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1942年,为避日军轰炸,凌君如携子回到宜宾。将两个儿子搁到宗场后家,让他们在宗场上寺小学读书,由佣人郭大孃照管他们的饮食起居,她独自住回宜宾城冠英街。当年刘文彩给她置的公馆因时世变迁易主他人,她住的是隔公馆两间的另一个小三合院。期间,她周旋于各类旧知新交之间,打牌、吸烟、看戏。凌友臣在1932──1934年间曾作过“凡尓登”川剧院的老板,与川剧界熟,凌君如与母曾氏也常光顾戏院。据宜宾市川剧团87岁的乾旦王建芝(艺名凤云,著名乾旦阳友鹤的弟子)回忆,凌君如与母曾氏曾去重庆大梁子又新剧院看戏,散场后还去米亭子黄家大院阳友鹤住处登门拜望,送他高级礼品,还赏了时在阳友鹤门下学戏的凤云几块银元。凤云是1945年被宜宾舵爷们邀请到宜宾来唱戏的,从此定居宜宾,他与君如母女关系好,不时去冠英街凌的家里玩(凌时已搬出那套公馆,与人合租另处),“凌母做麻辣鸡招待我,还送过我几块大洋和缎子被面。凌母比凌君如出手大方。”宜宾县川剧团坤旦演员陈埦仪(1926──2006),与成都市川剧团宜宾籍名旦张光茹(1929──1993)是师姐师妹,她俩比凌小十几岁,与凌君如有金兰之谊,喚凌谓大姐,常去凌家玩,时住小三合院(大约是1943──1944年)。陈回忆说凌君如性隨和,爱交朋友,出手大方,公馆里常是几桌麻将,时与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男青年同居。正是抗战期间,为躲警报,凌君如邀她俩去宗场后家玩了好几天,是她家长工用滑竿接送的。 据知情人回忆,时有川剧艺人刘成基(艺名当头棒,名武丑)、龚明光(当红武生)等与凌君如私交甚笃。宜宾城信义街一位张兴明青年,生得漂亮,在码头上跑二排,有勾引贵妇人的嗜好,与凌君如也有染。一位名王亚东的男人也是凌的密友,王是何方人氏,做什么的,不清楚,凌君如回到宗场大棬子后,他不时去看她,还与君如的弟弟下溪沟里游泳,住上两天便离去。在凌君如的众多男友中,有位祝梦琦,据祝梦琦的女儿、凌君如的丫鬟爱丽(2007年9月12日于南溪)回忆:祝梦琦(──1978),湖北人,抗战期间曾在宜宾邮电局任报务员,身材中等微胖,圆脸,白净,有知识,有修养,性情温和。他来公馆走动,丫鬟佣人都夸他人好。祝的老婆生了二女后次年便病故。祝梦琦将约八岁的大女和约六岁的二女先后送到凌君如身边。祝梦琦于1945年调去重庆邮电局时,将两个女儿留下。凌君如给两姐妹取了洋派的名字,姐姐叫娜娜,妹妹叫爱丽,明说是寄养,实是当丫鬟。据妹妹爱丽回忆,凌君如吸鸦 片时,她便侍候在旁,递烟,沏茶,打扇,捶腿。有时困了打盹,凌便用烟枪敲一下她的头,或一脚将她蹬下床。常有男人来与凌对臥吞云吐雾,烟瘾过足后两人便睡着一处。屋里的紫檀木底座的玛垴玉噐及其它摆设不知不觉就没了,想必是变卖了。后连小三合院也卖了,另在冠英街与姓王的干女合租一个院子,即现在的冠英街6号(老门牌是明侖堂18号),老刘公馆隔壁。2009年春节后,已届七旬的爱丽与丈夫来笔者家玩,一同去了冠英街。当年凌君如的公馆已拆除,找到后来租住的院子,爱丽告之,凌君如租的三间屋在进院门右侧,凌住两间,娜娜爱丽姐妹和佣人周大娘合住一间,王氏夫妇住临街那间,厨房共用。爱丽记得她当年就在这个院子里出的天花。那天,几间屋子门窗紧闭,无从见到屋內的格局。我们朝院里边去,里边还有两个天井,整个院房已破败,并改造得乱七八糟,只是檐下的构件和板壁窗棂上的雕饰还依稀可辨,属清末民初风格。 1947年后凌君如就搬回了宗场乡下,住到凌友臣为她修筑的草房里。据女佣李年林回忆:凌君如除了偶尓有应酬收拾打扮乘滑竿出去,几乎成天躺在烟榻上,昼夜顛倒,吸食鸦 片到大半夜,次日中午才起床,昏昏凕溟地打发光阴。凌君如不喝酒,饭量少,喜吃糍粑(糥米粑),通常是夜半三更时,让佣人将糍粑用猪油文火烤起鍋粑后,蘸白糖吃,吃起来又脆又香。她从不做寿,以至人们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岁。这期间,君如已是财力匮乏,再也撑不起从前的风光。除了王亚东偶尔来看看她,几乎没人来光顾,她心灵空虛,生理需要,将比她小十几岁的长工杨清海也勾搭上了床。杨是邻近天星人,体格高大,貌相过得去,忠厚,卖力。杨清海和长工张某上山砍柴,晒干后,挑到城里去卖,卖得钱买生鸦 片膏回来,用铜瓢在炭火炉上熬,提炼成熟烟供凌君如享用。 