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德直改──羌族古经中太阳神族群考释

──兼论古蜀太阳神族与太阳神祭祀的蕴含

　　金沙的太阳神鸟与三星堆发现的栖息太阳神鸟的通天神树，第一次显示长江上游远古日神崇拜文明。在羌族数千年传承下来的古祭祀仪与祭祀经典中，保存着关于20余位日神。经过笔者多年的研究考证，走访多位老释比，太阳神族的祭祀经典与仪式是《拍德直改—阿日耶》。这么庞大的太阳神族，无论是玛雅文化中的日神，古希腊中的日神，或者印殴神话中的日神，都难以企及。传承这部经典与太阳神祭祀仪式的地域，是在距离金沙、三星堆不到两百公里的岷江河谷两岸的羌族寨落中。从地望上看，他们同属长江上游且地缘相邻。拍德直改及其仪式的意义，可以看作是羌族的非物质文化性质的“金沙太阳神”的发现，在一定的意义上，它是金沙太阳神祭祀的活态文本。本文就拍德直改的谱系、经典、意义作初步的考释。

老释比·余明海　◎摄影：雷康
地点：迎宾馆·威州镇·汶川县·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
时间：2006-7-2 17:26:16

一：羌族释比经典中的“拍德直改”的发现与考察
　　释比是羌族社会的古老巫师、祭师。他们产生于原始宗教的环境中。因为特殊的历史、文化、地域的原因，他们世世代代神秘地传承在羌族社会中。经过近20多年的调查，他们现存的口头经约有400余部(则)。
　　根据调查，汶川县雁门乡索桥村小寨子老释比袁正祺（1902～1992）、羌锋寨的王治国（1928～1998）、龙溪巴夺寨的余明海（1910-5-7～2006-12-11）、茂县纳普寨的龙国志（1915～2007）、理县蒲溪的王真元（1989～1993）传承的羌族释比经典中皆有《拍德直改·西啊日耶》。笔者在1985到2007年之间〔1〕，多次实地拜望四位老释比。其间，直接观看了太阳神、天神的祭祀仪式“刮巴尔”〔2〕。
　　关于羌族的日神，西南民族学院1954年《羌(尔玛)族情况》〔3〕、钱安靖的调查皆涉及到部分太阳神〔4〕，茂县《西羌古唱经》中有“开亮、太阳、开光亮、开光神娘娘”〔5〕等等，它们都是属于太阳神族。
　　释比经典《拍德直改·西啊日耶》直译为太阳神族，一起请！一起祭祀！一起享有了。
　　经典直译如下：
　　释比唱：确！确！确！ (羊皮鼓)：咚！咚！咚咚！
　　阿巴西！天神喔！一齐敬！颂！ (咚！咚！ ) (以下鼓点从略)
　　天地最好祭物！一齐点清了！
　　启光太阳女神鲜摩西 yamu ，i阿日耶！
　　太阳神辟木西phiemu ，i阿日耶！
　　太阳女神木昵媔西mu imi ，i阿日耶！
　　太阳神族拍德直改phite ika，i阿日耶！
　　太阳光飞女神鲜乎竽拉西 ya o l→ ，i阿日耶！
　　四位至尊亮神母西勒鲜媔 ine yamie，阿日耶！
　　太阳至尊神帝木比西mubi ，i阿日耶！
　　太阳后妃神阿古木媔西akumumi ，i阿日耶！
　　太阳首神木昵巴掴西mu ibakue i ，阿日耶！
　　管年辰神太阳阿麦木比西ameimubi ，i阿日耶！
　　管太阳火阿麦木古西ameimuku ，i阿日耶！
　　太阳神宫神门大神涅约西yo ie ，i阿日耶！
　　木呢蛤木西mu ixamu i迷厄格，阿日耶
　　姆木米亚比西mumumiebi i阿日耶
　　姆木米亚媔西mumumiemian i阿日耶
　　木巴泽玛比mubasthebi阿日耶
　　木巴泽玛媔mubasthemia阿日耶
　　木硪尔硪比西muwoerbi i阿日耶
　　木硪尔硪媔muwoermian阿日耶
　　所有知名不知名的天神、太阳神，阿日耶！
