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川东地域文化的野史

──长篇小说《月亮湾的龙门阵》研讨会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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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10年7月9日
　　地点：成都
　　主办：四川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室、四川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四川省艺术创作中心、广安市文化局
http://www.phoer.net % A9 G' {6 Q7 V　　参会：曹纪祖（一级作家）、严福昌（一级编剧）、张建蓉（一级编剧），袁基亮（编审）、孙建军（一级作家）李祥林（教授），李元强（编审）、鄢然（编审）丁鸣（二级编剧）、杨青（副编审）易明超（作者）和省作协、省文化厅有关部门领导杨明照、杨全本以及《四川日报》记者等。

　　孙建军：今天这个研讨会的主办方是别开生面的，省文化厅剧目工作室和省艺术创作中心工作中与我们市（州）作家有很紧密的联系，所以借《月亮坝的龙门阵》出版之机，我们有了这一次有意义的合作。还是先请作者谈谈这本书的创作体会吧。
http://www.phoer.net 1 S5 ?2 X9 |& C1 e4 j7 o4 T　　易明超：其实宁静书的写作有些偶然，在文化局工作几十年，年龄大了，领导就给我安了个创办主任，想到该写点东西，不然名不符实，把原来一些材料弄出来，就串出80多万字。自己联系了几家版社，单位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但终究出得很仓促，原有80万字，删了50万字，就剩下这30万字。这就是我这一辈子，请大家就这个东西直言批评。
　　曹纪祖：作为一个诗人，我对小说的理解就是说故事，小说万变不离其中，故事说的好听好看就成功了一半。生动的讲述故事，惟妙惟肖的描述细节，都是小说的基本要素。小说的文化含金量很重要，以故事情节为主线，文化的深厚与浅薄，政治、情感、心理、美学等都是重要的元素。譬如第一次看红楼梦，只觉得热闹，但是第二次、第三次就能感受到深厚的文化含金量了。红楼梦中的诗词都深刻的反应了当时的文化氛围，连一个药方都充满了玄机。红楼梦能成为经典，能经受历史的考验，都源于它的高含金量。月亮坝的故事是一个民间小说，充满了历史感和浓郁的乡土特色，许多打油诗都体现了小说的特色，民间俚语和民谣的借用使小说更加生动。我们的童年时期也有很多充满特色的童谣，那是我们那个年代特殊的记忆。小说中的一些故意追求“色彩”的段子建议去掉，那会破坏小说的美感。
http://www.phoer.net 9 I1 ]$ j' [+ ^; f　　孙建军：我省文化系统特别是市（州）文化局里写剧本、诗歌、散文、小说的人确实不少，但成果累累、名声在外如达州的田力、雁宁，南充的李一清等，但像易明超这样一直在地、市文化局做行政工作，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坚持文学创作尤其是撰写长篇文学的干部确也凤毛麟角。作者说，他是“凭56岁热血自我，熬26载春秋孤独”，六易其稿而得80多万字文稿，然后又像割自己肉似的“割”去了50多万字，才有了现在的这部《月亮坝的龙门阵》，这样的写作状态倒是显得悲壮。
　　严福昌：与易明超是老朋友，没想到他写了这样一部作品，很不简单，它的出现非常可贵，祝贺易明超同志。剧目工作室从体制上说是主管部门，与作协创研室联合举办这个活动，是别开生面的事情。解放初期，很多剧作家都是作家，如曹禺是当然的作家。从这本书看，易明超胃口很大，企图勾画出解放后五十多年川东北那一个地区的历史变迁。可以说这是一部民俗风情小说，非常真实，现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个。换一个角度看，它是一种艺术。书中也集中了相当部分民间黄段子文学，我主张文学要讲人文精神，讲美学标准、和历史标准。从这个标准说，这本书还是有不足，客观记录是可以，但形成文学作品就要给人鼓舞，它缺乏人文精神的铸造。
