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旧事：邓家花园

　　老成都一提到邓家花园，很自然的想到百花潭公园，因为20世纪42年代初，川军将领邓锡侯、孙震等人在百花潭南岸修建了私家别墅，名邓家花园。五六十年代这里是成都动物园，占地80余亩。浮船索桥，横跨潭上（南河）。整个公园构筑新颖，中本合璧，布局典雅，花木繁茂，竹树成荫，人工缔造的山石、瀑布、溪流、亭台分布其间，各呈其妙，趣味无穷，深幽奇绝。因园内有邓锡候的公馆，因此只要来过公园的游都知晓这里是民国四川省长邓锡候的私家林园，不然就会联想到邓锡候在庆云西街邓锡候的庆云庵公馆小花园及王家坝的前卫街，邓锡侯将军公馆的后花园。其实邓锡候的私家花园最有名气的应该是当时地处华阳县德胜场（牛市口）小桥子迎官路，成渝公路边老花园，前放前，邓锡候的老公馆及邓家花园，在成都很有名气，特别是当地人，可以说家喻户晓。
　　牛市口、成都府的东大门、历来是成都的繁华商业口岸，被达官贵人看成龙脉宝地。旧政府省主席邓锡候、军阀田顺尧、在这里修公馆、建花园、实业派和留法学生在这里办工厂、修车场、建车站、围农场。一九三六年成都的第一辆道奇公共汽车就是从盐市口通到牛市口、成都的第一辆万国车就是从重庆的两路口开到成都的牛市口。牛市口的成都东门汽车站地处成渝公路零公里处，一座小青瓦，木板墙，玻璃窗小木屋坐落在大街出城的左则，而且整个建筑独立突出街沿，完全立在路边，在牛市口街景的穿斗建筑中别具一格；紧邻的成都行馆，大吉祥行馆，及东大路上众多的商铺，酒馆饭店，钱庄，儅铺尽展商业的繁营与昌盛。
　　清未明初以来、受洋务运动的影响牛市口附近的近君寺办起慈善火柴厂、三官堂有了兵工厂，小桥子（地名）建起了中华造纸厂、罐筒厂、前进铁工厂、邓家花园后面修建了中央科学院川西农科所和果园农场,桑蚕局。
　　迎官路是牛市口最东的一条街坊，过汽车站便是迎官路、这里虽没有集市一般热闹、但早晚还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推车抬轿的苦力出远门都是四海为家、风餐露宿，饿了路边三个石头一只沙锅、 捡些柴火、生火做饭、披星戴月、那里黑就在那里息、车子低下一身滚、天不见亮（黎明）又上路、因此难免出门的头天晚上买几升碎米或一块食盐及少量的香蜡钱纸，（当时穷人都吃锅巴盐）以便沟边桥旁的土地庙时上烧点香，求神灵保个路途平安。当然也有米都买不起的穷人、那也得买几个隔夜锅魁或几块红苕以便路上充饥。那些车老板、过路客商、往来旅客、马夫轿头、都得准备一些食品药物、日用杂品、以备路上之用。当时成都只有川陕、成渝两条破烂的公路出川、而绝大多数都靠成渝路沿长江出川。因此牛市口陆码头的店铺慢慢沿成渝路延伸、形成后来的迎官路。
　　这里道路宽阔，流动人员多，街房杂乱无章，草房与窝蓬站三分之一，但两边商铺林立、茶房马店、旅馆栈房、饭馆酒店、药铺诊所、酱园磨房、铁匠、木匠铺，烟摊，鞋匠，肉架，菜担随处可见，小商小贩众多。后来成都的实业派与留法学生利用迎官路中段的一个兵站建了一家前进铁工厂、（成都空压机厂前生）街对面是原旧军队运输指挥所的参谋部改造成商业铺面，街后的操场办成了车场（汽车、马车、板板车、架架车、鸡公车、人力挑夫、的运输市场，当时叫车马店）使这里的商业口岸初据规模。