　　(经典后部分是山神与其他林林总总神约百余位，从略) (咚！咚咚！咚！咚冬！ )

二：拍得直改—太阳神神族诸神原型与所反映的社会历史文化内容考释
　　上述的神群有二十余位，这里着重对以“拍德直改”为核心的太阳神神序考证。经典翻译解释主要依据人：老释比袁正祺，王治国，王真元、龙治国。
　　1. 鲜摩西：开启明光太阳女神。鲜 ya，是亮光。飞、亮的意思。摩mu，是天的意思。把天飞亮，刷亮。西 ，i直译为神。鲜摩西是宇宙光明女神。
　　2. 辟木西：白太阳神。辟ph，i“白”。木mu，是天、火的含义。此处可能是取天火的含义。 ，i神。辟木西作为白太阳神，其原型含义可从两个方面考释：其一，为太阳的自然属性：光、眀、亮，亮是太阳的自然属性。其二为“白”这个概念，是羌族释比中最重要的概念。“白”与“黑”是释比重要的宗教、哲学中的二元对立观念〔5〕。白是正面的，最崇高的。是吉、美、善、生的含义。“黑”是反面的，不吉、恶、丑、死的含义。由于“白”、“黑”两个概念，羌族释比也分为白释比“比辟”、黑释比“比涅”，释比的神鼓分为“白的神鼓”、“黑的法鼓”。羌族人的“白”这个概念所包含的这些内涵，历代封建王朝从他们的纲常礼仪的角度都予以认同。《明史·四川土司·茂州卫》载：明正德二年(1507年)“茂州所辖卜南村、曲山等寨，乞为白人。愿纳粮差，其俗以白为善，以黑为恶”〔7〕。
　　太阳神的称号加上“白”，表明他已经不是原生性的光明太阳，而是有了“白”的封号。可见“辟木西”日神开始显示人格化含义，是释比宗教中“白”的宗教蕴含意义，是“白太阳帝巫”。
　　3. 木昵媔西：太阳女神母。木昵mu ：i太阳。媔mie：女性、母。西，神。木昵免神没有使用“白”这个观念。木西媔神是作为辟木西白太阳神的配偶神。她是非常古老的母系色彩的太阳神。
　　4. 拍德直改：老释比袁正祺、王治国翻译这个词组是：太阳神族。关于这个太阳神神族，放在后面分析。
　　5. 鲜乎竽拉西：太阳光飞女神。鲜 ya，雪亮的意思，乎竽xojy袁正祺、王治国老释比说是金神鸡、天金鸡、金鸟。拉la，飞的意思。 ，i神。在羌人的神话想象中。太阳光是神鸟飞翔运来的。
　　鲜乎竽拉西的原型是羌族神话中的太阳神鸟、太阳凤凰鸟的意象。太阳凤凰鸟的意象在释比经典中《木吉珠》中出现过：当木吉珠下凡违背禁忌，遭黑二生恶疮，貌变丑怪，上天求解于父亲木比塔。木比塔认不出她是天女，不开天门。木吉无奈，要求唤出天宫神狗，神狗绕着她欢跳。木比塔仍不认。木吉又提出把天宫的“阿竽(是金凤凰神鸟)、乎竽(是金天鸡神鸟)唤出天宫。经典说“阿竽”、“乎竽”见到这个丑怪女人，神翅膀对着拍打了，神凤凰的金尾高高仰翘了，神金鸡与凤凰鸟的脚高高的围绕欢跳，口中也发出天音天歌转啼。于是木比塔相信了，开天宫大门，说：我的天女你是了！
　　在汶川绵篪羌锋寨的释比王治国演唱的羌族古歌《尕母婡嫚》中，说新婚的姑娘是天鸟的金蛋孵出的天上的星星，星星是太阳子女。由此可见太阳神鸟、金鸟或者金凤凰在羌族神系中的重要地位。一般认为狗也是羌族的图腾之一，而金鸡、天鸟也是羌族图腾。今天的茂县赤布苏等地的羌族人头装饰上，要佩插野生的金鸡尾羽，正是太阳神鸟图腾崇拜的遗俗显现。
　　6. 西勒鲜媔：四位至尊的太阳开亮神母。鲜 ya，亮，启亮，开光眀之意。她们是太阳神，发光司明的神;媔mie，母。勒ne，四位。西勒鲜媔是四位启光女神母。归属太阳女神序列。
　　西勒鲜媔是集体出现的，不是个体出现的。同一个太阳神族中，羌族的不同性质的太阳神系中有单个的神，也有以群、集体的形式出现的神。这是古羌文化中的太阳神系的一个重要特征。联系到金沙遗址的太阳神鸟也是四个一组。可见它们之间有着相互类同的神秘关联性、相通性。她们是光明之神。在世界神话中，最早的最古老的神，一般都是光明之神，而其性别也大略总是女性。羌族太阳神系中，我们目前所搜集到的四百余部(章)释比经典中，以集体团队名义出现的神灵，不是个别现象。这是羌族社会以氏族名义为叙事话语主体所遗留的痕迹。
