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并评傅恒的长篇小说《天地平民》

平凡因非凡而精彩，生命，因高尚而辉煌

──评傅恒的长篇小说《天地平民》

文/ 魏继新
　　我与傅恒认识己经多年，知道他办过刊物，写过不少好作品，但读过的不多。这次收到他的《天地平民》，当然是要读一读的。一读就难以释卷，竞然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小说。老实说，这几年，这种情况对于我来说是不多见的，读完后我掩卷沉思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后，还是忍不住与傅恒通了电话，向他表达了自已最初的映象与感觉。 到底《天地平民》是什么东西打动了我，是它的艺术感染力还是人性震撼力与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塑造以及题材本身？最初我没有把握，因为确实有许多题材因为问题本身的存在而具有暴发力，甚至具有震撼力，但它也犹如爆炸，就艺术规律和艺术本身来看，毕竟是短暂而缺少生命力的，这种带有揭示问题并具有某种时髦政治色彩并引起所谓轰动而获得各种现实奖励的作品比比皆是，但经不起时间捡验，很快便被人们遗忘。于是第二天，我又开始重读了一遍，读完后，我确信自已的感觉是准确的。《天地平民》并不以它的人们所谓的“反腐题材”或别的什么题材取胜，而是因为它真实、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幽默、鲜活、贴近现实的语言风格，生活化的表达与引人入胜的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充满悬念，甚至有点好莱坞似的在错综复杂的情节中层层剥茧似的叙事风格，直到最后一刻才显露出真相的艺术处理，但却又不失其合理、流畅，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艺术感染力，以及人物内心世界丰富的描写带来的善与恶、思想感情得到升华的人性复苏的思想震撼力带来的。萨特说过：“作家和所有艺术家一样，企图给予他的读者们一种人们习惯称之为审美快感的感情，至于我，我宁可把它叫做审美喜悦，这一感情一旦出现，便是作品成功的标志。”我想，我阅读《天地平民》所获得的，正是这一审美喜悦。
　　《天地平民》是围绕烂眼、大黑疤、枯子、高风等一批小人物以及策化这次近于荒唐的事件的皮处（一个在官场上不得意，老是耿耿于怀的副处级干部）并差点被出卖的所谓“惩罚事件”展开的，然而，他们最初并不知情，所以，一连串阴差阳错的意外事件发生了，现场有人假戏真作，游戏演变成了刑事案件，在逃亡中慌不择路，被人混上了车，还误驶进高原，而且，成了多起包括交通事故在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嫌疑犯。于是，为了生存，他们不仅要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还要在自已人中布满猜疑、不信任以及与此有关而展开的道德、理想、生命追求，善与恶、自私与群体利益生存之间的关系作道德思考与自我反省，同时，又要在到底是去追贪官同时又是交通事故逃逸者，还是考虑生死悠关的高原疾病之间作出生死决择，当然，这也是美与丑、善与恶的道德选择。这对于几个似乎无关大局，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平民百姓来说，也太难为他们了，而且他们最初参加所谓报复行动和追贪的动机，也大多是因为个人恩怨，但他们在一糸列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争和高原上质朴藏民以及生活、工作在那里的反盗猎队、养路工等的接触，以及同伴的牺牲中，思想感情受到一次次强烈的震撼与冲击，得到了升华，把个人恩怨升华为一种社会责任，所以，最终还是不顾生命危险，选择追逃并作出巨大牺牲，他们因此也从思想认识与情感经历中，完成了一个非凡的绝响，那就是平凡因非凡而精彩，生命，因高尚而辉煌。
