祷于神,各占其得失,且祈梦为信。草草就庙庑下席地而寝”。作者接着写道:二子既祷,入夜,见一神曰:“帝命吾侪作来岁状元赋,当议题。”一神曰:“以《铸鼎象物》为题。”“既而诸神皆赋一韵,且各删润,雕改商确,又久之,遂毕,朗然诵之,曰:‘当召作状元者魂魄授之。’”二子尽记其赋,无一字忘,以为科名可得。至御试,果是《铸鼎象物赋》,二子却“懵然一字不能上口”,皆被黜。于是“二子叹息,始悟凡得失皆有假手者,遂罢笔入山,不复事笔砚”。现存文献中,这是纪年最早的有关梓潼神干预科举的故事。
  《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八《梦兆门下·刘悦第三》引《灵应集》:“刘悦,字圣与,天彭人。蔡嶷榜第三人,与常瑰同年,又相善。方集英赐第,圣与叹息,若有所感,瑰因询之,圣与曰:‘人生得丧果素定,非人力也。悦七年前过梓潼神君祠,宿于祠下,梦与举子数百人趋禁中,听唱名于集英殿。俄有一卫士遽曰:“公第三人及第。”悦时名涛,因问曰:“刘涛耶?”卫士曰:“无刘涛,乃刘悦。”语未毕,胪传刘悦矣,遂惊觉。虽知其神,而未敢改名。会元诏书,若与上书邪等人同姓名者听改名。时上书有彰信军进士名刘涛,悦因改今名焉。今日至庭中,无一而非昔日梦中所见者。初闻第一人第二人已赐第,不觉正衣冠以待,及蒙恩,果第三人,而心实安然,若久已得之者。信乎,得丧果前定,非人力也。’崇宁五年(1106),悦归过梓潼,既书其事,又请常瑰为记。”又同上《孙策题引《灵应集》:“大观元年(1107),孙岁贡辟雍,乞梦于英显神君。是夕梦赴试,有一人赍策题而立,因就读之,见第一题问某事,馀皆如之,其人曰:‘锡燕津亭,郡国举宾兴之礼;计偕给食,多士忘奔赴之劳。’用之可以取高第。既觉,记之于书。及就试,则所问策题皆协于梦,如其言用之,果中优选。岂特人之富贵前定,而文章亦自有阴相之者。”又同上《文缜状元》引《灵应集》:“何文缜,政和间被贡,宿梓潼,梦一吏赍黄敕投其中,云:‘何可特授承事郎、秘书省校书郎。’次年文缜果大魁多士。前此状头多除学官,惟文缜独除馆职。暨受敕,衔位与梦中所见一字不差。嗟夫!科名前定如此,士而不安义命,可乎?”在《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八《梦兆门下》中,除上引三事外,还有《元珍赠诗》、《彦同文学》、《士美金堂》、《允蹈甲门》、《何某二子》等则,也是谈梓潼神前定科名的。蔡《铁围山谈丛》卷四记梓潼神若以风雨送举子,“则必殿魁”(详后引)。南宋作家洪迈《夷坚甲志》卷一八《席帽覆首》、《夷坚乙志》卷五《梓潼梦》(罗彦国事)等,亦记徽宗时梓潼神君预兆科名灵验事。
  分析上引材料,可得出如下三个结论。
  一是举子向梓潼神“占得失”。从文献上看,最早在真宗大中祥符间,而以徽宗朝的“故事”最为集中。梓潼神最初只是个普济型的神灵,乞科名也是一种需求,故偶有举子拜谒(如《来岁状元赋》所记蜀中二子),原不足怪。但至少在北宋前期,该神并无主文之说。仁宗至和三年(1056)宋祁知成都,行次梓潼作《张亚子庙》诗,自注“今封英显王”,诗云:“伟哉真丈夫,庙食此山隅。生作百夫特,死为南面孤。鹿庖偿旧约,雷杼验幽符。潼水无时腐,英名相与俱。”宋祁科场得意,若该神主文,必在诗中言及,而竟无片语。这就是说,最初向梓潼神乞举,盖并未将它视为专司“桂禄”(“桂”指科举,“禄”指仕禄)的科举神,只是一种例行的祷告。我们知道,宋真宗崇信道教,而徽宗更是个狂热的道教徒,在他的推动下,一时“道风”大盛,而现存梓潼神“前定”科名及“灵验”故事,正集中在徽宗时代。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并得出如下结论:梓潼神向科举神方向转移,与徽宗时道教盛行这个社会大背景有关。我们还可推测,《新编分门古今类事》书中一再征引的《灵应集》,很可能编行于徽宗时,所载或多为梓潼神前定科第的“灵应”故事,正是此书促成了梓潼神的角色转换,并推动着更多的举子走向梓潼神庙。