　　释比经典《木吉卓》中，她们被翻译成四大天臣，或者“四大天王”：钱安靖调查本《木吉卓》“四大天臣窃相语：为何宫内凡气臭。”〔8〕四大天臣的羌语原词是“西勒鲜媔”。
　　西勒鲜媔在《木吉卓》中，权利高于最大的天神阿巴木比塔。她们君临一切：她们敢于责问最高天神木比塔，是否是他的女儿带生人进入天宫，他是否是已经逐个排查过他的三个女儿的宫房。木比塔只能照着去逐个查询并且回话“西勒鲜媔”。木比塔要凡人木斗安珠砍九匹梁子火地时说，如果在规定时间不能完成，“西勒鲜免”要杀他。由此可见，在羌族“天宫──木朵维姑”中，西勒鲜媔君临一切，她们是太阳神宫中权力的掌管者。有管理、婚嫁太阳神天女的权力，有处置、杀人的大权。我们没有发现这四位司亮女神配男配偶神。
　　7. 木昵巴掴西：太阳神首神，或者是太阳神会首神！木昵，羌语太阳。巴掴bakeu，最大之人、首位人、召集人、会首的意思。木昵巴西神的意义非常重要。它表明在羌族古老文化中，的确是存在祭祀太阳的重大祭祀活动。因为在天上的太阳神们也举行祭祀“国若”活动，并且有了这种祭祀体制：太阳神会— “木昵西阿日耶”，木昵西阿日耶的管理人称为“木昵巴掴”。其管理制度是木昵巴掴轮换制。祭祀的时间以太阳的周转回归而定，每年一度。形成轮流担任的太阳神祭祀的召集人── “巴掴”的制度。天上的祭祀是明确围绕太阳而转，这是大地管理人“巴掴”在祭祀活动中的身份性质、组织形式在天宫的反映。
　　8. 木比西：万神至尊，是天神，也是太阳神帝，是众神中最高者，被译为“天皇日神帝”。木比西，有的记作“木比色”、“木比士”、“马必瑟”、“阿巴木比塔”。作为天神，他首先是太阳神的一员。同时，他也是“天”的神，不仅仅是木昵—太阳神。其神名中有“比”。“比”的概念出现，包含着羌族天翻地覆的重大变革。“比”是男性、父的意思;“比”又是巫师释比的“比”的意思。 “比”表明男性、父系、天神、太阳神与释比的神等多种历史的、文化的、宗教的神的综合体登上了历史舞台。
　　释比经典中木比西神帝的故事最多。他是天女木吉珠的父亲，由于他的女儿下嫁，羌族才有子孙万代，是始祖女神之父。他在羌戈大战中解救羌人灾难，使羌人复兴。他的天宫有释比的祖师阿巴木拉飞天祖师与锡拉铁飞祖师。地上的释比是他派下去的。释比的羊皮鼓与鼓所执行的不同性质的法事与经典，是木比塔制定与传承下来的。木比塔成为多种社会历史变化与释比教文化变革的聚焦主神。是一个懂耕作的农耕文化神，有超自然力能发洪水，冲走戈基人尸体的神，是深谙释比之术的大释比神，因此他是集神权、世俗权一体的神帝。笔者专门论文《木比塔考》〔9〕有较详细论述。
　　9. 阿古木鲜西：太阳神中闪光神、雷神。木鲜是天光闪电射雷的意思。阿古的本意是舅舅。直译是闪光射雷的母舅一样崇高的太阳神。传说他是木比塔妻子的哥哥，是木比塔的舅舅。阿古这个亲属称谓的名号出现在太阳神木鲜西前，这是母系崇高地位在天神、太阳神系中的反映。
　　10. 阿古木媔西：太阳娘娘神。是木比塔的后妃。
　　阿古aku，羌语舅舅的意思。木，天。媔，母。阿古木媔西直译是：神圣的天的舅舅的女儿，天是太阳神的舅舅之族。太阳帝妻子的哥哥雷神、太阳光闪亮神是木比西的母舅，她们是天的最高权威的象征。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她们没有木比塔的权利高。但是，名义上母舅的权力高于一切。按照羌族人古老规矩，阿古母舅是天宫日神的神后妃。称为：日神帝后娘娘。释比经典《木吉珠》中，明确说她是木比塔的妻子，女木吉珠的母亲。阿古木媔的出现，表明天神之首阿巴木比塔无论怎样辉煌，他的顶头光环仍然是太阳女神的光环，是母舅的光环。阿古木媔的地位与西西勒鲜媔比较，有了男日神为配偶，从而走向背后，象征凋落的母系日神，不过她到底还是把最后一缕光丝，婚情依依地镶嵌在新生的男太阳神上，从而与男太阳神帝木比西一道获得永生。
