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化与党组织：农业税取消、大学生村官和城市因素

一：农业税取消后，城市反哺了吗
　　2006年，全国取消了农业税。与历史上的汉文帝、汉景帝的休养生息政策相比，全国农村取消农业税，是在农村的农民必须用电、用道路、用化肥、用农机、用水利等一系列工业要素的情况下取消的。
　　汉朝的文景之治以及后来历朝历代的给农民以休养生息政策的政府，都在进行农业税免征以后带来了小农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所谓发展，就是在抑制商业的情况下，农民有了剩余粮食，进行了本土的加工和市场化，农民当中有了手工业者和本土的经商者，产生了藏富于民的良好效果。
　　2006年，全国取消了农业税的情况，就不同了。农民的农业税没有了，但是，他们的余粮已经被全国的统一市场定了价，他们的用电、日用品、化肥等等都是被城市的高度市场化系统框死的。他们的手中粮食，只能是城市制定的市场规则的弱势一方，因此在这种城市强势的条件下的免除农业税，并不能起到给农民休养生息的效果。
　　那么，与2006年全国免除农业税一起配合以什么样的措施，才能起到历史上很多皇帝在进行免除徭役措施以后的农民休养生息效果呢？
　　那就是，给农民以进入市场和组织基层政治的权力。
　　历史上，免除徭役以后，农村的农户迅速发展了农业生产，余粮可以就地加工产生进入市场的主体性要求和力量，而且，农村大户产生的乡村绅士自动承担起基层政权的组织运行功能，代表皇帝朝廷执行保护农业的抑制外来商业欺诈的功能。乡规民约发挥的微小血管血液循环作用，保证了农村道路、沟渠、保安、纠纷消除等等，都能够提供基层政治管制。
　　因此，借鉴历史上的经验，一旦，2006年取消农业税以后，中国在乡村一级也能够在上述两个方面解决农民村落的市场化主体进入的问题和微小政治循环的政治自主政治管制问题，那么就会带来广大的全国农民休养生息的巨大效果。
　　但是，细观取消农业税以后所谓的城市反哺农业农村的政策，只是在转移支付和工业品下乡方面进行了城市本位的投入。架电网修路、接入电视信号等等，都是为了方便工业品下乡，进一步消弱农村本地的工业化苗头。就连农村剪纸、农民画、小手工艺品等等都在城市的强大市场压力之下，没有了主动加入全国市场和世界市场的机会。
　　特别是在农村基层政治权利运行方面，乡镇村级干部的工资和财政虽然不再依靠农民的农业税和乡村提留，但是，他们本身不从事农业生产，又完全按照城市级别来进行生活标准配备，因此对于农民的行政罚款、对立管理，一点也没有减少。
　　历来的农村乡绅管理，有两点是值得今天的农村微观政治借鉴的。那就是，第一，生产者管理生产者。乡绅一般都是农业生产发家致富带头人，自身的致富本领自然产生了政治说服力。第二，乡绅与县官、州官的官僚系统是彼此隔绝的。乡绅在儒家教育的基础上，进行家族治理，乡规民约的自治性很强。是一种带有中国传统特色的协商式民主。
　　但是，取消了农业税以后的乡村一级干部，并没有做到这样两点。第一，他们不从事农业生产，依然是身在农村、心在城市，是归根到底代表城市的。第二，在新中国的政治协商会议制度建立六十多年以后，在乡村一级的士绅式协商民主传统却已消失了很多年了。农村乡村一级干部一直生活在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僚话语系统当中，尽管是芝麻村官整天围在老百姓身边，却也没有建立属于自己与周围村民农户的良好互动氛围和习惯，彼此之间存在的只有隔膜、猜疑和不信任。
　　明白了以上背景，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在共产党领导下，在2006年中央宣告结束了几千年的皇粮国税传统以后，却没有带来中国历史上曾经屡次免除皇粮国税所具有的巨大历史效果。
　　因为时代不一样了，新的历史条件下我们没有变通地采用历史前人的经验，所以，同样的是免除徭役，我们做到的连历史上的某些皇帝还不如。

二：二十万大学生村官，今天怎么样
　　2010年，中央组织部下发通知，5年内选聘20万大学生村官到农村工作。中央组织部是在会同教育部、财政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等部门和各省领导机关的协作中进行上述计划的。
　　对于这一大规模向农村派大学生村官的计划，我们从中国的农业传统社会角度和乡绅治理管制的文化视角，是不是也可以进行一下历史比较呢？
　　中国的教育，一直是在乡学私塾和科举入官的体制中进行的。因此，学而优则仕，受教育是为了当官，这在中国的传统教育观念中也是有着长久来源的。
