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华 “扎坝”是对藏语“扎巴”的音译。扎坝人实行走婚,属母系制家庭,喜欢住碉楼、吃臭猪肉,实行岩葬,善制陶,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扎坝人的文化与《唐书》中的东女国有着明显的渊源关系。 最早认识扎坝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但真正对扎坝有所了解则始于2003年8月。那时的扎坝已经被电视、报刊等媒体炒得比较热了。作为一个“康巴学”的爱好者,一方面觉得自己有必要对扎坝文化作一次近距离的观察;另一方面,一位作编辑的朋友也一再邀请我写一篇关于扎坝的“研究型”文章,于是便利用学校放暑假的机会,走进了这个古老的走婚部落。下面便是我“看见”的扎坝。 一、扎坝即扎巴 “扎坝”作为一个行政区划单位,它是道孚县最南端的一个行政区,距道孚县城71公里。 “扎坝”作为一个地域概念,它指的是道孚、雅江两县结合部、鲜水河大峡谷沿岸扎坝人生活的地方,这一区域实际上就是现在道孚县的扎坝区和雅江县的扎麦区。也许是由于历史上该地区曾设有上扎乡、下扎乡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民间传统的地域观念的缘故,当地人习惯将这一地域划分为上扎坝和下扎坝。上扎坝为今道孚县的扎坝区,下扎坝则是指雅江县的扎麦区。上、下扎坝的文化形态基本一致,但随着时间推移、民族交流的加深,今天的上扎坝在保留传统文化方面要更完整一些。 “扎坝”作为一个族群名称,它指的是生活在扎坝地方的“扎坝人”,他们属于康巴藏族中的一个重要支系。 显然“扎坝”一词是个多义词。但是关于“扎坝”一词的含义,现在的扎坝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1986出版的《道孚县地名录》将“扎坝”一词解释为“很象”。这一解释应该是对扎坝地名最权威的界定,但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很象”?“很象”什么?我们都不得而知。 不过,我认为“扎坝”实际上就是藏语中的“扎巴”。也就是说“扎坝”即是“扎巴”,“扎巴”即是“扎坝”,二者仅仅是因为用汉字记音的差异,并非藏语本身如此。因为扎坝人自称“扎”,即“扎”本身是个族群名称。在藏语中,对某个族群的称呼往往是将这族群名称之后加一“巴”字,如“康巴”、“蕃巴”等无一不是如此。因而“扎巴”是藏语对“扎”人的称呼,其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扎人”。 既然“扎坝”就是“扎巴”,那为什么不直接写作“扎巴”呢?这很有可能是由于外界对扎坝的认识是从“扎坝地方”开始的,而在地名的翻译上,“扎坝”一词显然比“扎巴”一词更为妥当。而“扎坝”一词既出,便约定俗成。今天的道孚人对扎坝人的称呼仍然是“扎坝”、“扎巴”混用,并不引起人们在理解时发生歧义,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二者本身就是同一个词。 二、扎坝文化的基本特征 对扎坝文化的研究目前尚处于搜集材料的起步阶段,现在要对扎坝文化作个准确的界定是比较困难的。 1.“爬房子”──扎坝人的婚姻 “爬房子”扎坝语称之为“杜苟”,它是扎坝人两性交流的重要形式之一。在扎坝人中,当一个男子长大成年后便开始谈恋爱找“呷依”。在扎坝语中,“呷依”指的是“有性往来的人”,用现代时髦的话来对译,可译作“情人”或“相好”。找到“呷依”后,一个男子便开始了自己暮聚朝离的走婚历史。即晚上到女方家与“呷依”同居,清晨自由离去。这种婚姻方式与泸沽湖的摩梭人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不同的是男子首次到女方家走婚时,必须通过“爬房子”这个重要环节。扎坝人的住房皆是用片石砌成的碉楼,墙体笔直平整。爬墙者往往在夜晚时持两把藏刀插入石墙缝中,双手左右交替攀墙而上,翻窗而入(也有一些爬墙高手不带藏刀而徒手攀墙入房)。第一次爬房子成功后,该男子便取得了女方及其家庭认可,从此可从大门随便进入,女方家不闩门、不干涉,其方便尤如自家。