　　小时候父亲看准了这里的商机，租用了迎官机中段车马店的一块闲地与人合伙办起了长宏发酿糙厂，并在迎官路中段开了一间杂货商店批零兼营，几年后全家也搬到了这里；我们家东面出街不远便是邓家新老公馆；公馆后是田园农庄和占地近千余亩的邓锡候私家园林。它北临成渝公路，南邻钟家大院（农科所），东至沙河边的小桥子，西临指挥所后门。
　　我家的后门酿糙厂边有条水沟（酿造业需要大量的水）、清澈如镜，顺着溪流、农田茅舍、槐树竹林、向东不到200米就是邓家花园大门。
　　解放前这里有军警、狼狗守卫，成都解放时邓锡候起义投诚，任四川省政府副主席、将他的个人财产全部献给了国家、新老公馆变成了学校、花园内的建筑大多被乡公所占用、花园，果园、林木、绿地划归农科所作为科研农场、池塘、苗圃、坡地房屋分给了当地农民，但大多数花木得以保存、游人可随便进出玩耍。
　　邓家花园景色秀丽、风景迷人、小桥流水、楼台亭阁，规模宏大，花园四周一条清澈见底的大水沟外加铁篱芭刺围墙、和高大茂密的槐树；成为独立园林、在一望无边的农田环抱中，属似一遍天然的森林。
　　一条马路从公馆门前进入花园大门、碎石路两边遍种参天法国梧桐、过了小桥左边是槐树林，右边坡地是柳叶桉，穿过桉树林，有一遍全是黄荆树的灌木林，顺着林间小路，可到棕树林及板栗林，再往前就是土兽鸡养殖场。
　　左边大路直顺着沟渠过了第二座桥都是成都本土的树木，皂桷树，槐树，苦练子树，沿沟是棲木树，上了坡柳叶桉紧靠着的是阔叶桉树林，忠义堂在圆型桉树林中，桉树笔直掺天，几人才能合围，林中有一个大操场，西边的忠义堂雄伟庄重，大殿供奉国民二十八军死难军魂的牌灵，两边的厢房是陈列室，周围是翠竹映衬下是管理室与廊亭，碎石大路沿操场半周；
　　一条清溪伴路由西向东，溪畔左则是垂柳，右岸是芙蓉，操场正面有两座小桥，道路随坡地起伏，溪流随地势弯曲，大有路，小有径，弯弯曲曲，在花丛中时隐时现，引人入胜。
　　右则过小桥的小路上全是垂丝海棠，一直通到苹果园、桂花园、海棠园、梅花园、养殖园；左则过小桥路上遍种铁脚海棠，直到莲藕墉，雨亭子，大草坪，夫人墓，耦田，大堰塘，直到苗圃地及青杠林。两条路中间有玫瑰园、茉莉园、盆景园、橘子园、梨花园、芭蕉林。园内到处奇花异草，藤本类有紫薇，迎春，月季、七里香，三月开，月月红、金银花，木本类有牡丹，玫瑰，杜鹃，玉兰，茶花，含笑、石榴、夜来香、紫荆花，目荆花，剌梨，草本中有鸡冠花、太阳花、兰花、菊花，美人蕉、胭脂花、晚香、仙鹤来；园内溪水纵横、清澈见底、池塘荷花含苞待放、水中游鱼野鸭、岸边白杨垂柳；四季鸟语花香、花园布局典雅，花木繁茂，竹树成荫，自然多于修饰、坡地，池塘，溪流，洼田，用小径做陪称，用花木做路引，不断的改变游人的视角，让人深临其景，步移景换，呈其妙，趣味无穷，体现了“古、文、静，雅’的格调，使人益觉园林深邃无尽。
　　我四岁时，父亲怕我不受管束、就把我送到邓家花园的私塾“发蒙”读书、先生是花园里的一位管事，行伍出生，老后赋闲，全家住在花园的东角，闲来事少，收几个学生寻几分隐居乐趣，几间草房便是私塾教室，为此我有幸在大变革时期目睹邓家花园的变迁。
　　每天大妈接送、每逢刮风下雨、大妈只得背着我；手拿油布雨伞、颈挂书包、（当时没有书包，读书人都是用两块木板将书和本子夹在中间，用棉纱鸡肠带缠牢固背在身上，毛笔与尺子装在布做的笔带里，手拿着笔带和墨砚）一拐一瘸的踩着泥泞、送接我上学。