　　11. 阿麦木比西：管年辰的太阳神。
　　这个神是对于太阳的周而复始，天道轮序的认识所产生的年辰变化意识而来到的新太阳神。他的出现的意义有三：其一，羌族人对于宇宙万物的秩序变化的本源的思考。这个神表明羌族人认为：太阳是宇宙运行秩序的核心，年辰的本意是太阳的回归，是其顺序的起始，表现为太阳神的变化使四季变化，大地的水草春绿秋枯，天象的冰雪雨霜所表征的夏消冬至。核心是太阳的运行，光飞光敛。由此所产生的关于对于四季运行天道转换的规律的思考，以及对于这个运行的拟人化的管理。其二，羌族人传统农历九月30太阳落山到10月初一的迎送祭祀太阳，明显是10月历法。每年的十月初一，都是重新迎接太阳神的大型祭祀圣日。祭祀“阿麦木比西”，就是对这位太阳神啊麦木比以十月为标志的年辰管理功劳的肯定。他的出现表明旧的年辰── “日”的过去，新的年辰— “日”的到来。其三：四季的变化核心是天象变化，是日月星辰的变化。管年辰，实际是观春种秋收的一个自然时间的回归。表征仍然是太阳的运行。由此，管年辰的神自然是太阳神族的一员。管年辰的神也被封了“木比”的称号。“啊麦木比”太阳神的符号意义表明：羌族从光、明认知太阳的意义转到对太阳运行规律认知的意义中，这是从游牧追逐水草枯荣而对日进行观察，到农耕生产对春种秋收的观察凝聚到对太阳运行规律认知而产生的神。这是羌族社会生产方式发生重大变革的神格标志。“比”这个神帝概念出现在管年辰的神的封号中，隐含了对于年辰“日”的神化内涵。
　　12. 麦木古西：管太阳火神的太阳神。天空像神族的大火塘，太阳是天空大火塘中的万古圆形之火。赤布苏羌语中，太阳叫“木哟果”，意思是圆火。羌族文化中，地上的火是从天上太阳而来。火是太阳的魂、血、生命。火的熄灭可能是太阳的死亡。火也在地上，白石中有火〔10〕。因此，现实中的氏族大家庭，游牧中的追逐水草等等所必须的专门管理火、司火执掌之官，成为火师。属于姜姓的牛首人身的炎帝就是以火德王天下，掌火以掌天下，实质是掌管太阳祭祀的大权。就是掌管民间祭祀火神、太阳神的权利与保存太阳火的神。“麦木古西”神是羌族火神──太阳大祭司的神化反映。
　　13. 涅约果西：太阳神宫门大神。太阳神族宫，羌语称为：“木昵维谷”。羌语中天宫称为“木朵维姑”或者“摩都维姑”。“涅”，羌语有黑的意思。约果：羌语是圆形的意思。“涅约”是“黑的圆火”、黑太阳的意思。在羌族的文化中，黑白是一对永恒相随的概念。万事万物都是白黑相对，释比经典中人也是“白的人”与“黑的人”。太阳有“白太阳”与“黑太阳”，正是这种“白”、“黑”观念的反映。太阳神宫木昵维谷的守门神是双面神，仿佛是门一样。开，光明出来，是谓白。关，光亮收敛，是为黑。太阳神宫守门，实际上是黑圆(黑太阳)放开成白圆(太阳就出来了)。这是阴阳二元相生转换的理念来源之一。在羌族释比的巫书《刷日勒》彩图中，有白、黑太阳的直接描绘，它们构成太极运行的原始运相图示。这种图示与意象，与道家的太极运行图像非常相似。它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值得探讨。此处不展开。太阳神宫守门神必须把“黑的”秽气排挡在太阳之外。“涅约果西”是一个渗透释比宗教禁忌观念的日神。