　　大学生村官计划实施中，很多地方省份的领导在动员的时候都承诺，大学生村官就是进入官僚体制公务员系统的起步，在村一级任期结束考核好的就相当于一次公务员考试通过。这对于已经结束大学毕业等于干部指标历史的今天的大学生来说，当然是很有诱惑力的。
　　但是，我们前面已经回顾了，乡学私塾的教育并不直接等同于科举入官的体制，而是在外延和内涵上大于科举入官的体制，那就是在“达则惠及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儒家教育中，承载着农村社会的价值体系传承和县以下的乡村自治、士绅治理的功能。
　　乡学私塾的教育，是自下而上的。很多祠堂和公地就有担负乡学私塾的费用的功能。考不上举人的农村秀才的出路，就是当教师，就是当农村的知识人。这种知识系统和教学系统与农村社会、乡土社会的天衣无缝的连接，是今天我们的西式教育、城市教育、知识市场化金钱化的教育，所无法达到的。
　　可以说，今天中国的现代化教育就是考试教育、大学入学竞争教育，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式的金字塔压榨人性的教育。这种教育的功利性太强，成功标准太单一，就决定了这种教育体制的脱离实际、脱离社会、脱离生产，特别是脱离农村、脱离农民。
　　几年下来，二十万大学生村官计划到底执行的怎样呢？
　　应当说，我们的大学生到农村来，并不只是为了进入公务员系列，而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带有理想主义色彩，想着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的。但是，经过了几年大学教育，我们这样的理想能否实现呢？很多大学生本身就来自农村，但是由于大学教材的编制和价值体的体现，都是分科、工业流水线式的灌输教育，即使是农村出身的大学生，也在几年的大学教育中与农村产生了知识体系上的隔膜。
　　多数村干部认为，大学生到村任职会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人生地不熟，容易与其他村干部产生隔阂，村里的宗族血缘和邻里关系错综复杂，部分群众对大学生当村官持不信任态度，加上大学生自身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与农村工作要求不相适应等，都会影响大学生作用的发挥。
　　我们的大学没有一个农村村官系，在西式的教学设置中，唯一有所对应的就是社会学系。
　　西方的社会学与中国的农村村社是不是一回事呢？
　　以下是西方社会视角对于大学社会学毕业人的就业对象列举：
　　1、专业的调查公司。
　　a)包括媒体调查公司和市场调查公司，例如央视零点调查公司。这类是主流的社会学就业对口渠道。因为社会学专业系统学习了“社会调查与研究方法”及“社会统计学和数据分析技术”，和SPSS等课程，可以很好的胜任此类工作。
　　2、文秘和咨询方面的工作。
　　a)目前咨询公司很多，需要社会学方面的人才。
　　b)社会学专业毕业生完全可以胜任公关策划和公共形象设计等文秘相关职位的。
　　3、人事或人力资源，和猎头公司职员。
　　a)因为社会学专业包括“社会心理学”、“劳动社会学”、“人力资源开发与管理”和“公共关系”等课程。
　　4、杂志，电台、电视台等传媒方面的记者、编辑和策划的工作。
　　a)社会学专业主要目的之一是培养对社会时事和社会生活有独特视角人才，其写出的新闻报道或社会评论才会有深度。这方面的工作比较适于文笔好、文科功底好的同学。
　　5、应聘国内外的NPO、NGO组织。
　　a)目前国外此类组织越来越多地在中国设立分支机构，包括中国儿童村、环保组织等。
　　b)联合国的一些驻中国办事处、福特基金会、绿色和平组织、乐施会和美国教育基金会驻中国办事处等等，也都属于此类组织。
　　6、公务员。
　　以上列举，没有一个是对于今天中国的大学生村官有所针对的。关键就在于这种教育的外来性和城市工业化特点，没有一个是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内生教育和农村乡土融合度高的。
　　选派优秀大学生到农村经过几年的工作，对大学生是一种实践锻炼，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农村人才匮乏的问题。然而，由于农村生活条件、工作环境较城市差，几年实践中，已经有不少大学生通过自身努力考入公务员队伍或机关事业单位，由此可见到农村任职的大学生们绝大多数会将“出口”通过各种考试选择为回城市工作，今天的效果证明，大学生村官的实践效果不好，对于给农村大学生干部培养的连续性带来了挑战。

