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赵猛男的理想 从大一起,我们寝室的三个人一直没有换过寝室,602寝室在大一的时候住了六个人,大二的时候住了四个人,大三的时候还剩下三个人,现在我们大四了,寝室里还是只有三个人。
其它的同学称我们为临医三疯子,临医就是我们学的专业──临床医学专业。我们的寝室就是精神病观察室,根据达尔文适者生存的学说,这里只适合疯子居住。
据说每当寝室里住进了新的室友,我晚上就总是会做噩梦,然后突然于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异常恐怖的狂笑声,把新来的室友吓得心惊胆颤,魂飞天外,虽然醒来以后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们说得就像是真的一样,于是我也就只好勉强承认了我有晚上做噩梦的习惯。
搬进搬出我们寝室的室友不少,他们都认为我晚上做梦发出的狂笑是故意的,因为寝室住三个人是非常宽敞舒适的,而且如果带女孩子回寝室的话,只需要花二张通宵电影的票钱,而其它寝室需要花五张票──别人还不一定都愿意去。
说到这里,我们确实非常的羡慕K大的学生,一间寝室只住二个人,名校啊名校,果然就是不一样。我们这样子的三流医学院只好住六个人的寝室,还是交的同样昂贵的一笔住宿费。
于是有些自认为胆子非常大的家伙自告奋勇的要搬进我们的寝室,结果往往都是过不了一个星期,他们会说宁愿去厕所里铺一张床,也强过呆在我们的寝室里。另外,除了认为我们三个人言行古怪而外,他们还认为我们在空床上放整副的人骨架相当的无聊,我们后来也有些觉得,于是把骷髅头骨拿去钻了五个孔,好象是《射鵰英雄传》里梅超风用九阴白骨爪抓出来的一样。
赵猛男的理想就是做一大堆这样的骷髅头骨,为此他常常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去爬解剖楼的窗台,回来的时候就浑身福尔马林的味道。
空床上被子里的那一整副人骨架就是赵猛男辛勤劳作的成果,这副骷髅看起来相当的不协调:左右长短不一,大小不对称,胸部还少了一根肋骨。从大二起,赵猛男怀着极大的热忱将这些早就已经晾干的骨头一一偷回来,消毒,然后用细砂纸打磨光滑,最后用细铁丝穿好。
为了逃避检查,我们把这副骨头放在最里面的空床上,给它盖上了被子。它被当成是我们的第四个室友,因为它少了一根肋骨,刘志亲切的称呼它为夏娃。刘志的意思是,当亚当还未失去那根肋骨的时候,它并不能证明自己,但当他失去那根肋骨以后,就能证明有夏娃的存在,于是就称之为夏娃。
夏娃具有某种教育用途,比如刘志有一次失恋了以后,我们就一本正经的建议他搂着夏娃睡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刘志明白了一切就如佛经所说,美女跟白骨骷髅的区别也不是很大。
后来刘志就常常抱着夏娃睡觉,换个说法也就是说刘志常常失恋,因为他自称是位诗人,所以感情丰富,容易冲动,拿赵猛男的话讲就是刘志追逐爱情的行为像个十足的色情狂。
刘志常常抱怨赵猛男,把夏娃搞得不伦不类,害他跟夏娃睡觉的时候都不知道抱哪一个头比较好。因为到现在为止,夏娃的脊柱上已经顶了三个颅骨,每个颅骨顶上都钻了能练九阴白骨爪的五个洞。
夏娃顶着这三个并排的颅骨,像是一朵盛开的鸡冠花。
2.我的理想
我认为好多人其实是不存在的,我的意思是,他们不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他们像夏娃一样顶着空空的颅骨,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喜欢各种各样的时尚与流行资讯,然后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酗酒打架滥交吃各种摇头丸甚至自杀,煽自己的情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好像非得如此才能证明自己与时代同步。
我自作多情的想找到一种方式来证明他们的存在,我想象中的英雄行为就是拿把手术刀轻快的打开别人的肚子,然后把肚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掏出来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些器官学名叫什么,在身体哪个位置,有什么用途,并且告诫他们胃痛就是胃痛,不要摸着胃说心痛期骗别人的同情心。
想到这里我甚至相当怀疑西施就有严重的胃病,所以她胃痛的时候就捧着左边的乳房做欲死欲仙的高潮状,大家又知道原来可没有钢丝胸罩,西施常常这样做以后,自然也就避免了左胸部下垂的机率,加上大多数人都是右手习惯,再加上西施可是美女,她这样子当然就会非同寻常的吸引人了,难怪一不小心就成了四大美女之一!