http://www.phoer.net   E# v" x& J# `, z0 D3 O　　李远强：从阅读感受上来说，这个长长的“龙门阵”摆得有些罗唆，却并不单调、枯燥，在枝枝蔓蔓的叙述中夹杂了许多妙趣横生之处。作者选取了一个叙事独特的人文弧度，执著于看似简单却又有些人性化的层面很自然地进入他的文学世界，一把抓起自己投入到里面去……也许是“龙门阵”叙事文学特有的叙述时空限制，作者没有选择历史与现实交错纠结中的那些“宏大叙事”，而把人性之乖谬之裂变处理得令人惊心震颤，却故意放缓叙事节奏，用一枝悠然自得的闲聊之笔，以近似“口传文学”的方式，较为智性地对跨越50年川东华蓥山一带的地域人文风情、民俗世相进行细琢的摹写，在粗犷涂抹充满民间世俗传说“狂欢”之同时，不紧不慢地撑起了他对乡土原生态文化记忆的文学审美观照。这个“龙门阵”文本的地域色彩很浓，犹是一部地方风物志。其对积淀了地域文化认同的自然风物、承载了地域真性实情的人文环境、一定的民间风俗及社会世俗生活现象与场景，如月亮坝奇特的山形水貌、地脉人缘、神话传说，月亮坝人的方言俚俗、乡间婚仪、歌谣戏词、龙舟赛会，尤其是“自然灾害”年与“文化大革命”期间乡民的“荒诞”生活，以及改革开放以来月亮坝那些有点“另类”的男人和女人的遗闻俗事及爱恨情仇等，进行了细致描绘或泼墨地渲染，不虚矫地直陈底层社会的生活真实。
http://www.phoer.net 4 U+ s. k* r7 r　　孙建军：这就从一个层面、一个角度凝聚和折射出了一定地域民众特殊的自然生存状态，透射出了隐约其后的文化灵魂。
　　李远强：当然，地域文学中那些带有鲜明地方烙印的人物形象，其作为体现地域文化传承的一个符号、一类人群的代言人，才真正是我们阅读文学及体验与认知地域文化的重要标识。作者在书中也写道：“月亮坝的龙门阵，是月亮坝的人自己摆出来的。”当细心倾听月亮坝人摆自己的“龙门阵”时，可以说，在这个长“龙门阵”中活着或死去的那些奇异的人物，如书中所谓月亮坝的诸多“名人”──道貌岸然的“四大老”、古怪精灵的“四大怪”、风格独异的“四大匠”、性格不同的“四大爷”、姿色各具的“四大美”，尤其是那个有一种“深枣红与古铜黄色彩混合著出现在脸上”而让人难以捉摸的传奇人物苟洪福，给我们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这些乡间俗人、异人、怪人，形象并不是单个而孤立的，是生息在月亮坝特定地域时空环境下群体的、多面立体的、时常变化着的人物。他（她）们也是“带电的肉体”，身上散发出本能的欲望与热量，反射出当地乡民最普遍最突出的性格特点──朴拙、率直而又“狡慧”与“诡异”。他（她）们艰难、单调、粗俗且又灵肉快活的人生经历，应该是我们民族的历史在当地当时的真实写照与缩影，恰似一部川东地域文化的野史。
http://www.phoer.net 4 G. w$ K% E/ J1 g8 R1 s5 `' z3 y! Z　　尽管作者说苟红福是一个“饿过饭、受过累、逞过能、革过命、造过反、当过官、坐过牢”的农民，“他经过受过冒过的冷冷暖暖的风风雨雨，便是他人生的蹉跎岁月；他蹬过走过爬过的大大小小的坡坡砍砍，便是他人生的复杂经历。几十年下来，他被磨练成一个胆大心细、坚忍不拔的男人。”但作者在具体描写这个人物时，并没有故意“提炼”，也鲜见“铸塑”的痕迹，只是让他与月亮坝的其他各色人物一起均遵循自己与乡民自然存在的真实印迹活着，用身体的感官与生活的“肉感”实实在在地活着，活得自在、精彩、原汁原味，也很“江湖”。于是，那些质感的生活本真之魂、乡土的原生态魅力便尽显其中。正因为如此，《月亮坝的龙门阵》在截取川东华蓥山一带特定地域的某一时空为故事载体时，能够尽可能自然而真实地描摹其时其地的各类人物，包括他们的语言、性情、名字、称呼、恋情、婚嫁、习俗、传承等骨子里时常显现的乡土基因，像生活本来的样子那样叙述及铺张，摹写他们情感的缠绵与人生命运的沉浮，从而契合了乡土文学及地域原生态文化记述的审美需求。