  二是向梓潼神乞举的基本上都是蜀中士子,方式也大致相同,即赴举路过七曲山时向该神祈祷。这使我们有兴趣把视点投向一个特定的地方:七曲山。七曲山位于古金马道上,唐以来该道就一直是由北出入蜀的必经之路。在宋代,蜀中举子赴开封省试,大多得走金马道,则顺路向梓潼神乞灵助考,便是极自然而又平常的事,并由此形成了一个以举子为主的相对稳定的信奉群体。祖籍四川的元初作家虞集说:“曩蜀全盛时,俗尚祷祠,鬼神之宫相望,然多民间商贾、里巷男女师巫所共尊信而已,独所谓七曲神君者,学士大夫乃祠之,以为是司禄主文治科第之神云。”
  在宋人的观念里,似乎凡神都能“前定”科名,原不厚此薄彼。但由于梓潼神特殊的地理位置,于是有更多的“表现”机会。在古代,交通要道也是信息通道,于是梓潼神比其他“神灵”获得更多的宣传机会。总之,优越的地理位置为梓潼神向专司科举倾斜和转化提供了有利条件,这符合造“神”的一般规律。
  三是梓潼神因拥有御赐的“王”爵,故它多预示进士高第,尤其是状元。上引资料中,从神负责拟来岁状元赋,到授何中状元后的职衔(其他人也是登甲科、获优选),都在证明该神在“前定”科名诸神中不寻常的地位。《铁围山谈丛》甚至总结出一条“规律”:梓潼神“素号异甚,士大夫过之,得风雨送,必至宰相;进士过之,得风雨则必殿魁”。这使梓潼神在“前定”科名的“档次”上占据了高端的位置,进而使它在与预知“科名”的诸多无名小神的“竞争”中,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综上所述,道教盛行的社会文化背景、稳定的信奉群体及居高的位置,使梓潼神在北宋末已大体完成了由纯粹的普济神向专司“桂禄”的科举神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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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峨眉山
 楼主|花芬雪地 发表于: 2009-12-21 00:40:29|只看该作者
三、梓潼神的东传
  北宋时期,梓潼神最多不过是蜀中举子信奉的科举神,而随着东部官员入蜀任职,对此方逐渐有所了解,如上引《铁围山谈丛》即是一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载:“李知几少时祈梦于梓潼神。是夕,梦至成都天宁观,有道士指织女支机石曰:‘以是为名字则及第矣。’李遂改名石,字知几。是举过省。”看来陆游也对梓潼神的灵异感兴趣。但东部举子距蜀太远,似乎很少有直接信奉此神的。而当时朝廷仍视之为皇权保护神,如高宗二十九年(1159)加封英显王为“英显武烈忠佑广济王”。直到它作为科举神而出蜀东传,其司“桂禄”的“身份”才普遍被人们所了解和接受。