我和赵猛男对解剖楼非常的熟悉,解剖楼几个主要的解剖室的窗台让我们爬得光溜溜的没有了棱角。另一个我们常常光顾的场所是旁边医大附属医院的太平间,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们和同样喜欢出入此类场所的救护车司机有了相当不错的交情。
我对解剖有着异同于一般医科学生的浓厚兴趣,这兴趣莫明其妙。也许我自己有强迫症的倾向吧,不同的是别人的症状无非就是看见电源插头就想伸手指进去,爬上高楼就会想往下跳,拿起刀就想捅身边的人,另外如刘志看见美女就会有冲上去跪在她脚下舔她脚指头的冲动。而我呢,口袋里随时带着一把手术刀,一把用来夹断胸骨的小钢钳子,每当看见一个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的人,我就会有种冲动,划拉开他的肚子,钳断他的胸腔,掏出他的心肝脾肺肾来证明他的存在,从未想过别人高兴与否。
赵猛男看人喜欢盯着别人的头部左看右看,我知道他在心里研究从什么地方钻那适合九阴白骨爪的那五个孔。我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常常把别人看成解剖学姿势,然后研究他们的正中面,也就是从正中一分为二的矢状面,然后像拉衣服拉链一样拉开别人,不管别人是否愿意。
有时候夜里我们会游荡到学府路上去,以我们特有的方式,在这茫茫的人群里证明我们的存在。我们寻找的对象都是漂亮的美女,因为在我看来,美女的身体结构从解剖学上来讲也是很有美感的,而且越美的人体划拉起来越觉得有破坏欲望的满足感。
刘志认为追求美女代表了风花雪月,浪漫情怀,能引起灵魂深处某种诗意的快感。
赵猛男认为拿美女的颅骨练九阴白骨爪有成就感,可以代表自己是位成功人士。他对成功人士的定义就是尽可能的占有比别人多、比别人好的资源,然后把这些资源全浪费掉。
当我遇上一个认为还算合格的解剖对象时,我就会正儿八经的告诉她:“我是个医科大学四年级的学生,我看你的身体还不错,想借用来练开膛,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结局往往出我意料之外,一部分妹妹会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另一部分妹妹会毫不理会,加快脚步飞奔而去;再有一部分妹妹会激动万分的骂我是神经病,仿佛我因此而玷污了她的清白似的;还有的人一本正经的建议我拿人民币和她发展一种超友谊的关系,可惜我对此兴趣不大。
有一次我几乎就要成功了。那次我成功的说服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温柔的师大女生,如何让我帮她证明她的存在,然后跟她胡吹了一通解剖理论,最后牵着她的手穿过七拐八弯的校园走进了无人的解剖室里。当她脱掉外套脸红红的躺在手术台上,看见我的手伸进口袋里时脸就更加红艳了。
然而我并没有像寻常医学院的男生那样掏出浪漫多情的保险套,当我从口袋里掏出雪亮的手术刀擦拭锋刃时,这个看上去异常温柔的妹妹就立刻一点儿也不温柔的跳了起来,并且同时发出很大而且持续着的尖叫声像一阵风飞出了解剖室,然后以百米冲剌的速度冲出了我投往窗外的视线,我当时看着被遗弃的外套,还以为遇上了发飚的亚洲女飞人李雪梅。
不知道刘志会跟女孩子怎么说,我们常会远远看见他被漂亮女孩子痛打,而等我们拍马赶到的时候,美女往往已经昂首阔步绝尘而去;再不然就是美女夸张的惊声尖叫有人耍流氓,吓得刘志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又可能还没来得及搭话,刘志已经因为专心看美女撞上了诸如电线杆、广告牌、道旁树之类的障碍物而逗得美女巧笑倩兮,刘志也会常常因为看美女的巧笑倩兮,而在第二时间撞上同样的障碍物。
赵猛男其实本名叫赵猛,人如其名,长得相当威猛,所以大家都叫他赵猛男。他出场的时候,往往代表着即将更换一个女友,等到美女做了她的女友之后,他也就舍不得练九阴白骨爪了;再或者看着冲过来的赵猛男,未等到他说话已经吓得美女双脚直打哆嗦,上牙齿不停的碰下牙齿,主动掏出自己的钱包和菜票,以为遇上了土匪打劫。曾经有美女当场就吓得昏了过去,害我们三个人轮流扛着送到了医院去;不过赵猛向来没有人身安全可担心的,不像刘志事前还常常需要喝点小酒壮胆。