祝梦琦的大女儿娜娜不慎扭伤了腿,闪了气,没及时诊治,凌君如也没认真过问,后来大腿內侧各长了两个內溃外烂的脓疮,俗称“灌坛”。拖了一两年后病势加重,发高烧,抽风,把她放到门板上,她痛苦得脚在木板上蹬,脚跟蹬出了血。爱丽拖来椅子坐着陪姐姐,眼睁睁地看着姐姐痛苦地挣扎,却无能为力,暗自流泪。娜娜死后,佣人将她用篾席裹着坑埋在对面坡上。远离父亲,痛失姐姐的小爱丽常独自坐在草房的窗前,呆呆地望着对面坡上姐姐的坟堆,思念着亲人。恍忽中,见姐姐在对面山坡的树上打秋千。当她清醒过来,又是一阵伤心。 刘文彩于1949年10月17日病故于成都文庙后街51号公馆,在成都公馆里只做了二十来天道场,刘文辉就提议成都时局很乱,还是抬回安仁乡下,于是,灵柩运回安仁。按习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抬进家门的,便停放于安仁文彩中学礼堂里。刘文彩二子刘元华记得,父亲病故几天后,凌君如赶来成都文庙后街公馆吊丧,没人理她。她卟通跪到杨仲华面前,刘元华气忿地将她拉出了公馆。而凌君如的女佣李年林、叔伯弟媳徐氏及养女爱丽回忆,凌君如闻讯后,携两子及兄寿昌,叔伯弟媳、佣人、养女一行去奔丧。从宜宾乘船到泸州,改乘“黄鱼”汽车至成都,然后凌君如坐鸡公车,随行的徒步,抵安仁。复出主持家政的杨仲华不让凌君如进公馆大门,也没让她们去祭场灵前承孝。她们寄住在老公馆对门一户农民(佃户)家里,住了好几天。爱丽还清晰地记得,该农民家的饭桌上已有红油菜苔,油菜苔应该是春季的菜蔬,说明那年的冬季是个暖冬。竟管人们对凌君如奔丧有许多微词,不外乎就是想去分遗产。但是,据笔者对刘凌二人情感的总体把握,相信两人彼此都存在着一份真感情,当刘西归时,君如想来最后见上一面并表达她的歉疚和依恋之情,是可能的。 从大邑回来,跟来一个三十几岁的杨先生及老婆,男的穿中山服,女的年轻,穿戴入时,两人住上面大院子,跟着吃住了一个月后,农会就来抄家查封财产。杨先生劝慰家人,他会雕刻私章,赶宗场挣钱贴补家用。没过多久杨先生的老家来人把他弄回原籍,想必杨先生也是被清理的对象。 1951年,凌友臣凌受昌父子因参加土匪与解放军顽抗被枪毙于宗场。接着,凌氏家产被查封,觧散了佣人,凌氏家人被“请”出了大院,凌君如的草房也没保住。农协会为了彻底査收凌家是否还藏匿有金银财宝,派人将凌氏母女弄去逼供。将她们双手反剪吊“鸭儿浮水”,或把外衣裤脫了,双膝跪在炭灰上,头上顶着板凳,板凳上放一碗水,一旦水溢出,儿童团员便用树棍抽打。凌母受不了这屈辱折腾,跳池塘欲自尽,被人捞起。凌氏母女被“请”到对面坡上的柴房(一溜草房)里住,爱丽也隨之。这期间,年仅11岁的爱丽毎天背一小捆柴,徒步约20公里(来回就是40公里,至孜岩处还有一两百步石梯)山路到宜宾城里卖,卖得钱只能买回一捧米。凌君如也开始动脑子自食其力,但她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各色布料碎片剪成花样拼贴到布上,用十字线绣一些藤藤叶叶,弄成枕套面,让爱丽拿到宜宾城市上去卖。这阵的凌君如连饭都吃不上,自然也没鸦 片可吸了。 祝梦琦自1945年调去重庆后就再没来过宜宾,期间曽捎信来要求将两个女儿接到重庆去,他还不知道大女儿已病故。那阵的凌君如阅信后,两把就撕了,积郁在心中的各种怨尤委屈顿然迸发:哼!接走?没那么撇脫,这几年的养育费就不给了?君如有个放木棑的老表杨某,放木排到重庆时偶然碰上祝梦琦,祝让杨老表捎信给君如,要求她把女儿送到重庆去,有事好商量。这阵衣食无着,求助无门的君如不加思索就荅应了。她向农协会请了假,带着衣衫滥缕的爱丽到宜宾,去匡时街川剧园子凤云住处,向凤云借了一件小徒弟穿的旗袍给爱丽換上。乘宜泸木船到泸州,在朱阳溪改乘成渝火车抵重庆菜园坝车站,拢重庆后寻到望龙门邮电局宿舍。君如见到旧友,自然一腔苦水倾情而泻,对祝家夭折的大女儿娜娜她应承担不作为的责任,此时也自然编织了一番说得过去的死因。
君如住了一个月后便离去,她必须走,她是被监管的地主份子,得限期返回。况且祝梦琦已有了女朋友。离开时,祝给了她一些钱,并承诺两个女儿几年的养育费一百万元(旧币)分期分批寄付给她。此亊祝梦琦还禀报了单位领导。那是1952年。多年后,凌家的长工周某说,祝梦琦可能是地下共产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