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周期辨与证：回顾全球化的前身──意识形态造就的一体化

一：二十世纪是战争与意识形态的世纪
　　今天我们的全球化经济组成部分很重要的一块就是各种一体化，有地区一体化、贸易一体化、生态一体化、能源一体化、金融一体化等等。这些一体化的共同点，就是都依附于实体和物理层面上。
　　但是，在上个世纪的两大阵营对立的冷战时期，曾经由非物质层面的思想理论体系之争和社会制度之争带来了各自的一体化。这些一体化在造成国家间的政治变动同时，曾经在国家的定义、政治的普及和人的社会关系上发生了很大的影响。
　　了解今天的全球化在人们心目中的世俗地位，就不能不追溯到上个世纪人们在各种理想、主义和社会不同主张之争中的献身精神、榜样的力量等等。
　　当20世纪开始时，欧洲有世界上的五大强国：英国、法国、德国、奥匈帝国和俄罗斯。在北美和东亚，是两个新兴强国：美国和日本。国际体系是多极的。
　　若干重要的意识形态或“主义”也是20世纪开始时的标志。它们的身份不像这些强国的身份那样已得到清楚的确定，但大多数意识形态是19世纪工业革命的产物，而工业革命是在18世纪法国大革命结束之后的一个时期里形成的。意识形态体系也是多极的。
　　法国大革命确立了人本主义和自由价值，革命是最广大范围的实践，冲破了僧侣、教会与皇权结合的旧格局。但是，在知识还停留在少数人掌握层面的时候，脱离了上帝意识的个人一下子接触到自由的概念时，容易接受知识分子群体出于各种知识背景和民族历史背景对自由价值的各种各样的解释。因此，法国大革命造成了各种意识形态控制人群的广大后果。
　　1900年，进入二十世纪，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它对现有的意识形态来说具有深远后果。在4年的流血过程中， 每一种意识形态都变成了其自身的更僵硬、更严厉和更极端的版本。保守主义变成了国家主义（尤其在德国），自由主义变成了民主主义（尤其在美国，随着威尔逊总统把第一次世界大战描绘成民主政治与独裁统治之间的重大斗争），而社会主义的一部分变成了战时共产主义和绝对的计划经济体制。在苏维埃俄国，随着列宁把第一次世界大战描绘成彼此对抗的帝国主义之间的严重斗争，斯大林主义很快成为一种极端的政治现实。

二：中国的意识形态发展回顾
　　1900年进入上个世纪，作为中国的清朝出国留学生，大多是属于理工科的学生。但是，他们在留学欧洲、美国和日本的过程中，也作为第一批接触西方工业革命和各种社会学说的中国人，也有了自己的最初现代意义的意识形态。革命与改良成为中国在清朝形态下进入20世纪初的知识分子群体争论不停的话题。
　　在亡国灭种的威胁下，作为中国人的行动，改良终究没有革命快，于是辛亥革命爆发了。
　　1914年的世界大战不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原因造成的，但是，这场世界大战给法国大革命以后的各种意识形态造成了强化和极端化后果。几千年的人类历史中，人类从来没有这样的流血牺牲和这样全面地卷入极端政治。因此，各种知识体系控制人的思想、聚拢人的意识、强化人群意志的体制力量变成了政治现实。反过来又强迫人们接受。
　　客观上说，1914年到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了中国很多挽救自己民族命运的机会。它培养了中国的工商业、现代教育自主发展的机会，也提供了许多来自西方的各种意识形态选择。当各个列强在欧洲陷入大战的时候，中国开始反思西方文明的缺点──自我纷争造成巨大的人类毁灭，开始有了对于自己民族文化──儒家传统的现代化认识。
　　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就在意识形态的层面开始对中国人自己的知识与民众结合问题上进行发展。儒家的缺点──缺乏工业基础科学意识和民族现代化基础民主意识的问题，在新文化运动中作为比改良与革命更深的问题提出来。新文化运动提出以科学和民主弥补儒家社会不足的口号。
　　1918年的中国经历了新文化运动对于自己民族进行了意识形态补课。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因为彼此争夺而暂时中断了对于中国殖民地过程的各个列强，又重新开始对中国进行瓜分进程的时候，中国的意识形态方面已经有了准备。
　　因此，当1919年巴黎和会并没有把战败国德国在中国的权益归还中国，当对于中华民族唤起新仇旧恨的这一消息传到中国的时候，此时中国人已经不像当年的马关条约消息传到中国时的木讷样子了。
　　1919年的五四运动，是深层次的救亡运动和民族觉醒，也是中国的意识形态争论进入动员民族层面的决定性时刻。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可以看做是中国的一部分知识群体在西方众多意识形态中的选择，也是斯大林主义与共产国际在中国寻找代理人的过程。