　　福克纳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时曾发表过一段著名的演说：“我相信人类不但会苟且生存下去，他们还能蓬勃发展，并非在生物中唯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人有灵魂，有怜悯、牺牲和能够耐劳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的特殊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为此，人类将永垂不朽。”即使是诸如烂眼、大、小黑疤、高风、枯子等小人物，或许他们的行动并不能对社会产生多大的作用与影响，但他们身上具有的精神与道德力量却是不可低估的。中国有句古语“位卑未敢忘忧国”，正是这种社会责任与道德力量，支撑起了一个民族，使她有了五千年绵延不绝的历史与精神文化遗存，而恰恰也是这种力量，在支撑和改变着小人物，也就是《天地平民》中的普通老百姓的命运。
　　在《天地平民》塑造的人物形象中，最成功的应是烂眼。之所以他一直牵动着读者的视线，是因为在小说中，他的行为一直牵动着众人的行为并因他的所作所为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并因此导致了众人的自我反省以致道德拷问，他在完成自我思想感情以至道德情感升华的过程中，也在有意无意间促成了众人的自我反省与升华，在情感与道德升华，也就是真善美的完善历程中，本来应是核心人物的皮处反而因此退居其次，这也再一次证实了小人物的行为与道德力量。烂眼是一个带点痞子味的都市时髦青年，在一家街道工厂工作，虽然谈不上富足，但日子过得很悠闲自在。他生活中最得意的就是早上一杯茶，周末“农家乐”，打点小麻将，花钱不多，又有面子，又有吃喝。然而，就是他的这种自我欣赏与陶醉的象“祖宗”、“姨太太”的“小康生活”，也让贪官给毁了，使他不得不忍受屈辱，与女鸡贩子搅在一起。但他聪明、机灵，能干，还有几分口才，正因为如此，便有了一种怀才不遇的莫名怨气，对什么东西都产生怀疑、不满，并因此变得油滑甚至舛敖不驯，大有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痞气。他不仅冒充执法人员、探险队、公路巡查，而且执拗地将车开进无人区，把大家带入险境。同时，他又不断地思考与探寻事件的真相。他毕竟是质朴、善良的，所以在发现贪官以及交通事故逃逸时义愤填膺，不顾一切奋起直追。他自诩精明，所以更加容不得被欺骗，诚如他自已所说：“你们没有体会过被自已信任的人欺骗是什么感觉，那种被玩弄、被欺凌的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不亲手抓住贪官，肯定一辈子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正因为他的义气用事与鲁莽，几乎给他们一群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所以，在大、小黑疤死后，皮处病危时，终于还是被皮处放弃生还希望，冒着生命危险让大家操近路翻越高山的行为所感动，并在最需要的时刻赶了回来，与大家一起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抓贪官的愿望。在这里，实际上抓贪官的行动由于一系列的变故与思想行为、道德思考、善与恶、美与丑的交锋，已经由一个实际行动演化成了一个愿望、一个象征，甚至是某种道德追求，它使烂眼以及皮处等人，都因此完成和升华了自已的道德完善与追求，当然，同时也完成了作者的一种美学追求。
　　皮处是作者着力打造的形象，这是一个在官场上颇不得志的竭力想去掉副字又总是去不掉的官场“小人物”，之所以说他小，是因为这样的副处级干部实在太多，他要“求上进”投点机，在都市平民面前又要“绷面子”，并且颇有心计，利用自已地位，为小老百姓帮点小忙，这正是他之所以被贪官利用又去利用别人，并差点被别人卖了还蒙在鼓里为卖他的人数钱的原因。一方面怀才不遇，牢骚满腹，一方面又感叹和痛恨官场腐败。他实际上是一个处于尴尬境地，在善与恶之间徘徊的官场小人物，在这次看似意外实际上又存在某种必然的事件中，通过他的亲身经历与周围人们的遭遇和感受，他确实受到巨大的思想震撼，让他不得不反省自已的行为与道德规范，使自已正在丧失的良知与人性逐渐复苏与回归，最终完成了自我道德的完善与升华，终于认清和懂得了作为一个平民百姓之所以能鼎立于天地之间的道德力量。那些曾经让他烦心和看重的个人升迁、官场纠纷失去了份量、价值与意义，才能让他在代表一种道德境界的嘛尼堆前体会和领悟到纯净、神圣，使自已的灵魂受到洗礼。
　　在几个人中，最具悲剧色彩的是大、小黑疤和高风，大黑疤是转业军人、劳动模范，他在工厂最困难时为减轻工厂负担而主动下岗，他几乎处处为别人着想却又老是在生活中被欺骗，包括他最信任的领导与心爱的妻子。出于受骗的义愤，他可以重拳挥打腐败的领导，但对妻子，却陷入一种无可奈何的悲愤与尴尬，这正是他陷入荒唐并因此害了他深爱的无辜弟弟小黑疤的原因。或许，他舍身从狼群中救出朋友是他最大的解脱，但他的不幸遭遇却拷问着人们和社会的良心，谁又能不为他的遭遇而感到痛惜与自省呢？！
