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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向希 发表于: 2007-11-14 21:13:58|只看该作者回帖奖励|倒序浏览|阅读模式

向希小说一:横哥之死(发表于《沫水》1982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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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横 哥 之 死
  
  
  低低的山岗上,一座新坟刚刚垒好,干巴巴的黄土,和它周围生机勃勃、绿草如茵的景色显得极不协调。坟前,几百个送葬的人,个个面带戚容。一个怀抱两岁幼儿的青年妇女,哭得瘫在地下;一个中年男子趴在坟前的石头上,呼天抢地的哭道:“是我害了你啊,横兄弟!你才二十七岁啊!”哭声在山间回荡,送葬的人无不落泪。

  那青年妇女、小孩、中年男子分别是坟中之人的妻子、女儿和姐夫。
  今年春天,县里号召打狗,横哥有一条招人厌恨的癞皮老狗,却偏要“敝帚自珍”,大队支书老李多次登门动员,横哥只有一个“不”字。横哥的妻子王云秀趁他赶千佛去了,约起舅子王云松,将老狗几锄打死。
  横哥回家知道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脚头把檐口下的竹椅子踢起来飞出一丈多远,横撇撇地落在猪槽里,吓得津津有味吃食的三头肥猪把脑壳一摆,甩了正在喂猪的王云秀一脸的潲水。

  云秀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看了横哥一眼,轻声说道:“少发些疯,老李嘴皮都磨起了老茧,铁核桃也该开一点缝儿了。”“你为啥伙起舅子娃儿,把‘乌儿’给我打了?”横哥怒问道。“那是为了防疯狗。”“所有的狗都是疯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王云秀拖开椅子,提了潲桶进屋去了。“万一,万一个屁!”横哥也不管争论的对象还在不在,只顾直着脖子嚷,“人当中有一个杀人犯,是不是要把所有人的脑袋都宰掉!”横哥还将巴掌伸得笔直,当成砍刀,在小女儿珍珍面前一劈,吓得珍珍惊叫着往里屋跑。
云秀伸出手来楼着女儿说道:“少学螃蟹横起爬!你没听文件上说,单我们地区今年被疯狗咬了的就有几百人?”“是我的‘乌儿’咬的?横哥瞪着一双牛眼,嘴巴象机关枪似的扫射起来,喷出许多牛都踩不烂的话。云秀晓得横哥的牛脾气,性儿一来,谁都劝不住,便任他乱骂,不再理会,一会儿就左肩扛锄头,右手抱珍珍,上工去了。

  横哥憋着满肚子气,决意要去声讨舅子王云松。正要出门,姐夫郝廷江汗流满面地奔进了院子。横哥没打招呼,就回身去抬凳子,郝廷江急喊道:“横舅子,姐夫今天有芝麻大点事来求你,怎么见了我就掉转屁股躲呢?”横哥抬出凳子安好后才说:“哪里话?哪里会!我还不晓得大哥有什么大事吩咐呢。”郝廷江坐好,等横哥递过烟,吸了两口,向门外扫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说:“我们那个县,兴起了一股打狗风,你想,我的‘黑狮’是你‘乌儿’的兄弟,我怎么忍心打?”“不忍心打就不打嘛!”“不打?怕过不了关吧?”“你硬不打,他们也只好吹熄灯盏,鼓你几眼。”“要你横舅子才有这中横胆量。”郝廷江轻轻地给横哥当胸一拳,环视四周,似乎有所发现,“呃,怎么没见你的‘乌儿’?”

  横哥哪里肯说“被别人打了”这样的窝囊话?竟抖擞精神,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儿说:“四条腿儿的东西,还能不满山跑去了?”“他们没有打你的?”“敢!”横哥满脸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这就有门了!我把我的‘黑狮子’牵到你这儿躲一躲,等风头一过,我就牵它回去。”向来爱撑硬底船的横哥,加上怒火还没有熄,当然毫不推辞:“牵来就是!”

  傍晚,云秀背着珍珍跨进院门听见“汪汪”的狗叫声,吓了一大跳。“狗狗。”珍珍在妈妈背上叫。
云秀抬头一看,房角柱子上栓着一条大黑狗,在西斜的阳光照射下,正在乱蹦乱跳。“哪里来的狗?”云秀放下珍珍问。
“我买的!”横哥在屋里高声嚷道,“你又去伙起舅儿子来打嘛!”云秀也有些火了:“死咬住牛板筋不放,谨防扯断你的牙齿!老狗容易变成疯狗;疯狗咬了人,你当是臭虫跳蚤咬咬,搔搔痒就能完事?”“这是疯狗?”横哥“噔噔噔”地冲出房门。“上头喊打狗,不是整我们!”“大跃进是不是上头喊的?公共食堂是不是上头喊的?文化大革命是不是上头喊的?”云秀知道他又要横扯了,说不赢他,只得牵着珍珍进了房门:“反正疯狗咬着人不是玩的!”