  梓潼神东传,盖与宋末蒙古兵侵蜀有关。由宋入元的马廷鸾尝作《梓潼帝君祠记》,其中一段话颇值得注意,他说:“梓潼当两蜀之冲,帝君故蜀神也。五季不纲,神弗受职。宋兴,乾德三年(965)平蜀,明年丁卯(乾德五年),五星聚奎,文明之祥,芳郁万世,君之灵响暴震西土久矣,而尤为文士所宗。今世所传《化书》,吾不能知其说,惟石林叶公《燕语》称,凡蜀之士以贡入京师者,必祷于祠下,以问得失,无一不验者(引者按:今本叶梦得《石林燕语》无此条)。自吾有敌难,岷峨凄怆,君之灵与江俱东,今东南丛祠,所在崇建,自行朝之祠于吴山者,天华龙烛,昼夜严供,四方士子并走乞灵,亦宜也。”“自吾有敌难,岷峨凄怆”数句,指理宗端平元年(1234)灭金之次年,蒙古兵大举攻宋,其中一路进入四川,抄州略县,四川遭到空前破坏。于是,蜀中民众特别是士人大量东迁以避难。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梓潼神也随着士大夫的流动向东转移,成了“流寓”神,而且所展示出来的已不再是蜀中普济的地方神或皇权守护神,而是以科举神的身分呈现在南宋“全国”人民面前。马氏所说“行朝之祠于吴山”,指建于杭州吴山的梓潼帝君庙。吴自牧《梦粱录》卷一四《外郡行祠》载:“梓潼帝君庙,在吴山承天观。此蜀中神,专掌注禄籍,凡四方之士求名赴选者悉祷之。封王爵曰‘惠文忠武孝德仁圣王’。”同书卷一九《社会》又载:“二月初三日梓潼帝君诞辰,川蜀仕宦之人,就观(引者按:指承天观)建会。”
  宋末,也像宋初极力鼓吹科名由阴司神灵“前定”的多为进士一样,这时一些科场得志者纷纷撰文,为“梓潼帝君”在东部登场鸣锣开道。如宝元年(1253)状元姚勉在所作《明州奉化县梓潼帝君殿记》中,论证了作为科举神的梓潼帝君的重要性:“科目之设,士敝敝然日趋于文,置德行之艺为何等事。糊名考校,懵不知贤否谁孰,眩有司目则得,焉论行。而潜搜冥索而得之者,往往皆文行相称士,士浮浅儇薄者鲜克有成,成亦莫克远到。若是者人无所置力矣,意必有主张是者,不曰寄之天乎!主宰之谓帝,妙用之谓神,欧阳公所谓朱衣吏首肯者,未必无是事也。矧梓潼神君庙食西蜀,启封王社,载在祠典,昭不可泯者哉,祠之者宜遍天下也,岂独奉化!”宝四年(1256)状元文天祥借诸生之口也说:“今三岁大比,试者以文进。将文而已乎,意必有造命之神执其予夺于形声之表者,盖元皇(指梓潼神)也。士之所自为,行为上,文次之;神所校壹是法,合此者陟,违此者黜。人谓选举之权属之有司,不知神之定之久矣。”可见宋季“梓潼帝君”实际上已取代了唐、宋以来“前定”科名诸神的位置,始于北宋后期的由诸神向“一神”的转型,此时已基本完成并定型。

四、文昌帝君:梓潼神与文昌神的合一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原有主文禄之神,时代比梓潼神早得多,那就是所谓“文昌星神”。《史记》卷二七《天官书》:“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将,二曰次将,三曰贵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在斗魁中,贵人之牢。”唐司马贞《索隐》引《文耀钩》曰:“文昌宫为天府。”又引《春秋元命苞》,称“贵相理文绪,司禄赏功进士”。后世称文昌宫为“文星”、“文曲星”,专司人间功名禄位。
  约南宋孝宗时期,道教徒杜撰了“上帝命梓潼神掌文昌府”的说法。蜀中道士刘安胜又假托“鸾笔降书”,撰造《高上大洞文昌司禄紫阳宝》,首次明确地尊奉张亚子为主文运、司禄籍的“文昌帝君”。文昌神与梓潼神从此合而为一,并逐渐得到人们的认同。姚勉尝作《文昌醮宿建词语》,称“大比兴贤,又值设科之岁;前期卜日,用严事帝之忱。……伏愿天鉴积诚,神钦宿戒。朱衣豫送,早标仙籍之姓名;紫诏鼎来,同奋亨衢之步武。”疑所谓“文昌”实际上指的就是合文昌、梓潼而一的“文昌帝君”;设若只是文昌星神,则该神既不称“帝”,也没有“朱衣豫送”颁赐科名的“历史”。