http://www.phoer.net 8 N5 v+ N: w+ I# m% k( k# r9 L7 ~　　李祥林：我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容易引起共鸣，因为有了这个接受的基础，所以我一口气将书看完了。易明超说话和写作很一致，人如其文。作者是在文化创作单位从事行政工作，是个体制内的人，且没有退休，我一直对体制内的人所写的小说心怀戒心，我担心他们能说出什么，敢讲出什么。读完小说后，我的顾虑消失了。他的两个身份都起作用了，一是农家孩子在乡村长大，二是工作在文化部门，这让他对社会五十年的社会进程和变迁有所把握。且作者没有单纯就一个小的地域来写，他试图通过这个个案来折射整个中国的社会进程。就婚俗的描写来说，整个婚俗的过程描写，可以反映作者对乡土文化把握很好，吐纳自如。婚俗中的两种不同的歌声，表现了大传统与小传统的交融。通过这部作品，我们可以感触到小传统的文化作为民众的文化最普遍的、最根深蒂固的文化，它拥有顽强的生命力。红卫兵唱革命歌反映的是当时的主流社会的意识。这部书看似民俗小说，但是又充满了历史感，它充分的把握了时代的进程。在看似不经意间，写出了生活的真谛！作者真切的生活体验，表现在书中的字里行间。从这个意义上讲这部小说很珍贵。

　　袁基亮：刚才李远强李老师和这位川大教授李祥林老师都说得非常好。我接着说，说什么呢？说“说话”。易明超老师的《月亮坝的龙门阵》就是一部长长的龙门阵。龙门阵就是我们所说的“说话”，四川人的“闲谈”。这让我想起十多年前诗坛的一次讨论──关于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的争论。对诗歌，对这场争论的理论和阐述我都不很清楚，但由此我想到民间写作，从主体角度来说，写作意味着一次文化身份的选择，选择什么样的位置、价值、立场、观点。据我粗浅的了解，诗歌界提出的民间写作，就是在语言实践上自觉的、有意识的选择一种民间的、时尚的、世俗化的语汇，追求执着的、清新的生命感受。从文本角度讲，相交而言，我们小说作者的话语选择语言选择的自觉性就比较欠缺，很多感觉成熟的所谓诗性的语言，实际上是找不到根的，是找不到根的语言。读《月亮坝的龙门阵》，你会感觉到它的语言本身的不成熟，但它是有根的。它的根来自于民间的“闲谈”，摆龙门阵，就是语言，就是文本故事。它的根在我们日常的“说话”之间，在我们的闲谈之间。聊天，侃大山，唠嗑，冲壳子，这些语言都很精彩，这本身就是诗。诗性语言不一定来自成熟的文本，而是存在于生命之间。龙门阵本身就是说话、对话、叙事。小说中有大量的民歌、民谣、俚语、鼓词，易明超非常熟悉非常了解那一方风俗人情。我想他是一个非常熟悉川剧的作者。从他的龙门阵中可以看到，一个是说，一个是唱。唱就是有高有低的说，实际上还是说。说话中就有对话的交锋，就有川人说话的特征──打嘴仗。非常有味道。在这个说话中，也就是龙门阵深层次的文本体现中是作者的精神取向。所以我不完全同意审美的教化作用不够之说。其实它表现了民间大地生机活泼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面对五十多年历史，面对文化大革命的苦难，从他的语言文本中表现出来的是乐天的、乐观的、豁达的、幽默的、戏谑的，是民间的顽强和坚守。
http://www.phoer.net : h& t# f9 Z, Y. g1 }7 B: W. s7 m1 V# h) a　　鄢然：我将《月亮坝的龙门阵》作为乡土文学来解读。乡土文学的创作，不仅在全国，而且在我省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新时期，最早写“乡下人进程”状态的是高晓声，高晓声的乡土叙事，有其特定独行的东西。对于乡村他注目别人还来不及注目的东西，聚焦别人未曾注意到的细微意向，描写了中国农村转型时期农民的一种生活状态和思想动向。他的《陈奂生进城》对客观存在的“乡土”变迁进行了深刻的反映，所以能引起大家的共鸣和认可。而张炜的《古船》，被许多评论家划列“寻根小说”的代表作家中，但我以为，《古船》的成功，在于张炜在本部小说中的乡土叙事已不再只是历史意识观念上的乡土叙事，而是以人与土地的感情、情结为其叙事的基本动力来表现中国农村的历史的。