　　14. 木呢蛤木西。黄太阳日神。“蛤”xa，羌语黄色的意思。在释比观念中，黄是与邪精邪鬼的意象相关。表明很不吉祥。由此要请到这位黄太阳，同时又呼一声：“厄格格”，其意是“下去！下去！”“木呢蛤木西”的意义透露了太阳神系中白、黑、黄三种宗教色彩的日神意象，是羌族释比宗教复杂观念世界的投影。姆木米亚比西、姆木米亚媔西、木巴泽玛比、木巴泽玛媔、木硪尔硪比西、木硪尔硪媔这几位太阳神的材料有些模糊，留待日后考证。

三：“拍德直改”与三星堆、金沙太阳神比较
　　在释比经典与祭祀文化中如此煌煌大族的太阳神恢宏气象，在世界古老文明中的关于日神的神话体系中都是不多见的。美克利夫德·格尔茨《作文化系统的宗教》中说，作为文化的祭祀“所唤起的一方面是范围颇广的情绪和动机，另一方面是形而上的观念，它们构成了一个民族的精神意识。”〔11〕
　　它们在文化上的特征有着广泛的意义，与金沙、三星堆太阳神崇拜有着四个方面值得注意的意义：
　　1. 长江上游的古羌蜀文明中存在辉煌、庞大的太阳神族群。
　　《拍德直改·阿日耶》集中地表现太阳神族群，明白地表明长江上游不仅仅有着青铜的通天神树、太阳神树，有着金泊太阳神神鸟的礼器，而且存在太阳神祭祀经典与辉煌的太阳神神谱。古羌蜀人对于太阳神投射过空前观察、想象、体认、解读、创造了太阳神话的工程。它们有着氏族图腾神“太阳神神鸟”、“天乌”的影子，反映着人间母系和父系氏族结构、家庭结构和社会的“会”的结构与太阳神族祭祀巫师间的影子。有着羌族释比宗教的白、黑、黄三维世界与吉、厄、凶三个界域，体现出三种文化景象的背景，是羌族早期的大巫师沟通太阳神族、亲和太阳神族及呼请“白”、“吉”、“美”的太阳境界的祈神的祭祀文化的明确证据。
　　2. 太阳神以神族集体的意象出现，是羌族，古蜀太阳神系的一个文化特征。在《拍德直改》经中，有四个集体组合概念值得注意。其一是“比媔”，即太阳神父与太阳神母俩两相对而出的组合。其二是“西勒鲜媔”四位女日神组合。其三是“直改”神族，包括众多的太阳神神族。其四是“阿古”母舅概念。母舅概念不是单数，是一个亲属体系。故太阳神的太阳母舅系是一个泱泱大系。
　　三星堆的太阳神以神鸟群标示，神树上更是集栖九枝十鸟(太阳鸟)。金沙的标志性太阳神鸟，是四鸟一组。金沙也有着众多的太阳神神鸟。
　　从太阳神世系与太阳群神的角度看，长江上游的远古文明中的太阳神是群体登场，不是单个。这可能是整个东方古代太阳神文明中的一个特点。昭示远古文明中太阳神的集体性质，其与地上的祭师、巫师、世俗权利的集体共享模式相关。可能在太阳神祭祀盛行的年代中，古羌、古蜀共同存在神权与世俗利由集体共享的文化特征。羌族的“刮巴尔”祭祀中，有“九位老人走神路”的经典与节目。
　　3. 祭祀与和谐共享的“太阳神会”──“拍德直改阿日耶”文化模式。
　　“拍得直改”具有双重的符号与文化含义。作为“太阳神族群”的概念，反映了对于太阳的各类角色的划分，又把他们共同“阿日耶”在一个“拍得直改”的神族框架，成为一个固有的、模式化的、制度性的“拍得直改西阿日耶”模式，以共享“太阳神会”── “刮巴尔”的享祀。直接呈现出各个种类的太阳神团聚在一起，共享和谐。在羌族文化中，社会与人、族与家庭、人与自然、天象，万物纷呈，各有种属。但是它们因为同在一个宇宙，它们的本相是共生的，因而它们应当是“和谐”、“共处”。在太阳神会“刮巴尔”祭典中，所有的祭祀物品，享祀的牛、羊、野物、珍淆、奇禽，所有的鼓舞颂歌、人情祀心，是要面对所有的太阳诸神神族“阿日耶”。阿日耶：都，一起，一齐与共！都来到！都请到！都享有了！金沙太阳神鸟也是四个太阳神鸟一起，圆融、和谐！
　　4. “拍德直改”与“白”的最高境界。
