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古巴人的研究 ──古巴：美丽岛上的两个世界 吴婷(采访)（文化纵横新媒体研究员） （摘自2022年11月24日观察者网） 【导读】作为西半球唯一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古巴与中国建交62年来对于大多数中国人，仍是一个神秘的国度。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原所长房宁曾率团实地走访古巴，文化纵横新媒体房宁研究员对其的采访问答，揭开一个“美丽岛上的新世界”的面纱。 古巴社会的特殊之处在于：其一，它是一个没有通过工业化而实现城市化的国家，古巴的经济支柱是旅游、贸易和服务。其二，古巴是一个分化社会，形成了“土披阶层”与“红披阶层”两大群体，后者占据社会的20%。古巴的特殊性，源于美国对其长期封锁，其次计划经济也已无法满足古巴社会的发展需要。自2018年以来古巴开启改革进程，允许个体私营经济，推行价格双轨制。如何更好推动社会主义发展，这是摆在古巴执政党面前必须回答的现实问题。而以上问题，本文为文化纵横新媒体对房宁研究员的专访，供 读者参考。 （一） 大多数古巴人，拥护古巴共产党。古巴人并不认为，因为古巴施行了公有制和社会主义而被制裁，而是因为古巴人取得独立，不听美国人的话。古巴人是坚定的独立自由的向往者，不管过什么生活，哪怕艰苦，都要自己去决定。古巴人被囊括在一个完善的社会保障之中，简单的基本生活，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因此可以说，共产党主政之后，古巴人总体是满意的。他们天性自由，只要有朗姆酒、雪茄烟，有独立、有“革命”，他们还是挺满足的。 古巴历史上从来不穷，假如美国不制裁古巴，古巴人生活很好。古巴其经济的对外开放，和政治上的独立会长期共存，并不会因为开放而成为美国的一个州，失去其独立性。总体来说，美国希望共产党放弃古巴政权，听美国的话。但这是古巴人民坚决不同意的。奥巴马当年恢复美古关系，是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共产党对其已经没有威胁了，古巴不与反西方的势力结盟，更不会再输出革命了。 （二） 是什么支撑了古巴人？是古巴人的不畏强权的浪漫拉丁性格，是古巴人为民族尊严，而不怕牺牲不怕吃苦的性格。当年古巴跟着苏联搞世界革命，可以让苏联导弹来古巴。但后来苏联却退缩了，据说为此卡斯特罗大骂赫鲁晓夫，认为赫鲁晓夫出卖了古巴人。 美古关系具有貌似冲突的两面性，一方面，古巴整个民族充满着对自由的向往，自由是古巴独立战争时期最著名的口号；另一方面，古巴如今事实上又非常依赖着美国。这种关系就像古巴独立时，那些自由战士爱喝的一种名叫“自由古巴”的饮料：古巴人的精神是自由、革命、独立。只要古巴共产党举着自由、革命和独立的旗帜，古巴人民就会始终追随的。因此在未来一段时间，古巴在政治上还会继续坚持古巴共产党的领导。古巴共产党的领导地位不会丧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古巴人民对古巴经济困难的归因。 和当年东欧人和苏联人不一样，他们认为苏联制度是苏联社会停滞不前的主要原因，所以当年他们希望改变社会过好日子，就是变成向往西方。而如今古巴人，并不归因于共产党，而认为是美国人压迫他们。所以古巴人可以和美国人做生意，也同时不会抛弃给了他们尊严和独立的共产党。古巴人希望与美国人合作，做生意，但他们不愿意拿古巴的权益做代价去换。这也是古美关系僵持的原因。 美国政府的意思是，古巴人要交出你骄傲的心，财富就会给你。但古巴人不同意，他们不能同意交出他们骄傲的心。在古巴的论坛上，每每讲到“革命”，都使我们有些困惑。我们不太明白，今日的古巴总把革命挂在嘴上，而革命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慢慢地搞明白了，古巴人爱讲的革命，其实革命的意思，就不向美国低头。新领导人迪亚斯－卡内尔。就被称为“革命之子”。 古巴为何能做到呢？关键在于其三级医疗体系──家庭医生、社区医院和专业医院。古巴人每100户有一个家庭医生，若没有遇到急诊，一般会找家庭医生。只有家庭医生同意和批准后，才允许去社区医院治病，比如动手术等。当社区医院仍然无法治疗的话，才允许去专业医院。因此，古巴将大量的医疗问题解决在家庭医生层面。 古巴医疗以预防为主。家庭医生如片警一般，会去巡诊，对地区和居民也熟悉，对他们定期检查身体，因此在未病之时就已经检查出来隐患。这是古巴特色的医疗文化。古巴每年花在医疗上的钱非常多，也是古巴经济困难的原因之一。古巴医疗在某些领域是有特色的。比如 疫苗领域，古巴治糖尿病感染疫苗对于患病者的伤口愈合非常有效。还有一种是治肺病的疫苗。另外，古巴还有从蝎毒中提取了一种 抗癌药。从总体上看，古巴医疗 卫生水平不高。原因很简单，一是古巴穷；二从医疗技术本身来说，现代医疗是建立在生物、基因技术层面。国际大型制药集团每年花在研究上就上百亿美元，和古巴GDP差不多。 （三） 人类总要在英雄时代和凡人时代转换。古巴如今已告别英雄时代，古巴改革也是必然的。如今似乎社会主义国家开始了第三轮的改革浪潮。准确来说，还不能说有第三轮社会主义国家改革。虽然如今古巴、 越南、 朝鲜、中国、老挝都有相关改革动作，但并不能称为第三轮。 从90年代持续至今，古巴如今有迹象改革，但仅仅刚刚开始，只是修宪，沿着原来的思路继续前进，中间只是进行局部调整。