　　我之所以举例以上两部小说，当然是为了更好地来解读《月亮坝的龙门阵》，不是用上述两部作品为坐标，而是想拓宽我们的眼界，虽然早就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一千个读者会产生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读者对一部作品的理解自有其自己的标准。我觉得《月亮坝的龙门阵》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其中的民风、民俗、民谣、民族文化的书写，书中此类的书写比比皆是，如“在月亮人的习俗里，每年新春初始的五月上旬·····”所涉及的人或物就破败衰弱，还有“月亮坝上的男人女人结婚有‘打响遍’‘坐歌堂’的俚俗”等等，这里就不──例举了。总之，作者结合故事情节，巧妙地将传动的人文地理、风土民情展现在我们面前，这是《月亮坝的龙门阵》的成功之处，还有开篇：“月亮坝上有条月亮河，月亮河上有个月亮沱，月亮沱里有个圆圆的大月亮，大月亮的圣洁是月亮河的清水洗出来、漂出来的，有了月亮沱的月亮才有月亮寺，才有月亮场，才有月亮人，才有月亮坝上的龙门阵。”很有特点，有一种简洁明快的诗意美。但总体感觉，或许是作者所强调的“龙门阵”的缘故吧，故事显得散了些，书中主要人物的性格还缺乏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杨青：我对这个作品没有啥子发言权，读这本书不可能有评论家的视角，我没有那段人生经历，所以我只能从一个读者的角度来谈这本书。书讲述的五十年代的一段乡土历史，作者讲述的方式很独特。怎样来讲述历史呢？主人公苟洪福其实就一个社会最底层的“烂农”。他们有的时候很阴毒，有的时候很善良。我一直对西藏的文化、宗教都很感兴趣，我一直都想知道西藏喇嘛的学制、以及喇嘛间的关系，我对这种口述历史的东西充满了好奇。我觉得有这本书中的口述文学应该可以推宿到《荷马史诗》，口述文学，代代相传。易老师已经触碰到了这个天空的边缘，就是救赎的问题，在混乱的时刻如何主人公如何救赎自己，人类如何救赎自己。我觉得还有很多可以挖掘、思考的东西。
http://www.phoer.net ) Q5 z5 [! a% e6 s9 ^) W! ~4 G4 ~& M　　杨全本：作者是有野心的，要写五十年的变迁，要写成史诗性的作品。现在社会很浮躁，大家都朝钱看，他能心态平和写作很可贵。时代对主人公的摧残，社会的荒诞，在那种混乱的形式下，他的人生经历。作者在史诗性的表达，历史的指向这块弱了点。作者的框架、结构等都很好，但是希望有所总结。苟洪福这个人在五十年里随波逐流，有几个女性最后当了老总了，已经很有钱了，和一个强奸犯没有感情基础，非要黏在一起，她们找不到精神上的寄托。他的一生没有反省的，不反省就不深刻。他觉得是男人就要过所谓的幸福生活，其实这是社会丑恶的一面。作者的境界、亲身的体会，不是所谓随大流的东西，精神独立、思想自由才是最为重要的！
http://www.phoer.net , X) U0 v. l' c　　李远强：这部作品的缺点也比较明显，主要觉得作者似乎只愿意充当地方历史经验的记录员，而不是去做魂灵附体的写作者。且作者随时随处站在“说书人”的立场讲话，大多是讲述事件的结果而没有人物行动的具体过程，并又让民俗或调侃的话语和事件漫无边际的铺开，如此则使作品秩序显得松散、零碎、漫漶，缺少连贯性，而导致了作品结构上的脆弱、人与物事的不时脱节，冲散了作品的主题，也由此使整部作品缺失了内在的灵与肉的气血灌注，从而丢失了某种价值判断和一定的批判立场。
　　张建蓉：易明超是我们的老创办主任，是个优秀而智慧的人，有思想、有思考、有见解的人。他不喜欢炒作，不盲目跟风，不喜欢阿谀奉承。所以他能在悠悠然间，抛出这本很有分量的小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给这样的同志一个好的平台。今天这个会开的很好，专家们的意见很有见地，我个人觉得这部书的不足之处就是思想力量还没有达到，因为削减了五十万字，所以思想上有所削弱。我希望作者进一步提高思想修养，希望你的下一部作品能够在思想上达到一个高度，不能因为写给农民朋友看，就忽略思想上的高度。因为我们一直都是在大城市长大，所以对你描述的人和事都不了解，但是我觉得社会的进步要求人不断进步，要求每个人都成为一个相对完善和完美的人。我们的作品应该有这样的力量，我希望易主任继续写下去，继续提高自身思想修养，理论修养，写出更具有思想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