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闻一的烙印、情愫与画面 谢天开/文 田闻一的新书《成都巷战·1932》,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今天已到成都, 爱家请到成都市梨花街四川书市星羊书店购买。另一本是已多次再版的《 赵尔丰──雪域将星梦》
1、风波,“七杀碑”
这座从废墟中找出来的“圣御碑”落款为大顺二年(1645)五月五日,是一块质地坚硬的赤褐色的产自 雅安芦山的花岗石。高约七尺、宽约三尺、厚约八寸。正面镌刻有两个大大的“圣谕”二字,是隶书体,字体沉雄苍劲。 下面镌刻的一排钢叉大字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显然出自 张献忠手笔无疑。在“圣谕”二字的两边,饰刻着龙纹。 历史记忆的深潭,忽然间为一部小说中一块碑石溅浪。 自2002年5月起始,巴蜀盆地内外的报刊、网络,民间与学界“七杀碑”与张献忠评说,时而潮涌,时而绵绵,至今不绝。 点击 百度、Google就会立马蹦出:七杀碑的来龙去脉、张献忠屠蜀三百六十周年纪念(附相关文章)、成都历史上有三次大屠杀,万万不可忘等等。 作者不仅有普通网民,蜀中著名诗人、学者 流沙河也有话直说。 对于“七杀碑”尽管学界对此说法纷纷,但田闻一对此深信不已。可以印证张献忠生性嗜血的另一块石碑现存广汉房湖公园里,是块红砂石的圣谕碑上写到:“天有万物予人,人无一物予天,鬼神自明,自思自量”。反映了张献忠的世界观、人生观有问题,碑的背后,是当年与之长期对峙的残明大将杨展率兵从嘉定( 乐山)一直追到汉州(广汉)时,在圣谕碑后写下的“万人坟记”,记录了当初张献忠率军过汉州时的屠城惨状,解放后被抹平。 田闻一坚持说:如果“圣谕碑”仅有警策意味,那么,一直矗立于人民公园(少城公园)内的张献忠的七杀碑,则是他大肆杀人的理论根据。内容是这样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张献忠的手笔,钢叉大字,挟风带雷。七杀碑一直保存到解放初期,我父亲那代人都见过。 用小说的形式为巴蜀历史文化存史,是我多年的想法。田闻一如是说。也是如此践履的。 《成都残梦── 蒋介石、蒋经国在大陆的最后日子》(四川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后有 台湾汉湘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版) 《八千里路云追月──尹昌衡都督传奇》( 新疆人民出版社) 《赵尔丰──雪域将星梦》(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7版、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不止于此,田闻一的长篇历史小说尚有:《飘炸美国──一个真实的传奇故事》、《东北帝国梦──奉系军阀梦》、《未遂政变──风起云涌憾山河》、《黑幕:1938年的权力高层》…… “写了重大事件、重要人物,有出色的小说描写和技巧……”此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的责编、著名作家对田闻一的评价。 “极力摇曳,使 读者心痒无挠处”,这是明代小说批评家金圣叹评《水浒》语,完全可以移作评赞田闻一的历史小说精彩性与可读性。 对于自己的小说有如此好的市场,田闻一却喜忧参半。他在外地出差时,经常瞧见自己小说盗版四下猖獗,大行于市,好不恼火。更有甚者,他的亲朋不时从台湾、香港、还有日本来电话说,在那里也瞥见盗版。 田闻一在《张献忠──大西皇帝梦》后记曾说:业余写作,尤其是长篇的写作和创作,对生命,对健康,可以说是一种摧残。 此为泣血之语,疼痛发麻的感觉。可是在知识产权得不到完全的尊重与保护的当下,田闻一只好自 慰道:这说明我的小说可以让海内外的一些人致富嘛。 对于“七杀碑”的惹出的风波,实际上为历史的真实与文学的真实的常识,而人们在进行激烈的话语权搅杀时,往往忘记常识。
