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 忧郁的仕途

就是那个照片"一个很漂亮的四川女人".....我觉得很一般哩````

　　【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告别宣传部的年轻人　　作者/雷立刚　　28　　分到新房的人先先后后完成了装修，有的还将房子晾了一阵，98年1月底，那些分到新房子的人，纷纷乔迁了新居。而这时，宣传部那些分到旧房的人，大多数开始乐呵呵地开始装修房子，小张、小黄、小贾等人，成天高兴得合不拢嘴。　　惟有小陈，没分到房子。因为他虽然经人介绍认识了个报社当记者的女孩子，但女孩子似乎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想多交往一段时间，加深相互了解，自然，小陈没能迅速扯到结婚证书，房子也就成了空中楼阁。然而，小林发觉，小陈似乎并不太着急，不禁有些奇怪。一次，在寝室里，就他俩的时候，小林便好心地劝小陈，还是早点把证办了，既然迟早要结婚，何不稍微早点，白赚一套房子。　　小陈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小林啊，知道你婚姻幸福，现在成天躲在温柔乡里，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宣传部马上又要招三名公务员，其中你们研究室又要进一个，你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唉，你成天都在关心些啥……总之，肯定要进人，你想想，他们来了之后，肯定也要分房子，我到时候和他们同一批分，应该还是赶得及的。”　　小林说：“怪不得你这么稳得住，不过，你消息可靠吗？按说，我们研究室现在有我和小贾两个年轻人，没必要再进公务员了呀。”　　小陈说：“这么说来，要么是你装糊涂，要么你真是没去打听……你不知道吗？小贾被干部处曾处长看中，打算调到干部处去……所以啊，你们处又得招个新人了……这消息绝对可靠，不信，过几天报纸上就要登今年全省公务员考试的事儿了，你到时候看看是真是假吧。”　　小林知道小陈历来不乱说话，基本相信了小陈的话，但又为自己这么消息闭塞感到有几分尴尬，于是嘟嘟啷啷地说：“怎么今年又要进一批，宣传部如果真缺人，不如一次进个够，像这样每年进三个，文火炖肥羊似的，也不嫌麻烦！”　　小陈说：“这样，他们干部处每年才显得很有成绩嘛，也说明宣传部的人事工作搞得好嘛……何况，宣传部每年都招公务员，对外可以树立一个公正严明、与时俱进的好形象……”说的这里，小陈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了，赶紧闭上了嘴。　　小林说：“唉，小陈啊，我发现你也变成熟了。”他本来还想加一句“咱们这两批考公务员进来的，好像只有我成熟得最慢了”，但立即想到，自己说自己进步慢，很容易真的在人群中形成一个自己进步慢的形象，于己不利，于是也住了嘴。　　没过两天，报纸上果然报道了全省公务员考试的事情，宣传部内部的文件，也谈到招录三名新公务员之事，其中果然有研究室的一名。小林想，看来小陈所言不假，小贾即将到要害部门去了。他仔细观察观察小贾，发现他脸色并无异样。小林想，这个小贾，实在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素来是当走狗、当特务、当人事干部的最佳人选，小贾也算是从事对口工作了。　　周围的人，似乎都对小贾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客气了许多。而对他小林，却毫无变化。这让小林有些心情不太舒畅，工作更加提不起精神。何况，还有个压力越来越大，让他头疼──大家都在装修，而他因为钱被股票套着，不忍心割肉，没钱搞装修。简潞已经在不停地问“咱们那房子什么时候腾出来”了，每次小林总是搪塞说，“快退了快退了，他东西基本腾空了，但说是还有几个又老又大的笨重家具放在老房子里，不打算搬新房子去，准备送给乡下亲戚，亲戚暂时没来取，所以还得在老房子里放几天，我已经催过几次了，人家毕竟是老同志，咱们反正等那么久了，不妨就再等几天嘛……”而实际上，那房子早腾了出来，钥匙都给小林了，小林把钥匙放在办公室里，生怕简潞知道。但他也知道，纸包不住火，装修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拖多久了。　　这天下班回去，小林又碰到小贺。小贺很兴奋，一连地问：“你装修得怎么样了？”小林敷衍着说，“还成”，为避免小贺继续问，于是反问小贺：“那么你呢，装修完了吗？”小贺一听就来了精神，又滔滔不绝起来：“……啊呀，这个装修，可把我累死了……不过，累也值得啊，总算是在省城打拼出一个自己的家了……啊呀，对了，我告诉了你没有，我老婆调动过来了，就在咱们省委斜对面的第四小学教书，这可是全省示范小学哦，教师效益可好了，进去很不容易啊，不仅我们处长帮了忙，连省委副书记也帮我打了招呼的，你知道，我前几个月帮白副书记写了发言稿的，我亲自送到常委楼去了，结果呢，他很赏识我那篇稿子……他人可随和了，还拉我谈起了家常，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就给首长反映了我夫妻两地分居的实际问题……白副书记说，‘为年轻干部解决后顾之忧，是保护人才的一个措施’，这可是他亲口说了的……他可本是平易近人啊，而且，求贤若渴啊……”说到最后，小贺不忘记在夸奖自己之余，表示一下对同事的关心，体贴地问小林：“咱还是说说你吧，对了，听说你都还没装修啊？怎么了？你小林可不该缺钱吧？”小林心想，你早知道我还没有开始装修，那假惺惺 地问我装修得怎么样了，真是无聊，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连小贺都知道他还没开始装修，看来，在宣传部，大家的眼睛一个个都是雪亮的，把别人的如此小事都看地一清二楚，当真可恶，但是，如此一来，他真的该把股票再卖点钱出来，尽快开始搞装修了。　　这几年，每年春节前后，股市都很低落。小林是新手，不太了解这个规律，原本他想等股票反弹后卖出1万元钱来，如今反而又套深了。但是，春节要放一周多的假，正是装修的理所当然的时间，不可能混得过去的。小林只好在春节前，忍痛割肉，再次兑现了1万元钞票。都说装修是个无底洞，投再多的钱进去也冒不起个泡泡，如今这年月，装修花个十万八万，也不是稀奇事儿。所以小林这一万，装得不可能豪华。但是，小林和简潞都是很有审美眼光的人，基本做到了“花钱少，装修好”。先是作木工活儿，能将就着用的就将就着用，比如说，房里的门，多数人都是重新做新的门，加上门套，一扇门就得400元。简潞主动提议，就用以前的门，重新刷一次漆就可以了；另外，书柜不用去买，而是自己做，用“层板”让木工直接钉在书房墙上，既省木料，也可以把一面墙也顺便装修了……当然，有些必须换的还是得换，老房子原来的窗户很旧，他们换成了铝合金窗，一下子屋子就显得焕然一新。　　装修过程中，小林越发觉得简潞的贤惠。简潞原本一直想安木地板，但小林心里嫌木地板比瓷砖地板贵，于是买什么地板，就一直悬而未决。一次，他们一起去买木料的时候，经过一个仓库，偶然发现里面有很多陈旧的地板砖，尽管积了灰，抹开后却很雅致，关键是，价格便宜得惊人。简潞当即决定，就买这地板砖。他们花很少的钱，就买够了铺完全套房子的地板砖，俩人都为这意外的好事欣喜不已。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到小馆子里喝点小酒，表示庆贺，小林拉着简潞的手，突然有些哽噎，说“我今生今世运气真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 简潞说：“少抒情了，你工作努力一些，积极进取一些，我就什么都满足了。”　　小林想想也是，自己毕业这一年半，竟是越混越水，工作水了，自然不受重视，要怪还是怪自己啊，有这么好的老婆，为了他们的未来，他怎么可以不积极工作呢？想到春节那三天，搞装修的民工也要回老家过年，反正装修要停三天，不如主动报名春节值班，争取点表现。宣传部每年春节值班都是老大难问题，谁也不愿意值，有时甚至将任务硬性落实到各处，“抽壮丁”，而各处，有的甚至要靠抓阄决定谁当那“壮丁”，因此，小林一主动报名，便被允许，他值大年初一，这自然是最没人愿意值班的一天了。　　年初一，早上七点就得到宣传部值班室去。其实所谓值班，也没什么大事，无非守在值班室的电话机旁，有什么电话便接一接。小林本打算晚点去值班的，但简潞早早把他喊了起来，说，“要么你不主动值班，既然主动去值班，那就得值好，否则，还不如不挣这份表现。”小林回嘴说，“就你能！”，还是不情愿地按时去了值班室。　　到了宣传部值班室，屁股都还没坐热，小林突然听到有人声。其中有个年轻点的声音说，“唉，走遍这几层楼，办公厅、纪委的值班室今天都没按时来人，就宣传部准点来了。”小林立即坐端正，透过值班室的大玻璃窗，抬眼望去，看带有四个人已经从电梯走出来，靠近了值班室。他们也看到了小林，其中一个老年人，有些高兴地说，“宣传部的班值得不错，唉哟，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同志！”　　小林知道他们是在夸他，他有些腼腆地一笑，突然感到这位老同志很面熟，一想，竟然是在电视里“C省新闻”里时常见到的省委书记──钟纶思！小林一阵惊喜，赶紧起身迎出了值班室。　　