三：城镇化与党组织：政治体制改革是根本
　　以上两个方面的论述是十分重要的，就在于，我们在解决农村与城市关系的时候，违背了当初邓小平推动农村改革的内生性和底层积极性原则。
　　1978年四川和安徽的农村承包制改革，很好地体现了农村社会的内生性和底层发动的规律。当时，城市压制了农村，用单一的集体所有制和农产品与工业品交换的剪刀差来剥夺农村。而农民早就发明了联产承包和大包干小包干等包产到户的农村制度，只是没有与政治微观形式的建立连接起来。
　　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打破了计划经济和从上至下的政治压制。包产到户直接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城市的重工业单一发展，又为农村用余粮生产轻工食品和各种地方品牌腾出了市场空间。整个八十年代可以说是全国改革形势一片大好的十年。那十年，农业税并没有取消，甚至很多拥有乡镇企业的农村地都没有分。河北白沟、江苏张家港、福建石狮等农村镇子一下子变成了轻工业重镇和资金资源快速流转之地。
　　假设当时有后来十多年才出现的互联网和网上购物等高科技社会管理因素，当时全国的农村可以成为与城市重工业互补的轻工业各地风土品牌的广大生产基地。当初邓小平等老领导兴奋不已，专门让费孝通等社会学家进行调研的乡土中国的目标就会实现。
　　可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三十年并不是一点教训都没有。如果我们把广大乡镇企业的十年发展时期的农村农业和农村工业并举模式坚持下来，用互联网来与城市连接，就可能最大限度地解决中国的农业传统与城市发展平衡的问题。那样就不会今天只有一个白沟，只有一个张家港，只有一个华西村，而是有成千上万个白沟、张家港和华西村。今天计划的全面城镇化就已经提前实现了。
　　为什么说互联网早上二十年出现，就可能出现这种城乡平衡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工业化模式呢？
　　就在于政治体制改革。
　　互联网为今天的中国带来了什么？
　　在今天1月22日环球时报刊登一篇文章《须在中国建设“网上超级政府”》，文中写道：
　　──在信息化时代，如何顺应互联网的普及和社会信息化进程，是许多国家面临的共同挑战。美国不仅是互联网的发明者，还很早就认识到互联网普及和社会信息化进程将给政府管理体制带来革命性变革，所以率先提出“电子政府”概念，并于2000年启动电子政府建设，用10年时间打造出强大的“超级政府网站”(Firstgov.gov)，在配套的法律、行政和技术规制下管理国家及社会事务。
　　──对中国而言，今天的快速发展、国力蒸蒸日上，可归结为改革开放政策、市场经济体制、经济全球化和互联网络普及4种力量共同推动的作用。在电子政务建设方面，中国也未落后，自1999年开始就实施“政府上网”工程。十多年过去了，我国电子政务建设从量上来说已初具规模、日臻庞大，但在质和绩效上却差强人意，“网上超级政府”并没有完全成形，在处理各种政务、管理国家和社会事务中也没有发挥出强有力的聚合与主导作用，仍处于“半传统、半信息化”状态。
　　──因此，建设一个强大的“网上超级政府”，十分重要且紧迫。第一，在信息网络化时代，鉴于党政领导与行政体制及特点，政府高效管理国家与社会，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信息网络平台即“网上超级政府”支撑。不同于美欧历史形成的分权、自治社会现状，我国的党政体制、中央与地方的垂直关系、各地情况千差万别，迫切需要充分运用互联网技术，将不同活动主体的信息加以聚集、整合和处理，才能提高应对的即时、多向、互动和高效。当数亿民众都在使用即时通讯工具和终端进行快速交流和动员时，各级政府仍主要靠传统行政体制和手段途径来处理政务应对各种事态，其效果是难以想像的。
　　──第二，政府要成为国家信息化的“引领者”和“驾驭者”，就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网上超级政府”。无论是“数字中国”、“网络中国”、“智慧城市”，还是未来的信息化社会，“网上超级政府”须同步发展。在网络通讯媒介与终端多样化和社会海量信息传播趋势下，缺乏一个高效的“网上超级政府”，就等于在社会信息化进程中缺乏一个充分发挥政府主导作用的网络空间阵地，会使政府在现实空间实施行政管理和处理错综复杂的社会事务时处于被动境地，权威和效率受到削弱，成为一个“在场政府”，而不是一个“在线政府”。