但是,如果一个男子第一次到女方家就从门进入则会被女方及其家人瞧不起而赶走。因而,扎坝人称走婚为“爬房子”或“爬墙”。由于一个人一生中可能有多个“呷依”,因而,一个男人就可能爬过多个女人的房子;同样一个女人的房子也就可能接受过多个男人来爬墙。 爬房子是扎坝人的一种习俗,但这并不象有些人所说的那样:“在那里,青年男子在夜里可以任意爬上任何一个高达数米的女孩子的闺房”,“也可以同时有数十个走婚对象”。其实,扎坝人走婚是有一定条件限制的。 首先,在扎坝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走婚。比如在一个家庭中如果只有独子或独女。据扎坝人说,为了防止家族“断代”,这部分人需娶媳或招婿上门,不能参与走婚。 其二,男子在“爬房子”之前,必须征得女子的同意,双方互为“呷依”。其征求方式往往是在白天的劳动或嬉戏中,从女子身上抢走一件如帕子之类的小物品。如果女子拒绝该男子抢走自己身上的东西,则表示她已拒绝该男子成为自己的“呷依”,在这种条件下,如果一个男人要去强行爬房,他将会被驱逐出碉楼,甚至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第三,虽然在扎坝人中,一个人一生中可能有多个走婚对象,但一般情况下,一对男女在保持“呷依”关系期间,其关系是相对稳定的。在此期间,男人一般不会再去爬别的女人的房子,女人也不会再接受别的爬房者。 2.母系制──扎坝人的家庭 绝大多数扎坝人的家庭都是以母系血缘为主线而构成,家庭中基本上没有夫妻,三世或四世同堂的情况居多。在这些家庭中,母亲是家庭的核心人物,是绝对的权威,是子女的养育者,也是家庭劳动的主要承担者。男子在家庭中的角色仅仅是自己姐妹子女的养育者,对于“呷依”的家庭不承担任何责任,对“呷依”所生孩子一般也不尽哺育义务(至少没有“法定”义务)。“呷依”之间如果感情结束,双方表明态度,以后便不再来往。即便有的“呷依”间组成了较稳定的对偶家庭,女人在家庭中的核心地位仍然没有改变。这种家庭制度与摩梭人的母系制度如出一辙,具有鲜明的母系文化特征。扎坝的母系制家庭有三种形式:一是家庭中由母亲当家,舅舅掌权。子女长大成人后正式婚娶的较少,基本上是实行暮聚朝离的走婚形式。二是家庭中姊妹当家,可以娶媳。三是姊妹当家可以招男子上门。 3.扎坝人的宗教信仰 据扎坝人讲,以前他们都信苯教,后来黄教传入扎坝后,有许多地方就改信黄教了。但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原因使之改信黄教,我们现在并不十分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至今苯教和黄教在扎坝都有一定的信仰范围和对象,人们对笨教和黄教的信仰与其它藏区并没有大的区别。 扎坝人除了信仰苯教或黄教外,他们还有一些自己比较特别而又原始的民间信仰。比如在房顶各角上插白色嘛呢旗,堆放白石头,在门板上绘制日月图像,在房的外墙上刷蓝、白两种颜色的竖状条纹,在碉楼的上部墙体用白石头嵌上牛头像或运动人体像等等。 对于这些民间信仰,扎坝人告诉我们:在房顶堆放白石头是对神的祭祀。房顶的每一堆白石都代表作一个扎坝人的神。他们只插白色嘛呢旗是由于扎坝的山神不接受其的颜色嘛呢旗。在墙壁上绘制蓝、白两色的竖状条纹,是由于住房不“吉利”,用泥浆绘制蓝、白两色的竖状条纹可以起到避邪的作用。不过,对于现在的扎坝人来说,他们对自己的许多民间信仰已经说不出有什么明确含义或者是为什么了,他们所知道只是“必须该这样做”。 4.碉楼──扎坝的民居 扎坝民居是一种碉与房的组合,一般在5层左右,有的甚至更高。墙体完全用片石砌成,房高约20米。这种房在当地也称之为“碉楼”。但这种碉楼与其它藏族的碉房有很大区别。其它地区的碉房实际上是一种类似碉的房,但扎坝人是将碉和房组合在一起,几乎每一户人的房屋都是既有碉也有房,即一半为碉一半为房,房与碉连为一体,比其它地区的碉房更具有“碉”的特征。 扎坝人家的碉楼在高度和形状上都相差不大,体现房屋差异的是建筑面积。建筑面积的大小由碉楼内的柱子数量决定。一般以4根柱子的居多,最小的只有1根柱子,最多的可达9根。一般1根柱子的面积约64平方米。柱子呈一字形排列,柱顶放1园木做横担,横担上架木梁,木梁两端嵌入墙体,再在木梁上铺横杆,置片石或铺柴块,最后盖土、铺木板。以后诸层也是如此。 