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意识与放思想：市场条件下什么是传播、什么是舆论

一：市场造成了传播门槛下移
　　在最近的舆论宣传中，把网络上传播的历史虚无主义、西方中心论和各种不实谣言，作为舆论引导的对立面和打击对象。甚至，在市场化媒体上发表的经过专业媒体操作的有关公司造假传播文章，也被警方列为谣言，对有关记者进行抓捕。
　　从最近的舆论对于社会的明确引导可以看出，执政党已经认识到，今天的市场经济中，由于网络媒体的出现，使得历史上中国的媒体一直从单一的信息源──由上至下的官方信息发布的传统发生了巨大改变，从单一的官方发布、官方引导，已经转变为今天的信息社会化制作的自下而上的传播。这种传播使得社会形成一种压力，即在党办媒体之外通过网络传播和网络形成舆论，对党的执政形成压力。
　　这种局面，已经把传统的社会主义国家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的传统界限突破。
　　过去，舆论就是传播，传播的就是舆论，在社会主义的政治词典中，是没有分别的。但是今天的政治发展的现实，就是传播与舆论出现了分离。
　　历史上，我们党曾经有意识利用过这种传播与舆论之间出现的分离。
　　1957年，在开始整风的时候，党中央在各种媒体上欢迎民主党派和各界人士对党的领导提出各种意见建议，实行开门整风。并且允许党的媒体刊登这些不同言论。后来毛泽东写了《事情正在起变化》扭转了整风的角度变成了反右。结果用舆论手段成功地把一段时间的传播说成是引蛇出洞。由此可见，历史上在出现分离的情况下，传播的地位是低于舆论的地位的。
　　1957年开门整风的传播变成反右，之所以造成这种传播被舆论扭转的结果，是因为一段时间对党提意见的主体虽然是民族党派各界人士，但传播的载体是非市场化的官办媒体党办媒体。
　　长期以来，传播模式就是依靠党办媒体所以形成了我国的信息传播模式，基本上以“瀑布模式”为主，即政府通过大众传媒使意见流向意见领袖和民众，从而影响和引导公众舆论。
　　今天的情况不同了，社会可以在网络上自设议题、自弄热点。
　　2007年“山西黑砖窑”成为社会舆论的焦点，就是网络媒体作为社会信息源成功传播并成为社会舆论热点的一个典型事件。
　　2007年5月，山西洪洞警方破获一起黑砖场虐工案，解救出31名民工，其中有部分童工。之后，数百失踪儿童的父母在网上联名发帖寻子。案件引起中央震动，胡锦涛等作出批示。逃逸工头衡庭汉落网、黑砖窑老板父亲的洪洞县人大代表被罢免。山西省长于幼军道歉。此事件被媒体称为“黑砖窑事件”。
　　《400位父亲粒血呼救：谁来救救我们的孩子？》是一篇网络帖子，作者叫做辛艳华。这场舆论风暴就来自辛艳华在网络论坛的发帖。辛艳华最初曾向省内及中央多家媒体报料，也尝试过发帖到新华网上，媒体均因涉及敏感内容保持了沉默，但最终在大河论坛发表；其次是意见导向的设置度，包括网站的意向设置和网民的自发设置。帖子得到了大河网站评论员的重视，被置顶，随后在网民中产生极大反响，一周内点击率达30多万，引发网络舆论大潮。
　　网络舆论大潮的表现，一是网站转帖，辛艳华的帖子第二天就被转帖到“天涯杂谈”头条，获得了几十万的点击率，各大网站也纷纷转帖，成就了网络世界中舆论汹涌之势；二是传统媒体介入，意见从网络流向传统媒体。“黑砖窑”事件中，网络舆论热潮引起传统媒体关注并迅速跟进，媒体相互配合、相互补充，形成了强大的舆论合力；三是政府部门反应，高涨的舆论引起上层领导人的重视并很快做出批示，相关政府部门采取有效措施严肃查处，山西砖窑长期非法用工的混乱局面开始得到控制，并多次召开新闻发布会来缓和舆论。
　　在这里，政府的角色是被动的，这是因为议题是由社会设置的，舆论的导向是形成于民间的。因此，政府只能尽量用快速打击违法犯罪来缓和舆论，并且尽量减少对于政治领导责任的冲击。

二：网络传播的出现，反映了我国市场经济的先天不足
　　黑砖窑事件，暴露出我国市场经济建立过程中，对于市场主体建设和要素流通方面微观建设和宏观掌握的不足。
　　市场经济从宏观上是法治经济，而这种宏观是建立在政治微观主体的自主平等地位基础上的。
　　也就是说，在市场经济的建立过程中，首要的内容就是要有微观的政治主体建立在公平公开的环境中。只有有了政治上有一定自主权利的主体参与，市场经济才能成为平等主体参与的经济模式。
　　黑砖窑事件中，参与山西洪洞县经济生产的双方是不平等的，一方是几乎是等于旧社会包身工一样的外来打工者，另一方是有着县人大代表身份的父亲作为靠山的黑砖窑老板。这种身份的不对等来参与所谓的市场经济，还能够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吗？
　　谁都知道，自从1992年党的十四大，在党的历史上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模式，市场经济就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内容。
　　十四大以后的二十年中，中国的市场经济操作，只是在国际层面由于中央的强有力的开放经济和沿海经济战略，造成了中国从总体上被纳入了全球一体化的经济增长中，并且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中国的经济增长曾经在世界达到一枝独秀。