　【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告别宣传部的年轻人　　作者/雷立刚　　29　　然而，武俠小说中常见的无名小子忽然受到武林盟主青睐的故事，在现实生活中却没有上演。钟纶思和小林握了握手，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带着那三个随从，转身走了。只留下小林，在为突然降临的机会却如此迅速地消逝而惆怅，普通的年轻干部，在通常状况下，是没有可能与省委书记面对面说话的，这样的机会来了，而且钟纶思显然这天并不很忙，那么，他小林是否应该抓紧时间，以惊人之语，快速博得书记的好感，赢得一个与省委书记交流思想的机会呢？小林其实知道，位居高位的老年人对年轻人往往是宽容的，比如，他小林完全可以大着胆子说，“尊敬的钟书记，我想向您反映一个年轻机关干部对社会发展的看法和对机关办事效率如何提高的一点想法……”，大会小会上，钟纶思时常强调机关干部要多思考社会的发展和机关办事效率的提高，他肯定看了很多报告材料，但肯定没听过下面的年轻人的当面现身说法，甚至，他很可能对年轻人当面做这样的汇报颇感兴趣……假如小林这么说，钟纶思或许会大吃一惊，很可能继而会好奇地听听这小伙子究竟怎么说，而他小林，则可以在省委书记面前一展才华，在书记心里挂一个号……然而，这显然又是多数人都觉得唐突的，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小林尽管这么想了，但他还来不及决定是否这么做，钟纶思一行已经转过身去了，小林，终究只是得体地像绝大多数值班的人那样说了一些套话，而其他的，则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那天值班，小林一直在想，假如是小贺、小贾他们在值班，同样遇到了钟纶思，他们会怎样做呢？他们或许会抓住机会一展才华，但更大的可能，他们同样只能在犹豫中任机会溜走──因为，这究竟是不是机会，他们每个人都不能肯定……这么想着，小林就觉得心里平衡了许多，但是，继而他又想，是不是可以亡羊补牢一下，写一篇文章：《省委书记大年初一轻车简从慰问值班干部》，把这文章给《C省日报》，很可能会发表，或许，因此能引起钟纶思或者宣传部领导的重视……然而，这同样有太多的负面因素，宣传部的干部们，会不会因此觉得小林在挣表现？会不会认为他野心勃勃？而且，他小林级别那么低，离省委书记那么遥远，即便获得了点青睐，也未必能在短期内改变自身状况，反而会让周围的同事对他有看法，几年后，他小林真到了需要提拔的年龄和级别，而那时，钟纶思或许早调走了，那点青睐，也就过期作废了……如此犹豫不决之中，小林终究什么也没写……这个小小的插曲，让小林平静如一潭水般的机关经历，仿佛突然落下了一颗小石子，死水微澜了一下，然而，很快依然只剩下沉静。　　值完了班，休息了两天，小林重新埋头投入装修之中。又过几天，机关重新开始上班了，再然后，新一年的公务员招考，一步步进入白热化阶段。　　前两年的公务员考试，因为是新生事物，不正之风相对来说很少，如今，不再是新生事物，各种关系便渗杂进来，何况到了98年，企业改革更加深化，下岗的更多了，有稳定保障的公务员职位，自然更加吸引人，考试的竞争也就更激烈了，如此等等，导致公务员考试里面的名堂比前两年多了很多，能够过关斩将挤进来的，多数都多少有些关系了。　　考中小林他们宣传部研究室的，是个叫小胡的年轻人，说很年轻也不很年轻了，已经三十岁，长着一张马脸，有点丑，穿着打扮有点土，说话有点口吃，按说，没太多优势考进来。但是据说，他岳父是军区老干部，虽然离休了，但曾经和宣传部干部处曾处长比较熟──曾处长年轻时在军区干过，后来转业到了地方。　　对于这马脸小胡，小林没心情关心，来就来吧，管他是谁。小林的心思，都放在装修上，放在跟装修工们讨价还价上。铺地板砖是多少钱一个平米？给墙壁刷乳胶漆又是多少钱一个平米？这些都是很费心费力的，与装修工们的谈判难度，不比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难度低──也许，后一个谈判的技术要复杂得多，涉及的方面要广泛得多，但是，谈判的难度最终取决于谈判对手的要价程度和心理防线，装修工们的心理防线坚不可催，令小林焦头烂额。以至于他在电梯里又一次碰到省委书记钟纶思，却又一次不了了之──那天，小林刚进十楼电梯，忽然意外地发现钟纶思竟然在电梯里，省委书记平时总是在院中院，不会到这边办公大楼来的，小林有些措手不及，钟纶思居然记得小林，说，“哟，这不就是春节值班的小同志吗？”，小林有些受宠若惊，腼腆地笑着，他自己估计，一定笑得很傻。这次，他想主动谈点什么，可是，很快，电梯就从十楼到了一楼，小林还来不及整理思路，钟纶思已经被迎在一楼电梯口的省委纪委书记接走了。　　然而这次小林却没有上次那么懊恼，他想，这样的偶然相逢，时间又那么短，其实都根本不是什么机会，就像你每天可能遇到很多漂亮女人，莫非你就能发展一段情缘？同样道理，别老一厢情愿地把偶遇当机遇，就像不要老是谬托知己、不要老是单相思一样，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这么一想，小林心情就很平静了，也逐渐淡忘了在机关里的追逐，甚至有时候觉得，还是知足常乐好些，他那么年轻就有了一套房子，有个那么漂亮贤惠的老婆，那么，他何必还那么不满足呢？不是都说，平平淡淡才是真么……这么想着，小林装修就干得特别起劲儿，尤其是最后给书柜刷油漆，小林亲自出马，披挂上阵，弄脏两条裤子，刷完了书柜。结果又被简潞批评一顿，说：“你这人，为了省钱硬要自己刷漆，结果，这裤子比工钱还贵！”小林不满地反驳说：“那有什么，用汽油一洗就干净了！” 简潞说：“你就不知道让我一句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30　　就在小林埋头装修房子那段日子里，身边还发生着其他一些变化。98年3月，C省党代会像往年一样在春季召开，人事上变动很大。由于前任省委书记刘云龙离休日久，影响已经逐渐变小了，省委书记钟纶思开始放开手脚大干，光是省委常委，便换了好几个。　　包铁林一向小心谨慎，他是安徽人，在C省官场，安徽人很少，形不成一个派系，所以包铁林一向以反对乡党观念著称，素来紧贴一把手。有人说，可能就是他以跟前省委书记刘云龙跟得太紧，所以去年党代会钟纶思没投他的赞成票，好在他见风使舵速度惊人，很快紧跟钟纶思，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省委副书记，就此高升。新任宣传部长，不是叶啸，而是从团中央下来的一位京官，名叫杨越宏，才四十五岁，标准的少壮派，据说是钟纶思在北京时的旧识。这次下来，便是专程来做钟纶思的左右臂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叶啸的靠山是已经离任的前省委书记，自然只好往后站了，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获，正式被确定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其他的副部长，留任两个，退休一个，新晋一个，宣传部的领导班子，基本就这样定了。没几天，杨越宏便走马上任，部里开了个全体大会，欢迎新班子。初次见面，杨越宏便让人感到很有魄力，他是东北人，身材魁梧，中气很足，说话像敲钟一样，一看就精力过人。宣传部的干部们悄悄说，有这样精力充沛的部长，不折腾一番是不可能的，看来宣传部的干部调整，是免不了要轰轰隆隆一场的了。　　