扎坝碉楼的房间结构比较简单,功能划分比较确定。一般1-3楼每层楼都划分为两间。其中底层是畜圈,二楼中一间作寝室,面积较小;另一间面积很大,是全家人的主要生活区。三楼大的一间用于存放粮、草、杂物,小的一间作客房。一般碉楼从四楼开始,以后诸层呈阶梯状分3阶逐阶收缩,毎阶间用外置独木梯作交通。在四楼一般只有一间房,用作经堂;房背面和靠房间的两方是开放性的房屋,用于堆放粮食和杂物;其余部分是晒坝,供脱粒、晒粮等家庭生产劳动用。五楼、六楼的布局结构与四楼大体相同,但由于逐阶收缩后,面积逐渐变小。房顶各角高出房约1米,并在上面堆放一些白石头和插上白色嘛呢旗。 扎坝人修碉楼的技术也是十分高超的,整幢碉楼里,木工不用一个榫头,不用一个楔子;石工砌墙不吊线,但砌出的墙却十分笔直、平整。 扎坝人修碉楼也是很有意思的事,一旦备齐木材、石料、泥土,并请喇嘛择定吉日开工后,中途便不能停工。由于工程浩大,村里乡亲都要帮忙。但是在扎坝,乡亲在帮忙时都是自带碗和糌粑,主人只提供茶水。 5.岩葬──扎坝人特有的丧葬文化 在扎坝地区,当长寿的老人去世后,子女便将其尸体背至高山安放于岩洞之中,洞口堆放一些刻有佛经的大块片石,以防野兽进入。很有意思的是有一些老人在临死之际,自己走入比较秘密的岩洞里,坐以待毙,事后家人寻其尸体,遂用片石将洞口封闭便算埋藏。这种丧葬文化,目前在其它藏区还没有发现,应为扎坝人所独有。这种葬式的起源及其意义,目前我们还不清楚。 除岩葬外,扎坝人也行火葬、水葬和土葬。藏俗与其它地区的藏族基本相同。 6.臭猪肉──扎坝人的饮食文化 从总体上讲,扎坝人的饮食文化与其它地区的藏族基本一致,他们以糌粑、连麸面馍馍、牛羊肉、喝酥油茶、饮青稞酒。但在扎坝人的饮食中有一种被称之为“臭猪肉”的食品却是非独特的。所谓臭猪肉是将猪喂肥后用绳索勒死,于腹部切一小口去其内脏七窍,然后用干豌豆、干园根填充腹腔后缝以吸水分,再用黄泥封闭切口后埋入灰中。半年后,水份已被吸干,遂取出悬挂于厨房一角让其继续腐熟变黄,并随时割下食用。臭猪肉闻着臭,吃着香,肉质细嫩,入口即化,被称着是“扎坝一绝”。 臭猪肉是扎坝人用来待客的佳品,他们自己一般也不常吃。臭猪肉也是扎坝人作为家庭富有的象征,谁家放的越多、越久,就表示他家很富有。7.扎坝人的服饰扎坝人的服饰与康区其它地方的藏族也有较大区别是。扎坝妇女一般是在衬衣外穿一毛质无袖连衣裙,腰部系一腰带,有的腰带装饰有各种饰品,外穿一毛质、高腰、长袖、无扣外套。男子穿宽大的右开襟长袍,腰间系带,其式样与藏袍无较大差异,脚穿牛皮藏鞋。扎坝人的传统服装多以黑色为基调,全是自己用羊纺线,织成毪子后缝制而成。近些年来,受现代文明的冲击,其服饰的多样化趋势不断加强。 8.制陶──扎坝人的手工业 扎坝的封闭锻炼出了扎坝人较强的自给能力和手工业生产技艺。不仅在历史上他们的绝大多数生产、生活用品都是依靠自己生产,即使在今天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一些传统手工艺技术仍然保存完好。其中制陶就是扎坝最具代表性的手工技术。 我们在扎坝发现,“陶文化”在扎坝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首先,从古至今制陶都是扎坝人的传统手工业,直到今天他们都还保存着古老的制陶技术和制陶作坊。其二,他们生产的陶器均为黑陶,品种繁多,造型准确,壁薄质高,特别精制。从这些陶器中不仅能看到扎坝人的手工艺水平,也能看到他们的审美能力和艺术造诣。其三,扎坝生活中的炊具、餐具、饮具、取暧的火盆,以及宗教祭祀时进行煨桑的工具等等,基本上都是自制陶器。陶器成为社会生活不中缺少的基本内容。 9.扎坝人的语言 扎坝人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这种语言与藏语康方言、安多语,以及尔龚语(俗称道孚话)都不能相通,是康区纷繁复杂的地角话中的一种,学术界称其为“扎巴语”。 学术界对扎巴语的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但对其语属至今尚无定论。据一些专家认为,扎巴语是一种比较古老的语言,这种语言在语法结构上同藏汉语族的藏语支存在明显差异,同羌语支较为接近,可能属于古羌语的一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