元仁宗重开科举,于延三年(1316)正式敕封梓潼神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制诰略曰:“蜀七曲山文昌宫梓潼帝君,光分张宿,友咏周诗。相予泰运,则以忠孝而左右斯民;炳我坤文,则以科名而选造多士。每遇救于灾患,彰感应于劝惩。贡举之令再颁,考察之籍先定。贲饰虽加于涣汗,徽称未究于朕心。於戏!予欲文才辈出,尔丕炳江汉之灵;予欲文治宣昭,尔浚发奎璧之府。庶臻嘉号,以答宠光。可加封‘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主者施行。”这就让“梓潼帝君”正式入主“文昌宫”,也等于将文昌星神与梓潼神正式叠合为一个神了。
  有明沿前代之旧,文昌梓潼神香火甚盛。陆容在天顺六年(1462)所作《文昌道院记》中说:“凡学宫之旁,皆肖而祀之,以为是司禄、主文、治科第者宜如是也,牲帛相望,莫以为非。”但明中叶以后,名儒大吏对文昌神列入祠典颇有异议,认为主文、主科举非孔子莫属,主张文昌神应废祭毁祠,让梓潼神重新回到蜀地。弘治元年(1488),礼部左侍郎倪岳上《正祠典疏》,略曰:“按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为天之六府。道家谓上帝命梓潼神掌文昌府及人间禄籍,故元加号为‘辅元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而天下学校亦多立祠以祀之。京师有庙,在北安门外,景泰五年(1454)间辟而新之,敕赐‘文昌宫’额,岁以二月初三日为帝君诞生之辰,遣官致祭。今议得道家谓梓潼以孝德忠仁显灵于蜀,庙食其地,于礼为宜,祠之京师,不合祀典。至于文昌之星,与梓潼无干,乃合而为一,诚出傅会。所有前项祭祀状,乞罢免,仍行天下学校,如旧有文昌祠者,亦合拆毁。”时礼部尚书周洪谟也主张“梓潼显灵于蜀,庙食其地为宜。文昌六星与之无涉,宜敕罢免。其祠在天下学校者,俱宜拆毁”。清初学者陆陇其也说:“文昌者,天神也,梓潼者,人鬼也,合文昌、梓潼而一之,不经甚矣。”毛奇龄更认为:“文昌魁星之祀并未尝有,即孔庙殷祭亦未之及,此固在礼官常制之外,不足辨者”;又说梓潼神“小之又小,固无赖道士所为,不足道耳”。尽管有如此尖刻的议论,但文昌梓潼神在明、清大多数时候仍得到官方的认可。在人们心目中,它仍是科举主宰神,民间和士流更是普遍崇奉,即便一时不在祠典,地位也并未发生大的动摇。如王士祯《池北偶谈》卷二二谓“宣城自本朝来科甲久不振”,但自康熙己未(1679)以后,施闰章等五人先后入翰林,“或谓宣城有文昌阁,久颓废,甫新之,五君遂相次入翰林云”。《儒林外史》卷四二写南京乡试道:“放过了炮,至公堂上摆出香案来。……布政司书办跪请三界伏魔大帝关圣帝君进场来镇压,请周将军进场来巡场。……跪请七曲文昌开化梓潼帝君进场来主试,请魁星老爷进场来放光。”举子出考场后,又要供文昌帝君、关夫子的纸马祭献。《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主要活动于雍正、乾隆朝,可见那时文昌神虽不在祀典,却仍然走红。
  嘉庆六年(1801),清朝廷在北京地安门外重建文昌帝君庙,嘉庆皇帝“躬谒九拜,诏称‘帝君主持文运,崇圣辟邪,海内尊奉,与关圣同,允宜列入祠典。’……礼官遂定议:岁春祭以二月初三诞日,秋祭,仲秋诹吉将事,遣大臣往。……祠典如关帝。咸丰六年(1856),跻中祠。……直省文昌庙,有司以时飨祠。无祠庙者,设位公所祭之”。从此文昌崇拜重炽,直到清末,各府县大多建有文昌庙。梓潼神诞辰的二月初三,实际上成了读书人的“圣诞节”,各地例有祭祀活动,统称“文昌会”。道光间苏州吴县学者顾禄在所著《清嘉录》卷二“文昌会”中记曰:“(二月)三日为文昌帝君诞,大吏致祭于竹堂寺畔之庙。庙属长洲境,故长邑宰亦祭于此。他邑有其庙者,各邑宰为之主祀。馀如道宫、法院、会馆、善堂供帝君之像者,俱修崇醮录。谓帝君掌文昌府事,主人间禄籍,士大夫酬答尤虔,虽贫者亦备份烧香,纷集殿庭,谓之‘文昌会’。”