2、事件,新津笔架山祖坟被挖 家族祖上发生的挖祖坟断脉的事件,是一朵从残缺的家族记忆里奋力开出的花,不,是田闻一私人记忆之树永远携带的疤。 这是近乎传奇的家族事件。 田氏原本为北方陈姓的分支。春秋时,从中原现今河南一带奔去山东齐国的陈氏一支改姓田,后来到了田完、田常父子时,田氏崛起;田完、田常父子先后任齐国的宰相、天子,史称田氏代齐。后来田氏一脉主要一分为三,主要聚居地为山东、北京一带和 陕西、河南一带。 田闻一的祖上,发迹于清咸丰年间,因为族谱已毁,究竟袓上何时入川,来自何方,现无准确定论。只知是明末清初从洪雅移至新津,而四川历史上有五次大的移民,洪雅田氏一脉又是何地何地移民,现需考证。不过,肯定为北方移民。迁居新津离县城只有八里吴店子的田闻一祖上,虽然在清咸丰年间发迹,但寻根究底,发家的祖上名叫田贵,乡村私塾教师,虽穷,但想来人品是不错的,不然邻村李姓族长不会将女儿许给田贵为妻。 田贵亡后,葬于新津岷江支流雁河畔,是李家送的地。以后田贵墓地渐渐隆起,成了一个山字形的搁笔的形状,从此田氏后人渐渐地发了。出了好些文武大官,从省官到京官巨卿,灿若星辰;这山在新津称为笔架山。 新津既有成都平原上的富庶,一马平川,星罗棋布的良田、烟村人家,也有成都平原上少见的峭拔神奇。九条河流从中穿过,再派生出若干条涓涓细流,给天上飞的,地里长的,给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以四时不竭的乳汁般的滋润浇灌。特别是,从出成都不远处的双流县境内隆起的牧马山,像一条在成都平原上腾起的青龙,一直走到号称“走遍天下渡,难过新津渡”的傍岷江一侧的旧县──五津镇止,而五津隔三条大河,与万瓦鳞鳞的县城相望。县城隔波光如镜的南河,又与对面的宝资山、老君山相望。在金瓶似青葱的宝资山上,矗立着一座玲珑剔透红柱绿瓦的六角亭,从六角亭上朝下俯览,江风浩荡。三江汇合处,更是形成一派 汪洋,这就是古诗中“烽烟望五津”处了。既有川西平原富庶清新,又有虎踞龙盘的山水。当然,新津的风水自有它的神秘之处。 田家大发而特发之时,李氏却渐衰微,田家不理睬李氏族人,这就让李氏族人心中愤愤不平。李氏族长带一帮人到县衙门击鼓鸣冤,登堂的县大老爷名叫宋浩,是个鬼才,精通风水。 听说李氏族人要告田家为富不仁,县长宋浩吓着了,说,人家田家的官从省里当到京城,别说我这个七麻芝麻小官搬不动田家,就是你们告到省里去,也没有用。 那么咋办呢?李氏族人不依,田家是从田贵发起的,而田贵的下葬地笔架山,是我们李家的,这块风水宝地,田家该还我们李家。 这个,简单,既然是你们李家的地,挖了就是,打啥子官司?! 宋浩的话让李氏族长醍糊贯顶,这就在一个晚上纠集了一些族人,荷锄拿锹,轰拥到雁河将笔架山挖得稀烂。果然应验,笔架山一倒,田氏一脉就像倒山一样倒了,垮了。一个晨光曦微的早晨,宋浩青衣小帽,带一个随从,来到已经挖了的笔架山,反复勘探后,拂须长叹,“田家从此以后掌不到印把子(意即不能掌权),但田氏文脉却挖之不断,他们的文脉长存。” 以后,田氏家族的走向,及宋浩一家的命运,似乎真是得到了应证。 宋浩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在新冿遍寻风水宝地。他最终寻找到一块最佳风水宝地。一直跟着他出外做官的小妾死后,他将小妾秘而不宣地埋葬在他精心选出来的宝地中,以后,这位远道从 海南来新津做官的他的后人在民国时期大发而特发。 新津田家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历史上受皇帝册封的匾阁及有相当等级人家才能树的石杆,在门前交相辉映。他的爷爷是清末日本明治大学留学生,他父亲辈四兄弟,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大伯父田香圃毕业于北京大学,早年加入共产党,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地下工作;事迹是上了新津县志的。父亲解放前毕业华西大学中文系。十二岁离家的父亲,以后历经坎坷,现在尚健在。田闻一的母亲家更是出生名门,书香世家,也许这些潜移默化的因子,个人心理的预先确立,注定了他以后的写作生涯。这正如田闻一自己所说:写作是我的生活我的命运。 写作也为一种相聚的方式。 文脉不断,文脉绵绵。一份暗示的家族荣光,一份前定的个人艰辛。 对于田闻一来说,这样的几近传说的家族史上的记忆疤痕,一直被认为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暗喻,继而成为一项终生必须肩负的使命,最后又化为一种深深潜藏的意识之下的不可遏制的狂热的写作冲动,一朵时时绽放的人生花朵。 并且,这种冲动时时爆发,相当猛然;田闻一也为这种冲动时时而病,相当深沉。 欲割不能,欲罢不休。一部小说将完,另一部已在蕴酿之中。酒香四溢的前头,是沉默不语泥土深厚藏聚天灵气百年老窖,高浓度的原酒。这老窖便是书香的世家,这原酒便是蒙养的家学。 《赵尔丰──雪域将星梦》,不算此前的酝酿,前后写了三年,其间因为写得辛苦而大病一场。 这是写作的代价。 当他写完30万字的《张献忠──大西皇帝梦》后,朋友问下部写什么?田闻一借句四川人的俏皮话答:走到那黑就在那里歇。他说:当然也有写作的火光在脑海中闪烁。但我得让这些火光在脑海中蓬蓬地燃烧起来。燃成冲天大火,才能写作下一部。 文学创作,这就是田闻一今生今世亲证自然、社会与人的相聚方式:写作的高峰体验,人格升华的最重要的路径。