　　但是，在国内层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模式还远未达成。二十年前，人们在贯彻十四大报告中的市场经济要求时，还建立在放开价格、允许破产等等具体操作的理解上。对于微观市场经济细胞──与公民的财产和流动权利有关的政府全新建设理念并没有认识。
　　认为放开价格、允许破产等等具体操作，原来以条块划分、以县处省部为官僚层阶划分的老的政府，就可以统一领导来解决。
　　但是今天看来，放开价格、允许破产等等具体操作只是学了市场经济的表面皮毛，而没有学到市场经济的根本，那就是公民财产和流动权力有关社会微观的建设。这就造成，二十年的市场经济要素建设，只是在技术上的而不是机制上的，只是在价值体系上而不是在主体自我复制上的。
　　具体来说就是，1992年，人们在理解市场经济这一要求时，只是关注眼下什么东西可以迅速变成利润和滚动的钱财，什么可以增值，而没有关注眼下什么是政府的界限，什么是公民财产的界限。
　　粮食公司关闭了不赚钱的基层粮店，削减了粮店职工，粮食价格的稳定由国家大量进口国际粮食来平稳。与此相同，国营商店、服务业转为私人和股份制企业经营，地方政府也用土地、工商管理费用等等来引导服务价格的形成，等等，这些都在宏观层面上引入了市场经济规律，同时政府从直接经营企业的老的干部队伍变成建立外贸、税收、财政、监管等等一套套专业人才队伍，政府结构变成了与市场结构对应的成分。
　　这其中，招商引资成为地方政府的首要任务，那就是用土地和减少税收、甚至放宽环保条件等等措施，尽快引入外资或者国内立项投资，促进本地的土地、工资、就业增值增量。
　　二十年中，基建、建材、交通、通讯等等成为中国内地大力发展的行业，地方政府从国家立项和引进国外技术上，获得了很大的运作空间，从基础上建立许多有政府背景的公司来提供基础服务，有了这些条件以后就大力招商。
　　二十年中政府主导市场经济工作的中心就是围绕着城市建立区域市场、项目政府。也就是，要建什么项目什么领域，就同时上。引进的技术大同小异，开发区比比皆是。因此，造成结构相同、重复建设的问题。
　　二十年中，党的干部队伍面貌发生改变，一是能够立项、能够引来国内投资的领导成为进阶升官的系列，二是建立在各地各区域通讯、交通、建材以及相关服务业的各种政府背景公司中的企业领导层。
　　今天所谓市场参与者是政府，他们都不是一个人面目出现，而是一个社会面貌不很清晰的群体。只是在迅速提升政治地位的从不知名的地方进入中央显要位置的干部中，突然发现一个两个，给干部队伍提供榜样。
　　另外的所谓市场参与者，就是以各种服务业、基础行业为背景的政府支持公司的高层名义存在的一个个与权力有关的资产运作团体。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各个利益团体。
　　以上就是我们今天建立的市场经济的真实面貌，其中在替代大量的基层粮店、国营商店的城市服务业基础行业中成立了大量有着政府背景的通讯公司、石油公司、粮油企业超市等等，政府对他们有引导，例如对于土地的税收上的优惠等等，但是更多的是这些替代升级的服务业都是有着垄断性的人脉关系的。在他们的运作中，有着对于领导体系的支持和政绩包装，有着对于一个地方不能真正推进惠民工程、流通政策的真正阻力，也就是说这里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而是有着内幕的权力运作成分在里面。

三：应当怎样看网络信息的内容不实
　　《400位父亲粒血呼救：谁来救救我们的孩子？》的帖文，是以代表四百位家长的身份，讲述了上千个被强行用作童工的孩子的悲惨故事。以今天网络部的传播不实言论的标准来看，它也是不实的。
　　该帖文发出后，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后来经山西省公安厅派出调查组两赴河南核实，此报道失实，作者辛艳华本人讲，她在网上发表该文时没有进行实地调查，“400”这一数字是他根据几位家长掌握的一些名单和河南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播出后的反响得出来的；文中所说山西黑窑的包身工中仅孩子就有1000多人，也是作者根据官方报道山西有3000多个黑砖窑，“假如一个砖窑用一个孩子，那还有3000多个呢”这样推算出来的。
　　2007年6月7日,这个帖子被转帖到天涯论坛，更在全国引起关注。在一个星期内，大河网上帖子的点击率超过31万；在6月7日被转到天涯论坛后，短短6天时间，该帖点击率高达58万，并有3000多篇回帖。
　　与此同时，6月7日,，《山西晚报》刊发了关于洪洞县黑砖窑案件的报道《黑砖场里，他们过着“奴隶“生活》。该文还配有31名奴工惨状的照片。
　　文章尤其是图片经网络传播后，引起社会共鸣。随后，各地都市类媒体迅速介入。一些都市媒体还主动寻找被解救的民工进行采访,讲述他们的苦难遭遇。