  “这是疯狗?这是疯狗?”横哥的火气方兴未艾,他走到狗身边,摸着狗反问云秀,又俯下身去扯狗耳朵,那狗惊惧地把头向右一摆。“这么好的狗是疯狗,简直瞎了……” 说时迟,那时快,横哥的手刚触着狗耳朵,那狗将头一扬,‘汪’的一声,一口咬住了横哥的右手,横哥‘眼睛’二字尚未出口,竟突然一声长号──哎哟!”

  云秀听见横哥“瞎了──哎哟”一声叫,知道不好,慌忙奔出来一看,只见那狗还死咬住横哥的手不放;横哥的手流着鲜血,只敢跟着狗头伸缩; 他的左手虽然使劲地打狗,那狗却只顾歪头,不肯松口。云秀慌了,在阶沿上来回跑了三转,才猛然省悟,操起锄头,向狗奔去。“打不得!是姐夫的!”横哥痛得龇牙咧嘴,还死不忘姐夫的重托。云秀置若罔闻,狠命一锄砸在狗脊梁上,那狗一声惨叫,咧开了嘴,横哥的手才乘势拖出,但早已血肉模糊了。云秀又补了两锄,看那狗已经不能动了,才扔下锄头,跑进屋,撕了块白布,边给他包扎边嚷:“快!去打疯狗针!”“哪有那么多疯狗!”云秀不容分说,连推带拉加责骂,把横哥拖到了大队医务室。

  “给包一包,才跌伤了手”,横哥抢先说。“不,是给疯狗咬了的!”卫生员听见“疯狗”二字,慌忙站起来:“我们大队的狗不是今天上午就消灭光了吗?“这……”云秀想说出真情,又怕传扬出去,欲言又止。横哥急忙接茬说道:“听她胡扯,我们大队哪里还有狗?”“真是被狗咬了的”,云秀脸儿红了,“不知哪里窜出来一条野狗。”“这个横舅子”,卫生员边消毒边说,“是不是狗咬了的,老实说!”

  “你就按狗咬的医吧。”横哥松了点口。“那就对不起”,卫生员边消毒边说,“请赶快去公社医院注射狂犬疫苗,怕万一是疯狗。”“有那么多‘万一’?万一房子倒了,大家都跑不脱……”“少横扯”,卫生员说,“谨防阎王爷请你去报到!”“我不信!”刚包扎完,横哥的脚便已跨出门外,昂头挺胸地走了。

  云秀谢过医生,追了出来,低声说:“我陪你去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云秀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听了医生的话,吃水也害怕!”卫生员还站在月光下高声嘱咐:“开不得玩笑!要相信科学!”横哥竟粗声粗气地回答:“信了科学,水也别喝!”他扭着脖子只顾往前窜。云秀一路催他去公社医院,他硬不去,拖了几回,也拖不过他;云秀也侥幸地想,恐怕也未必就是疯狗吧?

  早晨,横哥照例很早就起了床,一拍胸膛:“哼!狗也能咬死我?笑话!”横哥下午收工时又故意绕道医务室,得意洋洋地把手一扬,话里带刺道:“胡医生,没照你的科学办,我可省了两双草鞋钱罗!”卫生员笑着说:“我怕你省了草鞋钱,费了棺材钱哟!”晚饭后,横哥更加得意,用筷子慢慢地敲着碗边:“有人说‘听人劝,得一半’;依我看呀,倒是‘听人劝,脚跑断’,我没去公社医院,也没事呀?”云秀白了他一眼:“老没事就好。”饭后,云秀提出要和横哥同睡一间床,好照顾他,横哥却冷冷地说:“用不着来讨好我!”云秀只好抱着珍珍在对面床上睡了。

  半夜前后,云秀被对面床上异样的响动惊醒,喊了一声“横哥”,没答应,却扑过来一股血腥味,云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恐惧地想起了疯狗,慌忙翻身下床, 揿亮手电,奔过去掀开蚊帐一看,一声惊叫,昏倒在地,原来横哥的胸口、喉头已抓得稀烂,喉管处“呼呼”地冒着血泡,整个身子都泡在血泊中,正瞪着眼一颗一颗地咬手指头,嘴一张开,满口淋淋漓漓地滴着鲜血……

  支书老李望着新坟,压抑着悲痛,低声说:“这是不信科学造成的惨祸啊,我们要记住这个血的教训哪!”老李的话说得虽轻,却比那些悲恸欲绝的哭声更有力地震动着人们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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