我们从兴趣中体验自我的存在,也许这就是我的理想。
3.刘志的理想
刘志长得像个女人,说话像个女人,情感也泛滥得像个女人,哭的时候就更加的像了,有次刘志的理想惨遭破灭的时候,就像个受压迫的旧社会丫头一样两手抹眼泪……而刘志的理想是找到现代社会已经快绝迹的爱情。
我们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刘志当初不报考文学专业,因为他的诗虽然滥情了一点儿,但据文学社校刊的某女生说意境很美,换言之就是很有诗意,后来该女生与刘志发展了半年爱情不果,因为这个女生长得犹如晴天霹雳,突然一出现就会有吓死人的危险,而刘志认为要和长得美的女生才能发展所谓的爱情,于是刘志的诗就再也得不到诗意的评价了。
刘志常常怀着一种巨大的悲天悯人的情怀郁郁寡欢,我看着他满怀思想的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我都常常会觉得自己有性取向问题,这个时候刘志的脸闪耀着超级温柔美丽的光泽,微微卷曲的头发反射着黑的亮光。
如果说我是一个女生,看见如此的刘志而没有爱上他,那么我就一定没有爱别人的能力。
可惜刘志看见美女的时候往往处在一种狂躁症的兴奋状态,眼睛里闪耀着非理性的光芒,嘴里喷着热情似岩浆的火焰,把自己烧得心慌失措,而这种没来由的激情结果就往往只会吓跑女孩子。
因为我们三个人都有理想,于是我们被认为是疯子。
刘志曾经想方设法的要证明我和赵猛男的理想其实根本就不能算理想,只有爱情才能算得上是理想,而且这理想伟大且崇高。
刘志说我的理想其实是未实施的犯罪行为,因为即使从感情上来讲,要把一个活灵活现的漂亮女孩子解剖掉,多少总是值得惋惜的事情。即使给别人看完了器官,然后缝好了肚子上也会留下一条开膛的刀疤的,对刘志来讲,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亵渎女神。因为刘志把美女上升到了一个近乎于神的高度,所以他拿她们来崇拜了。
在性行为如此开放程度的医学院里,在用科学分析的观点详细的研究讨论过性及其行为后,居然还把美女当神崇拜,就这点来讲,刘志常常让我们觉得他是在给医学院蒙羞,给医科学生丢脸。
而据刘志讲来,赵猛男的理想就更次了,九阴白骨爪?简直就是莫明其妙,依刘志的看法,赵猛男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愚昧,是一种反社会性的人格障碍,表现为不老实,无内疚感,习惯破坏社会规则,常常有暴力及破坏欲。
听到类似的话时,赵猛男的表现为翻翻白眼儿,如果刘志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赵猛男就会扑过去施展他的九阴白骨爪抓刘志的头,然后他们就滚在床上打闹不停。
这样的结局不是赵猛男的头撞到床顶的铁条上肿一个包经久不散,就是刘志的头给抓得哎哟哎哟的直叫唤。
刘志还认为我与赵猛男将会有神经官能症或者是神经心理病症的倾向,所以他建议我们去寻找爱情,把我们荒唐的莫名其妙的理想忘掉,去好好的恋爱一场。
或许是因为三个人的寝室人太少,我们常常都会觉得有些无聊,因为刘志的理想到现在仍然未能实现。而刘志认为赵猛男得到的往往是肉体,他认为认识一个女生,然后很轻易的跟她上床算不上是爱情,充其量只能算是交配,说得难听一点难交配都算不上,动物交配还有其生物延续种类的目的性,而这种性行为最害怕的偏偏就是这种延续种类的目的。
而爱情是什么东西?刘志解释了半天也没能说得比朦胧诗清楚一点,比如什么无私奉献,比如什么舍命救爱人,完全就是狗屁,人都没了,还爱什么?况且刘志自己的爱情往往是无疾而终,依赵猛男的看法,刘志的这种爱情反而需要以上床作为标准,如果依此标准,那么刘志的爱情常常以失败而告终。
如果说在古代,刘志还可以去风月场所寻找那种才貌俱佳的苏小小代言人,而现在即使是各种高级点的宾馆,得到的感觉也和上菜市场割肉差不多。
所以我们三个人的理想,看起来只有赵猛男的似乎容易实现一些,但是解剖室里丢一个骷髅头也会是一件大事情,赵猛男想要做成一个4X4的颅骨堆也是非常难的。
我想,理想之所以叫理想,或许就是因为它非常难以实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