3月底，小林房子的装修终于全部结束。本来，早就可以结束的，可是，小林因为考虑到股票，所以尽量拖延时间，期待着股市反弹，然而，想象中的反弹迟迟没有到来，而房子，再怎么拖延，也终究是装修完毕了。一装修完，简潞就嚷嚷着要早点买家具，好早点搬进新居。小林自然想等一阵子再说，于是不断找借口搪塞。　　简潞在团省委上班，不经意间也有大半年了，最初的新鲜感已经消逝，逐渐体会到很多机关的无聊和琐碎。团委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用现在简潞的话来讲，就是个“没事找事”的地方。团委没什么实权，说到底不过是“群团组织”，而且，国家划拨的经费并不算多，如果只满足于吃稀饭，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但是，想吃大鱼大肉，那就得自己去觅食了，多找点路子，多搞点活动，才能截取点油水，因此就叫做“没事找事”，本质上是很务虚的，简潞恰恰是那种喜欢做实在事儿的人，因此渐渐感到有些无聊。　　另外，团省委因为年轻人特别集中，又都是些人精，所以人际关系也就比较复杂。这里的多数人，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毕业的，既然高中毕业时报考的是这学校，多少说明了报考者从小便有从政的勃勃兴致，又在那“火热的熔炉”里炼了四年，怎么可能不炼个八面玲珑？何况，团委虽然没实权，但却是提条提升的捷径，团委像部队一样，存在一个“转业”机制，到了一定的年龄或者级别，便可以转业到其他党政部门甚至国有企业去担任重要职务，一个罗卜一个坑，前面的人转业走了，后面的人自然就填补上来，因此团委里面，干部的升迁明显快于其他机关。正式有这样的利益诱惑，所以团委里面，人与人之间既热情又隔膜，既互相利用又互相警惕，关系总是十分微妙。简潞聪明，上进，但不是那种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尽管她完全能把单位里的关系处理好，但呆得久了，还是感到有些累。　　当初给简潞写五封情书的组织部28岁的副部长杜建，逐渐看清在简潞那里没了希望，便迅速和一个女医生结了婚，女医生长像一般，其实和杜建一年多前就开始交往了，杜建见了简潞之后，便疏远了女医生，不料在简潞那里却碰了钉子，只好回头收拾旧山河，与女医生结了婚。简潞对此，并不在意，然而，有些人却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简潞毕竟是小丫头，还不懂得生活，团省委与宣传部离得不远，而且两头都有很多熟人，关系千丝万缕，对于彼此单位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大家都知道大美女简潞选中的人只是宣传部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小科员，那些过来人，不禁怜香惜玉，摇头晃脑，都说，在机关里，漂亮女人多数都是官太太，你不是官太太，偏又生得漂亮，那么，别人就肯定会打而且敢打你的主意，后面的苦头多着呢。　　总的说来，机关生活是必须小心翼翼的。哪怕你与世无争，并不想谋取什么，但是，你的与世无争会被视为无能或者软弱，而你的无能与软弱则会导致别人企图踩着你的头往上攀登。机关里尽管也有不势利的人，但多数人却是势利的。尤其是，在任何机关，总有一些像野狗一样的人，既胆大又胆小，却又能以惊人的耐心，随时在你身边逡巡，仿佛在等着你一旦疲惫不堪，或者一旦你被其他强者击败，这些等待已久的野狗，便立即上来猛咬一口，分一杯羹。这样的人，平时并不明显，然而，却总是在某些瞬间流露出野狗的气息。　　和简潞一同考进团省委的组织部的魏娅，她的老公史山便是这么一种人。魏娅18岁十就读的学校是C省教育学院，史山当时是C省教育学院的进修生，岁数比魏娅大八岁。他们的恋爱经过了六年抗战，经历了魏娅父母由坚决反对到默许的曲折进程，还经历了两地分居的考验──因为史山是偏远山区的教师，进修之后必须回到原单位──但是，他们终究是挺过来了，就爱情的角度上讲，还是挺感人的。后来，经过魏娅父母的运作，史山终于调动到了省城新会市的一个中学，进而借调到新会市和平区政府工作。　　简潞她们刚进团省委时，史山还处于借调到和平区政府的阶段，那时候，由于他事业未稳，也由于还不了解小林，乍一看小林是省委宣传部的，便满脸堆笑，尽管比小林大七八岁，却一口一个“林哥”。后来，史山由借调转为区政府的正式干部，又渐渐发现小林不是那种在仕途很有前途的人，便渐渐改了口。对这些，小林也并不在意，但是，再后来，小林隐隐约约地发现，史山每当看到简潞，只要魏娅不在，眼神就色色的。小林原本一度以为，扯了结婚证，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爱了，但实际上，情况并不这么简单，简潞和魏娅毕竟是合住一个单间，小林要过夫妻生活，只能是见缝插针。一个周末，原本只有小林和简潞在，但第二天清晨，早早地，史山竟然开门进来了，当时简潞还在床上，没起来，尽管盖着被子，但曲线还是美好地起伏在被子下面，女人只要真漂亮，实在是遮都遮不住的。当时，史山的眼睛就立即直勾勾的了，小林一连咳嗽几声，才使史山仿佛陡然醒悟似的，拿了东西出去。　　4月初的一个晚上，魏娅又到史山那边去了，趁着寝室里没别人，小林便又睡在了简潞那里。十一点多，熄灯睡觉，小林想做爱了，可是，简潞却不配合。小林心里燃起了无名火，说，难得咱们单独睡在一起，你既然喊我来，却又不做爱，这不是故意折磨我吗？简潞也生气了，说，你这男人，当得可真窝囊，为了股票上省钱，只能趁别人不在的时候才和自己老婆在一起，我怎么就爱上了你这么个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小林感到焦头烂额，下了狠心：“好，明天就买家具。”　　入睡前，小林反复地想，他们如今的日子，说起来，房子也有了，稳定的工作也有了，按说比很多人强，然而，他俩又似乎过得的确不幸福。小林想晚点买家具，也无非是想让股票少亏一点，让这个家能富足一点，然而，因此连他自己也觉得的确窝曩，然而，他又能怎样？是不是，所有的问题，在于他并不足够强大，却娶了一个过于美丽的妻子？然而，这个妻子又是如此贤惠，并没有太多过分的要求，何况，他们骨子里依然是很相爱的，这是能感觉得到的，真正相爱的人，是能感觉到那种爱的。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小林怎么也想不明白。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作者/雷立刚　　31　　既然打算买家具，就必须往各个家俬城里钻了。以前也不是没看过，但没仔细看过，如今仔细看了，才吓了一跳。一套沙发，即便是布艺或者猪皮的，稍微时尚一点的，也得三四千元。衣柜、书柜、双人床……哪样不得两千来元？这还没算家用电器。　　空调，小林是不打算买了，但是，彩电总得买吧？冰箱总得买吧？洗衣机总得买吧，所有这些，没有两万来块，不大可能买得下来。　　股市止跌回稳，开始小幅上升，虽然暂时依然没有大的起色，但一场大规模的反弹看来是即将到来的了，在这个时候卖票，的确让小林比割自己身上的肉还难过，然而，再拖着不买家具，简潞那里实在很难通过。因此，小林有些愁眉苦脸。一天，正巧遇到潘婷，她问小林，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简直不像新婚的人。小林就把情况说了。潘婷说：“这事儿啊，就包在大姐身上了。”　　下午临下班，潘婷来找小林，办公室里老童已经走了，没有旁人，潘婷顺手塞过来一个信封。小林打开一看，吃了一惊，是一沓钞票。“点点吧，两万。”小林慌忙推让：“那怎么行，不行，不行。” 潘婷笑了笑：“谁没个急用啊，而且，我知道你小林是最有信用的，又不用担心收不回来，不就当暂时让你帮我保管一下这两万块吗？好了，别推三推四的了，早点把家具买了要紧，股市过些天涨了，你还我不就成了？”小林说：“万一股市过些天还是不涨呢？” 潘婷说：“我虽然不懂炒股，可听人说，股市总是有有涨必有跌，有跌必有涨的，现在已经跌了半年，怎么也该涨了，即使暂时不涨，过段日子总会涨，我不担心你还不起，这钱我反正不急需，你就先拿着用吧。”小林只好收下，赶紧要打个收条，潘婷本来连收条也不要，说：“信得过你，自然不用收条，要是信不过你，打收条我也不借的。”