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翻

　　三月十八日，寒潮早已溃逃，四川盆地风和日丽，自驾比亚迪轿车回敲钟村给老支书祝八十大寿，一路拿云追电，两边橘翠菜黄，莺飞燕斜，桃李斗艳。十五时十八分，以八十公里时速行至成渝公路交会长丰公路九十度急转弯，撞倒零公里路碑，冲下水田翻车。
http://www.phoer.net ; `! m1 r; y$ [- i, |6 F" t2 ?$ B  J　　成渝公路北南向纵贯七星村口，一九二九年通车；长丰公路东西向横穿七星店，一九四三年在村西口筑丁字拐接通成渝公路，初名忠丰乡村公路，越十年延伸至成渝铁路长沙埂站，易名长丰公路。大跃进，长丰路重修拓宽取直，敲钟大队王老三学开货车，他父亲说：“三三，慢的是快的！”我从小在七星店民合公社卫生院打针服药，看熟了七山联络如星撒景观，民众大联合大办公路、大兴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童年挑着粪筐在这里捡狗屎，每次收获都大，命名狗屎窝，一九九四年成渝高速公路破窝而过。敲钟坳人通向外界，民国水陆并举，共国陆路为主，公路成为首选。成渝公路铺通沥青路面时，结伴割草，看见小轿车，几个人抛镰刀到路心设障，一边围追一边高呼：“仰躺姑儿，仰躺姑儿！”那黑色的流线型酷似秧塘里甲虫，戽水把它浪翻了，像个姑娘仰面朝天躺下去，蒙童管这种黑色甲壳虫叫做仰躺姑儿。一会又唱：“路边有颗螺丝帽，螺丝帽。弟弟上学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看见了。螺丝帽虽然小，祖国建设不可少。 捡起来瞧一瞧，擦擦干净多么好！送给工人叔叔，把它装在机器上，嗨，机器转动我们拍手笑。”四十年过去，轮到自驾了竟然回天无术，归田有方，一心急转，四轮朝天，顶棚塌陷，活像仰躺姑儿了。开到成渝公路一二二点八公里，突然发现该转弯了，急打方向盘，撞翻里程碑，还没吱声，倒栽葱冒充屯田大将，喝口泥浆，嗯，沉着冷静，等待浮出水面。于是气凝丹田，暂停吐纳，伸手三次才松掉安全带暗扣，车身有所平衡，均匀呼吸，迅速爬出窗外，浑然不知乘员都在喊我，注目一分钟上岸报警。村民自发站在路基下泥水中，分头施救，打开两扇车门，妈妈挪出副驾驶位，被卡迟滞，由人拉出去，扶上坎；后排六十一岁的二堂兄撑着八十一岁的四奶奶脱险上岸，爸爸拿着我才买的《铁凝精选集》接着登陆。踩水齐胫，人说这次冬春连旱六十年一遇，屯水田才抽水浇灌，要是抽干，车身震荡更厉害；要是齐腰深，后果难测。一车人破解镇元大仙乾坤袖，基本无伤，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们惯做好事，烧高香了！”
　　两部营运摩托车陪睡轿车前后，一个黑脸老头指着七星村路牌下：“这里还有个人受伤了。”我去致歉，说救护车就到。愣在路边，一个中年人走来：“这一幅田是我种的，嘿嘿。”我突然焦躁起来：“大家都是挨邻处近的，田土相连，不是血缘就是姻亲，我给你把玻璃渣摸起来，还要讲什么！”他收敛笑容：“地球还是一个天罩着呢，要那样，全世界人民都是大邻居，我说了一定要钱吗？”那个黑脸规劝：“年轻人，冷静点，别那样气凑，好说好商量嘛，他是假腿，不容易。”摸出移动电话，浸水无法开机了，找到店家叫救护车、报警，先救人，再理赔。报警电话全国免费，店家却收五元；勘验结束，他又要走二十元埋路桩。一会救护车来了，摩托车夫先上，我托二哥陪同爸爸去就诊，二哥颈子僵，不忍雪上加霜，自己回城了。两个大男人，除了妇科外都检查了。爸爸怕给儿子额外增加负担，拒绝检查也无用，搽眼眶，拿了药，决不住院，他说姨爹包车送换衣给我父子，一时失之交臂。村里闻讯派摩托车把双亲和四奶奶接走了，我做笔录、按手印，白净标志的小伙子说没有单位可以不填，我落笔人民政府。黑脸老头谙我喝了酒，我据实否认。清障车和吊车相继到来，交警到医院看望病人，引着抽血化验，说是对我负责，都是政府部门的人，群众不怀疑，我们何必找麻烦。这一抽，我到底楼交付六元四角，全身泥糊糊的，皮鞋只剩右脚，一走咕噜冒水，左脚袜子登地，满街人目光惊奇。到二姑妈孙子的药店借钱、洗澡、更衣，才知双脚各有一处浅表刺伤，鲜血淋漓。折回医院预付千元，再返现场，讨价还价，赔付田角主人污染费四百元。然后回村上寿，保管室半边寂寞，族祖父的孙子是乡村医生，给清淤上药，向保险公司电话报案。乡亲都庆幸，齐夸吉人天相。夜早寝，酷热冒汗，裸露四肢又觉寒，忍到半夜，招呼主人换了薄被盖，这才安睡到天亮，浑身酸痛。