  从“梓潼神”到“文昌帝君”,科举神初发迹于民间,然后跻身于庙堂,其信仰自下而上,其“合理性”则不需要论证,比如究竟是孔子还是文昌帝君更适合主文和主科举,本来道理是清楚的,但似乎又没有“道理”可讲──神巫信仰往往超越理性逻辑。因此,用行政命令不可能改变文昌帝君在科举中的地位,故儒家学者虽揭穿了“文昌神”的不经和附会,却无法禁止它的流行。这就是“传统”和“文化”的力量。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随着文昌梓潼帝君在科举中地位的确立,宋代“科名前定”论的多神崇拜也就基本结束了。虽求神占卜未必就此绝迹,但盘桓于鬼宫神祠前的举子毕竟少多了,故寄生在科举考试机体之上、以人神“中介”面目生存的庞大的巫卜群体如道士、僧人、日者、相人之流,也渐渐从科举文化的视野中淡出甚至消失。
  文昌梓潼神的影响甚至越过国门,在海外华人圈得到普遍信奉,并波及朝鲜、日本、越南等国,构成带有国际性的“文昌文化”,对此本文不赘。

五、结语
  综上所论,我们认为文昌梓潼帝君的产生,其原因与宋代被认为能预示举子命运与前途的诸多神灵一样,都是“科名前定论”的产物。由科举考试的神圣性衍生的神秘性,举子命运的不确定性,以及严重的场屋作弊所引发的尖锐的社会矛盾,加上登第进士的自我神化,是科名由“神”前定的认识根源和社会基础。王质曾在《祭梓潼神文》中写道:“物情多私,圣人弗凭。于是有托,度量权衡。又不可信,则求诸神。是非纷纶,至神乃定。”“圣人”靠不住,连“度量衡”也不可信。在一个诚信丧失的社会里,人们勿宁相信“神”,这就是“前定”论虽明显荒谬,而大众却宁愿接受的原因。但是,多神性既让人无所适从,神力大小的差异和地域的阻隔又令人觉得不公,而神圣的国家考试的结果居然被认为掌握在“朱衣吏”或僧道杂流之手,这让统治者觉得尴尬和难堪,故将“前定”科名之事由一神统管,就显得十分必要;而在这“一神”的选择中,僻在蜀中的梓潼神在民俗、皇权、社会变迁、道教等多种因素和力量的推动下有幸“中选”,成了后代科场冥冥中的“主试”。从此每位举子都公平地分享着“文昌梓潼帝君”的庇护,并接受由它“前定”的科名或“下第”的结局──不管你情愿与否。这实际上是把“科名前定论”推向了更高的层次。这就是“文昌梓潼帝君”出现的社会文化意义。
  笔者曾在拙文《科名前定:宋代科举制度下的社会心态》中说,“科名前定论”给统治阶级帮了大忙:“它不仅为科举制度、也为统治者自身涂上了神圣的色彩,而且成了上上下下化解矛盾的润滑济,治疗心理创伤的麻醉药,甚至是掩盖社会阴暗面的遮羞布,故虽显然谬妄,却能长盛不衰。”自从“前定”科名的诸神转型为“文昌梓潼帝君”一神之后,其性质并没有改变,所以统治者对这个科举神欣然接受,并让出“主试”的宝座。只是在贡院的炮声中请出帝君“进场主试”时,更多了几分滑稽,而绝大多数举子实际“分享”到的,恐怕并不是“神”所赐予的惊喜,而是一杯廉价的“心灵鸡汤”。

⊙ 作者简介
  祝尚书,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源自:《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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