　　或许高风比较另类，她痛恨贪官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更多地是为自已失去昔日的优越而愤慨，有点“愤青”的味道，但她出奇冷静的个性与“酷”却是装不出来的，她敢作敢为，敢恨敢爱，自以为高明，却仍然被人算计并因此而逼上绝路。她的遭遇同样发人深思，正如小说中皮处的疑问：她这样做值不值？她的回答却是：人总得在乎点什么？不然，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这使我想起萨特的“存在主义”，人活着总得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或许高风体现的存在价值与“在乎”带有存在主义色彩或个人倾向，反映出当代青年的一种思想倾向与存在。我们不能否认她作为一个有着一种执着追求的价值取向，她的疾恶如仇和作为记者的敬业精神，与她无辜而不幸的短暂的人生，似乎也昭示和召唤着社会的正义与平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用她的平凡生命，完成的是一段人们难以想象的非凡历程，她的死，同样具有具大的震撼力。当我们看到一个几近完美的年青美丽的女性被蚂蝗叮咬不幸掉下深涧时的美学震撼依然是触目惊心的。我国的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将最美的东西撕碎了给人们看”，作者或许正是遵循这一美学原则，让我们感到了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但也就在这一审美产生的痛感中，完成了一个特殊的人物形象的塑造。
　　在小说中，枯子或许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一个“边缘人”，他是农民，由于长期在城市打工，混迹于都市生活底层，因此，不仅具有农民的狡黠，看风使舵，说假话，还沾染了许多油滑、小奸小诈与痞子气，失去了土地依托而漂在城市的他，有点象新生的“流氓无产者”，一方面想追求幸福生活，追求荣誉与理想，一方面又不想付出代价，所以他在许多次面临金钱、美色、正义与道德选择时总是显得犹豫不决，反复无常，尤其是面临生死决择时，总是想到自已，总是十分实际。既使他看重的钱在此时也不重要了，一边哭一边说：“命比什么都重要。”但历史规律就是这样，它不仅大浪淘沙，有时又总是裹挟着人们前进的，枯子在这个群体中尽管不情愿，还是被动地接受并完成了自已从不自觉到自觉的道德完善的历程，尽管勉强，毕竟难能可贵，这也正是标志着作者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成功，这成功的体现同时也产生出了我们文学画廊中一个鲜活的新的农民形象。化石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一句非常中肯的话，他说我们文学创作一定要为文学画廊增添新的人物形象。我想，从实践来看，应该说他的话不无道理。
　　生活与写作早已经多元化了，我们一些评论家在评价一个作品时，似乎还没有摆脱“题材论”的影响。对《天地平民》这部小说，我觉得使用“反腐题材”是远远不够的，它传达和让我们解读的信息与丰富的内涵恐怕远不止如此。高尔基说“文学就是人学”，我们更多地似乎应该从人的精神与道德完善来衡量文学作品的社会意义与文化价值，因为只有它能影响人类精神与文化发展。一滴水能反映太阳的光辉，小人物照样能折射、反映和推动社会的发展。当某种现象深刻触及和影响到社会时，它必然触发人们的道德思考，拷问社会的良知。有人说作家是社会的良心，这或许有些高看了作家，但如果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如果这点良知也丧失了的话，他不配作一个作家。傅恒的《天地之间》不仅具有这种社会良知和社会责任感，而且具有浓烈的地方特色和浓郁的生活气息，这从他那具有川味口语化而又十分具有文学特点的语言风格上充分体现了出来。他的叙述风格平朴、流畅，充满机智与幽默。这不仅从“烂眼”“枯子”得名由来的阐释中可以看出，象什么“踩蛋”说枯子“让多出十倍（400元）的资金放在那里睡懒觉，按市场经济规律，即使那笔钱在正常睡觉，半夜也要将它抱起来撒泡尿”，在议论抓腐败分子时皮处说：“想抓腐败分子的人多！”烂眼回答：“那是另外一回事，就象别人吃了，我不解馋！”