　　第二天，红日初升，瓦窑湾社四坡柑橘林郁郁青青，一沟油菜地金金灿灿，轻纱一抹淡雾，在小盆地里升腾，袅袅婷婷，煞是好看。踅到村公所，谈了四件事：其一，今秋仍由我第三次自费宴请全村四位抗美援朝战士纪念入朝参战六十周年，均龄八十六，最大九十五，特邀友邻最可爱的人集会，再栽一棵黄桷树，共同维护铁骨铮铮的中华精神长城；其二，创修中国第一部街志《敲钟街志》明年秋天献给十年街庆，反映农耕文明转型；其三，配合国家商标总局已批准大半年的鸫雁山商标推广使用，各界携手，提高农产品附加值；其四，创作长篇小说《鸫雁山下》，再现三十年农村、农民、农业进程，回顾前三十年，客观展示酸甜苦辣，文化造势，社会发展。村党支部书记是代理排长转业，慷慨陈词：民族脊梁，应该缅怀；村街志，大好事；写小说，该支持。吃了午饭，天气亢阳，略微午休，来到资阳市交警支队直属第二大队、保险公司探问，折回丰裕镇二郎山村二大队二中队复印肇事资料，回城填列卷宗，理赔同志驾车送我到西门孙家坝看望半年跑了七千公里的轿车，天窗空虚，保险杠扭曲，前台玻璃碎而未掉，车灯成了独眼龙，车尾完好无损。回到住处，妹妹、妹夫奉姐姐请托已把父母接回家，又到汽车修理厂找熟人交涉抢修事宜，豁免停车费。
　　第三天，我被告知：轿车迟延修理，电路受损，会增大维修成本。伤者不出院，三证无法取得复印件，立案手续没完整，成都就不出修车委托书，资阳哪敢动手操作，维修未竣，如何结案理赔？我和妹夫来到丰裕镇卫生院，并托友人做通摩托车夫工作，答应适当补偿，他说明天就办出院手续。事态好转，良心期待着。痛定思痛，写了一封感谢信给镇人民政府，感谢施救的人民。亲人一致声讨，要我今生不驾车。开车总会有危险，机遇和风险同在，小心能驶万年船，谁说我该固守山顶洞？
　　我坐车三次遇险。初次一九六九年，休学随爸爸到街上养病，公共汽车斜进四方碑土里，压坏几垄秋禾。司机招呼有序撤离，乘客自觉礼让，仔细走路，没踩着生产队的庄稼。附近社员不请自来，拿的拿钩索，提的提纤绳，捧的捧抬杠，举的举钢钎，掖的掖铁棍，舞的舞木棒，抬的抬跳板，滚的滚圆木，一声口令，满车除了我这个病怏怏的幼儿，男女老少和广大社员群众同心协力，齐普普，嘿哟哟，推在后，拉在前，把客车拖回公路。众人在奋战，一个妇女队长模样的少妇猛回头瞧我溜下土看热闹，碎步而来，一把抱回路肩上，一笑俩酒窝，声音甜甜的：“小弟弟，别害怕，好生坐下，我们这就把客车拉上路。”司机散烟答谢，干部社员谢绝报酬，滴水没沾，和不速之客挥手告别，祝大家一路平安！一会儿，乘客重新奔赴目的地中和场。车起步，有个阿姨独辫一甩，面朝窗口哼起了革命现代京剧《龙江颂》唱段：“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乘客起劲鼓掌，我也跟着放声高唱，爸爸低声喝止：“轻轻哼，不能用力！”其次一九八八年，桐子花开繁了，我们乘客车到中和场，抛锚东郊坡道，乘客争先恐后，炸了马蜂窝一样出逃，你踩扁了我的脚丫，他顶痛了你的胸脯，有的顺风向前，有的打道回府，或车或步，虽未受伤，惊慌夺路，三五堆七上八下，一个个六神无主。再次就是这一回故乡之旅，竟是这样惊心动魄，归零破零，欲速不达。
http://www.phoer.net / ?5 l! m- B# R, n9 @　　二〇一〇年三月二十一日共二庚寅春分雁城访渊阁

俺让美女来开车，一路有个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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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传时间: 2010-7-25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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