　　自6月11日起，“黑砖窑事件“成为国内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新闻。由于网络的传播效应，在全国迅速激起强烈的义愤和舆论压力.海外媒体的介入，也形成了巨大的国际舆论压力。由此引起了高层的高度重视，胡锦涛、温家宝、吴官正、李长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分别作出重要批示，国务院向山西派出了联合工作组，并召开常务会议听取”黑砖窑”事件汇报，要求彻底查清，严肃处理这一事件，严厉打击违法犯罪行为和黑恶势力，严惩违法犯罪分子，严肃查处有关工作人员的腐败和失职渎职问题，维护人民群众合法权益，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中央纪委、监察部对”黑砖窑”案件查处工作也提出了明确要求。
　　应当说在黑砖窑形成的长过程中，地方政府是有着直接的责任的。在考察干部只看经济发展数字的狭隘发展观指导下，地方政府领导眼里只有经济产量和税收增长，没有社会主体的平等地位的维护；只有对于对引进企业大小老板的引资办厂的热情，没有对于外来务工人员的人文关怀。
　　如果当时山西警方只是根据地方政府对于“400”数字不实的调查结论，就抓扣网络帖子的作者，压制网络传播，就会把事件的主题扭转。

四：市场条件下什么是传播、什么是舆论
　　传播意味着平等主体之间的互动，以及平等可以导致民主关系的建立，这是针对市场经济本质上是创新创造性经济、是效率经济的要求而言的。所谓大市场小政府，就是一种标准，即市场负责调节资源、要素的流动，而政府则提供标准、服务等宏观掌控。
　　如果政府直接介入基础行业的升级换代，也只能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把升级换代以后的基础行业交给民间。
　　在沿用农村生产责任制到工矿企业的承包制开展时期，本来我国的市场经济是要在市场主体的微观建设上走出一条符合中国社会主义历史特征的新的建设道路的。即由企业家、职工代表大会和市场资本的参股方一起组成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微观政治主体。然后，就把国家和政府建立的基础行业、国有资产交给这样的企业。
　　但是进入九十年代初开展市场经济建设时，政治体制改革的配套内容被终止了。人们对于市场经济的理解，一下子变成了短视的快速发财、抓大放小的迅速私有化了。结果，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集体致富、基层创新的改革局面没有维持下去。
　　没有了政治体制改革的配合，九十年代实行市场经济的结果就是，政府介入基础行业的升级换代以后还以人脉的形式继续介入基础行业的经营，并形成一定程度的保护，阻挡其与区域经济要素的整合，那就会造成基础行业配置的不合理和区域阻隔。
　　在山西的各种矿业和广东的沿海加工业中大量使用内地农民工，但是作为工人的流入地，山西和广东的党政领导眼里只有经济数字，没有人文意义上的经济要素保障，没有对外来务工人员的人身权利、公民权保障、流动以后的家庭子女受保障受教育权利进行相应的社会建设。
　　我们看到，今天地方政府在提升了教育资源配置以后，阻挡来城市打工的农民子女上学，阻止他们享受城市发展的基础教育，这其中就包括基础资源建立的不合理。比如一个城市统计中，教育领域升学率由于统计了进城打工农民工子女的数字而降低，就会影响相关领域领导的政绩。
　　由此可见，政府的干部在党政体系的评价系统中，没有人文因素只有经济数字，是造成一个地区一个城市的官方舆论与民间平等参与市场流动性要素的民家表达传播不一致的根本原因。
　　那么，在这当中评价政治功绩决定政治提升和政治声望的决定权在上级，在层级官僚体制，而不是在于平等的民间主体。这里面的市场关系还不明确吗？
　　这种参与到经济发达地区的内地不发达省份劳动力作为不平等经济要素被使用，是应当发出自己的声音的。而这种声音，就是需要传播的自下而上的机制载体来表达。
　　如果是真正的传播关系，就会把这种不平等揭露出来。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即将召开，党的总书记也表达了全面推进改革总体布局的信息。据提前透露的内容来看，中央所推出的顶层改革设计，可能涉及到城市户口、流动劳动力的平等参与社会事业的架构改革，可能加大对于政府退出经济操控，转变角色加大社会公平建设的要求内容。
　　我们希望，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能够推出真正正视问题的改革布局，从根本上扭转党政体系对于官员的只看数字不看人文的评价体系，能够把官员注意力和指导舆论的落脚点，放到与网络社区民间媒体所关心内容一致的民生发展、民主建设上来。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一旦能够推出真正正视问题的改革布局，这样，目前存在的政府要控制民间声音、网络导向的冲动空间就不存在了。
　　社会和谐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官民和谐。官民和谐了，舆论与传播分离的原因也就彻底彻底消除了。
　　市场条件下什么是传播、什么是舆论？也就不成为问题了。