　　──第三，建设“网上超级政府”有利于促进和加快政治体制与政府管理方式的革新。建设网上“超级政府”，将现行体制上的一些传统优势与政务信息化优势结合起来，改革不适应信息化趋势的管理体制与方式，有助于真正做到政务信息公开，及时发布权威可信的政策信息。另一方面，有助于提升政府部门人员掌握信息网络科技知识及操作能力水平，改变工作作风与提高办事效率，减少不必要的会议和文件。
　　──目前来看，综合性网站上作为自媒体的“微博问政”也好，民间兴起的“网络反腐”也罢，都不是政务信息化建设投入、遏制腐败现象、理顺政府行政与管理机制的“主阵地”。要摆脱现实的困境，解决信息化带来的行政与管理新问题，就应扎实搞好政务信息化工程，建设一个强有力的“网上超级政府”。
　　我们假设一下，互联网的出现使得网上政府的建立成为可能，再加上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政治改革氛围，当时的乡镇企业后来出现的假冒伪劣现象、城市官倒现象、大学生闹事现象等等，都会得到根本治理。因为信息不对称和政府扁平化现象都可以借助互联网的技术使得社会变革政治改革变得比较容易和不那么激烈。
　　因此，假如十八大以后，党中央组织写一个关于改革开放以后的历史问题决议的话，就会提到这个重要的历史遗憾，那就是邓小平和费孝通心中的乡土中国的城市化梦想最终没有实现的重大遗憾。

四：农业税取消、大学生村官和城市因素
　　今年春节过后，全国两会就要召开。新一届政府总理人选和各部位都要变动，更为重要的是十八大确立的目标──十年内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对于农村的城市化和深化市场化都有重要的的要求。
　　新一届政府如何落实？
　　是重操城市扩展侵占农业土地，搞房地产的粗放经济老路呢？
　　还是像十八大要求的那样，走出一条中华民族独特的现代化城市化新路，建立美丽中国。
　　十八大报告提出，2020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宏伟目标，实现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建设美丽中国。
　　根据国家统计局统计口径，延续目前发展态势，2020年中国城市化率为60%，2030年为70%，2030年之前的20年将有3亿人进城。
　　国家能源局规划司司长江冰介绍，近几年发展规律显示，城镇化每提高一个百分点，推动能源消费8000万吨标煤。2020年城镇化达到60%时，将拉动全国8亿吨标煤能源消费。
　　8亿吨标煤能源消费是什么概念？基本上是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三个国家能源消费之和，接近整个南美洲能源消费总量。
　　但是这是西方的城镇化标准和道路，如果是中国智慧的呢？
　　那么就要向古代中国的乡土中国传统开掘正能量和好的东西。
　　中国古代在农民获得休养生息的时期，发展了农村农民本位的市场化商品化生产以及农民底层政治自治，这些都是解决中国的农村在最大限度引进城市化因素要素以后，仍然保持与环境和能源的循环使用良好平衡的可持续发展模式。
　　一旦在今天中国的政治改革发生巨大进展，和互联网技术使得政府充分扁平化以后，城市与农村的隔绝和户口问题、教育问题、农产品与工业品交换问题等等，都可以得到历史性的解决。
　　从这个新的角度看，再来回过头看刚刚过去没有几年的农业税取消和大学生村官当中的城市化因素，我们是不是顿生历史沧桑、与世隔绝之感呢？
　　经历了最近中国十多个大城市的巨大雾霾事件以后，一位在十多个城市演讲了十八大报告精神的高官说了一句实话：
　　──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圆，这句话是不对的。但是
　　──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亮一点，这句话是对的。因为没有这样重的污染。
　　那么，我们就借用这位领导的讲话，希望中国的全面小康社会和全面城镇化以后的中国，她的月亮是又圆又亮。
　　那时，我们坐飞机或者坐轮船，到了无论哪个号称环保搞得好的国家，在看到当地的月亮以后，都会──低头思故乡的。
　　那就是我们党的十八大所号召的──乡土中国、美丽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