三：冷战两大阵营对立的基础是意识形态之争
　　如果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流血和战争规模令一切参战民族和个体产生了极大政治参与感，很快造成了各个民族的原有意识形态的强化，那么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类全体毁灭性就更加暴露无遗。这一点对意识形态在世界政治的原有划分造成了简化作用。
　　法西斯主义和国家社会主义退出了争论，并使余下的两个意识形态家族──自由主义／民主政治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在漫长的决斗中彼此对抗。这种决斗成了冷战。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前线士兵在欧洲的经历导致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为法西斯主义者或者国家社会主义者。同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敌后游击队员在亚洲的经历导致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为共产党人，例如，在中国、朝鲜、越南和马来西亚的共产党人的儒家独立性格与共产主义理想的结合，都成为简化的意识形态政治现实。
　　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部分──在美国人斯诺报道中，抗日战争时经历将形成在中国、朝鲜和越南上台执政的共产党政权的国内政策的独特意识形态背景。
　　第二次世界大战和苏联的援助，造成了东亚这些民族的共产党人才和政治力量的独特形成。
　　二战结束以后冷战初期，中国、朝鲜和越南的共产党，都与美国发生了战争。抗日战争那种战时经历塑造了共产党人的性格，也指导中国朝鲜和越南的共产党在朝鲜和越南两次热战中与美国作战的方式。这两次热战是在更普遍的冷战的范围内发生的。
　　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都是在东亚的局部热战，都与中国共产党执政的新中国有关。这两场战争决定了中国加入社会主义阵营与东欧共产党国家不同。
　　东欧共产党国是在冷战前沿，是在核战争阴影下苏联的驯服工具，而中国不是。中国是在简化的两大阵营和意识形态之争中的一支新的力量。
　　中国在冷战时期的意识形态方面的卓尔不群，造成了冷战结束以后多极化世界形成中的重要一支。

四：回顾全球化的前身──意识形态造就的一体化
　　回顾二十世纪的意识形态造成的一体化，我们既发现那种特殊情况下意识形态对于民族政治的控制、对于人性的压抑和自由的限制，也认为这种民族有控制力的集中思想对于人类全方位的塑造有一定的道理，起码人活着不会太世俗太功利。
　　而冷战结束后的全球化现实，人类对于意识形态的全面抛弃，党的信念、党性都不讲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思想价值区别都不讲了。共产党人不讲榜样了，而是讲先富带后富，干部先富了。
　　刚刚过去的2013年，中国在纪念毛泽东诞辰120年的时候，对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也进行了深入的反思。文化大革命期间，中国国内的意识形态强化，竟然强化到反人道、反文化、反法治和宪法的程度。不能不说文化大革命是中国的意识形态方面的一个深刻教训。
　　但是，与文化大革命相对的改革开放时期，很多的世俗现实发展令人心痛，比如贫富差距、党内腐败、个别野心家如薄熙来利用民心的情况重新出现等等，使得人们和领导担心文化大革命还会重来。
　　同样，作为全人类来说，作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突然发现人类不管理想和各民族的特性，只沉迷于现实世俗的发财，也很可能爆发金融混乱、环境失控、能源危机、疾病流行的不可预知的危险。人类需要理想主义需要上世纪的榜样、理想主义和一定程度的意识形态加装。
　　金融危机对于今天的全球化的纯粹世俗化进程是一个重要的反思机会。
　　那就是，一旦贸易保护和地区纷争、民族仇恨造成战争，那么，人类重新陷入意识形态纷争和冷战的前景。人类会不会又重回噩梦？
　　在世界范围，上个世纪意识形态的斗争曾经影响着世界，影响着国家，影响着个人人生的命运。冷战使世界分裂，冷战使国家无力恢复战争的创伤，冷战使人成为政策的牺牲品。
　　在中国范围，上个世纪文化大革命的阴魂并没有消散，至今，法治和宪法的权威始终没有贯彻到民心中。
　　无论是在世界反思冷战时期，还是中国人反思忏悔文化大革命时期，都指向一个事实──意识形态的强化。
　　意识形态的极端渲染造就了人们的单向思维，非黑即白类划分人群，使我们作为个体的人失去了自己的思想和自由，丧失了作为个人的人格。
　　我们在对于上个世纪的无论是冷战还是文化大革命的反思中，很少把人对作为主体的人、思想的人给予多大的关注，而是只着眼于国际、国家，这无宜于人类的进步。
　　对冷战和文化大革命延伸至今的伤痛最应当反思的应该是我们活生生的人，应该让个体的人在觉醒中反思这一政策的灾难。我们对冷战和文化大革命的发生、发展直至结束这一历史，回顾的是作为意识形态之争的灾难性后果，但不是否定意识形态的一切。
　　可以说，没有意识形态控制的政党是腐化的政党，没有意识形态控制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在一旦战争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东亚、中东和非洲的时候，人类还是得靠意识形态的结盟进行战争政治的划分和控制。
　　──任何一个人、政党和民族终究还是要有理想的。但是，理想不等于意识形态控制。
　　──有理想才能有纪律，但是纪律不等于专制。
　　这两句话──就是我们对于全球化的前身──意识形态造就的一体化的回顾，之后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