　　三星堆与金沙祭祀太阳，其内涵是什么?由于没有文字而不得要领。羌族的“拍德直改”可以作为参照。拍德直改由“拍德”、 “直改”这两个意义单元构成：“拍”是羌语“白phi”，象征吉、善、美、好，转动、生生不息的境界。它是白太阳神族的永恒的生命力与永恒的吉祥泰运。“德”te是释比击鼓祭祀“向上”祈祀的动作与“向上”的意念。“拍德”就是击敲释比神鼓，追求无限向上的最高意念境界的“白”。这个最高意念境界的“白”的核心模式是什么：那就是“直改”。“直改”是太阳神族。把太阳神族祭祀的“阿日耶”与追求无限向上的白的境界“拍德”结合起来，形式是“国若”或者“刮巴尔”。刮巴尔祭祀中要获取太阳栖息的神树，神树上还要装饰象征太阳神鸟的“厄枝”〔12〕，杀羌族的图腾羊以羊血涂于象征太阳的白石，神树以及太阳神鸟“厄枝”是以之通过原始宗教中的图腾血的神秘交感律，互渗律的观念，将使太阳神族再生。以新的生命重新升起在太阳神树上。刮巴尔仪式后，羌寨所有的房顶高端都竖起迎候太阳回归栖息的神树枝。祭祀仪式中表达的对于太阳神族崇拜赞美，是羌族人对于自身创造的崇高价值与观念的体认。由此，“拍德直改阿日耶”就由太阳神神族的神会转换为人间“刮巴尔”祭祀盛典的灵魂，真正达成人与太阳、人与神、人与族的合一，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永恒生命运转吉泰的合一。“拍德直改阿日耶”的结构中达成共享，实现天地的共同“阿日耶！拍德直改！”。民族生存发展与太阳神神族的发展：一齐！一起！永恒的康顺吉祥！永远的日轮朗照！
　　《拍德直改·阿日耶》所含的这些丰富的文化内涵，是羌人，也是崇祀太阳的古蜀人的宝贵精神财富。和谐共享，关注群体，与天日沟通(“祭祀是人类的沟通文化而不是对抗文化)，共享“阿日耶”，共拥“太阳神会”，追求“白上”，由此与天日自然永恒生命力保持可持续发展。这些都是今天羌蜀发展的底层文化，它们也是远古一直运转到今天的太阳，其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　参考文献
　　〔1〕赵曦.四川岷江上游羌族释比经调查〔J〕.中国社科院民间文学论坛， 1986. 5
　　〔2〕〔12〕赵洋.三星堆神树与岷江上游羌族释比的神树比较〔J〕.中华文化论坛， 2005， (2)
　　〔3〕〔5〕〔6〕中国少数民族宗教羌族宗教〔M〕.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1988
　　〔4〕茂汶县羌族文学社整理编辑〔M〕.阿新出内(2004)字第29号
　　〔7〕赵曦，赵洋.领羊吆猪──非战祀和的宗教圣境心结，〔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 2008. (8)
　　〔8〕钱安靖.四川省编辑组·羌族社会历史调查〔M〕成都：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1986
　　〔9〕赵曦.“木比塔”考〔J〕.阿坝师专学报， 1988. 5
　　〔10〕赵曦.从羌族的释比经及神话传说看白石崇拜〔J〕.阿坝师专教学与研究. 1984. 2
　　〔11〕美克利夫德·格尔茨.作文化系统的宗教〔M〕.见史宗主编，徐大建等译，上海三联书店， 1995. 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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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赵曦，阿坝师范专科学校副教授，四川汶川　623600;
　　赵洋，中国民航空乘学院硕士研究生，四川广汉　618307。
　　源自：《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