烂眼策反枯子，枯子始终问：高风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气得烂眼直骂：“枯子这个混帐，阵线分明，只认圈子，不认是非！”鸡场女老板在烂眼顶撞她后，直接告诉他：“你吃我的饭，开我的车，领我的工资，还上我的床，就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烂眼板起脸理论：“没文化的人才这样理解事情，你是在剥削我的剩余价值！”而女老板则回答：“你是在剥削我的生产资料！”让人忍俊不禁。这样充满生活化的对话语言与幽默在小说中俯拾皆是，傅恒在小说中生活化的生动语言叙述中散发出来的一股扑面而来的平民气息，让我看到了他平和而平常的平民心态。这也使我再一次相信“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这句话，很显然，《天地平民》的创作是来源于生活的，所以才能这么传神，这么生动感人。海明威说过：“小说中人物不是靠技巧编造出来的角色，他们必须出自作者自己经过消化了的经验，出自他的的知识，出自他们的头脑，出自他们的内心，出自一切他身上的东西。”或许，来源于生活，正是《天地平民》能够成功的真正原因。
　　当然，小说也存在一些不足，比如：对于贪官对社会构成的的危害揭示不足，这场生死较量的复杂背景有时候还停留在官场争斗上，略显不够深刻，对于“海腐败父子”从读者的角度看，还有点痛恨不起来。千百年来，“三一律”，即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人物，围绕一个中心事件的创作方法，一直影响着西方的文学及戏剧创作，无可否认的是，这种方法的相对集中的处理，会使叙述结构及故事主线更加集中，紧张而富有张力，所以，《天地平民》在皮处、烂眼一行的一线叙述中，由于采用了这种叙述结构，因此凝练、浓墨重彩，有血有肉，故事情节也充满紧张曲折和环环相扣，是非常成功的。在西方现代派理论中，布莱西特提出了“第四堵墙”理论，主张一种距离感，并不主张全介入，和传统的“三一律”处理方法或多或少存在矛盾与冲突，所以如果在同一作品中，同时运用两种叙事结构，则难免有些不合谐。在《天地平民》中，或许在进入到作者我的介入部份的非线性叙述的第二现场时，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由于或多或少地采用了一些布氏理论与叙述方法，使其增加了一种脱离第一现场的叙述，虽然增加了另一种叙事结构，毕竟不够合谐，所以一旦脱离第一现场，则显得交代过多，阐释过多，仿佛怕读者不明白似的，反而冲谈了小说浓重密集的特殊氛围。
　　尽管如此说，我的意见也只是仅供傅恒及读者们参考。我觉得，在四川，能够出现这样一篇有份量的好作品毕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四川有许多优秀的中青年作家，就小说而言，阿来自不必说了，他的《尘埃落定》无可争辩地证明了他的实力。当然，还有裘山山，她的作品就象一条平静流淌的深沉的河流，呈现出它的艺术魅力。还有非常有才华的麦家、何大草，我非常看好他们，或许他们目前还有些过于注重技巧以及作品的先锋性和实验性，但他们的未来绝对不可轻估。还有邓贤，以他力透纸背的笔力对知青的描写，以及贺亨雍对农村生活的熟知，扎根在那儿创作的《苍凉厚土》等作品对农村生活以及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农民的解读，在他们自己的题材领域内都是首屈一指的，这些，都需要我们投以更多的关注。 我想，四川文学有这样一些作家的辛勤耕耘，真正繁荣是指日可待的。

以下是引用冉云飞在2005-7-10 12:08:53的发言：
呵呵，老魏搞上来了，好。老傅叫我交份作业，可惜最近忙，还没来得及弄。溽暑盛夏，少作俯卧撑，多休息

问好！云飞兄！

是呵！南充也热。

谢谢关怀！俯卧撑是作不动了。作点龟息还可以。

来南充玩呵！

以下是引用罗松涛在2005-7-10 12:30:37的发言：
冉老师接到大单了，我晓得。

问好！谢谢！

贴发重了，劳你费心啦！有空南充来玩！

呵呵，老魏搞上来了，好。老傅叫我交份作业，可惜最近忙，还没来得及弄。溽暑盛夏，少作俯卧撑，多休息

冉老师接到大单了，我晓得。

魏老师好！

读了你的推荐，想看原著了

拜读新作，甚感欣慰！

近来可好！

何晓、阆苑仙；

向二位问好！

与傅恒联系呵。他的通讯是四川省作家协会巴金文学院。

问一声魏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