小林横竖不干，潘婷最后只好接了收条，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小林回去之后，对简潞说，钱已经有了。简潞很高兴，拉着小林便去了电器商城。原来，简潞看报纸，得知电器商城正在推出彩电特价，29吋的大彩电，在96年要买6000多元，到了98年春节过后，降到了3800元。如今搞特价，一台29吋的康佳，只要3100元。机会难得，简潞生怕到了明天便恢复原价，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就拉着小林去了商场。还好，搞特价活动的彩电，没有卖完，剩下两台，而且都没开过封。卖彩电的人说，算你们运气好，我们这活动仅此一天，明天这一模一样的彩电，就得卖3500。简潞欢天喜地地选了一台，因为是特价，商场不包送，简潞在高兴之下却丝毫不介意，说，“也好，免得你们送我还不放心，而且，你们要明天才送得到，我可是今天就想把它放回自己家里去了。”　　小林和简潞租了个三轮车，将彩电运回了新家。这是他们小窝里的第一样东西，让他俩兴奋不已。高兴之余，他俩就关了门，亲昵起来，开始只打算接接吻，吻着吻着小林就吻到简潞的雪白细长的脖子上去了，手也不规矩起来，简潞叹了口气，说：“你就是这么不老实，假如你在工作上也这么进取，早就脱颖而出了。“小林嘻皮笑脸地说：“我才不在乎工作上脱颖而出呢，我只想在你身上脱颖而出。” 简潞掰了掰小林的手，没掰开，只好任小林继续“脱颖而出”，脱着脱着，简潞的脖子就红透了，眼睛也水波流动，白了小林一眼说：“你真要在这里做啊？”小林说：“当然是真的。”随后脱了简潞的牛仔裤。四月的天气，有些乍暖还寒，他俩都穿着上衣，只将四条腿缠绕在一起，简潞趴在新买的大彩电纸箱上，一再地问，“这彩电承得住吗？”小林说，“你没看箱子上写的吗？最多可以叠加四台，你比一台彩电还轻，怕什么承不住呢？”一边说，一边开始狠狠地用劲，简潞似乎放心了，开始闭上眼睛，伊伊呀呀地低声呻吟起来。　　尽管彩电纸箱终究是小了些，但因为是在自己的家里做，再也不必担心魏娅、史山之流突然撞进来，因此俩人都心情特别舒畅，做了一次，又做了第二次。尤其是第二次，足足做了半个钟头，做完之后，快九点半了，他们没吃晚饭，肚子都有些咕咕地叫起来，于是一起到家门附近街上的小馆子里，要了几样卤菜，喝起了夜啤酒，两人坐得近近的，时不时手握一下对方的手，都感到恩爱无尽，仿佛回到了刚开始相恋的时候。　　随后的那几天，他们四处寻觅打折的家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仿佛淘宝一样，倒也是一件乐事。很费了一番心思，他们先后买到了一套浅绿色的沙发，虽然是猪皮的，但款式新颖，质地优良，最重要的是，居然只要2100元；还买了一个很大的衣柜，大到可以装完简潞所有的衣服还绰绰有余，衣柜色调很好，柜门一半是咖啡色，一半是乳白色，中间是一面镜子，和“宜家”里看到的某一款衣柜颇为神似，价格却只有1800元；再一个是床，新会市最著名的本土家俬商场叫“麦田家俬”，里面的多数商品，都比一般的家俬城贵不少，但偶尔也有特价商品，比如小林简潞在麦田买的床，原价2800，特惠价1600，标得清清楚楚，小林简潞相信，麦田里的商品不会故意乱标价，这说明它确实以前曾经卖到过2800，如此一来，相对于以前买这床的人，他们无疑白捡了1200元，此等好事，怎能错过，于是连忙将床买回了他们的新家。　　此外，他们还花2千多元买了个海尔小王子冰箱，1千多元买了个小天鹅全自动洗衣机，以上这些大件，一共花了1万3千来元，屋里其他一些小东小西，大致花了2千来元，总共1万5千元，他们便把小家布置得舒舒服服。　　小窝安置好了，正是4月下旬，股市果然不出所料，大涨起来，小林的股票市值，在春节前只剩下3万2千，为了装修房子又割了1万，只有2万2了，假如全部取出来买家具家电，那股市里就彻底洗白了，如今，靠着潘婷的拔刀相助，没有在最低位时割肉，小林的股票，又达到3万来元了。　　小林不禁对潘婷充满感激，考虑到股票反正已经涨起来了，便把潘婷主动借钱的事儿告诉了简潞，简潞开始有些生气，但想想已经借了，也就算了，只是催着小林早点还钱，还主动给潘婷打了个电话，喊她到他们的新家来玩。潘婷成了小林和简潞这个小家的第一个客人，在新家里吃了顿饭。三个人边吃边聊，气氛出奇的融洽。简潞又提起还钱的事，潘婷说，不急不急，等股票再涨点再还。而后，潘婷还给他们提了个小建议：早点搞婚礼，多办几桌酒席，办酒席的成本远远低于朋友们送来的礼金，虽然这礼是迟早要还的，但这样一来，可以一下子集中一大笔资金，缓解他们小家庭当下的“财务危机”。小林连连说好，简潞也很高兴，说，“好姐姐，以后你要经常过来，反正在新会你一个人住，把这当你自己的家好了。” 那之后，潘婷下了班，经常就和简潞一起去逛街，或者做其他女人们爱做的事，俩人像姐妹一样亲密起来。　　98年5月1日，小林和简潞举行了婚礼，简潞是华西大学法律系93级第一个结婚的人，又是著名的美女，人缘又好，所以，93级的系友，只要是留在新会市的，几乎全来齐了，小林他们92级也来了不少老同学，这个婚礼，简直成了华西大学法律系的系友联谊会了。另外，两边单位也都来了人，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80多个，礼金收了9000来元，扣除办酒席的开支，净赚5000元。小林高兴疯了，他虽然向潘婷借了2万，但由于精打细算，只花了1万五，如今，只需要从股市里取1万，便可以还清借款。五一之后，股市继续向上，小林的市值，达到了3万4千，他卖出了一万，望着剩下的2万4千元股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再也不需要他急着卖股票了。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作者/雷立刚　　32　　婚礼过后，舒舒服服住进他们自己的小家，小林和简潞感到十分满足。他们相恋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容易啊。窗外是一棵很大的法国梧桐，早晨醒来的时候，可以听到鸟叫。一个周末，他们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并没有做爱，但紧紧依隈在一起，感到所谓幸福，无非如此。　　人有旦夕祸福，你不幸的时候，别人可能正幸福着；你幸福的时候，别人可能不幸福。五月初，宣传部给全体职工搞了一场体检。意外的是，老金居然被查出有癌症，不过还属于早期。　　病情通知了家属，也通知了单位，惟独不敢告诉老金真象，只是说有点不大不小的问题，要住院治疗，可能要开刀。新任部长为了体现关心老干部，亲笔批示要全力抢救，老金是副厅级，住进了C省最好的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　　都说，宣传部处级干部大换血就在五月便要进行，敏感时期，老施、老夏乃至老童，都想挣挣表现，一致同意，研究室的几个人，轮流到医院病房守护老金。小林内心深处有些不太愿意，即便老金的亲生儿子，也没去守那么多次夜，反而是他们，要去守个住停，但是，这话是绝对没法说出来的，何况想想老金都这样了，作为健康的人，怎么忍心真的去计较。　　老金仿佛一下子就猜到了是癌症，精神早就激动起来，但又极力克制，尽量平静。他这种尽量的平静，反而使大家都更为紧张起来，大家也都知道老金早猜测出来了，但彼此都不说破，彼此心照不宣，仿佛尽力推迟着某个预先知道的谜底的揭晓。于是，竟油然生出一股悲壮的味道，仿佛老金真的即将死去似的，而一旦考虑到他即将死去，如同对待一个死者一样，大家对老金陡然宽容到溺爱的程度，人人都想到老金的好，都说老金是如何如何的老实本份、任劳任怨、勤奋工作、从不争功……而老金，也仿佛真觉得自己快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身边所有的人，陡然充满了慈爱之心。一个深夜，轮到小林守护老金，半夜里，老金睡不着，跟小林说了很多的话，多到比小林进宣传部工作以来近两年时间里以往与老金说话的总和还多，当时小林挺感动的，事后一回忆，他发现，即便是那么多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隐私的话，几乎全是台面的语言，依然算是滴水不漏，小林突然觉得，或许老金当时是想说点贴心话的，只是，他在机关磨了一辈子，或许已经不知道什么是贴心话了。　　过了两周，给老金动手术的时候就到了。手术那天，研究室全体成员都去了，常务副部长叶啸也特意赶来。