3、才子,一碗成都赖汤元的惬意 田闻一的爷爷田宝苏早年留学日本,学的是军事,与他一起留学日本却大不如他的大邑县刘禹九回国后,却做了军长,成都督军。田宝苏只做了一个很短时期的成都警察局长。在对社会极端失望之际,满腹经纶的他挂冠而去,回新津乡下,过着悠然见南山式的田园生活。之后,刘禹九专门派人抬起八大大轿去请田宝苏出山,田宝苏却大不屑坚持不出。此人之禀性,似乎也应了田家的人没有武脉的命。 近代,大邑县出了“三军(长)九旅(长)十八团(长)、营长连长数不完”刘禹九当为最先出山的一个军长。 家族的遗传,除了生理特征遗传外,在心理文化遗传上,田闻一秉承更多的可能更多的是他的外公。 外公陈月舫,清末民初的四川蓬安才子,早年留学日本时早稻田大学。 田闻一曾有一篇朦胧乡情的散文《蓬安才子与成都赖汤元》,其中有画面感十分凸现的文字,专门回放了当年外公来成都赶考,等候留学日本名额发榜消息的历史镜头: 那日,忧心如焚的外公早早起床,出了鸡毛小店,顶着寒雾,借着微茫的光线,沿着两边都是破旧房舍,狭长得犹如一条鸭肠子似的小街向前走去。就在快要走出窄巷时,远方,雾海中有一盏灯笼,灯笼上有个“赖”字。很快就看清了,这是一个年轻妇女在卖汤元。行头是一副担子,一头挑着碗之类的家什,一头是炉子。炉火熊熊,舔着一口荥经砂锅,老远就闻到了在开水中沸腾跳跃的糯米汤元发出的甜香味。 民国初年有个值得研究的人才现象,那时的四川的人才似乎是一窝一窝的出,相当集中。比如郭沫若所在石室中学,就出了世界级的大生物学家,又称通才的周太玄、还有音乐学家王光祈、文学家李劼人、大数学家魏时征等;当然还有郭沫若。这些人物,都是世界级的人物。而无独有偶。当时与他外公一起,后来留学的表兄陈抱一;同是顺庆中学,后来因为成为军阀而名闻巴蜀的杨森、王瓒绪等都与他外公是同班同学。 外公留日后来后,做过 自贡自流井盐务总官,在王缵绪主政时,更是受聘出任过省政府秘书长,成都 春熙路就是他起的名。外公是一介标准的清流文人,后来因厌恶官场急流勇退,在人生的大半时期专心做学问。解放后是四川第一届省文史馆馆员,文化大革命前去世。外公是著名的 书法家,作品收入《国民以来著名书法家作品集》中。 外公还曾于齐白石有过很深的交往,上世纪四十年抗战期间,齐白石来蓉就住在成都东马棚街外公家,有两三个月。临走时,赠了一轴画,上有九十九只虾。一直保留至文化大革命前,被一个怕事的家里人烧掉了,当时外公大病卧床,无可奈何。 杜甫草堂好些诗配画的挂匾,都是外公的笔墨,文化大革命时被除刮掉了名字,至今都没有恢复。 刚毅不阿,清廉不污──外公这类中国旧式士大夫文人形象,时显时隐在田闻一的小说中。 外公的表兄陈抱一,做过民国的四川财政厅长。解放后,与朱德有相当友情的他,得到朱老总的保护,可惜信来迟了。下午朱总司令的信就到,不愿受辱的他上午跳进了冰冷的 嘉陵江水之中。 田闻一的舅舅陈懋鲲,邓锡侯的幕僚亲信秘书,解放前夕追随邓锡候、刘文辉在彭县龙兴寺起义。 父系与母系两大家族复杂的血缘、地缘关系;跌宕突变的历史社会风云;让田闻一对清未与民国的历史掌故、传说多有所闻与感受深切。这对他的历史小说的创作掌控能力的形成──擅长驾驭众多历史人物关系、矛盾大冲突、命运大逆转,重要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有着直接与间接的影响。 这就是所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道理。比如他新近杀青脱稿的《成都巷战》,为多家出版社看中,最后交由解放军文艺社即将出版。书中就对国民时期,大邑县的为什么一连串出了三个军长、九个师长和十八个旅长作了很精彩的地缘描述。古人道“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宋濂)本来四川是多山多水多才子,平原大坝出文人。而偏偏大邑出行武,原因是那里地处盆地边缘,山高林深水流急,有西岭雪山,故人多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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