　　在这里主要读书、写字、学的是三字经，人知初、百家姓的旧书、这些书我早就背得烂熟，那里还需他教；我调皮好玩、从不好好学习、只是跟在别人后面乱读瞎背、先生发现后用戒尺打几个手心或给孔夫子像前跪一根香的时间就算了事；他在我父亲面前从不说我坏话。我父亲心中有数，有次他突然问我，“莺花忧怕春光老，岂可教人枉度春”是啥意思？我一时回答不上，他又叫我把增广贤文背送一遍，我倒背如流，“昔日贤文  诲汝谆谆 集韵增广  多见多闻……”他说算罗,他只会读忘天书，养不教  父之过  教不严 师之惰，看来你得另拜老师。
　　不久成都解放了，新老公馆，及忠义堂的军人便没有了踪影，教书先生也不告而辞，花园的守门人也不再管事，为了生计，忙于开荒种地，花园随进随出，开始是打柴的背着背篼在林中乱窜，抓鱼的跳进池墉乱摩，偶尔有人跑去砍几根竹子，砍树也无人问经，周围邻居的孩童跑去攀技摘花，打鸟捉鱼便是常事，更有胆大的将凉亭的柱子也一根一根的被人偷走；
　　我近五岁时、父亲听说老公馆的小花园被拆除要办学校，决定让我到国家办的官学邓家花园德胜场中心小学读官学，好让我接受新式教育；由于解放后国家规定儿童必须年满六周岁才能上学，因此在他朋友的建议下、不久就我被送到中心小学设在邓家新公馆小洋楼的幼儿园。
　　幼儿园是成都少见的别墅建筑、造型美观大方，孩子们玩的地方在内花园和洋楼的书斋及舞厅，教室是木质地板。共有两个班、儿童大多数来至农科所专家学者家庭和中心校老师的孩子、只有少数来至邻近工厂、车站职员的家庭。
　　只要天气好、老师就带着我们在邓家花园到处玩耍；特别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这里是花的海洋、绿色的世界、植物王国、鸟儿的乐园、孩子们嬉戏的天堂。老师告诉我们，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树，鸟为咐会飞，鱼为啥在水里游……
　　每年清明节前邓锡候都要带几个随从及家人、来这里走走看看；因为他的原配夫人的坟在这里、清明前后献上一束鲜花以示对夫人的思念，他常与农场工人及村民谈天说笑，很平易近人，有时看热闹的孩童还能得到几棵糖果的恩赐。
　　幼儿园旁边就是中心小学高小部、初小在邓家花园忠义堂，一放学花园里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玩耍的孩子、爬树掏鸟窝、攀枝摘花、沟渠抓鱼摸虾，堰塘洗澡游泳，滚铁环捉迷藏、拉响簧掺牛儿、放风筝跳绳打毽子；勾树枝摘果子，抓金虫子，捉笋子虫，捕牵牛子。
　　当然也有文静的、看书背文、素描绘画、来写生的师生，采集植物标本的学子，踏春赏花的游人，捉叫蛄蛄的玩童。
　　那时我很小、跟在小朋友后面乱跑乱跳、摘酸酸草，野草莓，抓蚂蚱，捉蜻蜓，捕蝴蝶，尽情玩耍、嘻戏欢闹、由于园内花木扶疏，环境清静宜人，一年四季美景似画让人记忆犹新；后来我进入小学，从一年级开始就是邓家花园忠义堂读书，那时的邓家花因无人管理显得有些萧条，草本花卉枯萎、凋瘁，木本花树也断树冠缺枝，很多花圃地被开垦成庄稼地，更多的被农科所试验用地及苗圃，但果园及大型乔木都得以保存，由于解放后开放成为公共用地，城东及牛市口地区很多大型群众活动都要邓家花举行，如斗地主群众大会，清匪反霸公审大会，分胜利果实，消防演习，民兵训练，放坝坝电影，演活报戏等到，但真正长年累月在这里是得胜小学各年级的学生，直到1957年成都无缝钢管厂开建，邓家花园彻底消失。

旧社会的达官显贵的东西都是不好的，所以要让他消失，这是毛时代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