护士小姐想将老金从高干病房的床上移到轮椅上，推到手术室去，当时，因为紧张，老金全身发硬，竟然坐不进轮椅，之间一旁的老施，半埋着身子，说：“金巡视员，我背你。”在场的人，惟有老施身材最高大，虽然肥胖，却还有力，比瘦弱的老夏，显然适合背老金一些。老金有些犹豫，老夏说：“还是让年轻人来背吧”，说着用眼睛示意小贾和小林，小林本来想上前，可看来素来积极表现的小贾居然都没动，于是转念一想，怎可剥夺老施挣表现的机会？于是也迟疑着没怎么动。说时迟那时快，老施仿佛害怕机会当真错失似的，已经主动将老金揽到了自己背上，然后，甩开众人，大步流星，一马当先，在前面走了起来，一直将老金背到电梯，又从电梯背到了手术室，把老金感动得一塌糊涂，自从查出癌症以来，老金忽然变得很容易感时伤怀，此刻更是几乎落泪。　　可能因为运气好，也可能因为发现得早，老金的癌细胞远远没有扩散，那次手术出奇顺利，手术后修养了一阵，就确诊没事儿了。老金从高干病房主动搬出来，搬回自己家里调养。研究室的人终于不用再熬夜守护了，但是，多数人并没能松一口气，因为，宣传部处级干部竞争机制，在新任部长杨越宏的一手推动下，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了。　　然而，宣传部总共只有那么一百来号人，部内一般的小年轻没有实力竞争，外面的人又无资格参与宣传部的竞争，所以再怎么竞争，依然只能是换汤不换药，在报纸舆论上轰轰隆隆一番之后，其实无非是几个处长挪了挪部门，几个副处长扶正。研究室老金终于不再兼任主任了，新任主任是老施，而非老夏，但老夏也当上了正处长，不过，是换到了相对次要一点的党员教育处。另外就是小贾，果然正式调去了干部处。　　在研究室欢送老夏、小贾的室务会议上，新任主任老施一番老生常谈之后，突然话锋一变，说：“回顾过去的几年，我们这几位同志同舟共济，在金巡视员的带领下，工作是完成得很出色的。但是，也有个别年轻同志，功利心比较重，甚至曾说什么，谁也别想在宣传部干一辈子……这样的功利观念，是必须改一改的……”　　小林一听，便知道老施在说自己，他心里突然感到很悲凉，也很索然无味──这是他刚进宣传部不久的时候，与老施发生口角时说的气话，而且原话还并非如此，是老施听错了，况且，即便没有听错，也都过去一年多了，然而老施竟然记得那么清楚，一直压在心底，等待着机会说出来，这一切，多么没意思啊……小林什么也不想说，沉默不语。再一次对机关生涯感到深恶痛绝，他想，再过些日子，等机会成熟了，看来还是跳出去好些。　　随后，老施话锋一转，说：“不过，我们要给予年轻同志机会，对年轻同志，要允许他们犯错误，要让他们逐渐成熟……”小林心想，“这就叫犯错误？这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看来，这个老施，当真不会说话。”对于老施，小林早已观察透彻──他这人，虽然岁数不小了，但一大缺点，是沉不住气，比较容易冲动，因此升迁得并不顺畅。小林清楚，其实老施也知道研究室正是缺人的时候：老金在家休养，老夏、小贾调出，打算调进的人还没进来，这非常时期，研究室那些繁琐的工作，全要靠老施自己、老童、小林三个人扛起，他把小林逼急了，室内的工作完成不了，部领导批评的是他着新任处长，而给小林。但是，老施就是这样，一旦上台，是忍不住要批评几句，但批评了就批评了，机关单位毕竟不同于私人企业，领导虽然可以延缓下属的进步，但毕竟不能把下属辞退。彼此之间再看不顺眼，也只能互相忍着。　　小林动过刹那间的这样的念头：在这人少的非常时期，故意不努力做事，给老施拆台，让老施好看。可是，小林又有些做不出来，不是怕老施，而是不忍心。结果，那段时间小林特别累，《C省宣传》的校对、文件的起草……光是这些常规工作，已经必须每天加班了。老童自然是不愿意加班的，所以多数时候，到了晚上八九点，就小林和老施在办公室里忙着，老施偶尔会奇怪地看看小林，有些发现新大陆的意思，又有些“你如果以前也这么努力，那就好了……”的意思，小林都看在眼里，但什么也不说，他知道，他和老施是两种人，他永远是无法真正理解他的。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作者/雷立刚　　33　　非常时期，研究室人手少，98年五月和六月，成了小林公务员生涯中最忙的一段日子，不过，小林反而感到十分充实，他的工作能力也头一次得到展示，连老施，也越来越吃惊地发现，小林确实能力很强，他不止一次由衷地说，“小林啊，我现在真感到你是个人才呀，多锻炼锻炼，以后一定有出息的。”　　对于老施的赞扬，小林虽未特别在意，但还是有些高兴。然而，忙过那一段，到了六月底，干部处给研究室新配备的人员陆续到位之后，老施却像忘记了前些日子对小林的激赏似的，恢复了不阴不阳的面孔。确实，人手已经渐渐足够，老施已经不需要继续依仗小林了。　　新来的第一个是马脸小胡。马脸小胡全名叫做胡陈杠，老家在黑龙江齐齐哈尔远郊的农村，他的人生轨迹，大致如下：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回乡务了几年农，因为善于拍马，先当村里的小干部，再当乡干部，而后，辛辛苦苦当上了镇团委书记，很多人以为在农村当上个小官很容易，其实不然，因为生存条件比城市恶劣，想当官从而改变生活的人更多，竞争自然更激烈，纵是马脸小胡使尽浑身解数，等他好不容易当上镇团委书记时，也已经24岁了，通常情况下，到了这样的年龄，他无非是结婚，慢慢等待当个副镇长，运气好的话，到三十多岁或许能当个镇长，运气更好的话，四十多岁能当个县里某某局的局长，然后，他的小一代逐渐长大，他逐渐老迈，退休……这就是绝大多数农村干部的必然道路。　　然而，92年，刚当镇团委书记不久之后，恰逢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面向全国乡镇团干部，特招一批本科生，因为乡镇团干部多数早丢了书本，马脸小胡在其中基础不算差的，一番努力复习之后，有幸考了进去。于是，他和小林，同一年进入了不同的大学，只是那一年，小林刚刚18岁。　　就以往的日子而言，小林一直比马脸小胡运气好、起点高。96年大学毕业，22岁的小林是直接考进了C省省委宣传部，而马脸小胡，当时已经28岁了，本想留北京，费尽心机却终究被排挤出局，因为以前只想留北京，结果一旦留不了，连回老家县团委的机会也错过了，正愁找不到工作，这时候，C省建筑公司到中国青年政治学院要一个毕业生当公司团委的干部，马脸小胡便主动应征，来到了C省建筑公司，命运的阴差阳错，使他从数千公里之外，来到了新会市。　　到了公司之后，马脸小胡才发觉，如今公司里的团干部，几乎是聋子的耳朵，可有可无，由于不懂业务，很难受到器重，马脸小胡陷入了苦闷之中，一番犹豫之后，他只在建筑公司干了一年，便跳槽了，然而，跳进的公司也很一般，他在公司里当销售人员，工资虽然高了一些，但前途更加茫然，对于马脸小胡这样一个一心从政的人而言，生活仿佛故意与他为难，让他离渴望多年的仕途越来越远。　　在做销售的时候，马脸小胡逐渐熟悉了公司里一个长相很丑的姑娘，姑娘是公司的会计，马脸小胡接近她，最初是企图搞好关系，使他报销差旅费方便一些，一来二去，两人渐渐越来越融洽，马脸小胡多年来为了奔个好前程，一直无心找女朋友，何况他自身条件确实不行，也找不到合适的女友。如今，想想自己已经29岁了，一事无成，有些心灰意冷，马脸小胡很想结婚了。这位丑姑娘，毕竟是城市女孩，没什么拖累，而且她的父亲毕竟还是军区离休老干部……而且，她爱他，仿佛上天安排给他的一枚棋子，静静地摆在马脸小胡面前，于是，他与她结了婚。　　当时，马脸小胡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在不久之后报考宣传部的公务员，更没想到他岳父与宣传部干部处的曾处长曾经很熟。但所有这一切，如同命中注定一样，来到他的面前，他像做梦一般，考进了省委宣传部。　　六月底，研究室最缺人的时候，马脸小胡来报到了，老施高兴极了，马脸小胡是老施当研究室一把手之后进来的第一个新人，老施自然有心把他发展成嫡系，一来便让马脸小胡坐到自己办公室，小贾调到干部处之后，那张座位一直空着，如今马脸小胡坐在了上面。　　和一把手面对面坐着，自然便会成为一把手的亲信，日子自然好过得多，小林这是知道的。所以，小贾走后，小林不是没动过填补那张座位的心思。只是，他刚来研究室时，老施曾主动希望他坐过去，他却选择了与老童坐一间办公室。而今，自己再厚着脸皮要求坐过去，显然太没面子了。而且，还会让老童多心。所以，小林只好按兵不动。其结果，便是新来的马脸小胡，顶替了小贾的位置，使小林无形中处于新来者的下风。　　