随着古巴的进一步的革新和开放，古巴将来会遇到类似于颜•色•革命的状况吗？从古巴的历史和国情看，这种可能性有，但不大。为什么？ 因为在古巴，一个十分有意思的现象是，古巴人对于美国人的双重态度。而这也许在外人看来，恐怕是不可理解的，但在古巴则是很正常的。古巴人有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爱国之心，对古巴共产党有着很强的向心力。虽然古巴精英阶层很多人，将子女送到国外读书，有美国亲戚，过着中产阶级生活。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红披族”不爱国，不爱古巴共产党，不崇拜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 不能把人看成简单的经济动物。人是有生命的，生命是有限的。在古巴整个一代人，都是在美国制裁之下生存下来的。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古巴人自己选择了，接受美国的制裁和惩罚。 （四） 我上中学的时候，读过一本传记《切•格瓦拉》，印象特别深刻。这本书展现了切•格瓦拉灿烂而暂短的人生。在我去农村插队的时候，虽然当时已经没有太多的强制性，但我还是去了，心里想既然不能跟着切•格瓦拉去打游击，那就跟着毛主席干革命，去改天换地。 我们这一代当中的不少人，有着深深的古巴情结，认为古巴是一个革命的传奇，一个抗暴的传奇。我是第一次到访古巴，今天，我已经不是50年前的那个少年，而是一个政治学者、拥有专业工作者的眼光。通过对古巴更多的了解，时间虽然不长，但收获不少。 总的观感，是有些出乎意料。古巴人口近千万，幅员近11万平方公里，是加勒比海上一个美丽的海岛。从古巴的幅员、人口资源、自然条件等方面看，可谓得天独厚，古巴岛地势平坦、土壤肥沃，阳光普照、雨露滋润，是一个自然条件非常好，非常富庶的地方。 但现实中，古巴却十分落后，困难重重，人民生活艰辛。多数普通群众，尤其是城市居民，仍然处于温饱水平。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由于优越的自然条件，古巴农村人的生活条件，要比城市人好。 古巴是一个没有实现工业化而城市化国家，古巴的基本国情有两个75%，一是古巴城市居民占总人口的75%，二是古巴产业结构中第三产业占比75%。如此之高的城市化率，第二产业不足10%。古巴的工业极其落后。当地人讲，古巴是一个几乎没有工厂的国度。 古巴几乎所有的工业品都需要进口，最令我吃惊的是古巴制糖业，虽然其粗糖产量占世界总产量10%，但竟然不能生产高质量的白砂糖。从古巴城市居民日常生活看，大多居民要靠计划供应体制维持生活，但少数人生活得非常好。具体来说，现在哈瓦那居民每人凭证供应煤气、大米、芸豆、食用油、白糖、红糖、盐、挂面、 咖啡、火柴、鸡肉、鸡蛋等十二项生活必需品。农村居民自给自足，生活相对好些。古巴人特别爱吃猪肉，但猪肉非常贵，不在计划供应之中，牛肉也不供应，牛奶两岁以下儿童有供应。肉类只有鸡肉，每人每月供应一块，或者是一个鸡腿，或者是一块鸡胸脯，鸡蛋每人每月5个。古巴居民供应最为充足的是糖，每人每月有14公斤，基本上吃不完。 但古巴现在自由经济部分十分活跃，类似中国上世纪80年代出现的“自由市场”上能买到充足的商品，只是价格奇高，同类商品，比如鸡蛋是计划供应的大约30倍，普通人买不起。古巴实行货币双币制，古巴的货币叫披索，普通货币当地人称为“土披索”，即CUP。 古巴国有企事业单位和城市工薪阶层挣的是土披索。这些人薪资每月500-1200土披索，部级干部能拿到1200土披索。简单兑换的话，25土披索约换1美元左右，如果1美元折合 人民币7块钱，500土披索大概是150-200人民币。也就是说，古巴体制内工薪阶层月收入折合人民币最多不到500块钱。 古巴流通的另一种货币是所谓“红披索”，即CUC。这种货币理论上讲是外汇券，但红披索在市场上自由流通。红披索与土披索兑换率是1：24。当今的古巴社会可以分为两大阶层，挣土披索的“土披阶层”和挣红披索的“红披阶层”。计划体制内的居民是“土披族”，生活水平很低。而“红披族”收入很高，衣食无忧，他们的起步收入大约每月在500红披索以上。古巴现在居然也有自己的淘宝网，当地华人称“土淘宝”，上面网购到任何消费品，也能送到家。 古巴有钱人的家中配的是全套美国、日本家用电器。在哈瓦那的餐厅里吃饭是很贵的，普通一餐每人大约在哈瓦那则要花20至25个红披索，相当于“土披族”一月的工资。“红披族”主要从事什么行业？哈瓦那的“红披族”主要从事贸易、服务、旅游行业。这与中国改革开放过程中富裕起来的人通过个体经商，依靠工业、制造业富裕的方式不一样，因为古巴没有工业。在古巴，服务生是热门行业，他们拿到的小费收入比教授工资都多。 拿旅馆的清洁工来说，每收拾涉外宾馆的一个房间一般可以得到1美元小费。但即便如此，古巴的服务生非常高兴。具体算一下，一个服务生假如每天收拾5个房间，每天就能有5美元小费收入。古巴的就业特点是全民充分就业，个人不充分就业──即一岗多人。 古巴大多数就业岗位，都是一岗多人，一般至少是两人。如果这样算下来，古巴涉外宾馆的清洁工一周上三天班，一个月工作10天左右。但即使这样算下来，涉外宾馆清洁工每月大概能有50美元的小费收入，折合土披索约1250元，这可是相当于古巴部长级干部的一月工资收入！当然能够干这类肥差人，肯定会一定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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