对此，小林自然有些郁闷，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可能算他运气不好吧，小胡、小贾进入研究室时，研究室的政治斗争已经明朗，可以很容易地摆好自己的位置。偏偏他小林进研究室时，室内老施、老夏暗地里斗得正欢，任谁来了，都很难两边讨好，这些，恰好让小林都遇到了。　　六月底研究室还来了个旺正修。自从人员大调整之后，研究室没了副主任。老童原本有机会扶正，但他似乎没怎么去争取，何况他几年前就出副处长，又当了这么久的副处级调研员，如今让他当副处长副主任什么的，也并非升迁。因此，最后派过来的是旺正修，而老童，作为安慰或者平衡，则被升了一级，成了正处级调研员，终于享受正处待遇了。　　旺正修还十分年轻，刚刚三十二岁，C省师范大学念的本科，山东大学念的硕士，毕业之后，分进《C省日报》总编室，成了时任总编室主任的叶啸的老部下，后来旺正修和叶啸先后调进宣传部，有了这层关系，所以旺正修通常被视为“叶啸的人”，在宣传部发展得还算平稳，只当了两年主任科员，便下派到C省一个边远小县当县长助理，如今他刚刚下派结束，回到宣传部，立即被任命为研究室副主任，不得不让人感叹：朝中有人好做官。　　旺正修一来，安排座位成了个问题。老金那间办公室空出了老夏原来的座位，但老金是副厅级了，独自使用一间办公室也是合适的，而且，老金病好之后，具体如何安排，部里还没定下来，原先，是打算让他脱离研究室，从十楼搬到其他部领导们上班的九楼的，但是，老金这场大病之后，有一种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大彻大悟的感觉，什么也不想争了，他主动要求继续留在研究室，不再从事领导工作，单纯地继续干好《C省宣传》的编辑工作，如此一来，老夏空出的座位，势必由将来安排的新一位与老金搭伴编《C省宣传》的人来坐，旺正修坐过去自然不恰当。何况，老施并不希望自己的副手与前任研究室主任老金离得太近，因为那样的话，管理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于是，旺正修必然只能安排在小林和老童他俩那间办公室。这个问题，对别人是小问题，但对小林，却是个大问题。因为，三个人坐一间办公室，桌子通常摆成品字型，即，靠着窗户，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摆着，然后在它们一侧，面对着窗户，“品”字型摆放一张桌子。一般说来，在一间办公室里，往往是资历最浅的那人坐“品”字型摆放的那张桌子。小林和老童原本是面对面坐着的，如今旺正修来了，“品”字型新摆了张桌子，旺正修是副主任，总不能让他坐在“品”字型上吧？而老童，毕竟是老资格，自然也不会坐在“品”字型上，于是，理所当然地，只有小林去坐了。　　小林不是没犹豫过，但是想想，他若拖着不挪窝，一是得罪了旺正修，二也让老童难堪，既然结果不可避免，还不如主动一点，于是主动搬到“品”字型那张桌子上，将与老童面对面的那个座位，让给了旺正修。旺正修倒是个随和的人，一边说着，“无所谓无所谓”，一边搬了过去。　　换了座位之后，小林心里有些不舒服。研究室如今的三间办公室，在部里的人看来，最重要的自然是处长老施那间，其次是老金那间，最次是小林他们这间，小林两年前就进了研究室，他后面先后又进了小贾、小胡，小林已经算是研究室的元老了，可是，这小小的元老，此刻却坐在最不重要的一间办公室里最不重要的“品”字型座位上……小林感到，他越来越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运气太差，还是他当真不适应机关的生存之道了。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作者/雷立刚　　34　　七月初，老金调养好了身体，回来上班了。本来，老金完全可以晚点才来的，但是，老金主动要求“来办公室活动活动身子骨”。于是大家都说：“金巡视员的确是宣传部的典范，那么大的病，还没完全康复，就赶着来上班──都知道，不上班工资一分也少不了。”其实，老金心底里，有一个小小的想法，那就是《C省宣传》这几年一直由他把持，虽然，老金问心无愧，没谋过什么大利，但是，这毕竟是个非常重要的阵地，各地、市、县从事宣传工作的人，每年能在《C省宣传》发表一两篇文章的话，那是可以记入重要工作成绩之中的，因此，全省从事宣传工作的干部，可以不在乎省委宣传部的一个副厅级巡视员，却不可以不在乎《C省宣传》的主编。而老金，担心的是他再拖延时间，万一让老施或者其他人染指《C省宣传》，事情就麻烦了。　　老金归了位，紧接着就进了一名顶替老夏与老金做搭档的人，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新进的人，竟然就是当年参与招小林他们进来的老刘。小林记得，当初刚到宣传部时，还是老刘带着他们在省委大院里熟悉环境的。如今的老刘，依然瘦高，依然有些黑，依然比较诚恳，只是，眉宇间少了刚从部队转业时的那股英气，眼神也有些黯淡了。　　前段时间，老刘竞争干部处的副处长职位，功败垂成，反而得罪了马副处长。当时，老刘赞同干部不得兼职的提法，而老马既是干部处的副处长，还兼着离退休处的处长职务，两边都不舍得放弃。经过一番无声的角逐，最后的结果，是老马的状况不变，而老刘，则被排挤出了干部处，弄到研究室来协助老金编辑《C省宣传》。　　因此，老刘难免有些情绪，但是，平时又无从发泄，也不便发泄，只对小林，才偶尔说说。老刘对小林莫名地十分信任，周围没人的时候，爱踱到小林办公室来，东拉西扯。毕竟是在干部处搞过人事的，老刘对于宣传部的一些细节的掌握，是小林等人远不能及的。比如，老刘说，宣传部可以按三种方法划分派系。　　第一是与部领导的渊源，比如，某个人如果曾是某位部领导的老下级，他必然被划为该领导的人，他想不认都不行，群众的想象力是无限的，他们会帮你想出许多复杂的联系；　　第二是“出身”，大致说来，可以分为部队转业干部和大学毕业进机关的干部这两大群体。大学毕业进机关的干部在八十年代势力不比转业干部强，但是，九十年代以来，在人数和职位上都逐渐远远占了上风，形成了压倒性优势。近两年，又多了考公务员进来的一批人，虽然他们同样是大学毕业，但和以前分配进来的老大学生们又有微妙的不同，只是，这批人普遍还年轻位卑，尚未形成气候。至于部队转业干部，越往早先的时期越牛，但现在江河日下了，如果性格上能适应地方机关的特点，还是能升得很快的，如干部处曾处长。“但是，”老刘说，“部队和地方机关风格差异是很大的，像我这种性格，不太适应地方，就混得不行了……”，类似的，还有老童，他们都是在部队春风得意，转到地方却不进反退的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老童仕途不顺，还有点其他的原因……”，老刘说。这就要说到第三点了，便是按地域划分的乡党关系。中国自古就讲同乡之谊，在宣传部，这也是免不了的。C省省委宣传部，多数人自然是C省人，人太多，同一省籍便不重要了，必须是同县什么同镇，才能算同乡了。至于外省的干部，同一个省便是同乡，人在异乡，难免更怀旧一些，同乡之间，多一些照顾，似乎在所难免。惟有前任部长包铁林，却素来反对同乡拉扯关系，大会小会上对此批评过多次。据老刘分析，原因并不在于包铁林觉悟有多高，而是因为，包铁林是安徽人，在C省官场，安徽人因数量有限，势力单薄，不可能形成一个可以仰仗的派系，所以包铁林干脆举起反对乡党观念，倒也可以独树一帜。　　老童也是安徽人，甚至是包铁林同县的正宗老乡，照常理说，包部长应该照顾照顾他才对，但实际情况是，当年老童作为主持党员教育处工作的副处长，辛辛苦苦主持了将近一年，后来，在一次宣传活动中只不过出了个小差错，恰巧碰到包部长刚从市委书记上省委来当宣传部长，一方面是要树立威信，更主要的是，偏巧老童和包部长是同乡，包部长为了用实际行动显示他反对乡党关系，用了比平时更严厉的手段，不仅将老童降半级使用，还转到清水衙门般的研究室。从此以后，整整6年多，老童毫无进步，眼看着就慢慢由壮年迈向了老年……　　“不过，不同的领导有不同的风格，我看，新来的部长和包铁林有些不一样。”老刘补充说。其实，里面还有个潜台词，就是C省宣传部里，东北人不少，而且，不管在哪里，东北人历来讲同乡义气，在整个C省政界，东北人是很有影响的，新任部长杨越宏不可能不利用这一势力。因此，老刘感觉，至少在宣传部，东北干部的日子会好过起来的。杨越宏是黑龙江人，和研究室新进干部小胡老家是一个地区的，老刘估计，小胡的运气，恐怕比老童，会好出许多。　　“唉，只要年轻就好啊，小林，你还年轻，以后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最后，老刘感慨地说，“至于我们这些人，也差不多老了。”　　“哪里哪里，你还年轻得很啊。”小林诚恳地说。他确实一直以为，老刘充其量三十出头。　　“什么年轻得很啊，马上就满三十六岁了。也快成夕阳了。”　　小林仔细一看，第一次发现，老刘的确显出了老相。笑起来眼角布满了雨尾纹，两鬓都有了细碎的白发，小林想起苏东坡词句中的“华发早生”，不禁涌起一些感慨，却是欲说还休。　　没过几天，小贾他们这一批招录进来的公务员也顺利通过了为期一年的试用期，按照有关政策，小贾这些工作过后考进公务员的干部，与应届毕业的大学生考取公务员不同，转正之后直接定的副主任科员。小贾岁数比小林大两岁多，但他是91级的，其实只比小林他们92级的早毕业一年，然而，他如今便已经是副主任科员，而小林他们，还得等两年才能成为副主任科员，这就相当说，同样是按部就班成为副主任科员，小林他们却比得小贾多花一年时间。对此，小林感到有些不公，但是，他看到与他一样的小陈、小张都没说什么，于是也不好说什么了。　　何况，还有更令小林烦心的事情呢。进研究室以来，小林一直干着内务工作，无法在业务上得到发展。捏的处室，都是女同志或者最新的新人干内务，惟有研究室，因为没女同志，开始便是小林干内务。后来新进了小贾，小林本想把内务工作甩出去，却未如愿，反而让老金批评了几句。如今，又新进了小胡，然而，新任研究室主任老施，似乎丝毫没有让小林将内务工作转给小胡的意思。正如去年一样，小林又为该不该去找领导反映一下自己的想法而犹豫起来，反映了，或许还是不会有效果。但是，不反映一下，小林却实在不甘心。于是，他最终还是找老施说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不是像去年那样到领导家里谈这事儿，以免给人一种想徇私的错觉，而是公事公办，趁着小胡不在办公室的当儿，直接到办公室找的老施。　　结果依然让小林失望，老施打着官腔说，小林啊，什么工作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作为大学生，对这肯定是知道的。至于小胡，我们进他来的目的，就是顶替小贾，协助我写材料，这是在公务员招考时就预先定下了的，我们不方便改来改去啊。何况，小贾、小胡都比你大很多岁，社会经验都比你足，你作为最年轻的同志，干干内务，也是很正常的嘛。　　正说着，小胡就回办公室了。老施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还在喋喋不休。小林有些尴尬，草草应了好几声“是”，才终于脱身。走出去时，小林有些鸡飞蛋打的感觉，想，不仅没把内务转出去，弄不好，只怕无意之中，反而让小胡多心了，有些得不偿失。然而，他更多的是无奈，想想自己在宣传部都干了两年多了，却还在为把内务工作转移出去而努力，当真是没出息啊。　　欢迎转帖：　　http://www2.tianyaclub_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0&Key=0&strItem=books&idArticle=45221&flag=1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作者/雷立刚　　35　　自从老刘来后，研究室的全套人马便算配备齐全了。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磨合，八、九月间，渐渐地大家都彼此习惯了、适应了，生活重新按部就班起来，上班、下班、在上班过程里喝喝茶，看看报，偶尔相互聊聊天，他们的生活，经过了这次干部大调整，仿佛河流在狭窄处卷起了几个旋涡，拍起几朵浪花，但很快又流到了开阔处，河水重新慵懒地流动起来。　　办公室里坐了三个人之后，老童的话就比以前只有他和小林两个人时少了许多，好在旺正修是个性格外向的人，他一个人说的话顶过老童和小林两个人的话，然而，仔细分析，他尽管成天唠叨个不停，但却并未“言多必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分得清清楚楚。凡旺正修说个不停的，无非是报纸上的足球赛事、娱乐新闻，国外政治明星的花边笑料……说远不说近，说古不说今，这是旺正修神侃的基本方针。　　小胡这人，则恰恰相反，话少，日常说话简直少到惜字如金的程度。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口吃。每说一句话，尤其在吐第一个词的时候，总是特别艰苦。但是，话少有话少的好处，可以迅速给人留下诚恳、忠厚的印象，而且让人觉得他不会乱说乱传，比较可靠。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胡和小贾两人，关系好起来，经常中午一同到食堂打饭，俨然成了很投缘的朋友。　　这让小林有一点点危机感。连续三年，宣传部一口气招了这么多公务员，小林感到很难脱颖而出。说实话，他并不很在乎这个工作，也正因为在前途的选择上犹豫徘徊，所以很难全心投入到工作的竞争中去，因此渐渐落在后面。但是，一旦自己当真混得不如别人，又有些不甘心。人的想法就是那么难以捉摸，并不是在理智上无所谓，便能在情感上也无所谓的。小林开始考虑，该想想什么法子，改变改变局面才行。　　一次，小林骑车回华西大学闲逛，正好遇到当年的同班同学牛卫国，自从牛卫国下派到远离省城的乡镇派出所之后，小林和他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面了，偶然相遇，都十分兴奋，一起在大学的水吧里喝饮料，彼此问了问对方的情况。牛卫国有些后悔当初下去选调，下去之前，说的是只要干得好，一两年便可调回新会的公检法机关，然而事实情况却是只要没有过硬的关系，便遥遥无期。牛卫国的女朋友是华西大学附属医院的护士，不可能跟他一起到乡镇去，所以，牛卫国如果再调动不回来，唯一选择，便是辞职回新会市打工。对此，牛卫国也做了准备，他去年已经将律师资格考过，打算如再调不动，便放弃公职，放弃争取新会户口，以赚钱为目标，杀回新会当律师。既然打算当律师，人际关系自然非常重要，所以，一见小林，牛卫国就怂恿，干脆一起搞个“新会市华西大学同学会”，利用这同学会，打开社会关系，建立一个强大的关系网。小林想想不错，于是积极赞同。　　恰逢那时，华西大学要搞百年校庆。C省偏居西部，因为整体经济落后，教育投入不足，省城新会市高校虽多，却少有在全国叫得响的，相对著名一点的华西大学，靠着百来年的历史，勉强号称西部第一大学，其实也早已日薄西山。最近，新来了个校长，想要大展宏图一番，借着百年庆典，试图在国内外激起一点反响，于是将庆典规模不断升级，几乎搞成了个政府行为。　　庆典特意更改了校庆日，放在国庆期间，这样一来，远方的校友也有充裕时间赶来，人气自然更旺盛一些。因为来的人太多，于是又将校友分为三六九等，一等校友，自然是位居高位的官员和富甲一方的大贾，均被拉为“校董”；二等校友，是由学校发送请帖的“成功人士”；三等校友，则是由各院系发送请帖的“准成功人士”……持有请帖的校友，可以在校庆时享受午餐一顿，并可获得纪念品若干。至于其他没有请帖的校友，则只能自费前来，自己负责食宿了。　　老夏是华西大学哲学系80级的，作为省委宣传部党员教育处的处长，在多数人眼里，也算是个“准成功人士”了，因此哲学系就邮寄了一个请帖给老夏。而老夏，原本有意前往，不巧国庆前要到北京开会，舍不得这请帖作废，见这请帖上面反正没有署名，想起小林也是华西毕业的，便将请帖转送给小林。老夏如今离开研究室了，管不上小林了，才觉得自己以前在研究室时没给过小林什么好处，这个请帖，算是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个小小的补偿。　　小林拿了请帖去参加校庆，自然享受到一些优待。除了午餐，还在校庆期间可以出入一些必须有请帖才可出入的场所，另外，还得到一只纪念笔、一个“百年华西纪念胸章”、一件鳄鱼牌的校庆纪念T恤衫。领这些纪念品时，小林遇到了成子前，他俩也已经好一阵子没见了。小林看得出，成子前对小林领的鳄鱼牌的T恤衫很感兴趣，一个劲地问，却不开口去要，想等小林主动送给他。小林心想，假如你诚心开口向我要，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可以送给你，反正得到这东西我也没花什么钱。但是，你不开口，想让我主动巴巴地送给你，那么，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主动巴结的人，何况，当初的交情，现在早已经淡了，谁也没真正帮过谁，谁也没欠过对方的人情，谁也不是谁的小弟，小林不想让自己活得太卑微。　　成子前看出小林没有主动相让的意思，有些讪讪地走开了。小林本想问他有无兴趣搞个同学会，一看这情形，也就没问了。后来小林还断断续续看到以前的几个同学，比如进了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查海亮，还有几个同年级但不同系的熟人。他们一看到小林手里的纪念品，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林廉桥，你小子不简单啊，大家都才毕业两年，你就有请帖了，还是宣传部牛哇……不行不行，我们要分大户，这些纪念品，见者有份……”开完玩笑，小林和他们谈起成立“新会市华西大学同学会”之事，却未能得到热烈响应。多数人多觉得，在新会市乃至C省，华西大学的毕业生实在太多了，“一多就不希奇了，凝聚力也就不够了。”如果在天涯海角某个小城，华西大学的毕业生总共只有十几二十个，成立一个校友会倒还很有可能，反而是在新会，华西的人太多，人人自扫门前雪，都没了激情。成立校友会，一是人心很散，成不了，即使成了，也只是个空架子。　　最后小林还见到了来凑热闹的马明，也许是因为欠着小林的钱一直还不了，马明有些不好意思，他远远地瞅见小林，便闪到一边去了，避免了正面相遇。然而，小林还是都看到了，他心里一凉，想起刚才的成子前，他们三人，在两年前，曾有过多么亲密的一段日子啊，可是，仅仅过了两年，就烟消云散了，实在令人有些伤感。　　http://www2.tianyaclub_com/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0&Key=0&strItem=books&idArticle=45221&flag=1

　　《仕途，你的怀抱不是我的江湖》　　作者/雷立刚　　36　　既然成立校友会这条路不通，那么，不如致力于提高自身水准。对此，小林也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律师资格考了一次，却没有考过，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在工作中，以往所学的法律知识完全用不上，难免有所生疏；但小林心里清楚，更主要的原因是，手里捧着铁饭碗，尽管对这碗饭并不太喜欢，但一想着反正饿不死，便缺乏背水一战考过律师资格的决心，在复习的时候，总是无法全心投入。基于同样的原因，做其他事情，往往也无疾而终──小林曾想过自学英语，为了练习口语，专门买回了复读机和几盒磁带，可是，学了个把月，就失去了恒心；后来又想过练字，每天下午下班回去，第一件事情是照着字贴练习书法，然而，也只坚持了两个月……后来，小林听人说，最怕的就是这种吃不饱却也饿不死的生活，会把人的毅力全磨掉的，看看身边的人，凡是工作了的，假如不想考研，几乎都是成天打麻将消磨时间，相比之下，小林还算勤奋的。看来，不破釜沉舟，是很难真正努力起来的。　　可是，真要破釜沉舟，又谈何容易！刚分到了房子，房产证还没有办下来，此时辞职，风险太大。那边，牛卫国已经打来电话，说他正在办辞职手续，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成都来应聘律师。小林毕竟和牛卫国不同，牛卫国辞去公职，失去的无非是乡镇派出所的工作和落户于县城的户口，而小林辞职，不仅很难找到更好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可能保不住好不容易得来的房子。　　如何在不辞职的前提下发展自己，并为将来有朝一日辞职做准备，成了那段时间小林考虑最多的事。简潞也为小林出主意，最后他俩一致认为，在考全脱产研究生不现实的情况下，念一个在职的研究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那些研究生班，小林不想去，所以，他打算考个在职MBA，还专门去华西大学问了考分、学费，正在他买回复习资料，准备开始复习之时，突然，传来了关于下派的消息。　　80年代乃至90年代早期，下派是件美差，就像21世纪里的公务员出国进修一样，是一种行之有效的镀金方式。但是，什么东西搞久了都会走样，随着下派制度执行日久，渐渐变得越来越走过场，而下派过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可能都提拔，很多人下派了也就下派了，回来还是原地踏步。　　机关里的人渐渐就明白一个道理：想提拔你，没下派过照样提拔，不想提拔你，下派了照样不提拔。既然如此，谁还愿意去吃那个苦？所以，到了这一两年，已经很少有主动要求下派的了，甚至不少人私下说，这下派制度，劳民伤财，完全没有实际作用，不如取消了还好些。但是，沿袭多年的下派制度不是说改就改的，每个省委省府的厅级单位，每年照样得安排干部定点下派扶贫。不知不觉中，下派对各方面而言，都成了个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又多少有点可惜的东西。　　省委宣传部定点下派扶贫的是元朗县。元明地区是C省全省最靠北的地区，元朗是这个最靠北的地区里最靠北的一个县，出了名的“老少边穷”，离省城很远。由于正在修省城至元明市的高等级公路，一路上时不时遇到修路工地造成的“瓶颈”，不时堵车，坐汽车要近十个钟头才能到。坐火车到元明也得七个小时，何况从元明到元朗还得转坐汽车，也很麻烦，所以元朗实在不是一个令人向往的下派点。宣传部的人经常抱怨说，你看人家财政厅，下派的那个县也叫“贫困县”，但离省城才八十公里，下派就跟度假一样，多好。没办法，这年头，要么管钱，要么管人，宣传部两样都管不大上，好东西自然也就轮不大上了。　　98年11月初，又到了干部处定下派名单的时候了。这天，老施面带笑容地将小林喊到了办公室，说：“小林，部里看来是有意栽培你啊，今年部里特意安排你下派锻炼，你看，你们这三批年轻人，总共十多个，你是第一批下派的，这说明你在部领导心里是挂上了号的了，你个人没什么意见吧？”小林心里说，屁，这分明是干部处抓我的壮丁，部领导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闲管这些小事，新任部长怕是连我名字叫什么，也未必知道。怎么可能专门栽培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只能说：“全靠施主任平时关心，才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我还是回去跟我们家小简商量一下，听听她的意见。”　　老施就笑起来，说：“你小小年纪，也成了个‘妻管严’了，商量一下是应该的，应该的啊。”顿了一下又说：“我们也考虑过，你们结婚虽然不到半年，还算新婚燕迩，不过男同志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下派名单基本已经定了，如果没有十分特别的事情，我看还是要尊重干部处的决定啊……”说到最后，老施压低声音说：“小林呀，给你交个底，新闻处的小陈，这次想去下派，没被批准呢，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当天晚上，小林回到家里，跟简潞说了下派的事。简潞当然也明白现在的下派是怎么回事，很不乐意地说，反正好事总轮不上你，这些事情绝对少不了你的份。小林说，也未必就不是好事，说不定也是个机会。简潞说，既然已经点了你的名，不去肯定不合适，去了呢，无论如何比小陈他们多了些资历。我不反对，不过你走之前得把家里窗户的防盗栏喊人装上，要不我一个人在家有点怕。　　第二天上班，小林想，反正下派已经是定局，不如显得积极一点，于是一早就答复了老施，说家里那口子还算懂事，支持他去。老施说，对，这就对了嘛。而后就去回复了干部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过后没几天，下派的名单就正式公布了。一共三个人，带队的是文艺处的副处长钱小群，下到元朗当县委副书记；其次是理论处的副主任科员小贺，下派到元朗县广电局当副局长；最后一个自然是科员小林，下派到元朗县委宣传部当办公室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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